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外一题)

2009-03-15 10:16
飞天 2009年14期
关键词:家家辣椒

凌 彤

过年最高兴的应该是小孩,何况我们所处的是一个物质求大于供的年代。

在我的印象里,过年有很多的含义,比如可以吃到肉,穿到新衣服,可以看场电影,可以有点零花钱等等。

那时候父母的工资两人加起来不足二百元,且上有五个老人(太姥姥还活着),下有四个孩子。

布票是限量发放的,攒一年的布票,只够给我们扯点花布做一个褂子。妈妈是能工巧匠,会把一块很普通的花布做成极漂亮的褂子。每到年前,我们就和妈妈在有限的几个商店里挑挑选选,筹划着每块布做成衣服的式样、效果。等布扯好了,我们就眼巴巴地等妈妈量尺寸,裁剪。那时候最爱听的就是缝纫机嗡嗡嗡的转动声,因为在这美好的声音里,我们盼望已久的花衣服就诞生了。

虽然那时候生活很窘迫,但过年是极用心的。腊月八的腊八粥是必喝的。切得细细的臊子,被佐料一炒,加入煮得烂烂的稀粥里,再和上事先炒好的豆腐粒、菠菜、香菜等等,味道美极了。

腊月二十二要扫房子。那时虽然家家住房紧张,有些家庭祖孙几代住三四十平方米的房子,但俗语说:“家贫常扫地,人穷常梳头”扫房、刷墙还是必不可少的,也是不得马虎的。扫完房,紧接着就是把家里的摆设、床单、窗帘等全部清洗一遍,只扫得家家窗明几净才罢休。有些四合院,连房顶都要扫。

腊月二十八要偷着祭灶神。有条件的杀一只鸡,没条件的也要烙一点烫面油饼,点几只蜡,祷告几句,希望灶王爷上天言好事。

腊月二十九要煮肉、炸油饼、蒸花卷、蒸馒头,有些家庭还要做天水地道的传统菜——“扣碗子”。这一天,无论你走到哪个院子,都香气扑鼻,一派忙碌景象。我最爱的就是这一天,因为可以啃到盼望已久的肉骨头。

大年三十,家家扫地扫院,贴春联,擀长面。等到下午六点,再穷的家都会燃起鞭炮,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除旧迎新,祈盼来年的好运。那时候没有电视,更别说春节晚会了。家家围坐在热炕上,吃丰盛的年夜饭,听长辈总结一年的辛苦劳顿,说祝福的话,或者讲故事。等吃饱喝足了、笑够了,捧着自己的新衣服,轻轻放在枕边,甜甜地睡去。

大年初一,天刚蒙蒙亮,我们就起来了。穿好崭新崭新的花衣服,提一挂鞭炮,在门外噼里啪啦一放,把“喜神”迎回家,就去找长辈磕头拜年。长辈们照例说一些嘱咐的话和祝福的话,然后就发红包——那时候红包最多两毛钱,但我们已心满意足。吃过早饭,就急急地和哥哥姐姐奔向电影院。那时候一场电影五分钱,全年舒舒服服坐在电影院里看电影是极稀罕的事。看完电影,有叔伯舅舅的就要去拜年,没有的就找同学朋友去玩,总之这一天是自己的自由日。

初二要随妈妈去看姥姥、姥爷,叫“拜舅爷、回娘家”;初三要去扫墓祭祖,很严肃的,所谓“祖宗虽远,祭祀不可不诚”;初五要吃搅团粘五福,虽然日子过得苦了点儿,但“希望总在不远处等着我们”;初九要朝玉泉观祭拜天老爷;正月十五孩子们要游灯;正月十六要祭拜伏羲爷。在正月十六之前,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要走到,把年拜到。古城的年要等到二月二豆子爆着吃了才算完。那一天,古城里蹦米花的嘭嘭声不亚于二踢脚的爆响,整个城市都弥漫着爆米花、爆豆子的丝丝香甜。

现在,生活的节奏快了,有些地方年初三就已经过完年了。一些人说古城太古董,生活节奏太慢,正月十六不过,年不算完。的确,这么漫长的过年,会耽误很多事,比如挣钱,比如办公。但有时候又想,每个人都是有根的,特定的文化,造就了一个人的品性,形成了他的根。过年,在特定的地方有特定的形式,也成为生于斯、养于斯的人们的一种特定的文化,特定的根。

辣子精神

像一条条红绒线,吊在绿叶下面;似一串串喜庆的鞭炮,垂挂在农舍的屋檐下、树冠中,将秋的色彩涂抹得分外瑰丽夺目,这就是辣椒。

但少年时,由于家贫,辣椒是餐桌上的奢侈品。在学校里,吃早点的时候,看着家境富裕的同学,拿着白面馒头,中间夹着红红的辣椒油,一边使劲眨巴眨巴香香地嚼,一边吸溜吸溜辣得直吸气,心里头羡慕极了,也妒恨极了。

后来这些有辣椒夹馍的同学来求我,要我说说难解的题,说说家庭作业的答案。我的骄傲与自信恢复了,对他们说,要这些可以,拿辣椒夹馍来换。于是我也不时地吃上了辣椒夹馍。

可是好景不长。老师发现了这事儿,告诉了家长。爸爸妈妈联合起来打了我一顿——男女混合双打。从小到大,因为我比较乖,挨打的次数是屈指可数的,我的心里恨恨的。打完了,妈妈抹着眼泪,伤心极了。爸爸铁青着脸,扔下一句话:人再穷,不能短了志气!我的自尊告诉我,我将再也不吃辣椒夹馍!

从此我与辣椒隔膜了近二十年。

上班后,我随领导到甘谷县检查工作,吃饭时上来这么一道菜:一个细细的瓷盘里,盛满了雪白的、顶部稍尖的馒头,热气腾腾;另一个白瓷的碗里,是一碗殷红闪亮还冒着熟油烫过的香气的油泼辣椒。我的眼里忽然间冒出一股叫做泪花样的东西,喉头有些哽咽。我掰开半拉馒头,细细地夹进鲜红的辣椒,撒上细细的白盐,小小地咬上一口,细细咀嚼,种种感觉涌上了心头。

从此我又与辣椒交上了缘 , 并通过辣椒开始接触上了种植、加工辣椒的甘谷人。

甘谷是一个财政收入并不富裕的国扶贫困县,这里土地贫瘠,山多川少,人多地少,贫困的现实使得这里的群众特别地能吃苦, 特别地能“想办法”。从此这里就有了“中国辣椒之乡”、“中国建筑劳务基地县”、“中国花卉生产示范基地”、“中国科技工作先进县”、“中国武术之乡”等等繁复的名称。

现在,我经常品味辣椒,也琢磨辣椒。看着一天天日新月异的“辣椒之乡”,听着一个个“辣椒人”红红火火闯世界的故事 , 我在想,这自明代天启七年( 公元 1627)就已种植,角条细长、皱纹均匀、色泽红亮、肉厚油丰、内含二十多种人体所必须的维生素,在世界 130 多种名优辣椒品中列前 十位的,古为朝廷供品、现为人民大会堂专用佐料的甘谷辣椒,是不是也蕴藏着一种精神?正是这一种精神,使得“辣椒之乡”的人们,以火辣辣的精明,火辣辣的拼搏精神,谱写出一曲又一曲火辣辣的生意经呢?

责任编辑子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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