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小说派主将:罗伯.格里耶

2009-03-15 10:16
飞天 2009年14期
关键词:杜邦拉斯橡皮

洪 颖

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到五十年代中期,出现了传统小说的反对派。这一派作家认为:小说家对所反映的客观事物不应作任何处理和安排,也不应作任何解释,只能任由事物和行动以自己的存在而取得别人的承认。记录时可以不理睬情节的连贯性,不按照故事发展的正常的时序。把过去、现在和将来,现实、梦境、回忆、幻觉和潜意识,都交杂在一起,可以任意跳跃。这些作家认为描写事物比描写人更为重要,把物放在人之上,描写物时十分细致和科学化,一分一厘也丝毫不差,但到要接触人物本身的地方就戛然而止,甚至不惜放弃对人的描写。

传统小说风格,也就是巴尔扎克笔下的详尽的环境描写,这最终总是归结到有助于对人物的理解,或者帮助情节的发展。而这些“新小说派”的作家则不然,他们对物的描写是独立的,与故事情节脱离的,或者说,是物的描写构成了情节。他们又认为通常妨碍人们认识事物真相的是作家所使用的词汇。这些词汇往往充满了作家的主观感情,所以描写出来的往往是作家的情绪,而不是事物本身。因而他们尽可能地使用“没有个性的”“中性的”词汇。他们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尽可能忠实地把世界的形象呈现在人们眼前,才能探索深刻的现实和事物的真正秘密。由于他们使用的写作手法同传统的小说写法完全相反,所以被称为“新小说派”或“反传统小说派”。这一派的代表人物是阿兰·罗伯·格里耶。

1963年,罗伯·格里耶在法国的左岸知识分子群中发表了他的文学主张——《面向一种新小说》,成为了日后“新小说”理论的圣经。其后,他与歇尔·比托尔(Michel Butor)、娜塔丽·萨洛特(Nathalie Sarraute)、克罗德·西蒙(Claude Simon)等人并称为“新小说四大家”。

一、生平——从农艺师到作家

阿兰·罗伯·格里耶,1922年出生于法国布列斯特。青年时代在巴黎农艺学院求学。上世纪50年代初在法属殖民地果品柑桔学院担任农艺师,先后在摩洛哥、几内亚和拉丁美洲等地从事热带果木种植栽培研究工作。1951年在非洲得病,归国途中萌发创作念头。在船上构思《橡皮》。1953年发表《橡皮》。1955年后在巴黎子夜出版社担任文学顾问,专心致志于文学创作,阿兰·罗伯·格里耶成为新小说派的领袖。主要作品有《橡皮》《窥视者》《嫉妒》《在迷宫中》《纽约革命计划》。另外,还写了一系列理论文章,其中影响较大的有《未来小说之路》《自然、人道主义、悲剧》,被认为是新小说派纲领。

二、创作

(一)电影小说

60年代后,阿兰·罗伯·格里耶又着手撰写电影小说,并曾一度专事电影拍摄制作。他认为,电影艺术比小说更适合于客观地记录物质世界,更有效地描绘现代人变幻不定的心理状态。他写的电影小说《去年在玛丽亚温泉》获1962年第22届威尼斯电影节奖。另外还自编自导影片《不朽的女人》。

(二)“集合小说”

上世纪70年代,罗伯·格里耶创造了所谓“集合”小说(Collage Novel ),对应着美国的“集合艺术”;这些小说是由一些片段集合而成,而这些片段又来自于作者与诸如勒内·玛格里特、罗伯特·劳森伯格、贾斯帕·琼斯这样一些艺术家合作的文本,如与劳森伯格合作的《可疑的表面痕迹》、与玛格里特合作的《美丽的俘虏》。罗伯·格里耶把这些文字集合成书,就有了《幽灵城市的拓扑学》和《金三角的回忆》。

(三)“传奇”

罗伯·格里耶80、90年代最后一期创作是称作“传奇”(Romanesques)的自传性三部曲:《重现的镜子》《昂热丽克或迷醉》和《科兰特的最后日子》。2001年,罗伯·格里耶出版了《反复》,被一些批评家认为是法国近年来最成功的一部小说。

(四)“不朽”

2004年3月25日,作为“新小说派”的主要代表人物的阿兰·罗伯·格里耶被选入法兰西学院。这是一位法国文人毕生所能获得的最高荣誉。法兰西学院的印章上面刻着的两个字是“不朽”。这也是1635年红衣主教黎塞留创建这个学院时候的一个野心。

三、罗伯·格里耶代表作品——《橡皮》

《橡皮》初版于1953年,是罗伯·格里耶的第一部长篇小说,问世时读者寥寥无几,可是到了60年代,发行量已超过100万册,欧美各国以及波兰、罗马尼亚、捷克等国都有译本。日本不但出版了《橡皮》的译本,还邀请作者到日本去讲学。1968年,《橡皮》被拍成电影,片名是《谎言者》。《橡皮》典型地反映了新小说的艺术特征。

(一)情节错位与深度模式的消失

小说采用了侦探小说式的题材,而展现的是新小说的写作手法和艺术技巧。《橡皮》写一个政治经济学教授丹尼尔·杜邦遭到暗杀的那一天所发生的事情。小说有一连串情节的错位:

杜邦已死——杜邦未死;

枪杀罪犯——错杀杜邦;

杜邦真死——杜邦未死。

小说虽然以侦破案情为主,却用了大量篇幅写瓦拉斯在城内迷宫般的街道上下意识地到处闲逛,但总是走到杜邦前妻开设的文具店前。他多次以买橡皮为由进入文具店。每次都要描述一番他所需要的橡皮的特点和样式。至于案件的处理结果如何,案件背后隐藏什么样的社会问题等等传统侦探小说要考虑的问题,在这部小说中都被抹擦掉了。事件和人物自己呈现着自己,作者无权也无能力挖掘出其隐秘的含义。每个读者可以凭借自己的体验和想象力来填补被“橡皮”擦掉的空白。

(二)物件的静态描写

罗伯·格里耶是物本主义这一美学原则的首创者。物本主义是在柏格森的直觉主义的影响下,通过对传统文学的反省而产生和发展起来的,其核心就是它要求作家在创作中要冷静、客观、真实地记录和描绘生活现象,而不能揭示其任何本质和思想内涵。作为这一理论的倡导者,格里耶认为,传统文学中以表现人物为中心的人本主义小说模式已不能适应历史的要求,20世纪毕竟不是巴尔扎克时代了。作者把现实世界看作一个物的世界,把对物件的描写提高到一个最为重要的位置。他引用了索福克勒斯的一句话——时间,自己决定一切,不由你做主。这种物件的描写与传统小说不同,它是“非人格化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客观,准确,犹如一幅幅静物画。如对楼梯、番茄、橡皮、街道的不厌其烦的一次又一次地复现描述。

他所要表现的,是一个存在的、运动(正在发生)或静止的现实场景,至于无休无止对“物”的描写,无非是为了证实一点:世界既不是有意义的,也不是荒诞的。它存在着,仅此而已。他关注的是“存在”,而不想追究“意义”。如他所言,“一个器皿,只要它作为器皿,便绝没有深度;一个器皿完全是形状和质地——还有用途。”

由此,罗伯·格里耶的“新小说”和巴尔扎克式的旧的小说世界的分歧便显而易见。传统小说,也就是巴尔扎克式的小说世界,它的着力点是“思想”和“寓意”,总是强调“物”对人的影响,即环境在小说中的烘托作用,环境在小说中的代表意义(比如家具摆设偶尔能够代表主人的性格、地位),他要求作家必须拥有透视力和想象力,通过对地理环境、人及物的形体的描写,来书写一段人生,甚至一段社会历史。

相反,罗伯·格里耶的“物”小说摒弃的正是作者(抑或是上帝)的“权威”性,小说所呈现的种种几乎不会超出一个普通观察者的视觉范围。他的着力点只是一种“状态”,一种“存在”,一种被视野和经验所限的“不确定”。

(三)影视语言和数学公式的推导

作者提供的文本语言,犹如电影中的分镜头剧本,一个视角一个视角地呈现于读者面前,形成跳跃式的蒙太奇效果。有时,直接采用影视语言的表述方式,每句一行,每行一段,既非诗,也非小说。此外,小说还多次运用数学公式演算,层层推导。

(四)复现描述

文中时不时出现、其外形又被一遍一遍精准描绘的橡皮是作者所“使用”的干涉因子之一。它在小说里基本起到干扰读者视线,破坏小说顺序,甚至擦去案情线索的作用。简单情节由叙述筑成一座文字迷宫。于是读者面临的问题,与其说是阅读,不如说是一场艰难探索。简单的故事,因为罗伯·格里耶对小说虚构的连贯性和原本按直线发展的线索的刻意破坏,如打破时空界限,不同时空相互交错,使读者随着惯性发展的逻辑思维和他们内心形成的对事件的最初认识变得支离破碎。

橡皮一共出现五次。但是和小说主旨毫无关联——不存在暗喻,也不直接涉及案情。第一次出现,是瓦拉斯去警察局的路上,他先后询问几位街边行人,基本确定警察局方位后,恰巧看到一家文具店开着门,于是走进去,同一位长相年轻的少妇对话,道出想买一块“很软的绘画的橡皮”的愿望。而他从营业员手里接过的橡皮不是他想要的那种。

紧接着“橡皮”第二次出现,在警察局长的桌上。

橡皮第三次出现,是上午瓦拉斯去茹亚尔医院的途中,地点在一家新开张的小店——维克多雨果文具店。

橡皮第四次出现,是中午时分,瓦拉斯再次走在通向茹亚尔医院的路上,走进一家出售书籍兼售信纸,铅笔和儿童绘画用的颜料的小商店。女店员站起来问瓦拉斯需要什么。瓦拉斯的回答同样是“一块橡皮”。

橡皮第五次出现,已经是这一天的尽头了,阴冷潮湿的夜晚,天将下雪,瓦拉斯走进一家灰尘遍布、堆满货物的铺子,向系着围裙的货主购买一块橡皮——不过,这一次照样以失望告终,他未能如愿买到自己想要的那一款。于是重新走进黑暗,走向杜邦寓所。

“橡皮”不断出现,场景不断重复,而且,在缺乏任何铺垫的前提下,场景之间相互穿插和不断转换——瓦拉斯在测量员街杜邦公寓与老女仆谈话,继而转为在茹亚尔私人医院同护士的对话,甚至突然冒出车上普通居民的日常对话——形成想象、猜测和真实事件的混淆,令案情扑朔迷离,犹如虚幻梦境。

格里耶认为,创作初衷也许根本不可言说,当小说脱稿,批评家们再来追究写作的源泉,或者自以为是套用过去一些伟大作品的模式,甚至一些过时的定义:人物、故事、介入、形式和内容,用来校验一部新作品好还是不好,简直就是荒唐。因为他写作的目的正是想知道自己“为什么渴望把它写出来”。显然,答案在“过程中”。此理论在当时恐怕很难让人信服,如今看来,却非常符合格里耶的小说气质——旨在追求书写过程中的感受,即寻求“写作本身的奇遇”。

于是,一边创作小说,一边由自己不断解构和定义——颠覆传统小说模式的压迫,寻找“能表达(或创造)人与世界之间新关系的新的小说形式”。正是这样一块可以用“无动机”命名的小说试验场,催生了兼创作家和理论家于一身的罗伯·格里耶。

【参考文献】

[1] 余秋雨.戏剧审美心理学[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 .

[2] 弗吉尼亚·伍尔夫.论小说与小说家[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 .

[3] 加西亚·马尔克斯.时代、创作和自己[J].外国文学动态,1982 ,(12).

(作者简介:洪颖,西华大学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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