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我一生的追求

2002-04-27 08:33王信儒
人民教育 2002年12期
关键词:学校孩子教育

王信儒

从水乡氤氲的晨雾中,从飘满稻花香的田埂上,从琅琅的书声里,我以诗人般的韵律,平平仄仄、款就地走过来,走进学校这神圣的育人园地,走进学生纯净的心田。弹指一挥间,50年过去了,曾经生气勃勃的我,如今已变成华发苍颜的老者,而始终不变的是那一片真挚的桃李深情。回首半个世纪的育人之路,坎坷跌宕,苦乐相随,意味深长,许多往事至今仍清晰如昨……

用教育改变家乡面貌

我出生在浙江省乐清市乐成镇一个普通的小山村,解放前这里是一个穷苦的地方,俗称“荡洋厂”。民间流传着“荡洋厂,荡洋厂,晴天无水吃,雨天无路行,有囡不嫁荡洋厂”的童谣。因父辈是农民,我从小饱尝了生活的艰辛,也特别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1945年,我以优异成绩从温州市瓯海中学高中毕业,辗转来到台湾,就读于高雄大学中文系。大学毕业后,我在当地法院谋到一个录事的职务。

身在宝岛,心念大陆。1949年4月,国共和平谈判破裂,中国人民解放军横渡长江。地处东海之隅的乐清,于同年5月获得解放。消息传来,我欣喜若狂。怀着报效祖国、建设家乡的信念,我义无返顾地放弃了在台湾的生活,携妻小返回大陆。

历经兵火后的家乡满目疮痍、百废待兴。我能做些什么?家人希望我能到政府机关谋职,当时也有很好的机会。可是,想到少年时坎坷的求学之路,看着身边那些衣衫槛褛的孩子,我终于做出我人生的选择:拿起教鞭,在生我养我的山村做一个 “教书匠”。因为我坚信:要改变家乡落后面貌,教育是惟一的出路。

当时的村小只有几间破烂校舍,40多个大大小小的学生,我既是校长,又是教师。在爱国激情的鼓舞下,我似乎有使不完的劲儿。平时教书育人,闲采种菜耕地;白天教孩子学文化,夜晚组织成人上夜校。生活虽然清苦,可心里却感到无比充实。

初入教坛,我时刻感受到教育工作的神圣。身为教师,要用爱的锁匙去打开学生的心灵之门。教师的点滴关爱,可能会成为影响学生一生的精神力量。

记得当班主任时,我接触过一个学生:他穿一件脏兮兮的褂子,一双桀骜不驯的眼睛盯着我。这个孩子顽皮好动、成绩差,同学们瞧不起他。我想,这孩子需要的是大家的尊重和关心。我告诉同学们要团结他、帮助他,但结果并没有使他改变多少,还是照样逃课。我家访后才知道,他家境困难,兄弟姐妹全靠父亲做小买卖维持生计,父亲需要他在家里做帮手。我恳切地跟孩子的父亲讲道理,让他把眼光放长远些,父亲终于同意让孩子继续读书。从此,为了让这个孩子我回自信,我注意发现他的闪光点,及时加以鼓励。有一次劳动课,我发现他用手清理阴沟里的污泥,就在班会课上特别表扬了他。那一刻,他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要知道,自上学以来,他从来没有被老师表扬过。菝子跑回家激动地对父母说: “老师表扬我了,真的表扬我了!”他奇迹般地改变了,工作有热情,学习也刻苦了,毕业时还被评为“三好学生”。

这孩于叫高公博,后来迷上了雕刻。1996年,他得到中国轻工总会颁发的坤国工艺美术大师”证书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授予的“一级民间工艺美术家”称号,还被中央电视台 《东方之子》栏目报道过。他回忆说:“我雕刻创作的是术头,而王老师雕刻的是我的灵魂!”每次取得新的荣誉和成绩,高公博总忘不了告诉我。在我眼里,他似乎始终是一个纯真的孩子。

用爱心陪伴学生成长

1966年“文革”时,我被“造反派”逼着交代“历史问题”。我莫名其妙,百口难辩。关押两天后,我被开除出了教师队伍。

怎么能不让我教书呢?这么多年来,学生就像我的精神支柱一样!我上访,我申辩,同事和学生们也替我呼吁。两个月后,我又被获准返校工作。得到消息,我像个孩子似的飞奔到学校,和学生们哭着、笑着,抱成一团。

1971年,根据上级情理阶级队伍”的精神,我再次因“历史问题”被情理”出教师队伍。这期间,我曾被关进‘牛棚”隔离审查,也曾下放到农村和电厂的工地劳动改造。虽饱尝辛酸,但我却始终坚信:总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1979年春天,终于接到了上级为我彻底平反、恢复公职的公告。手执公告,我激动得泣不成声。重新回学校工作以后,我主动向领导提出,要承担全校最艰巨的教学任务。时不我待,我只想加倍努力,把损失的时间抢回来。

恢复工作以来,我全身心投入到新的工作中。我常接手一些各方面都较差的班,以无比的爱心、耐心和信心去面对那些调皮的学生,不厌其烦地跟他们谈学习、谈生活、谈理想,忙得不亦乐乎,

小杨是一个有过偷窃行为的学生,别的班不愿要他,来到了我的班上。经过调查,我了解到小杨因父母离异,家里无^管教。如果让这样一个孩子去浪迹社会,后果不堪设想。当时学校没有寄宿生,我考虑再三,决定在自己只有十几平方米的宿舍里添一个床,让他跟我一起生活。没过几天,小杨趁我不在,又溜出去赌钱、偷东西。好不容易把他找回来,我没有骂他,依旧耐心地照顾他,给他辅导功课、讲做人的道理。终于有一天,小杨羞涩地问我: “老师,我犯了这么多错,您怎么还对我这么好?”我笑了:“人不怕犯错误,只怕犯错不改。你知道自己错了,努力去改正,就是一个好学生。”从此,小杨每天起得很早,帮我干活,上课也用心了。如今,他已是一家私营企业的老板,事业干得很红火。

和学生在一起,我常常忘了身外的一切。那是1981年中秋节,家人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只等着我回来。但我已跟学生们约好,一起举行月下班会。这一边,面对良辰美景,儿孙们意兴阑珊。那一边,在皎洁的月光下,我和学生们围坐在一起,听我讲述人生。月光如水一般流淌在他们年轻的面孔上,映照在他们充满憧憬的眼睛里。操场上,除了我动情的声音,就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显得那么静谧。学生们畅所欲言,纵情歌唱……当我匆匆回到家里,儿孙们都睡了,桌上的菜肴也凉了。

我当班主任一直坚持家访,每学期耍对学生家访三五次,个别學生甚至十多次。一般在开学前一周逐个到学生家访间,期中农忙的时候再家访一次。学期结束后还要进行一次全面家访。有位家长感动地说: “王老师可真有责任心,我亲眼见他到隔壁那个小调皮家访问,前后不下十多次,从不厌烦。这孩子过去天天打架,全靠王老师把他教育好了,现在像换了个人似的!”

让我欣慰的是,我的工作得到了学校、家长和社会的好评。多年来,我多次获得温州市“劳动模范”、“先进工作者”和“师德楷模”称号,还参加了“温州市师德楷模巡回演讲团”。每到一处,人们都用鲜花和掌声表达对我的尊敬。

为教育奉献自己的余热

1985年春我退休了,许多学生、家长和教师自发地前来送行。看着这些依依不舍的人们,我心里热乎乎的。

没有了工作,心里空荡荡的不是滋味。没多久,乐清市民盟支部的同志来邀请我,让我担任“乐清市民盟文化补习班”负责人。于是,我又开始像以前一样,为教育而忙碌起来。

改革开放后,我的家乡富裕了,对教育也重视起来。1980年以前,除了我们一家,村里几乎没人上大学。听说我退休了,乡亲们根想让我回去,振兴家乡的学校。1990年暑假,我在乡亲们的殷切期望中回来了,担任起小学校长职务。村里的公公、婆婆们拉着我的手深情地说:“信儒,你回来就好了,孙儿、孙女有指望了!”

乡亲们的信任让我振奋。上任后,我大刀阔斧地进行了几项改革,一方面加强硬件建设,修缮教学楼、围墙和操场,配备图书、仪器和体育器材;一方面调整教师队伍,完善管理制度,提高课堂教学质量。

学校很快有了明显的转变。一年后。雪白的围墙环绕着窗明几净的新教学楼,图书室充实了,操场上籃球架、单双杠、滑梯一应俱全。看着漂亮的学校,乡亲们笑了。

家乡靠海,村民以捕鱼为业,一些孩子很小就随大人出海了。为帮助家长们树立正确的学习观念,我精心安排了一次全校家长会。在春节前一天,全校师生和家长一共1000多人出席。我特意邀请了一群特殊客人,他们都是我教过的学生。有国家干部,有企业领导,有大学生,还有正准备考大学的高中生。他们分别讲述了自己的成长历程,以切身体验说明刻苦学习、不断进取的道理。台下学生和家长听得聚精会神,精彩的发言博得了热烈的掌声。在场的村干部激动地对我说,咱们村的会议还从来没有引起过这样大的轰动!

就在学校日渐有起色的时候,我的身体却顶不住了。回乡前一年,我被诊断患有多囊肾伴前列腺肥大,做过手术,医生嘱咐说不能过度疲劳。可这一年多来,为了学校建设,我什么都不顾了。这年的春节,我是在病榻上度过的。刚过完年,身体稍好一些,我不顾医生劝阻,又回到学校主持工作,坚持给教师们做示范课,坚持听课、评课。

在全校教师共同努力下,学校变样儿了,各项工作有了很大进步,被评为温州市文明先进单位。但我的身体却越来越虚弱,多次住院。不得己,我在大伙劝说下回到家中。

不久,乐清市第二中学的校长得知我赋闲在家,找到我,希望我到二中做些管理工作。我爽快地答应了,我是个离不开学生的人。

在乐清二中,我负责近700名住校生的思想教育和管理工作。对每个学生,从思想学习到衣食起居,我不仅细细记在心里,而且严格要求他们。跟孩子们在一起,我仿佛又焕发了新的青春,两幢14层的宿舍楼,每天跑上跑下,居然不觉得累。多年的教育经验使我熟悉学生们的思想状况,也能够敏锐发现他们的问题。我常常语重心长地跟他们谈心,或批评,或鼓励。虽然我不担任教学工作,但能目睹他们的进步,也是我最欣慰的事情。

我在乐清二中工作了8年,8年来一直吃住在学校。严寒酷暑,风里雨里,辛苦总是难免的,但我无怨无悔1

2001年春,因为年高体弱,我离开了乐清二中。再次回到家乡,担任起村老年人协会的义务读报员,坚持给老人们读报纸、讲形势。

我热爱教育事业。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教育事业是我最大的心愿!让我感到自豪的是,在我的影响和鼓动下,我的儿女、儿媳、女婿和孙女,都先后走上讲台,我们一家9口人工作在教育岗位上,一时成为当地广为流传的佳话。对后辈,我用自己的言行教育他们:热爱学生是教师最基本的行为准则,也是教师最大的美德!

1998年1月31日,小雨淅沥,春寒料峭。在乐清二中的阶梯教室里,却是春意盎然、喜气盈盈,学校特意为我隆重举行了“王信懦老师从教50周年庆祝会”。市里的领导、教育局领导、过去的同事和学生们,都纷纷前来祝贺,会场座无虚席。教室的墙壁上贴满了贺信、贺诗以及书画纪念品。在一片热烈掌声中,市政府领导把“教育世家”的大牌匾送到我手中。回想半个世纪的教育生涯,看到一批批桃李茁壮成长,一时间心潮澎湃。我饱含激情地表示:“我要将毕生奉献给教育事业,直至生命终止的那一天!”这,就是我人生最大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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