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离合词研究

2011-11-01 03:21
湖北社会科学 2011年5期
关键词:儿化动宾语素

王 俊

(华中师范大学 语言研究所,湖北 武汉 430079)

现代汉语离合词研究

王 俊

(华中师范大学 语言研究所,湖北 武汉 430079)

离合词是汉语里特有的一类词,也是汉语本体研究、对外汉语教学与中文信息处理的一大难点。就根植于汉语事实,对现代汉语离合词进行周遍性调查,提出现代汉语离合词分为典型离合词和非典型离合词,将形式和意义结合起来分析现代汉语离合词,对现代汉语离合词进行了全面而系统的定性分析,为判定现代汉语离合词给出了确切的判定标准。

离合词;界定;定性分析

近半个多世纪以来,现代汉语离合词一直为众多学者所关注。最初,它是在汉语拼音化的大背景中引起的广泛争议:词还是词组?分写还是合写?后来,越来越多外国留学生对离合词运用的偏误成为他们学习汉语的一大难点。此外,离合词的切分问题在中文信息处理中也相当棘手。本文立足于根本,结合汉语事实,对现代汉语离合词进行周遍性统计和调查,从语法形式入手,结合语义探讨其性质,为对外汉语教学和中文信息处理提供参考。

一、现代汉语离合词的界定

形式上,离合词是以双音节语素构成的、以动宾结构为主体的、可离亦可合的一类词;意义上,离合词是非字面意义简单加合的、与社会,文化,风俗,制度紧密联系的、口语色彩极浓的一类词。

现代汉语离合词分为典型离合词和非典型离合词,它们共同组成广义离合词。典型离合词是指形式与意义兼备的一类词。如,吹牛、洗脑、拿大等等。它们不仅在形式上以双音节语素构成、以动宾结构为基础、可分离为“吹了一个牛”“这个牛,你可别吹大了”“洗了脑”“你拿什么大”等形式;在意义上,是以语素意义为基础引申而来的意义,与社会、文化、风俗、制度紧密联系在一起,口语方言色彩浓厚。如“吹牛”指说大话,“拿大”指摆架子,其意义属于引申义,口语方言色彩浓厚。典型离合词是离合词的主体,它介于词组词化为词的中间阶段。

非典型离合词指形式或意义兼备其一的词,它包括两类:

一类是形式上符合其典型离合词的标准,但意义接近于字面义、词义相对透明。这类词更接近于词组。如:洗澡,帮忙,鞠躬,离婚等。这类词在形式上,语素间可比较自由地扩展,甚至语素间逆转的情况也较为常见。如,洗了一个冷水澡,这个澡洗得真痛快;帮不了这个忙,你这个忙只有你能帮;鞠了深深地一躬,一个九十度的大躬鞠下去;离过几次婚,婚都离了等等。

一类是意义上符合其典型离合词的标准,但形式上几乎不“离”,更已经接近于复合词。如:洗钱。

语言是一个渐进的过程,是一个连续系统的统一体。谁也无法将词组和词的界限一刀切下,划分开来。现代汉语离合词就是这一连续性统一体的最好体现。它是介于词组和词之间的一个阶段,是词组词汇化不充分的产物,是渐进的、连续的,存在着新形式的产生、新旧形式共存、旧形式被取代或恢复的演变过程。

以下图为例,阴影部分代表典型离合词,第二个整圈体(阴影+左右非阴影)代表广义离合词(包括典型离合词和非典型离合词)。在第二个整圈体中,阴影部分之外的其他部分就是非典型离合词部分。与第一个圈体(词组圆)相交的部分(左非阴影)代表接近于词组的离合词,这类离合词在形式上符合典型离合词的标准,但意义接近字面义,相对透明,如。洗澡,照相等;和第三个圈体(词圆)相交的部分(右非阴影)代表接近于复合词的离合词,这类离合词在意义上一般符合典型离合词的标准,但在形式上一般不“离”,如,洗钱。典型离合词离合词与非典型离合词一起,构成广义离合词。

现代汉语离合词从意义上来看,典型离合词的发展演变经会历以下三种情况:

1、新旧形式共存。

如“吃饭”:①我们不把《现代汉语》第五版中的看做离合词的“无奈何”和“站住脚”也处理成三音节语素的离合词,而是把它看做三字熟语。进食;②维持生计,泛指靠…生活或生存。吃饭①是可以从字面意义上得到的,形式上可以扩展,比较接近于词组;吃饭②是从吃饭①我们不把《现代汉语》第五版中的看做离合词的“无奈何”和“站住脚”也处理成三音节语素的离合词,而是把它看做三字熟语。的基础上引申而来,可以扩展为“吃国家的饭、吃衙门饭、吃闲饭、吃干饭”等等,现在这些用法甚至已经成为惯用习语了,这说明它的词汇化得到进一步地加强。

2、新形式产生,旧形式消亡

如“吹牛”:指说大话,夸口。据著名史学家顾颉刚先生考订,“吹牛”一词最早出现在西北方言中,由于当地水深浪澈,大河巨津,舟不可行,于是当地人就地取材,用若干牛皮袋吹成气囊,连接成筏,虽奔腾咆哮如黄河,牛皮筏亦畅通无阻,载重竟能过千至数万斤。然而,一张“牛皮筏”一般得几个人通力合作才能吹胀,是一件相当费力的事情,所以,当时凡遇到说大话的人,总有人以“好大的口气,简直可以吹胀一只牛皮筏子”之类的话来回敬。久而久之,“吹牛皮筏子”、“吹牛皮”就很自然地和“说大话”联系在了一起,后来竟成了“说大话”的同义词。慢慢地,人们越来越频繁地使用这种说法,为了在语言中使用起来更经济更简便,常常就被简省为“吹牛”。但是“吹牛”的本义就基本消亡了。

3、新形式产生,旧形式反复

如“缠足”:①我们不把《现代汉语》第五版中的看做离合词的“无奈何”和“站住脚”也处理成三音节语素的离合词,而是把它看做三字熟语。裹足;②犹豫不决,有所顾虑。缠足①的语义透明度较高,指旧时把女孩子的脚用长布条紧紧缠住,使脚畸形变小,脚形尖小成弓状,以此为美。这是一种旧社会摧残妇女身心健康的陋习,因此在辛亥革命后,缠足陋习始逐渐废绝。随着这种社会陋习被废绝之后,在此意义基础之上引申而来缠足②逐步取代缠足①我们不把《现代汉语》第五版中的看做离合词的“无奈何”和“站住脚”也处理成三音节语素的离合词,而是把它看做三字熟语。。缠足②指好象脚被缠住了一样,不能前进,形容有所顾虑而止步不敢向前。但由于缠足①的这种社会现象曾经深入人心,如今在人们的思想观念中还未完全褪去,“缠足”的语义范围又有所反复。但是,我们认为,随着社会的车轮的不断前进,旧的社会现象在人们的思想意识中也会渐渐淡去,缠足②必然会逐步取代缠足①我们不把《现代汉语》第五版中的看做离合词的“无奈何”和“站住脚”也处理成三音节语素的离合词,而是把它看做三字熟语。。

二、离合词的定性分析

1.以双音节语素构成的

笔者以《现代汉语离合词用法词典》和《现代汉语词典》为基础,对现代汉语离合词进行周遍性统计,据统计,现代汉语离合词共4647个。其中,双音节语素的离合词占绝对优势,共计4497个,为总数的96%。(见下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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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将具体分析上表中4%的非双音节语素离合词。为什么占绝对优势的双音节语素离合词中会出现三音节语素的离合词,这些离合词会是“星星之火”还是“铢两分寸”?它们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1)儿化三音节

在非双音节语素离合词中,“儿化三音节”离合词共计178个,占非双音节语素离合词的98%。其中176个“儿化三音节”离合词的儿化音节是附着在第二个语素之后,作用在于:

①我们不把《现代汉语》第五版中的看做离合词的“无奈何”和“站住脚”也处理成三音节语素的离合词,而是把它看做三字熟语。使非名词成分转指为名词成分。如,遛弯儿,纳闷儿等。“弯”与“闷”加上“儿”就变成一个名词成分,这个名词成分所指代的事物是与单个语素行为或属性相关的事物。“儿化”使非动名结构转变为动名结构,改变原有词类,是名词化的一种手段。

②儿化音节附着于一个名词性成分之后,增加了口语随意性。如,“挖角儿”、“提头儿”等。

在周遍性的统计中,我们还注意到,在三音节儿化离合词里,“儿化与非儿化”的形式能够同时存在,它们口语色彩浓,随意性强,大多词都带有方言色彩。它们分为两类:

一类是:“儿化与非儿化”的形式与意义都相同。

如,派活和派活儿,没劲和没劲儿。第一组词:“派活与派活儿”的意思都是分派工作任务的意思。它们属于非典型离合词的范畴,其演变还未进入典型离合词化的阶段,意义较透明,口语色彩浓,可以扩展为“派点活”或“派点活儿”,语素间还可以逆转,如,“活儿派来了”和“活派来也不干”等形式,不论扩展与否意义不变。第二组词:“没劲”和“没劲儿”的意思是没有劲头儿,引申为没有意思,不够味儿。它们属于典型离合词的范畴。这组词的演变进程已经典型离合词化,基本义项接近词组,属于非典型离合词的范畴;在基本义项的基础上引申而来的义项:“没有意思,不够味儿”属于典型离合词的范畴。这组离合词的口语色彩浓,可以扩展为“没什么劲”或“没什么劲儿”,属于典型离合词的义项已经充分词汇化,基本未出现语素逆转的现象,它们使用的语义、语用和语境范围也都缩小了。

一类是:“儿化与非儿化”的形式相同,意义不同。

如,捡漏和捡漏儿,开怀和开怀儿。第一组词:“捡漏”和“捡漏儿”在形式上,均能扩展为“捡了个漏”和“捡了个漏儿”。在意义上,“捡漏”的意思是检修房顶漏雨的地方。“捡漏儿”一般用于方言,指寻找别人说话、做事的漏洞加以利用,也就是抓把柄的意思。“捡漏”更接近于非典型离合词的范畴,意义较为透明。“捡漏儿”已经发生词化,属于典型离合词的范畴,意义在“捡漏”的基础上引申而来。第二组词:“开怀”和“开怀儿”在形式上,都能扩展为“开过怀”和“开过怀儿”。但在意义上,“开怀”是指心情无拘无束,十分畅快。“开怀儿”是指妇女第一次生育。这一组词均属于典型离合词的范畴,已经发生词化,所以没有发现语素逆转的现象。

除此之外,178个“儿化三音节“离合词中,仅2例儿化音附着在第一语素后,如“玩儿命,玩儿票”,儿化后,动词仍然保持用为动词,不改变其词类,但加入主观化的意味,表示不屑和轻视,认为“命”“票”不值一提。去掉“儿”后基本意思不变。

(2) 带“子”三音节

非双音节语素离合词中有3例为带“子”三音节语素的离合词。这三例离合词均是在第二语素后带上后缀“子”,如“出月子,吊腰子,掉腰子”。这里名语素后的后缀“子”不可去掉,带有浓厚的地方色彩。但是“子”仍然念做轻声,不占据一个独立的音段。

(3)重叠三音节

在非双音节语素离合词中,仅1例为语素重叠造成的。如“打叽叽”,这一离合词常用于方言中,表示吵嘴的意思。值得注意的是,在常见的V+BB式中,多用为形容词,如“死翘翘、闹哄哄、光溜溜”,被重叠的语素读为阴平,占据一个实足的独立的音段。仅“打叽叽”中被重叠的语素读为轻声。这里,受到双音节离合词的强势结构的影响,打破了自身规律性的读音,不占据一个独立的音段。

可见,以上184例非双语素离合词中必有一个语素是念做轻声的,不占据一个独立的音段,它们并非是实足的三音节离合词。我们以此得出结论:现代汉语离合词是以双音节语素为基础的。

2.以动宾结构为主体的

现代汉语离合词是以动宾结构为主体的。据笔者统计,由于动宾结构强大的影响,非动宾结构也有被动宾结构类化的趋势,越来越多的非动宾结构用为动宾结构。动宾结构为现代汉语离合词的主体形式。见下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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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图所示,动宾结构有两种类型:

(1)动语素+名语素:共4059例,在现代离合词中占有绝对优势,占据了总数的86%,如聊天,下海,撞车,越轨等等。它们是语言长期发展的产物。

(2)类化为动名结构:共464例,包括:①动语素加上动语素(洗澡、鞠躬等),②动语素加上形语素(吃香、卖乖等),③形语素加上名语素(灰心、红眼)。这类离合词是随着社会的发展和新事物的出现,为了表达的需要,越来越多地被动语素加上名语素的形式所类化,通过转喻机制,实现动名化,成为一个动名结构,并能与数量词结合。如:洗了一个澡,鞠了一个躬,吃了一回香,卖了一次乖等等。这些离合词通过转喻机制,隐含了语素结构的核心,使处于同一认知框架中的不同概念间发生转指,事物概念由非事物概念转指为与该语素相关的抽象的泛指的事物,动作行为由事物性状转指为与该语素相关的具体的形象的动作。如,“洗澡”在古代汉语中是两个并列动词,“洗”是洗头,“澡”是洗身体的意思。后来人们在使用的过程中,“洗”已经侧重于表示洗的动作,“澡”通过转指为抽象的泛指的洗的身体,动词性消失,被名物化变为一个名语素了。现在,“洗澡”已泛指洗身体。如,“红眼”原本是形语素加上名语素构成的,“红了眼”中,“红”类化为动词,动作行为由事物性状转指。越来越多的动语素和与形语素增加了新的义项:如,“航”,在《现代汉语词典》第3版中,只有作动词“航行”的用法,而到了《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中,又增加了名词“船”的义项。还有“摸彩”中“彩”在《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中,也增加了“彩票”的新义项了,成为固定用法了。

据笔者统计,动宾结构共计4521例,占离合词总数的97%,现代汉语离合词是以动宾结构为主体的,在主体动宾结构强大的类化作用下,其他结构(3%)的离合词势必将会逐渐收入旗下。如,“幽默”是一个音译兼意译的外来词,是指言语行动有趣可笑,意味深长。“幽”不是动语素,“默”也不是名语素,可越来越多地出现“幽默”扩展为“幽了一默”的用法,这里,“幽默”显然已被类化为动宾结构了,“幽默”也就理所当然地进入现代汉语离合词的行列。

3.离合两可

现代汉语离合词近半个世纪以来备受众多学者关注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

(1)几乎所有的离合词都能不同程度的介于词和词组之间。合时像词,离时像短语,离合意义不变,不同级的语言单位完美统一于离合词之中。

(2)离合词的扩展度是不一样的。典型离合词和非典型离合词的扩展度是有区别的。

如图1所示:越是靠近词组的地带,词义透明度越高;词义透明度高,语素间扩展度就越自由,黏合度也越松散。越靠近词的地带,词义透明度越低;词义透明度越低,语素间的扩展度就越受限,黏合度也越紧密。越是靠近词组的地带,词汇化程度就越低;词汇化程度越低,语素易位的现象就越易发生;越是靠近词的地带,词汇化程度就越高;词汇化程度越高,语素易位的现象就越难发生。

4.词义的文化地域性

现代汉语离合词的词义中,绝大多数是非字面意义的简单加合,其意义与社会、文化、风俗、制度紧密联系在一起,口语色彩极浓。如,“冲喜”指旧时迷信风俗,家中有人病重时,用办理喜事(如娶亲)等举动来驱除邪祟,希望转危为安。“出马”:①原指将士上阵作战。今多指出头做事。②(方)出诊。“拿大”在方言中指自以为比别人强,看不起人,摆架子的意思。再如“洗脑”也不是洗脑袋的意思,而是透过系统性的方法,对人进行密集性观念灌输,以改变其原有的思想和态度的一连串的手法和过程。“洗脑”一般多用于意识形态领域内的思想渗透活动。它们的意义是在语素意义的基础上引申出来的,是与社会文化,风俗,制度等等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特别是“离”的形式口语色彩极浓,随意性强。

[1]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1.

[2]罗思明.《词汇化与语言演变》简介[J].当代语言学,2008,(3).

H039

A

1003-8477(2011)05-0151-03

王俊(1980— ),女,华中师范大学语言研究所08级博士。

本论文得到“华中师范大学博士研究生科研自主基金”资助。项目编号:2009089

责任编辑 邓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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