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打磨”

吴非

有老师说，多次听到学科教研员在大会上动员教师“要好好打磨自己的课”，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要“打磨”呢？这40分钟或45分钟的一节课，既非机器部件，也非玛瑙翡翠，而是教师和一群学生的共同活动，如何“打磨”？有什么必要“打磨”？百思不得其解。

我也听过这样的话，我甚至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也说过“打磨”之类的话，但现在，我可能不会说这个“打磨”了。如果某位老师的一节课的某些设计略显粗略，某个教学细节不够精致，我会说“慢慢来，会好的”。初中、高中三年的语文各有五六百节课，即使是新老师，只要是有心人，慢慢上，慢慢学，上着上着也就悟出门道来了。如果你“磨课”，用很大的精力去反复“磨”一节课，很可能也只能上好这一节课；因为“磨”至多只能 “得技”，很难 “成道”，有些经验（或技艺）未必能够复制，换节课可能会有新的问题。回想自己上过的课，根本没有什么“精品”“经典”，都是很普通的课，或是常态的课，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遗憾，从没有过一次“完美”。我比较注意学生在一段时间内的学习状态，从而产生一些新的想法，在课堂上试着做做；我不会在短时间内为某一节课去用过多的精力，我也从没有为自己的一节课去请教什么专家，更不敢劳烦同事，“集思广益”。我是去上一节平常的课，这节课是我职业生涯一万多节课中的一节，我不可能把它当作是深远地影响人类历史发展的一次演讲，也不可能把它当作是关乎学生生死存亡的重要决策；我面对的是学生，不是花了高价来看明星表演的观众，我犯得着拼命去“磨”吗？

以为通过“磨”就能提高教学技艺，可能不对，更兼现时所说的“打磨”，多是为了演出。

“打磨”，为的是更“光”一些，也许还要更“滑”一些。这种纯技术的活，只是教师一方的，课堂另一方的学生要不要也“磨”呢？我就不太懂了。教学设计精致，固然有好处，只是如果一味机械地“打磨”，过于精细光滑，反而单调无趣。

一般是在“赛课”“展示课”“研讨课”前听到这个“打磨”。开课的老师写教案设计，精心修改，找个班“试讲”，同事们听一听；或者请名师辅导，请教研员指导。大家“群策群力”帮助这个开课的老师，让他课上的每个问题都有预案，让课的每个环节都环环相扣，把他的课“打磨”得光亮出彩。然后，他去“预赛”了。如预赛过关，进决赛之前，又有一批人再次帮助他“打磨”……

有教师愤然揭露，某位老师为了“赛课”，有专家班子为她筹划，前后“打磨”了两个月！两个月间，很多教研工作都停下来，借不同学校的班级“试教”，为准备她的课开绿灯。我不敢相信，也不敢不相信。有些所谓的名师，除了他个人的“名”，其他一切都不放在眼中的。“一招鲜，吃遍天”，一旦获奖，从此他就可以不断地外出去巡演，唱这出“折子戏”；个人因一节课获奖出名而增加了学校的荣誉，学校可以借此“打造学科团队”，这也是一些学校不惜工本，愿意“两个月打磨一节课”的原因。

固然，在这样的反复“打磨”中，教师可能会获得一些备课、上课的经验，但也极有可能在这样的“打磨”过程中，教师变得目中无人，成为精致的工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