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鼓山石窟正名

2024-01-29 12:30马怀如
邯郸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3年4期
关键词:金石石窟

马怀如

(峰峰矿区文物保护中心邯郸市峰峰矿区响堂山石窟研究院,河北 邯郸 056200)

引言

“响堂”作为石窟的代名词广泛出现在明清的碑刻中。而“响堂山”一名只作为俗称,偶尔出现在明代以后的4块碑刻中,清代的金石著录中出现了“南响堂山”“北响堂山”,这些称名方式均不见于磁州志、武安县志等史籍中。直到1922年日本学者调查南、北响堂之后,学术界相继沿用“响堂山”“响堂山石窟”等名称,才造成了一百多年来人们对于“鼓山石窟”的不科学称名方式,本文力图通过分析论证,予以纠正。

一、明代以前文史资料中的“鼓山”与“石窟(寺)”

(一)北齐武平三年(572年)《唐邕写经碑》有“于鼓山石窟之所,写维摩诘经一部……”的记载,可见,在北齐时期,北响堂称“鼓山石窟”,所在山体称为鼓山。

(二)《隋书》·志第二十五·地理中·魏郡条“临水(县),有慈石山、鼓山、滏山。”[1]p847

(三)唐代的《元和郡县图志》·卷第十五·河东道四有“鼓山,一名滏山,在县西北四十五里。滏水出焉,泉源奋湧,若滏水之汤,故以滏口名之。”[2]p434这里交代了鼓山的别名是“滏山”。

(四)《续高僧传》·卷二十八·隋京师大兴善寺释明芬传十:“仁寿下勅,令置塔于慈州之石窟寺……识者以为石窟之与鼓山连接密尔,竹林先圣响应之乎……”[3]p1094此处提及慈州之石窟寺位于鼓山。

(五)《续高僧传》·卷第二十六·感通上·齐邺下大庄严寺释圆通传十五:

“……颇曾往鼓山石窟寺不?小僧住下舍小寺,正在石窟北五里,当绕涧,驿东有一小谷,东出即竹林寺。[3]998……余往相部寻鼓山焉,在故邺之西北也,望见横石,状若鼓形,俗谚云:‘石鼓若鸣,则方隅不静。’隋末屡闻其声,四海沸腾,斯固非妄,左思《魏都赋》云‘神钲迢递于高峦,灵响时警于四表’是也。”[3]p1000

(六)《续高僧传》·卷第二十六·感通上·齐相州鼓山释道丰传十四:“释道丰,未详氏族,世称得道之流。与弟子三人居相州鼓山中,不求利养,或云炼丹黄白,医疗占相,世之术艺,无所不解……时石窟寺有一坐禅僧……”[3]p996

(七)《资治通鉴》·第一百六十·梁记十六·高祖武皇帝十六:“太清元年(547年)……春正月……丙午,东魏渤海献武王欢卒……八月……甲申,虚葬齐献武于漳水之西;潜凿成安鼓山石窟佛寺之旁为穴,纳其柩而塞之,杀其群匠。及齐之亡也,一匠之子知之,发石取金而逃。”[4]p4947-4957

(八)《磁州武安县鼓山常乐寺重修三世佛殿记》有:“予旧闻吾乡鼓山常乐寺,多圣贤之遗迹,为登临之奇观……初名石窟,后主天统间改智力,宋嘉祐中复更为常乐寺……”[5]p165

综上,明代以前的南、北响堂所在山脉是“鼓山”,别名“滏山”,“响堂”一名尚未出现,鼓山更不曾称为“响堂山”。

二、明代以后碑刻及金石著录中的“鼓山”“响堂”“响堂山”

(一)明代以后碑刻中产生了“响堂”“响堂山”的称名方式

1.以南、北响堂现有明代以后碑刻为例,出现“鼓山”“响堂”“响堂山”的共有23块,时间跨度是公元1487—1923 年,长达436 年。其中,“鼓山”一词出现了15 次,“响堂”一词出现23 次,“响堂山”一词只出现过5次(表1)。[5]p168-266

表1 明代以后响堂碑刻资料统计表

2.鼓山脚下的董家庄有一通同治元年(1862年)的碑刻,名为《建空位殿重修东桥序》,开篇交代董家庄的地理位置时说到“鼓山响堂之麓,其西南董家庄也”。此处“鼓山”“响堂”同时出现,很显然是把石窟称为“响堂”,“鼓山响堂”即为“鼓山石窟”的意思,把“鼓山”与“响堂”的关系交代得十分清楚。实际上,“鼓山响堂”是对自古以来的“鼓山石窟”的一种通俗表达方式。“鼓山响堂”的称名方式在1487年《重修鼓山响堂石门金粧石佛碑记》和1518年《鼓山响堂补修圣像遗记》都出现过。这都是当地百姓对石窟的一种通俗的表述方式。

通过“鼓山”“响堂”“响堂山”三个词语出现频率的分析,可以推知,将“响堂”代指“石窟”的情况在明代以后是比较普遍的。而“响堂”所在的山脉绝大多数情况下仍被称为“鼓山”,南、北响堂现有明代以后碑刻中只有明末(1614年)以后的4块碑刻中出现了“响堂山”,占比17%。并且,据语境分析:“鼓山”指的是整个山脉,“响堂山”仅指石窟所在的山体而言,“响堂山”不等于“鼓山”。很显然,“响堂山”的叫法,只是因为“响堂”代指“石窟”而出现的一种偶然的俗称,并没有流行开来,“响堂山”也不曾作为“鼓山”的别称。

(二)清代金石著作中产生了“南响堂山”“北响堂山”的称名方式

1.吴式芬(公元1796年—1856年)撰《金石汇目分编》,“搨碑(附)”卷有“北响堂山造象题刻四种”“南响堂山造象三十四种”,同时也出现了“鼓山石窟造像残碑”。

2.缪荃孙著录于光绪丙午(1906 年)的《艺风堂金石文字目》,卷二有“南响堂山造象七段”,卷四有“南响堂山造象五十二段(在直隶磁州)”,“北响堂山造象题刻七段(在直隶磁州)”。在他编纂的《畿辅金石通志》卷一百四十八中有“滏山响堂寺”即南响堂寺。

以上金石著作中出现了“南响堂山”“北响堂山”等称名方式。此时的金石学家沿用“响堂”代指“石窟”的通俗方式,把“响堂山”这一俗称引入著作中,为了区分南北响堂,就分别产生了“南响堂山”“北响堂山”的称名方式。不过,他们也使用了“鼓山石窟”“滏山响堂寺”等传统称名方式。

三、民国期间中外学者使用“南、北响堂寺”“响堂山石窟”的称名方式

(一)中国学者“南、北响堂寺”的称名方式

1.在1914年,顾燮光考察了北响堂,在其《河朔访古新录》卷五·武安县第八“县南三十里鼓山”中有“响堂寺……按,今鼓山上有两响堂寺,在南者属磁州,在北者属武安。”此处,直言响堂寺分南、北两处,俱在“鼓山”,而不是“响堂山”分南、北两处。这种称名方式较之清代金石著录中“南响堂山”“北响堂山”的称名方式是科学合理的。

2.国立北平研究院徐炳昶、顾颉刚、龚元忠、马丰于1935年调查了南、北响堂,随后出版了《赴磁县武安县南北响堂寺及其附近工作报告》和《南北响堂寺及其附近石刻目录》,均使用了南、北“响堂寺”的称呼,并没有使用“响堂山”“响堂山石窟”等称谓。这明显是受到了顾燮光等学者的影响。

民国时期,中国学者的称名方式更符合历史事实和语言表述习惯,此处的“响堂”是“石窟”的代名词,“响堂寺”即是“石窟寺”。

(二)日本学者沿用“南响堂山”“北响堂山”的称名方式,并臆造了“响堂山石窟”的称名方式

1.1922 年日本学者常盘大定、关野贞调查南、北响堂之后,于1925年发表了《支那佛教史迹评解》一书,使用了“响堂山”“北响堂山”“南响堂山”的称名方式,臆造了“南响堂山石窟”“北响堂山石窟”的称名方式。

2.1927 年在大连出版发行的《亚东》杂志九月号发表了“响堂山专号”,其中配发了樱井一郎的《南(直隶省)北(河南省)响堂山石窟踏查报告》[6]p143—155,沿用了常盘大定的称名方式,出现了“北响堂山”“南响堂山”“响堂山石窟”“北响堂山石窟”“南响堂山石窟”的称名方式。

3.水野清一、长广敏雄1937年发表的《河北磁县·河南武安:响堂山石窟》一书,继续沿用常盘大定的称名方式,著作中出现了“响堂山”“响堂山石窟”“北响堂山”“南响堂山”“北响堂山石窟”“南响堂山石窟”等称名方式。同时,在序记中写道“横跨河北省磁县和河南省武安县的鼓山,山势呈南北走向,即所谓的响堂山”,至此,已经将“鼓山”等同于“响堂山”。就这一点而言,属于臆造,因为究其实质,这两个概念的外延是不一致的,也不符合历史事实,不能够混用。

日本学者受到清代金石著录的影响,沿用“南响堂山”“北响堂山”的称名方式,并臆造了“响堂山石窟”“北响堂山石窟”“南响堂山石窟”的称名方式。自此以后,学术界多数学者相继沿用“响堂山石窟”的名称。

四、日本学者常盘大定称名“响堂山”“响堂山石窟”的原因

(一)沿袭了清代金石著录中的称名方式

常盘大定、关野贞调查南北响堂前,应该参考过前人的金石著录,所以他沿用了清代金石著录中“南响堂山”“北响堂山”一名,著作中便出现了“响堂山”“北响堂山”“南响堂山”,同时臆造了“响堂山石窟”“北响堂山石窟”的称名方式。

(二)常盘大定借用当地百姓的俗称将“鼓山”称为“响堂山”的可能性并不大

前文提到过,“响堂山”一名出现在北响堂的4块明末以后的碑刻中,可以算作偶然的俗称,但是笔者认为常盘大定借用当地百姓的俗称将“鼓山”称为“响堂山”的可能性并不大。原因有二:

一是“响堂山”这一名称只在4 块碑刻中出现,其中一块是在常盘大定考察后的1923 年才出现,而且在百姓中“鼓山”一名的知名度远高于“响堂山”。“鼓山”基本呈南北向延展,将原武安县的南部、原磁县的北部天然地分割为东西两部分,当地居民祖祖辈辈相传南、北响堂所在山脉是“鼓山”,岭(鼓山)东百姓称“西鼓山”,岭西百姓称“东鼓山”,武安城里称“南鼓山”,磁县城里称“北鼓山”,一直相沿至今,并且在口头的歇后语中保留了诸如“鼓山戴帽,长工睡觉”等民谚,尤其是当地出生于20世纪60年代以前的老人,都是这样称呼“鼓山”的。“响堂山”并不是众口相传的俗称。

二是常盘大定考察响堂山时并没有做群众调查。据笔者分析,常盘大定是作为学者进行独立工作,与当地百姓接触并不多。《支那佛教史迹》一书在介绍北响堂所在位置时是这样描述的:“在磁州的西北八十支里,河南省武安县义井里,寺称常乐寺,寺后鼓山的半山腰有石窟。”在这则材料中,“武安县义井里”是一处明显的错误,“义井里”是明代隶属于磁州的一个行政单位,位于石窟西南方7公里处,从没有隶属过武安县,而且常盘大定调查响堂的1922年,义井也不再称为“义井里”,“里”这一称名最晚从清代嘉庆年间就不再使用了。如果调查石窟之时做了群众调查,是不会出现这样的疏漏的。可见,常盘大定对于当时的地名并不十分熟悉。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常盘大定“沿袭清代金石著录中的称名方式”出现“响堂山”,并且运用“因山称名石窟”的方式臆造了“响堂山石窟”等称名方式。

五、学术界相继沿用“响堂山”“响堂山石窟”的称名方式

(一)刘敦桢在其《河北、河南、山东古建筑调查日记》中写道:“(1936 年)11 月1 日……十五里抵义井村,居乡立小学内……11月2日……经上拔剑及义张庄,九时抵北响堂山下之常乐寺……下午一时,自常乐寺登北响堂山……11月3日……乘驴返彭城镇,九时到达,即赴南响堂寺……”[7]p108—p110此处,称北响堂为“北响堂山”,称南响堂为“南响堂寺”,使用的是清代、民国以来的传统称名方式,没有受到日本学者的影响。

(二)罗尗子在其专著《北朝石窟艺术》第四部分的开头,即写到“南北响堂山”“南北响堂山石窟”和“响堂山”,[8]p187这种称名方式明显是受到日本学者的影响。这次考察的背景是“1955年4-6月间华东艺专美术史教研组的同志到河南、河北、山西一带考察古典美术遗迹,主要考察了云冈、龙门、南北响堂山、天龙山、巩县和渑池的石窟。”[8]序—1

(三)1955年8月30-31日,王子云考察了“河北峰峰响堂山石窟”,在其《从长安到雅典——中外美术考古游记》第五章第六节沿用“响堂山石窟”一名,显然是受到了日本学者的影响。同时文中出现了“南响堂”“北响堂”“南响堂石窟”“北响堂石窟”[9]p169—p171的称名方式。文中还提到了“响堂山所在的山峰亦称鼓山”[9]p169,此处,他似乎把“响堂山”等同于“鼓山”了。

六、倡议恢复“北响堂”为“鼓山石窟”

1961年,国务院批准“响堂山石窟”为第一批国保单位,而且学术界多数人沿用“响堂山石窟”这一称谓后,当地青年人也陆续称“鼓山”为“响堂山”。

鉴于上文所述的原因,“响堂山”不等同于“鼓山”,用“响堂山石窟”称名南、北响堂犹如“石窟山石窟”的称名方式,存在语义重复、指代不清、表述不规范等缺点。因此,笔者郑重倡议:

取消“响堂山石窟”的称名方式。将“北响堂”恢复为“鼓山石窟”。同时,“响堂”一名作为石窟的代名词属于通俗易懂的称名方式,使用时间已经很长,使用范围也很广泛,可以继续沿用。但是,不可以称为“响堂石窟”“响堂山石窟”,更不可称“鼓山”为“响堂山”。

结语

笔者通过文献分析,梳理了“响堂”“响堂山”“响堂山石窟”的名称来源,论证了“响堂山”只是偶然使用的俗称,“响堂山石窟”一名则是日本学者的臆造。这一论断解开了一百多年来人们的误读,用“响堂山石窟”称名南、北响堂并不科学,也不准确,所以倡议恢复“北响堂”为“鼓山石窟”。

“鼓山石窟”的称名方式,更加科学、合理,也便于规范和整合现有石窟文物资源,同时也符合地理学规范称名方式,又可以还历史以真相,客观、真实地讲好文物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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