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尧：颠簸在反腐路上

文_本刊记者 杨宇勃

刘尧：颠簸在反腐路上

文_本刊记者 杨宇勃

因为反腐，他走上了律师的职业；也因为反腐，他失去了律师的职业。在十余年的反腐路上，他曾因为举报广东省河源市东源县“县委书记特批法院院长智障儿子进法院”火爆网络，也因为帮助家乡人维权身陷牢狱。

由于长期举报腐败，在东源县甚至河源市的个别官员眼里，他成了重量级“危险人物”。一些官员试图与他“和解”，东源县委某领导曾经约他谈话：“河源是你的家乡，你不要把家乡搞得那么难看，要顾及家乡的形象。”

而他却说：“要想顾及家乡的形象，官场必须清廉，司法必须公正。”

走上反腐路

他叫刘尧，河源市东源人，其反腐经历需要追溯到20世纪80年代，那时，刘尧靠卖画为生。1986年，他弟弟因与他人发生纠纷，被“捅了一刀”，当时，还在画画的刘尧得知此事后，便去找对方家里索要医药费，结果遭人羞辱，去当地公安机关控告，却吃了“闭门羹”。

无奈之下，刘尧又去了广州，他回忆道：“到了广州之后，不知道怎么写诉讼书，请律师又很难，那时的律师很少……”当时，刘尧从河源县跑到惠州（当时还不是地级市，属于惠阳地区）、从惠州又跑到广州，在来回这样好几趟的穿梭中，刘尧困惑的是，因为法律知识的欠缺，他多次碰到一些部门的刁难。

于是，刘尧在广州与北京路上的一家书店买了几本法律方面的书籍，“就这样我的人生开始改变了。” 刘尧开始从以卖画为生逐渐转向了学习法律知识，开始举报腐败。1993年，刘尧通过自学获得了律师职业资格证书，成为当时广东省第一个以农民身份取得执业证的律师，不久，他便在广东惠州的一家律师事务所帮人打官司。

由于发生在弟弟身上的案子牵扯到村官，所以案子的进展比较缓慢，刘尧回忆：“村官势力很大，只是判了持刀的凶手，同案犯却逍遥法外。我不需要啥名气，只想为家乡人做好事，做实事，让发生在我身边的事情不要在家乡人身上重演。”

刘尧坦言，由于自己的行动得罪了地方的一些官员，也引起了他们的报复。后来无奈之下，刘尧举家迁到了惠州市惠东县。

在刘尧的心中，反腐似乎是他的“本分”，看得出来，刘尧为人坦荡，眼中容不得半点沙子，一谈到曾经的反腐经历时，他有喜有忧。他告诉记者，在深圳反腐工作比较好开展，那里各方面法律制度都很健全，政府不作为或者乱作为的案件比较少，即便有，“一般举报后很快都能够得到解决，在深圳一直做到了2007年，相对比较顺利，我在深圳举报一些官员时，他们都很快予以纠正了”。然而，令刘尧没有想到的是，顺利过后，他会有一场牢狱之灾。

身陷牢狱

2006年，河源市富源水电有限公司应东源县招商引资的优惠政策吸引，来到了东源县投资建设水电站，然而，这一看似利好的事情背后却隐藏着大量非法侵占土地的内幕。

“对于农民而言，没有土地如何生存，离开了土地又去做什么，这其中的严重性不言而喻。”刘尧气愤地说。

在劝阻交涉没有效果的情况下，曾经因多次处理维权案件且有经验丰富的刘尧成为村民的“救星”。他立即着手搜集有关资料，通过调查，刘尧发现水电站项目用地在未办理农地变更审批及征地批准手续的情况下，就在东江河道施工，总共有2000多亩农田被非法占用，然而，有关部门为了吸引投资，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刘尧曾多次向有关部门写报告反映情况，但还是没有用。情急之下，2007年12月11日、17日，刘尧与村民两次前往水电站施工现场要求对方停工，双方发生争执。事后，相关部门以故意毁坏财物为由，于2007年12月19日拘留了刘尧，2008年1月17日，东源县检察院批准予以逮捕。

2008年5月，东源县法院对刘尧进行一审，法院判决书称，在两次冲突中，刘尧均指挥其他村民拆毁、推倒模板，并烧毁木条，分别造成施工单位损失50615元及4780元。因此，法院认定刘尧及其他两名村民构成故意毁坏财物罪，判处刘尧有期徒刑四年。

2008年8月，河源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二审裁定，以事实不明为由将该案发回原审法院重审。随后，涉案财物价格的鉴定成为二审的焦点，刘尧在其自己写的“刑事上诉书”中称，东源县检察院一方面指控他与村民故意损坏的财物价值高达五万元，然而，公安机关现场勘查拍照并无显示时间，照片旁也无相关当事人的签名与手印确认，更未注明是谁、在什么时间、用什么工具损坏……因此，刘尧认为“作为证据提供的现场勘查材料反映的并非事发现场的原始状态”。事后，法院将四年有期徒刑改为两年，对于这一结果，刘尧表示不服判决。2008年12月，他再次上诉，结果，拒不认罪的刘尧又被改判有期徒刑一年零六个月，缓刑两年。

2009年4月16日，刘尧出狱了，“出狱之后，我再次去河源市中级人民法院申诉，结果他们不理。”刘尧说，“因为地方政府邀请他们来投资，所以就不讲法律了，我介入后，发现施工单位和当地一些官员的利益绑在一起，根本告不动。群众反映土地被非法强占，国土局却包庇不查，公安还为非法占地企业‘保驾护航’。”

刘尧告诉记者：“前两天我仍在就这件事和有关部门交涉，我不会放弃。”

“反腐不是一人两人的事”

刘尧告诉记者，这些年来，他所经历的反腐举报案不少，起初是通过信件的形式向有关部门举报，有的时候能够达到预期效果，而有的时候举报却没有任何回复。

长期与有关部门打交道，他逐渐发现这些部门有时候在刻意回避他，对于所举报的问题处理时也是在应付。在刘尧看来，单枪匹马似乎很难奏效，于是他开始尝试通过网络发帖、创建博客，试图借助网络进行实名举报。

2009年，他申请开通了博客，当时的粉丝已经超过了十万人，“但是因为有人总是投诉，说我诽谤他人，于是就被强行关闭了”，现在的博客是刘尧2012年开通的。只要有什么大的事件，或者新的举报动向，刘尧就会在博客中发布。刘尧高兴地说：“我在微博上举报的官员大部分都被处理了，只有少数还没有结果。”

十多年来，刘尧主要是举报官员贪腐。一般情况下，刘尧首先是核实情况，一旦事情属实的话，他在论坛上发帖子举报，在发帖前，刘尧还会考虑事件是否有新闻价值，是否能够引起相关媒体的关注。“媒体一关注，那么这个事情就好办得多了，他们就不得不处理了。”

正如2012年的那件事一样，当时东源县社保基金亏损308万元无法收回，于是一些上级领导要求将亏空资金以“超过诉讼时效”及“无法收回”为由进行核销，并将清理工作期限放宽到当年12月底。

刘尧得知情况后，主动联系媒体、记者，甚至将此事举报给中央媒体。同时，他在网上撰写博文、帖子，并将博文地址、帖文链接地址在QQ群里群发。2013年4月16日，新华社记者来到河源市进行了采访，在媒体的压力下，该事件在2013年5月份最终立案了。

刘尧告诉记者，最近，他在向河源市检察院举报河源市、东源县两级公安机关内部警务人员刘某和陈某某等人，利用职务之便，帮助他人实施绑架勒索犯罪，该案目前已经获得河源市检察院立案查处。同时，他还向东源县检察院举报肖某某涉嫌贪污国家扶贫资金，向源城县检察院举报吴某某涉嫌贪污国家拨款。

“反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也不是一人两人的事。民间反腐有一定的风险，有时候会受到各种威胁，遭人报复。尽管如此，我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坚持，由于能力有限，能做一件是一件，一定要把涉腐问题官员的材料搞扎实、搞准、搞稳。”在刘尧看来，反腐是一件有意义，值得去做的事情，“如果人人都不去做，反腐就没办法进行下去，既然中央下大力气在整治腐败，那么作为老百姓，也应该投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