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杜瑞尔 内在之光

2015-05-29 13:48
艺术汇 2015年1期
关键词:瑞尔观者正方体

现年71岁的美国艺术家詹姆斯·杜瑞尔(James Turrell)是光艺术的先驱。在近半个世纪的艺术生涯之中,杜瑞尔不懈地探索光这种自然却不可捉摸的艺术创作质料,以温柔或宏大的方式一次又一次地改变人们对于光与世界的关系的认知。因为其对美国艺术发展的贡献,在2014年7月美国总统奥巴马为杜瑞尔颁发了国家艺术勋章(National Medal of Arts)。

杜瑞尔于1943年生于美国加洲帕萨迪纳的一个贵格教会家庭,父亲为一名航空工程师,母亲曾为一名医护工作者。受父亲影响,杜瑞尔从幼年开始便对飞行实践以及民用飞行、飞行器、天空、宇宙等主题充满兴趣——他从父亲处继承得来大量有关民航飞行的书籍以及著名飞行师、作者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小王子》作者)的各著作。杜瑞尔在16岁的时候获得飞机机师牌照,随即开始在美国及世界各地执行飞行任务。飞行的经验以及知识对于杜瑞尔随后的艺术实践来说非常重要:就像埃克苏佩里将自身的飞行经验带入《小王子》的叙事中一般,杜瑞尔的艺术实践与他的飞行经验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杜瑞尔曾说:飞行器就是他的艺术工作室。截止于2008年,杜瑞尔总共已于空中飞行了超过六年半的时间。在1965年,杜瑞尔于珀玛纳学院(Pomona College)获得了感知心理学学位——他也曾进行有关全域现象(Ganzfeld Phenomena,有条件地遮蔽某种感知,接受白噪音以创造幻觉或尝试心灵感应等)的学习。在进行艺术创作之前,杜瑞尔还广泛涉猎了包括数学、地理学以及天文学在内的众多学科。1966年,因教唆年轻人逃避越南战争征兵,杜瑞尔被判入狱一年。

在杜瑞尔开始以光为材料进行艺术实践探索的同时,包括罗伯特·欧文(Robert Irwin)、道格·威勒(Doug Wheeler)等艺术家在内的光与空间(Light and Space)艺术运动开始在南加洲活跃。这是一个松散的艺术家群体,杜瑞尔与之交往密切,也曾与欧文一同进行过创作。光与空间艺术运动就像几乎同时出现的极简主义运动一样,厌倦了在当时于美国艺术界占有统治地位的抽象绘画设下的各种界限,并尝试超越“艺术物件”,以直接面对感官与感知。从艺术与社会的关系来说,过度发展的抽象绘画是为了中上阶级富有鉴赏家以确认自身在广大世界中重要位置的审美而服务的。南加洲——尤其是洛杉矶市——独特的自然人文环境也培育了光与空间运动的艺术实践:独一无二的阳光、冲浪及汽车文化、关注体验而不重视物质的嬉皮文化……平行于极简主义艺术进行发展的光与空间艺术运动通过以或温柔或强硬的姿态将观者包裹入作品之中,让人们重新思考自身与作为世界再现的艺术的关系、重新思考艺术与世界的关系(不再作为现实再现的艺术)、重新思考笛卡儿式的“我”与“物”的关系。早在文艺复兴时期,包括达芬奇在内的众多伟大艺术家都曾在许多著作之中大量讨论光对于自然的重要性。借用光以在艺术中完成揭示行为并不是一件新鲜的事。然而,杜瑞尔以其独特的方式说明光并不仅仅可以作用于揭示世间万物,光本身也是揭示行为的其中一个客体,一个别样的、坚实的、神奇的物理存在。

杜瑞尔于1966年至1974年间使用原曼朵塔酒店(Mandota Hotel)的空间进行光艺术创作,这里被视作是杜瑞尔光艺术实践得以发展的地方。在这空间里,杜瑞尔封上窗户,改造墙面,为他的光艺术准备了一个完全黑暗以及封闭的空间。此后,或逐渐有限制地打开光源,让来自外部的光通过细小的通道成为这个空间中唯一可见之物;或使用高强度投影仪制造强烈而集中的光。在某种意义上,杜瑞尔将整个酒店空间改造成了一个硕大的针孔相机:观者得以在这个空间内部看到被抽象化为纯光的外部世界活动。杜瑞尔说:“为什么要走进来看外部世界?你在户外就可以看到天空,那为什么要走进一个室内空间之中去看天空,而且只能看到这天空的一小部分?因为只有这样的结构才能以某种反应的方式指向并强调人类感知。而这当然就是柏拉图的洞喻的意义。在那洞窟之中你得以看到一个颠倒的现实。”他又直接宣布:“曼朵塔酒店就是柏拉图的洞窟。”

《Afrum》(后称Afrum-Proto, 1966年)是杜瑞尔于曼朵塔酒店完成的作品,这被视作是他最早的光艺术实践。尽管不如近期大型作品一般笼罩着观者的全部存在,这件早期作品也已经展现出非常高的完成度。展览空间的一个角落处有一个以奇异的方式漂浮着的正方体。观者能够轻易地感受到这个正方体是完全地由光组成的,然而这个正方体同时展露出非常坚实的特质以及强硬的物质性。历时性对于杜瑞尔的艺术创作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而这历时性在《Afrum》这件作品中有着很好的体现:随着观者逐渐接近这个正方体,正方体在观者的感知中逐渐消解,观者最终也将意识到原本貌似坚硬、实在的正方体不过是一团不可被触摸到的光。杜瑞尔说:“重要的是展出《Afrum》的内部空间是由光建造而成的,而不是由该空间的内部实体建构建造而成的。”

就像同时代的许多艺术家一样,杜瑞尔也深受传奇音乐家约翰·凯奇影响。在60年代早期杜瑞尔曾经观看过凯奇于珀玛纳学院进行的演出。对于杜瑞尔来说,凯奇的先锋音乐艺术实践以奇异的方式强调了貌似寻常的事物——比如:寂静,或属于我们身体内部的声音等——并强调了我们对于这样事物的感知。以相似的方式,杜瑞尔使用再寻常不过的事物、人类生活的最基本资源——光,对其进行捕捉、控制以及改造,以重新思考日常人类生活的意义,以及人与宏观世界的关系。

在1968至1969年间,杜瑞尔开始了“浅空间”(Shallow Spaces)系列装置作品的创作。这些作品直接地颠倒了前期光投射系列作品的逻辑:与包括《Afrum》在内的光投射作品不同,《浅空间》系列作品创造了“展览空间是平面的、二维的”这个错觉;在这里,被杜瑞尔的艺术实践激活了的是展览空间的外部空间。对于艺术史学者克雷·亚克(Craig Adcock)来说,《浅空间》系列作品“将展出作品的观看空间本身变成是非特殊的、没有形状的。放射的光能清除掉我们一般用来感知空间的各种手段……《浅空间》装置创造的空间或许比模糊梦境中的空间更抽象,也更真实。光的特质展露了真实存在于空间之中的事物,然而这事物是陌生的。”

在某种意义上,杜瑞尔从来只不过是在作画而已。他是这样的一位画家:他激进的艺术实践致力于为光本身加上框架,并宣布这在某种时空限制内存在的光就是一幅画作。在2012年的一次采访中,杜瑞尔曾经这样讨论莫奈(Claude Monet)的稻草堆作品:“你可能会忘记画作中的那些稻草堆,但是你不会忘记那些光,而这是我感兴趣的事情……印象派画家真的做到了这样的事,以至于你在欣赏画的时候真的是在观看光,尽管这只是在画作中的光的再现。我猜我的想法是非常美国式的,即,对我来说,关于空间的讨论就是关于飞上月球的讨论,而不是关于我们现在所处空间的讨论……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描绘光,而不直接使用光。既然我们在探讨光,我想,既然重点是光,以及稻草堆是如何被光照亮并塑型的,那么,就让我们来使用光。”

与此相联系的,是将日常感知行为加以限制的创作方式。在《天间》(Skyspaces)系列作品中,杜瑞尔在不同的建筑上打开呈基本几何形状的天窗,颠倒了天空与人间的关系:在传统理念中,天空作为画布或背景承载了人世间的现实;在这里,一个建筑空间的蓬顶成为了画框,以揭露天空以及日月光华的美丽。

除了光实践之外,杜瑞尔最为重要的艺术实践就是是宏大的《罗丹火山口计划》(Roden Crater)。杜瑞尔于20世纪70年代购得了位于美国亚利桑那州北部的罗丹火山口,并稳定而持续地对这个大型火山口进行改造,以建立一个巨大的裸眼天文瞭望台——四十年时间过去,这个计划仍未完成,而杜瑞尔依然在积极地监督指导这个计划的进行。如他的光作品一般,《罗丹火山口计划》也旨在改变人类对于自身以及宇宙的感知。对于杜瑞尔来说,罗丹火山口所在的佩恩蒂德沙漠(Painted Desert,或彩绘沙漠)区域奇异而独特,本身能够成为强调人们关于自身与大地关系的基础;而在这个基础之上,以极端直接、古老而温和的方式,杜瑞尔刷新人们关于世界的认知,为人们带来前所未有的感官体验。

杜瑞尔的艺术创作创造了超越一般人类感知的空间,在这样的空间之中上下不分,左右不明,因为某种积极而有趣的幻觉控制,人们将无法以惯常的方式认识自身与世界的距离。在这种时刻,人们只能如贵格教派所倡导的一般,尝试去唤醒存在于自己身体内部的视觉,去寻找那神奇的内在之光。(撰文:李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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