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与群狼

2014-09-17 08:19王明贵梁彩霞郑治家刘志法
美文 2014年5期
关键词:支队战士敌人

[口述]王明贵 [记录整理]梁彩霞 郑治家 刘志法

王明贵

1910年9月16日出生于吉林省伊通县后柳树河子半道老王家,1934年参加冯治纲领导抗日的“文武队”,1939年4月任东北抗日联军第三路军第三支队队长,新中国成立后,先后任黑龙江省军区副司令员、中共黑龙江省军区党委常委、黑龙江省政协委员等职。

紧紧相握

1940年4月,鉴于队伍人数锐减,也为了更好地适应游击战,东北抗日联军进行了整编,取消了原来的军、师、团建制,建立了路军、支队建制。北满的第三路军下辖三、六、九、十二共四个师级的支队。一进呼伦贝尔的原六军军部直属教导队和十二团编入到第三支队,由我担任支队长,原六军三师政治部主任赵敬夫(1940年7月20日,在著名的朝阳山密营保卫战中壮烈牺牲)任政委,原六军十二团政委王钧任参谋长。

1940年9月的一个早晨,外面刮着西北风,天空还飘着毛毛雨,凉气透骨。临出发前,东北抗日联军总指挥李兆麟让传令兵单独把我找到军部去,他紧紧握住我的手,一反平素的乐观、开朗,心情沉重地对我说:“这次派你们三支队进军呼伦贝尔地区,不仅是要在少数民族地区开展游击活动,宣传抗日,更重要的是,要穿过呼伦贝尔腹地,转战到热察冀根据地,争取和八路军取得联系,尽快和中央接上关系。没有党中央的指示,看不到党中央的文件,抗联就有如大海中失去了舵手的小舟,有如失去亲娘关照的孩子,因此你们找到党,务必请党中央快速为我们增派一批干部,再支援我们一些兵力,以便使整个东北战局,能够发生一个巨大的变化,取得更大进展。”总指挥又再三叮咛:“此一行,你们孤军奋战,征途数千里,重重困难,可想而知。因此,要根据情况相机行事,不论形势何等险恶,也要保存实力,要知道三支队是一支革命武装,是东北抗日的火种啊!”

正因为任重道远,艰险重重,我们也得到了高度的重视和支持。第三路军总政治委员冯仲云布置了第二次进军呼伦贝尔的战斗任务后,问我有什么困难和要求。我请求上级给我们三支队配备一名政治干部和一名医生。冯仲云当即决定:把九支队政治委员高禹民调到三支队任政治委员,把九支队宣传科长兼医官王耀钧调到三支队工作,任宣传科长兼医官。

本来第三路军指挥部决定将三支队、十二支队一齐开向呼伦贝尔地区,但是在1940年9月末,十二支队打下肇源城之后,由于部队的情况发生变化,返回海伦一带,未能西进呼伦贝尔。这也许正是李兆麟总指挥那番话格外沉重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霍龙门成了“火龙门”

如果不做好充分准备,第二次进军呼伦贝尔就将是一句空话。整个东北抗联的14年抗日斗争,都是游击战争,而不是正规军阵地战的方式。特别是到这时候,日伪军的重兵讨伐围剿,把抗联的后方和密营都给破坏了,造成抗联队伍的给养和生存异常艰苦。数千里远征呼伦贝尔,又马上进入漫长严寒的冬季,没有棉衣,没有粮食,没有马匹,靠徒步行军,不用敌人打你,也会被活活的冻死、饿死、累死。

那怎么办?只有战斗,还必须用胜利的战斗来做好进军的准备。1940年9月,我们三支队和九支队联合行动,仅用了两个小时,一举攻克了北满的克山县城,打死打伤日本守备队和伪军警20多人,俘虏伪军50余人,缴获迫击炮四门、步枪10多支(部队能带走的),子弹数万发,击毁日军汽车三台,并把我们带不走的枪支子弹全部炸毁。虽然我们娄司务长在战斗中牺牲,还有三名战士负轻伤,但这干净漂亮的一仗,让敌人吹嘘的“铁打的满洲国,模范的克山县”那一套彻底破灭,而更漂亮的一招好棋还在后面。

打下克山县城后,三支队来到小兴安岭门鲁河边的木耳营,我和高禹民、王钧共同研究了奔袭霍龙门的作战方案。接着我们三支队假装南进,五天打了七仗,吸引调动了敌人的兵力,然后突然掉头,夜行晓宿,向北疾走,长途奔袭嫩江县北部的霍龙门车站,这里建有日本修筑北黑铁路的物资供应站,储备着大量军需。10月13日,我和中队长修身化装成车老板,去霍龙门对敌情进行了周密的侦查,回来研究决定采取夜袭的战术。10月17日晚,我们顺利攻占霍龙门车站,日本鬼子的铁路供应总站,这下变成了我们三支队的物资补给站。好东西取之不尽,每个人都装备了两匹战马,全新的军大衣、棉衣、棉裤、皮鞋、皮帽、皮手套,还有两条毛毯,并装满了十几辆马车的大米、白面、饼干、罐头等食品运走。可偌大个供应站,也就驮走了一个角落而已,拿不走的也不能给小鬼子剩下,统统一把火烧了,把霍龙门真的变成“火龙门”了!

在这之前,我们的战士还身着单薄的军装,难以抵挡小兴安岭的寒气逼人。霍龙门大获全胜,一下子把我们三支队变成了一支装备精良的铁骑,让全体将士对再次进军呼伦贝尔充满了信心。

迂回中挺进

1940年10月18日,我和高禹民、王钧率领队伍从古里河越过嫩江,在到达多布库尔河下游时,与日军吉丸部队发生了一场遭遇战。因受风雨交加的恶劣气候影响,双方都主动撤出了战斗。尔后,我们得到一位流送木排的朝鲜族工人的帮助,进入了满鲜坑木株式会社,缴获万余斤大米。在这个地方的工人窝棚里,召开了三支队的党委会,研究分析怎么应对日伪军围剿的形势。研究后,我们决定采用机动灵活的迂回战略战术。

为了避开敌机轮番轰炸,我们加快了行军速度,并在杨木山请了一位叫高积善的鄂伦春人做向导,顺利地渡过了甘河。那时正赶上10月份一场秋雨下得很大,战士们全身浇得呱呱湿,冷得直打牙巴骨,于是我们便疾速地挺进到巴彦旗。我们经过民族杂居的巴里考夫、巴彦图屯、傅家窝棚一带,积极开展抗日爱国宣传活动,受到当地各族群众的欢迎。

日本关东军十分害怕三支队深入到中东铁路两侧(阿荣旗、布特哈旗、扎赉特旗、甘南县、龙江县一带),在那里开辟抗日游击根据地。为此,伪满洲国第三军管区司令赵秋行下令,迅速调集了大批兵力,对我们轮流进行围追堵截。

11月4日,我们三支队向西刚进入莫力达瓦旗后太平桥附近的屯子,日军渡纲部队,伪满军孙强、陈学信部队就像尾巴一样跟踪而至,发生了一场激战之后,我们进入阿荣旗东南部的靠山屯。

11月6日,我们向北进军,在到达阿荣旗格尼河西边的尚家屯时,遭到日军飞机的疯狂轰炸,于是我们马上撤到茂密的山林中隐蔽起来。出乎意料的是,我们脚跟儿还没站稳,比我们多出好几倍的敌人乘车赶到,以步兵向我们进攻,企图包围我们。于是,我们的骑兵远离公路,迅速撤走,甩掉了敌人的步兵。可恨的是,敌人的骑兵仍是穷追不舍,天上还有他们的飞机来侦察和轰炸。我们利用有利地形和时机,几次伏击敌人的骑兵。就这样连续苦战了数日,每天日落才能进屯休息、吃饭,喂好战马,也有时得连夜行军,避开追击,天亮前再进屯休息、吃饭。

抱着饭碗打呼噜

那一段折腾得真叫人困马乏,疲惫不堪。那时候,又累又饿又困,已经到了极限,大馇子、大饼子、小米饭,炖土豆、炖白菜、炖萝卜,也不嫌油少没有肉,吃啥都是一个字儿,香!只要端上来,就是一顿狼吞虎咽,干干净净,不剩饭粒儿不剩汤。

记得有一次,一个不到20岁的小战士,第二碗饭吃到还剩几口,就在那不动了。旁边一个战士吃饭快,平时就觉得小战士活泼可爱,喜欢和他逗两句笑话。今天就奇怪,怎么逗两句都没动静,是生我气了咋地?仔细一看,小战士手抱着饭碗,眼睛合上了,还打起了轻微的呼噜……小战士睡觉的逗人模样,让旁边的战士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一笑不要紧,惊醒了小战士,以为是敌人来了,扑棱一下站起来就去抓枪要往外冲。这回更炸锅了,把整屋的人都笑得东倒西歪,前仰后合。

打那以后,战士们逗笑话的时候就常说,抱着饭碗打呼噜,你有多舒服!要么就说,啊,睡觉打冲锋,兄弟你可真勇猛!

南下再回师

和抗联打交道多了,敌人也变得越发狡猾狠毒起来,开始绞尽脑汁,有针对性地来对付我们的游击战术。他们沿着山边多层设防,兵力部署纵深很远,使我军难以突破多道防线去平原活动,只能在边壕一带南北穿插与敌人周旋。一天夜里,我们进到阿荣旗的金山屯休息,刚吃完饭,卡子就来报告,发现敌人的骑兵和炮车蜂拥而至。战斗打响后,我们且战且退,经过千家户屯直至甘南才击退敌人。

【编者注】卡子:站岗放哨的哨兵。

尽管到甘南时已经很晚了,可是仗打得多了,都有经验和直觉。我和高禹民、王钧在那一合计,作为骑兵的三支队不宜孤军深入平原,因为现在没有庄稼地的青纱帐作掩护,一马平川的,行动时目标大,容易被发现和包围。危险之地,不可久留。于是我们决定返回大兴安岭南部山区,那里山深林密,便于进退自如地开展游击活动。部队不顾疲劳,连夜出发,向北急行军,一路经过红花梁子赶到阿荣旗的霍尔奇。

历史没法去追究

在霍尔奇的郭家炭窑,我们时刻想着此行的任务,不禁都有些着急上火。我和高禹民、王钧共同分析了这一地区的形势,认为伪兴安东省敌军封锁严密,对我军攻击频繁,又没有地方党组织和群众的配合,很难在这里站住脚。于是我们决定,按照北满省委和第三路军指挥部的指示,向西南进军,通过科尔沁草原,直奔热河与冀东八路军李运昌的部队会合,打通与党中央的关系,以扭转东北抗联孤军作战的局面。

正像王钧说的那样,历史啊,有时真没法儿去追究!如果你以为只有三支队或者第三路军在找党中央,那可就错了。在那时,整个东北抗联都在盼星星、盼月亮、盼着找到党中央。而另一方面,在苏联莫斯科驻共产国际的代表王明和康生,两人代表党中央,负责领导东北党组织和抗联的抗战工作。可是他俩在莫斯科登飞机回国之前,却连东北一个字都没提,就大撒手不管了,正像李兆麟总指挥说的那样,“这下彻底把东北抗联变成了没娘的孩子”。谁都没法估量,这一撒手,后来给东北抗联造成了多么巨大的影响和损失。

猛虎难斗群狼

为了甩掉尾追的敌人,减少进军的阻力,我们从霍尔奇出发后,佯装向北面喜桂图旗的博克图进发,诱敌在博克图一带集结重兵。11月9日,我们突然掉转方向南行,在布特哈旗卧牛河以东山区与跟踪的日军渡纲部队、伪军孙强、陈学部队交战三次,互有伤亡。之后的一天夜晚,我们借着夜幕的掩护,终于绕过了日军渡纲部队的堵截,路经巴林火车站,越过中东铁路,开始向索伦方向迂回前进。在雅鲁河支流阿木牛河一举端掉了一个日本伐木场,得到了一些粮食。在到处冰天雪地,连续行军打仗就要断顿的情况下,能得到这救命的粮食,别提有多金贵了。

【编者注】喜桂图旗:今牙克石一带。

索伦:当时把鄂温克旗草原地区叫索伦。

端掉日本伐木场之后,我们沿着济沁河挥师南下,进入蘑菇气往北约15公里地的一个屯子。屯中的一位蒙古族老人告诉我们,往西走过了绰尔河,就是数百里荒无人烟的大草原,那里有日本鬼子的机械化部队和伪兴安军,你们人生地不熟的很难打过去。为了完成任务,我们没有知难而退,决定继续试探性地向西迂回。

我们到达景星县关门山东面的李树山屯,刚进行了短暂的休息之后,在蘑菇气西侧又与日伪军相遇,进行了一整天的激战。天黑后我们向绰尔河方向转移,在阿尔山附近,张绍华带着尖兵班在前面侦查,由于都穿着一样的衣服,结果把拢着篝火取暖的日军阵营当成了我军部队,发现时已经跟鬼子面对面,危急的情况下,张绍华机警果断击毙了日军一名叫渡边的少将军官,并带着战士们趁敌人混乱打死了20多个日军,这就是敌人说的“阿尔山事件”。

【编者注】张绍华:三支队七大队二中队队长,原六军军部直属教导队队长。

我们的部队在甩掉敌人后,向西越过绰尔河,翻过大兴安岭,一直挺进到鄂温克旗伊敏河上游的毕里图(即毕鲁特)。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遍地白雪,地形平坦,根本无处藏身,特别不利于我们开展游击战,而敌人却很容易发现我们并组织兵力进行围追堵截。11月20日,敌人调动飞机配合,大批的日军、伪军、兴安军和白俄雇佣军一起出动,在毕里图把我们包围,双方展开了一场特别激烈的战斗。我们的将士英勇杀敌,付出了很大的牺牲之后,才终于突破了伪军郭英部队的防线,冲出了包围圈。我和高禹民、王钧分析研究了面临的形势和下一步的战略行动方向。这时,敌人见有机可乘,越围越凶,而我们的队伍已经减员过半,战斗力明显下降,马匹得不到更换,还没有粮草供给,如果继续向前挺进,很难成功和八路军接上关系不说,还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为了保存力量,我们当即决定返回嫩江东边的朝阳山。

“骑白龙马的将军”

王钧是我共同出生入死的老战友,他还有一段福将得宝马的动人故事。

王钧小时候家里生活条件不好,可是天生一脸胖乎乎的福相。东北14年抗战,有那么多英雄烈士都不幸先后牺牲了。他在枪林弹雨中冲锋陷阵,身经百战,多少次身受重伤,多少次面临生命危险,又多少次逢凶化吉,转危为安,的确是福大命大造化大的一员福将。

我们向鄂温克旗草原方向挺进的途中,曾在景星县关门山东面的李树山屯短暂休息。别看是只有四五户人家的一个小屯子,却有一个有文化的开明人士,名字叫做李树山,是一个家里日子过得不错的农民。他听说我们是打鬼子的红军,看到我们的队伍纪律严明,爱护群众,和那些经常坑害老百姓的伪军兵痞子完全不同,就主动地给我们烧水做饭,嘘寒问暖,让战士们都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

在队伍要出发的时候,李树山牵出一匹好马要送给王钧。因为部队有纪律,不可以随便白拿白占老百姓的东西,王钧再三推辞,李树山却是诚心诚意地坚持要送。他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作为一个中国人,因家口拖累,人不能去抗日,但一定要为抗日效一点力。再说了,自古英雄配骏马,这马要是一直留在我这耕田种地,岂不太可惜了。”王钧这才答应把马收下,但是叫司务长给留下40元钱。我说:“这匹马就给王参谋长骑吧!人家是诚心诚意送给你的。”

那是一匹上好的白色长鬃走马,一看就特别的精神、漂亮、龙性,让人自然地就想起西游记故事中的白龙马。虽是十一二岁的“口”,但浑身上下雪白雪白的,个头不大,却极善快走,尾巴伸开与身体拉成一条直线,又快又稳,人坐在马背上可以看地图,一弯腰伸手可以轻松地抓到地上的沙土,怎么快都不用担心会摔下来,的确是日行千里,夜走八百的一匹宝马良驹。

【编者注】 “走”:是经过训练的好马善于长距离运动的一种跑法,体育中的竞走项目有助于对“走”的直观理解。

对于骑兵部队来说,一匹上好的走马就是对付敌人最锋利的武器。王钧拿它像命根子一样,特别爱惜,有时自己没吃上饭,也想着一定先把马喂饱。时间久了,小战士们都喜欢管这匹马叫白龙马,老百姓不知道王钧的名字,就称他为“骑白龙马的将军”。

好马有灵性,好马通人性。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它多次把王钧带出险境,子弹常常就在分秒毫厘之间擦身而过,还有不少伤员,也因为幸运地搭上这匹战马,才脱离了掉队和牺牲的危险。王钧这位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受了枪伤,自己用刺刀除去打在小腿骨缝中间的子弹,疼得黄豆粒大的汗珠子直掉,连吭都没吭一声,却因为这匹马两次掉下了眼泪。

每当和我说起他心爱的战马,王钧眼里闪烁出的光芒,就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匹追风闪电的白龙马。他对我说,别看它不会说话,却是我最忠诚的伙伴。有一次和敌人遭遇,王钧被敌人的机枪打中落马,因流血过多昏了过去,等醒过来时发现,白龙马脖子上的一处轻伤也在慢慢流血,可它不但没有被惊跑,反而用嘴来轻轻地拽他的衣角,大约是着急吧,它的前蹄子把草地上刨出了一个坑。王钧轻轻一拍马头,它便贴近趴下来,王钧艰难地爬上了马背,才得以绝处逢生。1940年底,我们因为另有任务,把骑兵变成步兵,便把我骑的那匹黄马和王钧的白马放到了孙吴县西山炭窑的把头那儿。等到1946年,到孙吴县剿匪时,王钧又看到了这匹白马,它已经变得又老又瘦了,还认得王钧,脑袋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拱,表示亲近,像个小孩子见到了久违的亲人,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要掉出泪珠一样。可惜只过了两天,这匹马就老死了。当时孙吴的同志们说,这正应了“好马再老也要见了主人面才会死去”的传说。埋葬它的时候,王钧默默地掉泪了,但是没有让身边的人看到。

回马枪两战两捷

11月22日,王支队长率领三支队80余名战士出发,避开敌人的锋芒,主要利用夜间往东北方向行进了四五天,通过了雅鲁河,在成吉思汗车站横穿中东铁路,然后到达阿荣旗境内。

在这次回师过程中,我们离开鄂温克草原后,日军的装甲车队就不追了,可是白俄步枪队和蒙古骑兵队两股敌人,却一路紧紧尾追,气焰十分嚣张。我们就决定,由王支队长带七大队和教导队前行,由我带八大队精干部队伏击追兵。

一天,我们转回到卧牛河东面的山区,天刚黑我们就露营了。我们有意在林中拢上几堆火,然后部队开始休息,我带一部分人往回摸去。走了几里,翻过一个杂树岗子,便发现了白俄步枪队也在露营。这帮十月革命后跑到我国的匪徒,多数是原沙俄军官,反共坚决。他们这时没有卸装,正在吃饭,看来要在夜里袭击我们。

我们分成两路向前摸去,当距最近一个大火堆只有百十米的时候,突然看见敌人的一匹马扬起了头,嗷嗷叫了起来。我立即打了作为进攻信号的一枪,按事先计划,一部分战士用机枪猛扫大群敌人和战马,我带另一部分人冲向最近的大火堆,并连续投出两颗手榴弹。在烟尘中,我冲到被炸熄的火堆旁,只见有七八个白俄匪徒被炸死了,有的嘴里还咬着烤羊腿,地上满是白俄军队的筒式卷毛帽子,红里子的呢子大衣和装着烧酒的方形军用水壶。其中有个大胡子,大衣里面是一身漂亮的绿色军装,黄铜扣子上有铁锚图案,我估计是个沙俄海军军官。趁着鬼哭狼嚎的敌人一团混乱,我们已迅速撤出战斗。这一仗痛打了敌人,我们终于睡了一宿安稳觉。

又过了两天,已经到阿荣旗境内,由于蒙古骑兵队穷追不舍,我们不能很好露营休息,于是决定来个回马枪,杀杀他们的威风。王支队长带着大队浩浩荡荡,有意顺一山岗先往北走,再往东走。我带伏兵从大队分出来,返回山岗东坡,在山岗脊梁的偏东坡埋伏好,规定谁也不许先露头,先开枪,把敌兵往里放。

由于一路行军疲乏极了,太阳一晒,我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追上来的蒙古骑兵离我们很近了,我还没有醒,战士们仍然趴着一声没响。这时,有十多个骑兵已经走到离我们只有二十多米的地方了,战士朱学成急了,爬过来推了我一下,我才猛然醒过来。我急忙端起枪打了一枪,撂倒一个蒙古骑兵,战士们跟着枪声大作。因距离太近,敌人在马上无处躲藏,被打得纷纷落马,走在前面的敌人很快就成了枪下鬼,后面的敌人哪还敢在沟子东停留,急忙都往沟子西的大西山上逃跑了。

奇怪的是,在我们阵地前的敌人的十几匹马都不跑散,有的在打转,有的干脆站在那扬头一动不动。我们上前很容易地都抓过来了,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敌人的马负荷太重,每匹马都驮着十几、二十条满装子弹的子弹袋,光子弹就有百八十斤重。这些收获,正好补充了我们的枪支弹药和马匹。我们两战两捷,让敌人尝到了苦头,他们再就躲得远远的了。(口述人:王钧)

三浦小太郎

11月30日早晨,我们三支队来到霍尔奇鸡冠山南坡的一个屯子,向群众宣传抗日救国,部队稍做一下休息。这里山形不大,但山势较为险峻,山上长满了高大的柞树、桦树。日军得到三支队在这一带活动的消息,就从齐齐哈尔调来大批军队进行讨伐,企图消灭我们。

上午9点左右,来了有300多穿着树皮色黄军装的日军,从鸡冠山东坡向我们匍匐移动,一直摸到离我们大约只有300米时,才被我们的卡子发现。

由于敌人太近,已经来不及撤离,王队长支队长立即下命令打。我们集中七挺机关枪和所有步枪的火力向敌人射击,将敌人压倒在对面的山坡上,一直抬不起头来。

为了狠狠打击敌人,支队长决定兵分两路,由富有战斗经验的尹德福带领八大队向敌人右侧迂回,和七大队对敌人形成夹击之势。但狡猾的日军指导官阿苏则以三倍的兵力倒转过头来,分三路对八大队反包围并发起冲锋,战斗异常激烈,八大队只好往东北方向的白桦山边打边撤。

日军看八大队人数少,武田骑兵部队就拼命追赶,空中由飞机配合轰炸和低空扫射,地面用九二重机枪和榴弹炮疯狂进攻。八大队被敌人割断了同支队部、教导队及七大队的联系后,往东北连续翻过几座山头,不断遇到多股沿着山沟来包围的日军,情况特别危险。

战斗打了一小天儿,当尹德福带队冲上白桦山的另一个山头时,发现对面山坡一片空地上有一股敌人,他用望远镜仔细观察,是一些挎着战刀的日本军官,围着一个正在张牙舞爪指挥的老军官。尹德福立即跳下马,摘下挂在马鞍子上的三八式步枪,估算了一下距离,定好了标尺,把枪担在一棵树丫子上,瞄准了那个穿黄呢子军装的老军官就是一枪,正中他的前胸,一枪毙命。周围的日本军官们顿时乱成一团,刚才还猖狂得不可一世的他们,再也不敢追击八大队了。

【编者注】击毙的老军官:后来知道,是日军少将三浦小太郎,日军把这件事称为“白桦山事件”。日本人还让大地主刘绍一在这儿立了一座碑。

“神枪手”尹德福这一弹退敌,打死了敌人的最高指挥官,使被围追堵截的八大队绝处逢生,战士们都觉着打得特别过瘾,特别解恨。八大队很快甩掉了敌人,直奔北面的霍尔奇人头砬子方向去了。(口述人:王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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