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一个节日有关(三题)

2015-01-04 02:31葛取兵
文学港 2014年11期
关键词:艾蒿菖蒲粽子

葛取兵

与一个节日有关(三题)

葛取兵

谷雨过后,便是立夏,小满的脚步还没有跨出乡村的门槛,夏天就不约而至了。

此时正是五月。五月的田野遍地葱茏,绿意蒸腾,所有的生命都生机盎然在季节的每一个空隙,不留余地,不讲客气地恣意地生长着。在南方,我的家乡——浩浩荡荡的洞庭湖边的丘陵山冈上,正在疯长着一种叫艾的植物,风生水起,一不留神间,就会在倏忽间爬满山坡、洼地,潜入河岸、堤坝。

艾,艾蒿!一种浸润着怨愁与不屈的植物。

艾蒿原本是一种香草,它是菊科多年生草本植物。艾也如众多的荒原野草一样,立春,燕子的身影刚刚剪开一角温情,它就从泥土中不紧不慢地探出头来,不管是肥沃还是贫瘠,它如乡下不为关注的孩子在山坡河边疯跑,搅得这一团绿,那一团绿。一入夏就跑成了高挑窈窕的姿态,一坡坡,一垄垄,蓬蓬勃勃,又如农家的媳妇,不喜孤独,抱成一团,扎成一堆,热热闹闹地相守在熟稔的土地上,扯家常,也不忘了国事天下事。

艾的生命力是如此的旺盛。初生出来的艾,水灵,柔嫩的茎叶简直可以与少女媲美。中国东汉末年著名的军事家、政治家和诗人,三国时代魏国的奠基人和缔造者曹操在《短歌行》中写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中的苹,即是初生的艾蒿。入夏,艾就是丰硕肥厚了,这时是采摘艾的最好季节,晾干,切成一小节一小节,就是中药铺的药材了。你看艾一定会发现,艾的叶并不光滑细腻,而是长满了一层细细密密的茸。艾碾细,被中医称之为“艾绒”。在中国的三大国粹中的中医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针灸,就离不了艾绒的熏蒸穴位,竟然可以达到让世人无比惊叹的神效。这声惊叹却是如此绵长,从春秋战国至今,日子在一茬茬艾蒿的生生灭灭中延伸,惊叹了两千多年岁月,历夏周,经春秋,过秦汉,吸魏晋风霜,饮唐宋雨露,镌山的记忆,润水的智慧,流传为华夏乡土的族谱。

入秋后的艾就惨不忍睹了,尤其是受到极度的干旱,艾就更加衰弱了。但是艾却始终保持着生命的绿,在炙日之下,在秋风之中,艾叶是暗绿的,抑或是一种青色,风一吹却是一层层淡淡的白,在风中翻圈,仿佛透着一种雪的质地。我想,这艾正如乡下四五十岁的妇人,但质朴从容,把美看得淡薄自然,去了,就去了,哪个女人不走向衰老?与城里的女人比,总是用这霜那霜的挽留正在消失殆尽的姿颜。但是岁月不饶人,岁月是一把锋利的刀,任凭你左冲右突,上遮下掩,也是无法避开岁月雕刻的憔悴。

艾的香味在我的记忆中更是一种苦,一种彻入心境的苦。艾,本是一种乡下人的土药方,《本草纲目》上记载:性温,味苦,祛寒湿。年少时一有伤风感冒,母亲一定会到田头地边扯上几支壮硕的艾,洗净切细,再倒入瓦罐,添入清清的水,放在炉火中细细地煨,很快屋子里便盈满了艾的苦味。当母亲将一碗酽酽的略带浅灰色

的艾汤捧入手中,我就会执拗地拒绝,但却扭不过打铁的父亲,他把我夹在胯间,一只满是老茧的大手握住我纤细的身躯,一只手捏住我的鼻子(现在我老是怨恨父亲打铁的手粗暴地捏塌了我的鼻梁),母亲则用筷子撬开我本来就不够锋利的牙齿,一碗药汤便不可阻挡地长驱直入了。三服艾汤汁,鼻通了,头醒了,人也清爽了。如今在抗生素猖獗的日子,母亲依旧迷恋着艾。我一遇到头痛鼻塞,年迈的老母总会无声无息地为我煮一碗艾汤。少不懂事的女儿曾好奇地舔过,吐了半天舌头:老爸,这么苦,你好像吃糖水一般也。我摸了摸了女儿的头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女儿还不懂真正意义上的苦,人生充满了苦,苦是一种心境,苦更是一种生命的大书,需要用一生的经验来阅读。但适应了苦之后,苦也会变淡,苦也会让人回味无穷。

其实艾是一种精神的象征,艾与爱谐音,有表示挚爱之情。在南方,艾的名字与一个节日有关,一个中国人看得格外隆重的节日——端午节。端午节是一个与生命有关的节日,菖蒲、艾蒿、粽叶、苍术、白芷……无不诠释着希望的注脚。在中国,中秋、春节与端午是传统的三大节日,中秋与春节讲究的是团圆两字,唯有端午却是一种缅怀,一种祭祀。祭祀一个几千年来却依旧鲜活的伟人——屈原,这位行吟江畔、忧国忧民的伟大诗人。岁月的青苍中,我们懂得了艾叶蕴涵的苦涩年华,我们越来越景仰那灵魂深处的华美乐章,深深地折服那高贵的吟唱和优美的纵身一跃。

年年端午,南方的门楣上,家家户户约定俗成地插上一束艾蒿与菖蒲,散发着忧郁的清香,那是屈原不屈的精神。菖蒲是剑,艾蒿如鞭,驱赶世间的污秽与邪恶。有的地方,人们还会用艾煮上一大锅热气腾腾的艾汤,用来洗涤净身,以此洗去一身的伤痛与秽气。艾虎更是小孩子的贴身宝物。艾成为招百福的吉祥草,成为看家护院的门神。“手执艾旗招百福,门悬蒲剑斩千邪”。一个原本纤弱的植物在五月一下了变得刚烈起来。

走进五月,南方的雨格外充沛,乡间的院落村舍弥漫着艾的清香,与龙舟竞渡的吆喝声让这个季节格外伤感与迷离。藏在记忆角落的那幅围绕父母膝下裹粽夜话图也清晰地现于眼前。当然也有日渐模糊的艾叶煮蛋和艾香制囊的浓烈气味,都氤氲在我浓浓的乡愁里。南宋著名诗人陆游的《乙卯重午诗》是这样写端午的:“重五山村好,榴花忽已繁。粽包分两髻,艾束著危冠。旧俗方储药,羸躯亦点丹。日斜吾事毕,一笑向杯盘。”

淡碧艾叶,青翠婉约。艾,本来就是民俗的,尽管落魂在萋萋荒野中,与狗尾巴草一样,生生灭灭,但它如终保持着站立姿势,雾气弥漫似的青苍,白的霜叶上依旧残留着屈原的愁怨。不像有的草,要么扑笼一地,任凭动物践踏而不足惜。要么纠缠枝丫上,装模作样地努力向上攀缘,一旦失去了依附,就如一摊稀泥,全无了先前的风光。而艾,挺拔着的艾,让乡村更有了一种雄壮的味道。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艾,从从容容地生长着,守护着,生长的是生命的延续,守护着的是一种精神的注解。

大苦!一定有大爱!

菖蒲

菖蒲与艾蒿是一对好兄弟。

在江南一带,五月初五——端午节,农家的门楣、窗棂上总会斜插几根艾蒿与菖蒲。乡下的父亲说,这是祛避邪疫。艾蒿散发出的浓郁气味可以让妖魔鬼怪闻而却步,而菖蒲如一柄锋利的剑,闪耀着熠熠寒光。“手执艾旗招百福,门悬蒲剑斩千邪”。乡下人随口都能诵吟的这句诗,展现得淋漓尽致。

南方多山亦多水。高高低低的山峦峰谷中,只要有水声潺潺的地方,溪流、池塘、河滩、渠旁、湿地、湖泊,一定会有菖蒲,三个一丛五个一簇,散落在水边的石缝间、岩石傍、树阴下,挺水临石、青青葱葱,生机盎然,一副富有而滋润的姿态,让你不得不多看它一眼。不看则已,就这么一眼,你就记住了,这个叫“菖蒲”的水草。

菖蒲与水为邻,依山为伴,倚石而立,与清泉相拥,与清风对语,叶具剑脊,根似白玉,便

有了水的温情与柔媚,便有了山的刚毅与倔强。明代的诗人戚龙渊作诗云:“一拳石上起根苗,堪与仙家伴寂寥,自恨立身无寸土,受人滴水也难消。”更是写出了菖蒲盘根结节屹立于山岩石缝之中的风骨气节。

菖蒲寂寥地生活在大山之脚,河滩之缘,与世无争。寒冬刚尽,春的脚步才开始踏响,万物还在冬眠中未醒,菖蒲就早早地冒出嫩绿的头,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却又与众草不同,不忙于开花,待到入夏,菖蒲才开出一束碎碎的淡黄的小花,因其穗状花序呈蜡烛状,故又称水烛。在溪水边,剑叶盈绿,白花透姣,亭亭玉立,飘逸而俊秀,不时有两三只竹鸡,抑或是成双成对的鸳鸯,在水中恩爱地游荡,构成了一幅美丽的水墨画。

看到菖蒲,一定会想到一个人,一个伟人——屈原。明朝戏曲家汤显祖就写过一首诗“独写菖蒲竹叶杯,蓬城芳草踏初回。情知不向瓯江死,舟楫何劳吊屈来”。以此寄托哀思,凭吊屈子诗魂。

春秋战国时代,烽烟四起,楚秦争霸,诗人屈原很受楚王器重,然而屈原的主张遭到守旧派的反对,四处诋毁屈原,楚怀王渐渐疏远了屈原,将其逐出郢都,流放到蛮荒之地——洞庭湖畔——我的故乡。虽处江湖之远,屈原对国事的关心并未因之减弱,他仍然一如既往地先天下之忧而忧。怀着难以抑制的忧郁悲愤,写出了《离骚》《天向》等不朽诗篇。“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千古名句至今仍脍炙人口。在流放途中,屈原接连听到楚怀王客死和郢城攻破的噩耗后,悲愤难捱,万念俱灰,仰天长叹一声,投入了滚滚激流的汨罗江,以身殉了自己的政治理想。直面生活,固然不易;直面死亡,或更艰难。屈子投江,颇有些无奈。他何尝不想好好活着。但他最终的选择,成就了他,也成就了一个地域,让汨罗江走向世界,成为“蓝墨水的上游”。

我的家乡在洞庭湖边,就是屈原曾经流浪的地方。行走洞庭湖畔的南岳坡、梅溪桥、麦子港,怀想两千多年前,说不定正是屈原歇足,抑或赋诗之地。如今每年端午节,处处龙舟声声,粽叶飘香。穿越过两千多年的历史时空,屈原和端午,沉淀进中华的民魂,永远不会老去。“五月五,是端午,背个竹篓入山谷;溪边百草香,最香是菖蒲。”童年的歌谣时常在记忆中脆脆地响起,惊醒几多游子的怀乡梦。

其实,艾和菖蒲与屈原并无多大关联。在民间,端午节纪念屈原多是划龙舟,包粽子。而菖蒲则与避邪有关。农历五月,早在先秦时期,就有恶月、凶月之说。此时渐入热夏,湿热弥漫,人很容易得病。菖蒲,是一种天南星科多年生草本植物,含挥发性芳香油,有提神、通窍和杀菌的作用。我国的传统习俗中,端午节前后,时兴在门上插艾蒿、悬菖蒲,以菖蒲作剑、以艾作鞭,以此退蛇虫、灭病菌、驱毒邪。门前挂艾草和菖蒲,按《红楼梦》中文雅的说法,是“蒲艾簪门”。这其中,有一分虔诚,更有一分美好的希冀,在夏日里,让我们在一个节日里安定下来,被菖蒲艾草的香缭绕。几千年来,菖蒲的香气已密密地交织在中国人的生活中。

至今不少地方有沐兰汤的习俗,端午日用煎菖蒲、艾草、凤仙、白玉兰等花草或柏叶、大风根、桃叶等煮成药水洗浴。不论男女老幼,全家都洗,可治皮肤病、去邪气。尤其是菖蒲酒深受乡人的喜爱,其酒性温味辛,据说喝了还能延年益寿。美酒飘香,喜乐融融。怪不得北宋文坛领袖欧阳修有词云:菖蒲酒美清尊共,叶里黄骊时一弄。只可惜,菖蒲酒已离我们远去,无法寻觅,我多么想饮一饮菖蒲酒,最好一醉方休,梦里不知身是客。

遥想当年,一身着汉服的女性端着一盆艾叶水,人们排好队依次走到主祭面前,主祭用菖蒲草沾盆里的水,在参加活动的人双手、额头、脖颈轻轻拂拭一下,以示驱除晦气,消去病毒。更有意思的是古人夜读,常在油灯下放置一盆菖蒲。就是因为菖蒲具有吸附空气中微尘的功能,可免灯烟熏眼之苦。如今在乡村的夏、秋之夜,有月无月,搬一把竹椅,摇一柄蒲扇,端一壶清茶,三五人于晒谷场,或坐或蹲或站或靠,扯古论今,天南地北,在身边燃一堆菖蒲、艾叶,少了蚊虫的骚扰,夜风习习,情意融融……

菖蒲“不假日色,不资寸土,不计春秋”、

“耐苦寒,安淡泊”的风骨气节,应该说是菖蒲的气质——刚柔相济、明净生姿,以及它散发的独特香气,让古人视其为神草,把它用在神圣的祭典上。而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手执荷花与菖蒲的形象流传至今。传说中菖蒲是伴随尧帝而生,因此又有“尧韭”的别称,并被用来指代帝王。《楚辞·九歌》中称:“夫人自有兮美子,荪何以兮愁苦?”其中的“荪”既是菖蒲的名称,也是对国君的尊称;《本草·菖蒲》载日:“典术云:尧时天降精于庭为韭,感百阴之气为菖蒲,故曰:尧韭。方士隐为水剑,因叶形也”。人们在崇拜的同时,还赋予菖蒲以人格化,把农历4月14日定为菖蒲的生日,“四月十四,菖蒲生日,修剪根叶,积海水以滋养之,则青翠易生,尤堪清目。”

自唐朝以来,菖蒲就被青年男女赋予了爱慕之意,北宋风流才子秦观更是乐得将菖蒲的清香味,用来比喻少女的体香……试想菖蒲这种叶形扁平、边缘锋利又被称“水剑”的草,如果不是因了端午这个节日和那些迷人的传说,能让大诗人们“恨”和“慕”吗?小时候就背过的唐代诗人罗隐《仿玉台体》中的句子:“解吟怜芍药,难见恨菖蒲。试问年多少,邻姬亦姓胡。”描写男女之间求之不得、劳燕分飞的苦恋。元稹也写过:“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行走在乡野的池塘和小河旁,或漫步于湖边,你肯定能幸运地与菖蒲相遇。就是它们,那一丛丛修长挺拔的叶,集合在一起,向你展示着青翠和活力。在阳光下,在绪风里,在水光的映衬下,它们润泽青碧,让你想起曾经流逝的爱情的美好。

“风断青蒲节,碧节吐寒蒲”。菖蒲是一种高洁的香草,其盘根错节,叶纤细多节、青绿可爱,与兰花、水仙、菊花并称为“花草四雅”。传统的中国文人,以特别的方式表达着对它的青睐。他们把菖蒲庄重地移植到身边——在书桌旁放置,日夜相伴。菖蒲、古石、香橼、爆竹、砂壶……在传统的清供图中,菖蒲总是翠翠的,文文静静,昌茂俊秀,一派天然恬静之美,让人过目难忘。菖蒲平素吸取天地间的灵气,立身于塘畔沟旁,是能入得烟火平实的雅。菖蒲是养性悟道之物,渐渐地使杂乱的情,浮躁的心,慢慢地开始走向宁静,找到人生旅途的归宿,不再流浪。

粽叶

其实只是一片叶子,一片在大自然中再普通不过的叶子了,说它大,大不过荷叶、芭蕉叶,说它小,比它小的叶子多的是,柳叶、樟树叶等等,但它因为一个节日因为一个人,它也成为了一片不再普通的叶子,走上了高高的神坛,更是走入寻常百姓家。它就是一片粽叶。

正是这一片小小的叶子,其背后所讲述的故事,卑微、静默,却充满力量。

两千多年前的五月初五,应该是阴雨绵绵的日子,在那个叫楚国的蛮荒之地,号称八百里的浩瀚洞庭湖畔的汨罗江,因为一个叫屈原的官员兼诗人,纵身一跃,投江自尽,把这一天永远地定格下来,于是诞生了一个节日——端午。以后每年的五月初五,这一日就成了一个特殊的日子。这一天当地百姓闻讯后,在江里划船打捞屈原。为了防止鱼伤害屈原,百姓便用粽叶包裹糯米煮熟后投入江中。也正是这一投,粽子便当之无愧地成为端午节的节日食品。古人称“角黍”,那一天人们便互相送粽子作为纪念。两千年,粽子穿过风雨穿过岁月,一路走来,已成为中国历史上迄今为止文化积淀最深厚的传统食品。我不知道你会如何,我自己,至少,每临佳节吃那一个粽子的时候,会想起这个人,更会对自然里这一片普通的叶子,给予应有的尊重。

年年端午,我总要想起那片青山,想起那潭碧水。青山碧水下,湘楚一带的男子,头包黄巾,赤膊擂起大鼓,江上龙舟,在鼓声填然中势如箭发。女子们则站在水边,将一颗颗五彩丝线扎好的香粽,抛入清流。波浪翻滚处,鱼虾争食,继而托出一个须发冉冉,衣带飘卷的诗人,口吟着“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拂袖悲愤而去……

如今,江浪与龙舟,屈子与离骚,艾草与粽子,已成为这个节日独有的符号。端午节翩跹着楚风的遗韵,带着屈子的江畔行吟,走进我们的

生活,成为记忆的追寻和生活的畅想。

粽叶学名箬叶,是生长在长江以南的丘陵山区,在广袤的崇山峻岭中,箬叶动不动就是漫山遍野,一望无际。有时也是一蓬蓬地生长在房前屋后的石坎边,抑或是河岸,山涧,翠绿雅丽,与世无争。“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南方多雨的季节,粽叶与人民的农耕生产有着更多的关联。箬叶是农人做斗笠或船篷衬重要的材料,将箬叶顺着一个方向放在用竹篾编织的镂空斗笠的雏形里,静穆的箬叶成为人们遮风避雨的工具,这就是大家称呼的斗篷(斗笠)。如今斗篷已成为人们的记忆,早已淡化出生活的视线,抑或成为艺术家的一点修饰,悬挂于雅室一隅,静默着,怀念室外的风雨。

乌篷船曾是江南的独特交通工具,被看做是水乡的精灵、流动的生命。著名作家周作人在他的《乌篷船》中写道:“篷是半圆形的,用竹片编成,中夹竹箬,上涂黑油”。可见箬叶对于船的重要性。只是时过境迁,谢军的一首歌就唱出了乌篷船的境况,“南方小小的乌篷船,那是我记忆中最美最美的梦幻”。今天其实用的功能已经渐渐被取代,乌篷船仅仅只是水乡里的一道风景。

但箬叶依旧紧扣我们的生活。老祖宗几千年前就选作包裹食物的一片叶子,延续着其清香、柔软、坚韧。粽子,别有一番风味,绵密清新,醇美爽口,甜而不腻,回味悠长。

每年端午,父亲总要从山中采下新鲜的粽叶,绿绿的,带着一团清新的凉气,远远地从父亲身上飘过来,窜进鼻中的是一缕缕清香。母亲把这些叶子清理干净,再用水泡着,母亲说泡软不易碎。包时用两片叶子重叠,对中一边往另一边卷,成锥形样,(糯米提前一天用水泡好)从水中捞出一把米粒儿,略略沥一下,填到握成尖筒状的叶子里,有时嵌入两三颗红枣或几粒腊肉,多余的尾巴叶往口部封好,用丝线扎紧。泡好的米要放实,松了不好吃。

包好的粽子有棉线系着,一串串的,像放大的葡萄,悬在椅子上,房里便冲荡着浓重的清香,让人忍不住深呼吸一把。入锅蒸煮,棱角分明的绿粽簇拥在锅里,浸淫在清澈的水里,静美安详。一股带有暗香的薄雾升起时,煮粽子的水达到了沸点,马上调为文火,慢慢地煮,谁解是三江绿水濡染了群山万壑的苍劲,还是凝脂般的糯米浸淫了千年雪水的柔情,唯有粽子的神韵。

箬叶的清香弥漫在屋子里,穿透肺腑的清丽扑面而来,氤氲着糯米和箬叶在文火煮沸中的魅惑:香甜、醇美、雅致。清香扑鼻,自然的纯美迢递着松际危峰的崛立,顿悟着箬叶的清纯。厨房里烟雨迷蒙,氤氲弥散的香气充满着烟雨的葱茏和世俗的娴静。其幽香在一段日子里萦回,意绪在甜美中晕染。

粽子的存在是端午节怀想的代名词,品一口粽子算是对节日的祝贺。在南方,人们十分看重端午节。不像在北方,端午节却是模糊的,不具体的,它和寒食、清明、重九一样,仅仅是个飘忽一闪的日子。多少年过去了,南方人将粽子看做景仰与祭奠,是华夏文化的博大精深和对屈原拥抱的汨罗江水的缠绵。一张张单薄的绿叶背后,浸润着所不知晓的艰辛、寂寞、隐忍,以及一张叶子所携带的乡村希望与隐约忧患。

粽子的宁静蕴含着楚歌的音律,香包的激越灵动着娴雅,挂艾叶、插陈艾包含着龙舟竞渡的深情。粽子的神奇在我心中挥之不去,因为她不仅凝聚着爱国诗人屈原的不朽篇章,更有自然的坚韧与恢弘。

箬叶,充当着甜蜜安详的使者,在日月中积淀,装饰着生活,在市井中绽放,让端午节的情韵洇染,岁岁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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