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一分钟

卫宣利

那是他们结婚后吵得最凶的一次，两个人都在气头上，说的话句句能杀人。吵到最后，她果断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男人，一分钟都不能等。

他并不拦她，气咻咻地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拿着遥控器不停地换台。

终于收拾好了，她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布置起来的家，心里一阵伤感。3年前，她为了他，独自提着旅行箱，从南方跑到北方，没有举行任何仪式，就结了婚。那时候还没有房子，两个人挤在潮湿阴暗的地下室里，却把日子过得活色生香。后来，俩人贷款买了这套房子，她像小鸟一样今天一个果盘，明天一个书架，后天一盆君子兰地往家叼，一点点地筑起这个温馨的家。如今，家有了，自己却要离开了。

她用眼角的余光看他，他仍然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在以前，他一定会紧张地抱住她，求她不要离开。可现在他好像根本不在乎她的去留。她心里的火更旺了，既然这样，索性就散了吧。

她加重了脚步，迈出家门，忽然听到他喊：“等一下，再等一分钟。”她停住，看到他抱着一个枕头跑出来：“带上这个，晚上睡得踏实些。”她怔住，这个枕头，是他给她做的。她刚来北方时，总是失眠。他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方子，说用干燥花填枕头，可以帮助睡眠。他就专门回了老家，采了桃花杏花梨花苹果花，回来晒干了，一针一线地给她缝了这个枕头。枕头做得很粗糙，针脚很大，歪歪扭扭的。她想着他做枕头时笨手笨脚的样子，心里泛起一阵柔波。她以为他会挽留她，却没有。他转身，回去了。

她继续往前走，有些懊丧。下到第５个台阶，又听到他在喊：“再等一下，等一分钟……”她收住脚步，回头看到他，一手拿着一瓶按摩膏，另一手拿着一块小砂石，塞到她手里，说：“晚上记得用热水泡脚，泡半个小时后，用砂石把脚底打磨一遍，涂上按摩膏，再按摩半个小时。这样，你的脚冬天才不会裂，以后自己要记准啊……”她看着他，一向伶牙利齿的她，忽然失语。她的脚一到冬季就特别干燥，裂出大口子，渗着血，几乎没法走路。他就每天晚上烧一盆热水，把她的脚放进去，泡好后用砂石细细打磨，再涂上按摩膏为她按摩。她捧着砂石和按摩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沮丧地想：以后谁还会这样细致地呵护她的脚？

她慢慢地转回身，一级一级台阶慢慢往下走，以为他还会在身后喊，让她再等一分钟……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这个男人已经和自己的生命如此息息相关，而自己，其实是留恋的啊。

她放慢了脚步，走出楼梯门，走过小区花园，就要走出小区了。居然真的又听到他在身后喊：“等等，等一分钟！”她惊喜地回头，看到他手中拿着一个玻璃瓶子，里面是剥干净的核桃仁。他说：“太急，只能剥这么多了。你那么笨，总是剥不开核桃皮，我那天看到超市里有卖核桃仁的，以后你再想吃，就自己去买……”他把瓶子塞进她手里，没有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她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泪终于涌了出来。把脚狠狠一跺，使劲喊了一声：“不许走，等一分钟！”

他怔了一下，慢慢转回身，看到她正飞跑过来，扑进他的怀里，搂住他的脖子，柔声说：“亲爱的，请带我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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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牛淑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