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心学对行的重视

2015-03-28 14:06
哈尔滨学院学报 2015年11期
关键词:真知格物天理

张 波

(安徽财经大学历史研究所,安徽蚌埠 233030)

王阳明的心学发源于孟子,从孟子学说中的“仁义礼智根植于心”到陆九渊的“尊德性”,再到王阳明的“致良知”是一脉相承的学说,中间虽有不同,但是总体上都是认为“性善论”“生知论”。但是王阳明的学说相对于前辈来说有了很大的创新,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对“行”的强调。从王阳明学说中的“致良知”和“知行合一”中都能看到王阳明对“行”的重视。

一、王学产生的背景

王阳明学说开始于明代武宗正德三年,属于明代中后期,在外,有北方南方的少数民族不断进行骚扰;在内,内部农民暴动不断,同时统治阶级内部出现了严重的危机,政治腐败,宦官掌权,昏君层出不穷。

自宋代开始,程朱理学大为流行,根据朱传《四书》《五经》进行科举取士,然而士作为封建帝国的统治基础,“褒衣博带以为容,而究其日用往往病于拘曲而无所建树;博览冾闻以为学,而究其实得往往狃于见闻而无所体验”,[1]通过这种制度培养出的人才满足不了国家的需求,所以急需改变这种情况。而这时,王阳明以思想的革新家的角色出现在了历史舞台上,史称“先生十一岁有志于做圣人,先生出居庸三关,及慨然有经略四方之志。先生二十八岁,在京师,举进士出身,疏陈边务”。[1]通过阅读王阳明的弘之十二年的《陈言边务疏》可以发现王阳明对边务的弊端了解很透彻,分析很彻底,句句切中要害,不像一般的道学家的作品,王阳明的著作是在实际调查的基础上写出的,具有很强的可行性。所以作为一个对国家有强烈责任感的士大夫,王阳明认为自己有责任改变这种状况,“先生思振其衰蔽,以为人人都可以成为尧舜,独持此不学不虑之良知,而做圣之功不废学虑。孩提之不学不虑与圣人不思不勉本通体,而求端用力在于致。”[1]经过自己的不懈努力和苦苦探索,最终形成了自己的系统性的理论学说。

二、“致良知”说的提出

王阳明个人的思想经过了多次变化,“先生之学,始泛滥於词章,继而遍读考亭之书,循序格物,顾物理吾心终判为二,无所得入。於是出入於佛、老者久之。及至居夷处困,动心忍性,因念圣人处此更有何道,忽悟格物致知之旨,圣人之道,吾性自足,不假外求。其学凡三变而始得其门。”[1]所谓的“致良知”就是“圣人之道,吾性自足”,良知就是天理。同圣人一样,我们都有良知,只不过圣人的良知就像天空一样万里无云,贤人则是稍有浮云在天空中,而一般人则是乌云蔽日。所以需要“致良知”恢复良知的本来面目,这就要除去人内心的私欲,“存天理,灭人欲”,这种良知实现了之后发之事君则忠,发之事亲则孝,发之事兄则悌。

王阳明按照自己的理解解释了《大学》“格物说”。程朱理学把“格物”理解为穷尽天下之理,把“格物”理解为致知的方法论,探求天下之理然后为我所用,达到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的目的。而王阳明认为“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只需要在自己的内心里“存天理,灭人欲”便能达到自我的本心,所以不需要从外在事物里寻找天理,这种天理外求的方法只能带来功力流毒。“假于外,以内济其私己之欲,天下靡然而宗之,圣人之道遂芜塞”,况且求之于外,有无穷无尽的道理,浪费人的精力,同时还有支离破碎之感,所以王阳明把“格物”理解为致知的下手功夫。打乱了《大学》中的顺序,原本顺序是格物、致知、意诚、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依据王阳明的学说致知本身和意诚、正心只有文字形式上的区别,而没有意义上的差距,所以达到“致知”以后通过“格物”便能沟通物质世界,达到“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的目的。

相对于原本的程朱理学学说,王阳明学说更重视自己的本心修养,然而一切注重本心修养的目的还是在于格物,王阳明对格物有自己的解释,“格,正也,物,事也”,所谓格物就是发之事君,发之事亲,发之事兄。根据王阳明年谱明武宗正德三年所载,“先生三十七岁,在贵阳,春,至龙场,先生始悟格物致知之说。”[2]那么格物致知之说是阳明思想形成的基础,所以在王阳明思想开始的时候,格物说就已经有很重视行的意思了。王阳明明白,他的学说如果和陆九渊的学说一样重视内心的修养,却不重视外在的行为,则有可能和象山学说一样被视为追求空寂的禅学。所以必须言之有物,所谓行之有事就是行,就是格物。

三、“知行合一”说的提出

南宋时期,就有理学家提出了知行必须相互协调并进的思想。朱熹说过,“知与行功夫需著并到。知之愈明,则行之愈笃;行之愈笃,则知之愈明;二者不可偏废。”张拭写道:“知之尽则行愈有所施,行之尽则知愈有所进。”吕祖谦也说过:“致知力行,本交相发。学者若有实心,则诘贯玩索,固为进德之妙。”[1]可以说,王阳明的学说是对前辈的吸收改造基础上形成的自己系统的知行合一的学说。相对而言,他的学说对行的强调超过了以上几位,而且具有很强的说服力。

明武宗正德元年乙巳,先生三十八岁,在贵阳,是年先生始论知行合一说,知行合一是致良知说的实践论,知行合一是致良知的完成。蒙培元说过:王阳明的知行合一说也就是他的致良知说,良知是意识本体,是主观精神;知行合一是意识的发散流行,即使主观精神的实现。二者是体用本末的关系,所以我们可以认为“良知说”是阳明思想的理论基础,知行合一是阳明思想的实践论。如果没有知行合一说,良知说就是空想,陷入了禅学;致良知,“致”就是“行”的意思。黄宗羲的《明儒学案》也说过,“先生之格物,谓致吾心良知之天理於事事物物,则事事物物皆得其理。以圣人教人只是一个行,如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皆是行也。笃行之者,行此数者不已是也。先生致之於事物,致字即是行字,以救空穷理。”[3]所以“知行合一”说是根据当时的社会现实而提出来的一套解决方案。

王阳明说:“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时行,行之明确精察处即使知,无有二也”,“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的成”,“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圣学只是一个功夫,知行不可分作两事”。通读王阳明的《传习录》,我们可以发现知行合一有两层意思,首先一层是思想意识上的知行合一,王阳明引用《大学》中的话,“如恶恶臭,如好好色”,他认为“见好色属于知,好好色属于行。只见那好色时已自好了,不是见了后又去立了心去好。闻恶臭属知,恶恶臭属行。只闻那恶臭时已自恶了,不是闻了以后别立个心去恶。如鼻塞人虽见恶臭在前,鼻中不曾闻得,便亦不曾恶,亦是不曾知臭。”[3]笔者认为这是一种意识观念上的知行合一,这种好色知臭的观念上的知行合一概念,只要人没有什么生理上的缺陷都可以有,这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知行合一的概念。然而,这并不是我们真正所了解的意义上的知行合一,如恶恶臭,如果我们真的去躲开这种恶臭,就是行为上的知行合一状态。

王阳明不仅指出了意识上的知行合一概念,同时还为我们指出了另一层行为上的知行合一,这种知行合一就是我们理解上的知行合一,对我们的生活有很大的帮助。他以中国古代的传统美德“孝”为例说,“就如称某人知孝,某人知悌,必是其人已行孝行悌,方可称他知孝知悌,不成只晓得说些孝悌的话,便可知孝知悌?又如知痛必已自痛了方是知痛;知寒必已自寒了;知己饥便已自饥了。”[3]这是一种行为上的知行合一,不能简单的意识上的知就是真知,真知是真的自己亲身实践之后才是真的真知。知行合一是针对社会弊端而提出来的。程朱理学教人以格物,对于增长人的见识大有裨益。

(一)知中有行,行中有知

王阳明认为知行是一回事,不能分为两截。“知行原是两个字,说一个工夫。”从道德教育上看,王守仁极力反对道德教育上的知行脱节及“知而不行”,突出地把一切道德归之于个体的自觉行动,这是有积极意义的。因为从道德教育上看,道德意识离不开道德行为,道德行为也离不开道德意识。二者互为表里,不可分离。知必然要表现为行,不行不能算真知。道德认识和道德意识必然表现为道德行为,如果不去行动,不能算是真知。王阳明认为:良知,无不行,而自觉的行,也就是知。这无疑是有其深刻之处的。

(二)以知为行,知决定行

王阳明说:“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工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3]意思是说,道德是人行为的指导思想,按照道德的要求去行动是达到“良知”的工夫。在道德指导下产生的意念活动是行为的开始,符合道德规范要求的行为是“良知”的完成。

(三)知行不分先后

知行彼此贯通,没有截然分明的阶段性特征,不分先后,真行才是真知,真知才是真行,互相不可分离。如果失去任意一个字都不能成为真知,或者真行。这是知行合一思想最具价值的一点。

王阳明的知行合一学说既针对朱熹,也不同于陆九渊。朱陆都主张知先行后,而王守仁反对将知行分作两截,主张求理于吾心。他说:“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只说一个知,已自有行在;只说一个行,已自有知在。”知行是一个工夫的两面,知中有行,行中有知,二者不能分离,也没有先后。与行相分离的知,不是真知,而是妄想;与知相分离的行,不是笃行,而是冥行。他提出知行合一,一方面强调道德意识的自觉性,要求人在内在精神上下功夫;另一方面也重视道德的实践性,指出人要在事上磨练,要言行一致,表里一致。但他强调意识作用的结果,认为一念发动处即是行,混淆了意识活动同实践活动的界限。他提倡知行合一的根本目的,是为了克服“一念不善”,这是他的“立言宗旨”。

王阳明学说中的这种知行合一的观念是和致良知说不可分离的,良知需要知行合一来实现,知行合一是行动方法,知而不行就是空想,陷入禅学的地步,行而不知就是冥冥而行。王阳明同时还引用孔子的观点,“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其中的学是行,而思是知。同时由于知行是合一的,所以必须要致良知,他声明:“我今说个知行合一,正要人晓得一念发动处便即是行了,发动处有不善,就将这不善的念克倒了,须要彻根彻底,不使那一念不善潜伏在胸中,此是我立言宗旨。”[3]

四、王阳明思想中“行”的影响

王阳明的“知行合一”说主要是一种讲内心“省察克治”的唯心主义道德修养学说。他所谓不曾被私意隔断的知行本体,就是指“见父自然知孝,见兄自然知弟,见孺子入井自然知恻隐”的良知,认为“致吾心之良知于事事物物”就是行。他的“致良知”即知行合一,就是“为善去恶”,“去人欲,存天理”的工夫。

王阳明知行合一学说,本意上是为了加强理学的影响,所以他多次强调了“致良知”就是“存天理,灭人欲”。只有打破人内心的私欲,才能恢复人内心的良知,“无有见闻之杂,记诵之烦,词章之靡滥,功利之驰逐,但是之孝其亲,弟其长,信其朋友,以复其心体之同然。”“圣人之道,吾性自足”这种重视自己内心修养,重视“行”的系统理论思想打破了程朱理学的教条主义思想。由知到行,行完方知,所以那些礼教的约束都被视为由外到内而受到王阳明的批判,王阳明认为他们都是由外在强加到内,不是真正的良知,也就没有行的意义。他引用孔子的言论,“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如果人的内心不合礼仪,那么礼仪的形式也不具有实践意义,“羲和历数之学,皋,契未必能为之。尧舜之知而不便物,虽尧舜未必能之也,然至于今,循羲和之法而世修之,虽曲知小慧之人,星术浅陋之士能为之,则是后世曲知小慧之人反贤于禹,稷,尧,舜。”这是一种不信礼只信心的思想,对明朝后期开始的思想启蒙运动具有很强的促进作用。同时,受到王阳明思想的影响,出现了很多狂士,例如泰州学派的创始人王畿、李贽等人影响了明朝中后期的政治经济生活。

清代的严复对王阳明思想有一个很公正的评价:“盖吾国所谓学,自晚周,秦,汉以来,大经不离言辞文字而已。求其仰观俯察,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如西人所谓自然者,不多遘也。夫言辞文学者,古人之言辞文字也,乃专以为学,故极其弊,为支离,为逐末,既拘于虚而束于教也。而课其所得,或求诸吾心而不自安,或放诸四海而不必准。如是者,不若屏除耳目,收视返听。归而求诸方寸之中,辄恍然而有遇。”[1]这种革新意义不言而明。

然而,我们也要看到王阳明学说对“行”的强调有很大的不足,其唯心主义思想过于强烈,“心外无理,心外无物”,这本身就是一个理论缺陷,唯物主义学说认为,心理是受到外界事物的影响而产生的,而王阳明摒弃了格物的唯物性,专门寻找自己的内心,所以严复用简单的唯物主义批判了王阳明的思想:“故伦理者,以对待而后行者也。使六合旷然,无一物以接吾心。当此时,心且不可见,安得所谓理是哉。”[1]理是唯心的理,所以行也是唯心的行,缺点不言而喻。

[1]钱明.王阳明全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2]张学智.明代哲学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

[3]王阳明.传习录[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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