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红楼梦》中的人名翻译技巧

姚树君

（安徽大学 外语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

引言

提及中国文学史上著作《红楼梦》时，首先浮现在眼前的便是书页中那些栩栩如生，血肉丰满的人物。近年据徐恭时（1916～1998）统计，《红楼梦》中出现的人物共有975人，有姓名称谓的共计732人。而曹雪芹那独树一帜的命名技巧，让读者往往能够通过人物名称来推测出其人物的性格以及命运。人物姓名的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然而，由于文化差异，文学作品的翻译总避免不了内容上的流失。译者对原本的理解也同样影响着译本的通彻程度。而《红楼梦》中数以百计的角色以及庞大而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就算是国人也很易受到困惑，遑论译本的受众是对中华文化不甚了解的外国读者。目前流传的两份全译版本分别是杨宪益、戴乃迭夫妇的A Dream of Red Mansions及霍克斯译的The Story of the Stone。本文就是以杨戴译本为基础进行研究的。

一、对《红楼梦》原著的简介

（一）其在中国古典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

《红楼梦》在中国文学史上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堪称中国古典文学的巅峰之作。毛泽东赞誉它是“反映中国封建社会的百科全书”，鲁迅则称赞其打破了传统价值观和传统文学写作方式。小说集中描写了上层贵族的生活圈，揭露了他们的生活百态。红学家们可以说是在与中国浩荡的五千年历史在打交道，《红楼梦》是采集不尽的文学宝库。

《红楼梦》采用的是悲剧小说的题材结构，共有一百二十章，分为两大部分。前一部分描写了上层社会豪华奢侈的日常生活，后一部分则是贾家分崩离析的悲惨结局。作者在文中描写了大量的故事以及家族纠纷，小说以宝黛的悲剧爱情为主线，描述了四大家族的落没史。

（二）人物名称特点

1.谐音

本书中的主要命名技巧便是利用谐音。有些谐音名揭示了书中暗藏的主题，例：贾雨村谐音“假语存”，“假语村”言皆是虚。甄士隐谐音“真事隐”，事实真相被隐藏。有些谐音暗示了人物的命运，例：英莲谐音“应怜”，值得同情；娇杏谐音“侥幸”，幸运。

2.以珠玉首饰命名

姓名不只是一种符号，它可以反映出人物的兴趣、爱好以及愿景。四大家族自然是希望自己人丁众多，财源广入，因此有不少人物是以金玉命名的。例如贾珍、贾珠、宝玉、宝钗、金钏、玉钏、琥珀、珍珠、翡翠、玻璃（在作者的时代里玻璃作为舶来品是比顶级翡翠还要贵重的）等等。

3.奇闻异事

宝玉因出生之时口内衔着一枚流光溢彩的玉石而得名。贾家人因此认为他是天赐的孩子，能够扬宗耀族。

4.借梦

《红楼梦》以梦署名，书中自有许多关于梦的描述贯穿其中。不过全文只有一个人是以梦境命名的。丫鬟万儿因为其母亲在怀她的时候梦到一匹万字花纹的锦缎而得名。

纵观我国小说（特指古典小说），创作人物名称时往往以以下几点为要：名称琅琅上口，容易记忆；采取谐音，制造戏剧效果；纪念事迹，承上启下；暗示主人公命运以及故事的发展等。根据尤金·奈达的翻译理论，翻译的核心目的便是为了达到动态对等，使译文读者不受文化和语言差异的限制，与原文读者达到相同的感受。译者在进行翻译的过程中，应将重点放在读者效应之上，尽力填补语言文化之间的沟壑，第一要素便是方便译文读者阅读。首先便是明确小说中人物名称的特点，从而制定相应的翻译策略。

二、人物名称翻译策略

（一）威氏拼音

Thomas Francis Wade（1818～1895）在剑桥大学任教期间开创了威氏拼音 （Wade-Giles romanization），通过这个系统，外国学习者可以给汉字标上拼音辅助自己的学习。威氏拼音广为流传，直到在1985年被现代汉语拼音条例所取代。

由于在当时威氏拼音的普遍适用，杨宪益采用了这一系统。杨戴夫妇出此译作并非只是未来像外国人介绍我国的经典文学，更是来自当时政府的一项任务。他们的翻译目标便是其能成为文化传播的媒介。以下是文中使用威氏拼音进行人名翻译的几个例子：

借由此拼音系统，外国读者可以领略中文人名的发音。假设杨戴夫妇对人名翻译采用的是另一种策略，比如意译。那“宝玉”会被译为"Magic Jade"（有魔力的玉），“宝钗”是"Precious Hairpin"（宝贵的发钗），“黛玉”则是 "Black Jade"（黑色的玉），“香菱”则是"Lotus"（莲花）。

通过这种方式外国读者可以更好地理解人名的内涵意义，但却丧失了其外在音韵之美。很有可能到最后，读者只知道“Black Jade”却对“黛玉”无感。为了尽可能地解决这一问题，杨宪益采取了注释的方法。

（二）直译与意译

直译是指扔采用原文的表现手段，句子结构和语序不做调整或不做大的调整，译义是指译文中采用新的等效的表现手法，句子结构也有可能做较大的调整。这两种翻译手段并不互相冲突，相反地，它们是互补的。在译本A Dream of Red Mansions中，杨宪益均有使用。

直译现象在文中多有体现，此处摘取几位主人公赏雪景、写雪诗之时为自己起的笔名为例：

怡红公子The Happy Red Prince

潇湘妃子The Queen of Bamboos

蕉下客The Stranger Under the Plantain

枕霞旧友Old Friend of Pillowed Iridescence

稻香老农 The Old Peasant of Sweet Paddy

杨宪益通过采用直译，最大程度上保留了原文的信息以及结构，这也使得他的发音更为精确而独树一帜。

意译亦有例可举：

只因生得妩媚风流，满学中送了两外号：一个叫香怜，一个叫玉爱。

杨译：But on account of their good-looks and charm they were nicknamed Sweetie and Lovely.

如果此处只是采用直译，那么这两个人名大可译为“Pitiful Aroma”及“Lovely Jade”。然而若是使用这样的译名，读者根本看不出他们的昵称同他们的美丽外貌的关系。因此，杨宪益采用了意译，以“sweetie”喻“香”，以“lovely”喻“爱”，使得翻译更加合适贴切。

（三）注释

由于文化背景的差异，目标语读者并不能同源语读者一样体会到人物名称背后那特别的含义。也许会有优秀的译者化用了乔叟或莎翁名著中的人物名，但仍无法避免会在一定程度上损害到对人物个性及命运的艺术描写。

杨宪益在译文中采用了拼音法。然而在《红楼梦》中，“名文化”可谓十分重要，想要译好原著，必须要能够恰当地诠释出姓名背后的文化内涵。寥寥几字难以完全阐释文化内涵，添加注释是必须的。原因有二：其一，注释的出现不受句长及次数的限制，可以很好地填补直译与意译的空缺；其二，注释不会影响到原文的结构与完整性。如此一来，所有人物名称都会得到妥善翻译。

举例说明，杨宪益将“宝钗”译为“Pao-chai”（直译便是“珍贵的发钗”之意。在中国文化中，发钗往往象征着夫妻的分离）。杨宪益首先依照威氏拼音，译为“Pao-chai”，再加以注释，给人一种亭亭玉立的少女站在面前的画面感。

另有一例是将“熙凤”译为“His-feng”（凤在中国文化中是喻吉祥的象征）。而传统文化中，凤凰是百鸟之王，熙凤又是女中豪杰，管家之主，名副其实。

（四）异化

异化作为翻译策略中的重要一环，首先是由施莱马赫提出。他认为“（翻译）无非两种。要么让作者不动，将读者向作者靠拢；要么是让读者不动，使作者向读者靠拢”。

杨氏夫妇译《红楼梦》，为的就是将国内的文化推广出去，为了让外国友人能够有窥探中国文化的一道窗口。至于处理双关语，杨宪益采用了拼音，既能最大程度地保留中国文化的精髓，又可以避免对原文做出没必要的改变。杨宪益也指出，在翻译过程中应当避免过度解释。译者应该尊重原文，否则译文不能够称得上是译文，而是改写或重写了。

保留译文的原汁原味是头等重要的，尤其是当翻译过程中遇到外来因素干扰的时候。异化应控制在适当的范围之内，避免全文异化。异化是对原文的尊重，但是并不是只要尊重就可以完成一篇优秀的译文。

以下列举基础杨宪益采用异化策略的例子：

（五）处理特例时采用的其他翻译技巧

文中除贾家之外，还有许多颇具神话色彩的角色。有神仙、道士、和尚及尼姑，等等。在处理这类名字的英译时，译者首先要考虑的是人物姓名中的特殊含义。译文文本应在忠实于原文的基础上尽可能地反映出原文对神鬼之力的描写。从下文可以看出杨宪益在此类名称时的处理方式：

空空道人乃从头一看，原来就是无才补天，幻形入世，蒙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携入红尘，历尽一番离合悲欢、炎凉世态的异端故事。

杨译：His eyes fell on the inscription on a large stone which was still discernible and he read it through.It was an account of the Stone’s rejection for repairing heaven，its transformation an convergence to the world of men by the Buddhist of Infinite Space and the Taoist of Boundless Time，and the joys and sorrows，parting and encounters， warm and cold treatment from others it had experienced there.

“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分别译为 “the Buddhist of Infinite Space”和 “the Taoist of Boundless Time”，既显示出这二位仙人与天地同寿的尊严身份，又体现了其法力无边，可代言浩瀚的空间与时间。

三、翻译中的不足

其一是在翻译中认知过程的丧失。信息是通过内容、文本及内涵意义表现出来的。人类的认知能力有限，这就避免不了会有一定的信息流失。无论是读者还是作者，他们所吸收的信息都是他们认为是正确的、对自己有用的信息。在这一前提下，信息的流失是无法避免的。其二就是文化载体的丧失。不同文化背景下的受众对于不同的概念理解起来差别也是很大的。通过对类似个案进行的大量学习与研究，我们可以得出类似的结论。翻译的预设条件之一就是无法避免翻译过程中会出现的缺失。

举例来说，我们可以看一看杨宪益版本中对贾家四姐妹姓名的处理方法：

杨宪益在翻译过程中采取了威码拼音来对贾家四姐妹的姓名进行处理。然而，这种处理方法无法像原文那样展示出贾家四姐妹人生的命运。“元春”意味着春天里最好的时节，人如其名，她身为皇室妃嫔，享用着高高在上的地位和巨大的物质财富。然而韶光易逝，好景不长，紧跟而来的是萧瑟的秋季和肃杀的冬季。元春其名不仅昭显了她本身由盛而衰的命运，也代表了整个贾家由盛世大家族最后落得“树倒猢狲散”的下场。“迎春”也是一种花木的名称，迎着春意开花，但春季一过便会迅速枯萎凋零。迎春花作为花木的一种，喻有“木”字，在中文文化中，“木”往往暗示着木讷、迟钝、不解风情之意。书中的探春，人如其名，“探求春光”，在春季来临之时享尽春色，待到春尽又去探求春光，不忍韶光流逝，绝不浪费丝毫春色。因此，贾探春敢说敢为，敢于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惜春”则有可惜了春色之意，贾惜春最后削发为尼，在人生中大好春光的年龄里与青灯古佛相伴，辜负了春色。贾家四大千金的名字取其第一个字，可组成“原应叹息”，这暗示着这四位小姐纵然享受着荣华富贵，她们的命运却是坎坷崎岖，到了一无所有，才真真是值得人惋惜与同情的。

四、结语

A Dream of the Red Mansions一书向我们充分展示了杨宪益那独树一帜的翻译风格。在翻译过程中，杨宪益多次采用了同化与异化这两大翻译策略。总的来说，当翻译中出现的对象是源语言文化占主流的时候，要采取异化策略，反之，则采取同化策略。而文化又是本国本土文学的载体，只有恰当得体的异化翻译才能使得该载体被读者更好地理解。同时，语言与语言之间多少会有共同之处，在翻译过程中注意采取适当的同化处理则可以使文本内容在目标语文化环境中更易被接受。从这个角度来说，杨宪益所采用的异化策略对于加强国际间文化的交流传播有着很重要的作用，可以通过此种方式让外国读者更好地理解中国文化与中国式的思维方式。所有的翻译作品都不可能只采用单一的翻译策略，而在本文中，杨宪益使用的更多的还是异化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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