抗战后期华中局计划武装夺取上海南京之筹备与实施

2024-01-05 15:55
档案与建设 2023年11期
关键词:大城市新四军南京

李 婧

(江苏省档案馆,江苏南京, 210019)

从1944年夏开始,中共中央华中局遵照党中央的一系列重要指示,领导抗日军民周密筹备、积极实施,为武装夺取上海、南京等大城市及交通要道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本文力求通过档案、当事者回忆录等史料,对华中局筹备和实施武装夺取上海、南京的历史过程做一详细论述,不当之处敬请方家指正。

一、 武装夺取大城市和交通要道的战略部署

1944年,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转入大规模战略反攻阶段,沦陷区敌我顽三方之间的力量对比发生显著变化。日军连连败退,海上交通线被切断;国民党军在豫湘桂会战中遭遇大溃败,国民政府政治威望急遽下降;日军在华中地区的兵力减少,战斗力下降,华中敌后战场的新四军于1944年春开始对日伪军开展局部反攻。在此形势下,1944年6月5日,党中央发出《关于城市工作的指示》,将城市工作与根据地工作提到同等重要的地位。党中央强调:“各局各分局各区党委必须把争取敌占一切大中小城市与交通要道及准备群众武装起义这种工作,提到极重要地位……以期在今年下半年及明年上半年就能收获显著成绩”[1]。

同年8 月3 日,毛泽东、刘少奇、陈毅向华中局作出关于发展大城市及交通沿线抗日游击战争以配合城市工作的指示,要求华中局“分区分段给各地党委和军队以一定的任务,努力争取完成”[2]。8月21日,党中央再次作出指示,要求华中局认真布置上海、南京、杭州、宁波间的工作,广泛开展游击战争,准备大城市武装起义。

对于党中央的一系列重要指示,华中局坚决领会执行,多次召开会议进行传达和部署。1944 年8 月22日,华中局和新四军军部发出《关于向东南发起游击战争的方针和布(部)署》的通知,要求新四军第十六旅应“积极开展京沪铁路沿线及杭州等城市工作”[3]。8 月26 日,华中局对开展敌占城市上海、南京、杭州、宁波与交通要道的工作作出具体部署,再次强调了这些地方工作的战略重要性,并指出:“对于配合盟军作战及最后战胜日寇,是有极端重大的意义的。”[4]

此后,华中局因地制宜,对各地党组织进行了分工。就苏中区党委而言,“苏中区党委除加强从镇江到吴淞及从吴淞到苏北沿江、沿海一带工作外,应派遣精干部队,向从镇江至上海沿江及沿铁路一带开展游击战争”,“应组织长江与沿海工作委员会及铁路工作委员会”。此外,为了加强从镇江至上海沿长江与京沪路一带工作起见,华中局决定在苏中区党委领导下,以丹北地委为基础,统一领导长江以南、京沪铁路以北、镇江以东一带地区的工作。就浙东区党委而言,负责“宁波及从吴淞至宁波沿海与浦东及沿沪杭甬铁路一带”,“应组织宁波城市工作委员会与沿海与铁路工作委员会”。对于苏南区党委,“除加强南京城内与近郊工作外,应设法开展杭州城内与近郊工作,派遣精干武装部队,向苏、嘉、沪、杭一带开展游击战争”,“应派遣熟悉杭州与南京情形,及在城内有可靠社会关系作掩护的若干干部,组织杭州及南京工作委员会,并派干部到沪杭路组织铁路工作委员会”。对于淮南区党委,负责“南京浦口及南京至镇江一段长江和铁路”,“应组织南京浦口工作委员会及长江与铁路工作委员会”。最后,具有特殊地位的上海,该地城市工作由上海党组织主要负责。[5]

在华中局的诸多部署中,有一个重要环节,那就是在上海、南京等敌占城市秘密组建地下军,在时机成熟之时举行武装起义,与新四军里应外合解放大城市。1945年1月,华中局代理书记饶漱石作《关于1945年华中党的任务和方针的报告》,开篇就提出“……确保我们在抗战反攻序幕开始占领上海、南京、杭州、宁波等地”。[6]此外,报告特别要求:要在洋车夫、码头工人等之中组织地下军,使其成为城市武装起义的主力;要依靠机器工人、技术工人管理上海;在城市内外,城市工作与新四军、盟军里应外合,在城市之中,机器工人、技术工人与洋车夫、码头工人里应外合,这样才能占领大城市并能掌握大城市。

组织地下军、武装解放大城市是一项极端秘密、重要的部署,为了防止冒进,华中局多次强调:“必须使干部了解,在没有城外我军(或盟军)的配合,而单纯的或过早的举行城市起义和作过早的暴露,是必定要失败的。同时在没有城内党与群众工作的配合,而单纯的或过早的向城市进攻和过分刺激敌人,也是同样要遭受重大的损失的。”[7]指出其部署必须谨慎行事、相互配合、避免冒进。

二、 在上海、南京秘密组建地下军

对于上海方面,党中央于1944 年6 月发出《关于城市工作的指示》后,华中局城工部立即向上海各级党委传达这一指示,并轮流调集各委领导干部前往城工部学习并制定工作计划,组建地下军就是在这时提出来的。

1944 年冬华中局城市工作会议召开以后,组建上海地下军的行动正式付诸实施。刘长胜找到上海地下党的近郊区工作委员会书记周克,要求他积极筹备建立上海城市地下军。此后,地下军组织工作在上海工厂集中、工人聚居的沪西、沪东及市郊龙华、杨行等地分散进行。周克后来回忆道:“当时,我们近郊工作的基础,主要在杨行、大场、吴淞、宝山、龙华地区、七宝地区、真如南翔地区、江湾地区、虹桥地区。除了工人、农民外,还做了保甲长的工作,掌握了一部分地方自卫队。我们借淞沪游击区的青浦朱家角为基地,开办了两期训练班,集训了各地区的工作骨干,为建立地下军作干部准备。在训练班里,讲国内外形势,讲方针,讲党的任务、新四军的政策,讲如何发动群众,如何做好隐蔽的地下工作和人民武装斗争等。为了扩大群众基础和掩护自己,我们在郊区组织了大批青年,以贩卖大米等形式,成群结队地活动,地下军的人员就夹在贩卖队伍中。”[8]

上海地下党从工人中发展党员,从中选择了一批政治素质好的骨干,送往新四军根据地和在上海周边地区活动的淞沪支队进行军事训练。以这些骨干为基础,上海地下党在沪东、沪西、南市、吴淞、浦东等地区秘密地组建了一支260 多人的工人地下军。

对于南京方面,组建地下军的工作则更为分散和隐蔽,主要由华中局情报部的徐楚光和苏皖区党委的李涤非(又名李铁飞)各自进行。一方面,徐楚光主要负责收集情报和筹备地下军工作。徐楚光,湖北浠水人,1927 年4 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42 年,徐楚光受八路军总部秘书处(情报处)派遣,打入汪伪中央军官学校、伪军委会政治部任要职,后转由华中局情报部领导。为了方便开展秘密工作,1942 年秋,徐楚光加入南京洪门“大亚山正义堂”,拜山主朱亚雄为大哥。1943 年秋,徐楚光与朱亚雄彻夜长谈,动员他参加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活动,朱亚雄出于民族大义欣然应允。1944 年,朱亚雄、徐楚光二人先后结识了华中铁道公司警务课课长木村。为了掩护共产党的地下交通,他们假意向木村提出:由红帮筹组“华中铁道护路总队”,协助维护铁路交通安全,防止货物被盗。经木村同意,“华中铁道护路总队”正式成立。1945 年春,徐楚光利用护路总队这一公开组织,筹建地下军——京沪人民挺进总队,准备条件成熟时配合新四军进攻南京,内定朱亚雄为总队司令,徐楚光任副司令兼参谋长。

另一方面,苏皖区党委书记吴仲超于1944 年秋派敌工干部李涤非秘密赴南京组建地下军,待条件成熟时,里应外合,发动武装起义,解放南京。汪伪财政部卫士大队负责周佛海公馆的警卫工作和南京、上海、宁波、芜湖等地伪中央储备银行的警卫工作,武器装备精良。李涤非打入其中,积极活动,在卫士大队逐渐站稳脚跟,争取了伪陆军部派到卫士大队当上校首席教官的李雄勃、伪警卫第三师特务连连长杨友渔、伪将校训练团学兵队队长等人,并打算将他们作为组建地下军的骨干力量。

三、 武装夺取上海、南京的尝试

1945年8 月10 日,中共中央指示华中局:日本投降后,华中的新四军立即集中主力部队,各个师按部署分别就近占领大城市及交通要道;新四军军部任命江苏、安徽和浙江三省省主席,以及上海和南京两市市长;占领城市后坚决镇压一切反抗,坚决解除不肯投降的伪军的武装,准备击退国民党军的来犯。此后,华中局和新四军军部立即部署,准备夺取南京、上海、杭州、芜湖等大中城市及津浦线、京沪线等铁路。

8 月12日,华中局与新四军军部宣布刘长胜任上海市市长,张执一任副市长。饶漱石指示刘长胜、张执一、张承宗等领导干部立即赶赴上海,领导地下军起义,配合新四军里应外合,武装解放上海。

张承宗后来回忆说:“当时地下军有一个分队负责人毛良同志,在他领导下面有裕丰、大康、同兴等纱厂的地下军。曾在同兴纱厂搞到轻机枪一挺和步枪七枝(支)。孙明同志领导下的部分地下军也从日本化工厂内搞到一批手榴弹。在汪伪警察局里工作的同志掌握了一、二百枝(支)枪。”[9]

周克也回忆道:“到日本投降时,我们的人枪已经集合在郊区活动,日本投降后不久,我们到青浦观音堂集中,组成了上海地下军,人员一百多,武器有长枪、快慢机、汤姆式、手提机枪等。上级任命诸敏为队长,我为政委。下分三个中队,由周晓华、陈良、陆飞三人分任中队长,其中周晓华中队的力量主要来自郊区,陈良中队主要是工人,少数是警察巡捕,陆飞中队则由工人与郊区力量混合组成。我们在观音堂集中的主要意图,开始时是配合浙东纵队、淞沪支队进攻上海。”[10]

在汪伪的政治中心南京,地下党也在秘密行动。当时,中共南京工委领导的党员已发展到80余名,其领导的工商青年联谊会会员已发展到2000多人。南京工委书记刘峰后来回忆说:“当时已有部分新四军开到南京附近。我们得知后,兴奋异常,工委立即召开紧急会议,布置迎接和配合新四军解放南京的工作。主要是确定城中、下关、浦口和近郊几大块由工委委员及领导骨干分别负责,组织以码头工人及黄包车工人为主的地下军,并且印刷了大量朱总司令向解放区部队下达进占大中城市的命令,以及对南京日军最高指挥官冈村宁次发出的向我军投降的命令。我们连夜全城张贴,形成新四军即将进城的浓厚气氛。”[11]

然而,在日本投降前后,国内形势发生急剧变化。8 月15 日日本投降后,华中局、新四军军部两度派代表到南京的侵华日军总司令部联系受降事宜,均被日方拒绝。美国政府集结了大批飞机、船只,迅速调运国民党军抢占大城市、交通线和各战略要地。随后,蒋介石于8 月14 日、20 日、23 日接连三次电请毛泽东到重庆进行谈判。毛泽东在28 日抵达重庆,与蒋介石进行和平谈判。由此,新四军原定夺取大城市和交通线的计划已不便实施。党中央、毛泽东经过缜密考虑后,于8 月21 日指示华中局:“上海在目前起义对我们和人民是不利的,应即停止起义。”8 月22 日,党中央发布关于改变军事行动方针的指示:“一般应以相当兵力威胁大城市及要道,使敌伪向大城市要道集中,可以兵力着重夺取小城市及广大乡村。”[12]8 月24 日,毛泽东致电饶漱石等,指出抗战结束后,“大城市进行和平、民主、团结的工作,争取我党的地位,不取军事占领政策”[13]。华中局关于在上海、南京进行武装起义的计划遂行停止。

上海、南京等大城市是国民党必争之地,党中央做出停止武装起义的指示,主要缘自敌我力量的对比。当时新四军虽然有足够力量进入上海、南京,但要坚守大城市是不容易的。而进入大城市再退出大城市,势必会暴露大量积极分子,使党的力量造成极大损失。可以说,武装起义的紧急叫停,是党中央尊重现实、实事求是的一次明智之举。这一重大战略改变符合形势的发展,保存了党在上海、南京等大城市的革命力量,为此后解放战争中的城市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另外,上海、南京地方党组织在组建地下军的过程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发展培养了一大批优秀干部,他们犹如播下的种子,在解放战争中顺利开花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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