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对话难逃“七轮之痒”

韩洁颖

2天、3轨合一、9大领域、500余人参会、近300项具体成果，几个数字构成了第七轮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S&ED）的全部剪影。但即便数字开创历史新高，相较于前六轮的礼貌试探和硕果累累，此轮对话却满是坦诚相见的“火药味”和旧事重提。

已经走过七个年头的中美对话，难道也逃不过“七轮之痒”？

吵吵更健康

作为任期内举办的最后一轮对话和磋商，奥巴马政府的接待可谓颇为用心。会晤开始前一晚，美国国务卿克里和财政部长雅各布在乔治·华盛顿的故居弗农山庄，为到访的中国官员举行了非正式欢迎晚宴。恰逢中国传统节日端午节，雅各布在致辞中不忘“拉拉关系”，中国人民在端午节缅怀伟大诗人屈原，与美国的开国元勋有很多共同的令人敬佩的品质。华盛顿总统也有远大眼光，其上任后就促成美国向中国派出了第一艘商轮。

6月23日晚举行的联合欢迎活动，克里特意安排在美国国务院办公楼8层、以美国开国元勋本杰明·富兰克林命名的金色大厅。克里借“中国梦”这一表述传达善意，“中华民族有‘中国梦’，美国民众有‘美国梦’，如果美中双方能够将梦想融合在一起，去做两国有能力完成的事情，此举所写就的将是值得拥有和可以为之自豪的新世纪”。

《纽约时报》认为，克里和雅各布的双双出席反映了此次会晤的双重性质，它既包括了经济领域，也涉及国家安全层面的问题。要知道，年近七旬的克里在法国骑车时摔断了右腿股骨，至今没有恢复，已经推掉了很多活动，但还是拄着拐杖参加了整个会谈。

果不其然，第一天早上的对话，此前晚宴上轻松愉悦的氛围就瞬时转变为“坦率而激烈”的你来我往。

在开幕式上，最近一再导致双方关系不和的中国南海和网络安全领域的问题被直接抛上了台面。与以往“藏猫猫”迥然不同的对话方式，让外媒大呼美国和中国讲起了“明话”：今年的对话在华盛顿举行，从一开始就明确的是：存在引起争端的话题”。

上月底，CNN公开美国军方间谍飞机侦察南海的行动和机密视频，报道称其间遭到中方8次警告;加上早些时候，中国外交部表示，中国在南海的吹填造陆工程快要完成，这一举动引发了包括菲律宾、日本和美国在内的多国不满。美方更直言，会在此次对话上，讨论南海问题，并一再强调捍卫航行自由的立场。

针对中国在南海与周边国家的领土纠纷，美方对话代表、副国务卿布林肯在特别会谈上重申，美国关注中国在南海的主权声索，表达了对中国在南海加强领土和主权立场的担心。

美国副总统拜登也在开幕式上尖锐警告北京，承载着世界80%商业的航道必须对贸易开放，“负责任的国家遵守国际法并共同努力来保持国际海上通道的开放，让贸易通畅无阻”。

“如今，海上通道保持开放和受到保护的观念比人类史上任何时期都更为关键，这是因为世界现在的联系更为紧密”。

而就在中美对话的同时，日菲两国也启动了在南海的联合军演。

中国国务委员杨洁篪的回应肯定而直接，“中国虽然对南海大部分海域拥有主权，但从未干扰过这一地区的正常运转，也将保证这一地区的正常贸易往来”，希望美方采取客观公允的立场，以利于维护本地区和平稳定。

牵动两国的地缘安全问题尚未解决，虚拟空间又焦点频出。《华尔街日报》6月5日援引美国官员言论称，美国400万公职人员的数据库被黑客袭击，这与中国有关。

“虽然美方尚未指控是中国政府发动了网络攻击，窃取了400万名政府雇员，甚至更多人的私人、财政、医疗方面的记录，但是美国政府和私营部门的官员已经追踪到，攻击至少与一个或多个中国的组织相关。”随后，中国方面否认了与此事有关。

对话举行期间，所谓中国黑客窃取美国联邦和承包商雇员个人信息的新闻在美国内持续发酵扩散。美方官员在对话中指责中国政府才是主导网络黑客行为的幕后推手。

雅各布在开幕致辞中说，在网络空间，我们仍然对中国政府支持的通过网络窃取美国公司的商业秘密和专有技术的行为深表关切;美国总统奥巴马在白宫接见中国代表时，也对中国在网络空间的持续行为表达关切，并敦促中国采取切实步骤降低由此引发的紧张局面。

对此，中方回应说，“我们认为网络安全非常重要，我国也是网络黑客的受害者”，“各国应该团结合作，共同创立一套网络信息分享的国际行为准则”。

网络安全问题其实在去年习奥庄园会时就有所触及，但这次似乎不信任疑云进一步扩大。在美国人看来，中国黑客受北京政府赞助，窃取商业机密再转交国有企业，不属于“传统型的情报搜集”;而中国则希望美国出面澄清斯诺登披露的“美国大量攻击中国网络”的言论，但在美方看来，这种“传统型情报搜集”各国心知肚明无需赘言。因此，根本不在一个level的两个国家怎么可能愉悦地“聊天”呢！

对于美国人“贼喊捉贼”的行为，英国网友表示看不下去了，纷纷吐槽道，“不好意思，美国这是在讽刺自己吗？”“要不是我们了解斯诺登事件，还真以为奥巴马政府是个非常正义的政府呢！”“英德法对美国进行的网络入侵抗议声不断，华盛顿只会装作没有听到。”

而在老生常谈的人权问题上，两国间的“短兵相接”罕见地没有避开对话的关键时点。6月25日，美国国务院在年度人权报告中，点名抨击了中国国内日益紧缩的舆论自由。一天之后，中国政府发表了《2014年美国的人权记录》。《德国之声》表示，这份人权记录不针对美国以外的任何国家，中方认为美国“对世界许多国家人权状况评头论足，而偏偏对自己糟糕的人权记录毫无反省改进之意”。

博弈老两样

跟瘸了腿的克里一样，S&ED也一直是拄拐前行。自2009年开始到现在，S&ED更多地倚重双方经济领域的对话与合作。《华盛顿邮报》的数字显示：2014年，中美双边贸易总额已经达到了5500亿美元，两国互为第二大贸易和不可分离的经贸伙伴。这是个什么概念呢？对美国而言，大约是全国IT产业大半年的产值;而对中国来说，它相当于上海、江苏和广州一个季度的GDP总和。难怪有专家把经济关系比喻成两国关系中的“压舱石”，而双方如何从博弈、磨合到合作成为每次对话的“保留曲目”。

6月24日，作为S&ED经济领域的核心议题——双边投资协定（BIT）谈判再下一城。对话结束后，出席记者会的雅克布表示，BIT是中美经济关系的优先任务，中美承诺在9月初交换改进后的负面清单，以便两国元首会晤时能够取得阶段性成果。他说，中国承诺继续改革，包括完成利率市场化的最后步骤，放宽对外国金融企业进入中国市场的限制等，并且会确保商业银行监管一视同仁。

虽然BIT协定已经进行了多达19轮谈判，但真正破冰却是在2013年的第五轮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在那次对话中，中国给予了美国“特殊待遇”——承诺以“准入前国民待遇+负面清单”的方式同美国展开相关谈判。在经历了两年11轮的焦灼谈判后，在本月12日举行的第19轮谈判中，中美首次正式交换了负面清单，这也标志着中美经济合作规格的更新升级。

“所谓‘国民待遇’，即东道国给予外国投资者不低于本国投资者的投资资格。因为其‘一视同仁’的标准，‘国民待遇’又被看做投资待遇中最重要，也是最能体现两国投资自由化程度的关键指标”，简单而言，就是确保外来国家享受平等待遇的一项基本原则。为应对外来投资者以及模式改造升级可能带来的风险和潜在影响，在给予外国投资者“国民待遇”的同时，东道主会附加一份“负面清单”，其作用就是告诉你什么是不可以做的。由此可见，“准入前国民待遇+负面清单”是当前外资管理模式中最为高大上的一种。

“目前世界上约有77个国家采用了这种外资管理模式，而在与美国启动BIT谈判之前，中国已经与126个国家签署了BIT协定，但其中大多数国家享有的都是‘最惠国待遇’”。

据美联社透露，在双方交换的首份负面清单中，有包括法律咨询和武器制造等近35个行业出现在了中国给出的负面清单名录中。虽然美国方面给出的负面清单内容相对较少，但中国企业在美的很多投资却时常倒在一个“隐形弹簧”——涉及国家安全问题面前。

为了让BIT谈判能有一个更加坚实的基础，中美双方都必须对第一份“负面清单”进行“改良”。而就谈判的结果看来，中美两国均表达了“改进清单质量，缩短清单长度”的意愿。

就在中美结束对话的同一天，采用这种外资管理方式为谈判基础的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协定（TPP）刚刚获得了美国参议院“快车道”的授权。

有分析认为，一旦中美两国的BIT谈判最终敲定，那么中国在加入TPP时也将少跨一栏。而伴随着中国海外投资力度的加大，美国极有可能会是获得“蛋糕”最大的那块淘金地。这一结果，将同时有利于中美两国经济。“美国商会都很期待能参与中国市场。”美国商会中国地区执行主管沃特曼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

虽然美国政客们早过了动不动就把人民币问题当枪使的阶段，但历经七轮谈判革命尚未成功的人民币汇率仍是经济对话的关键所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最新评估认为，人民币已不再被低估，IMF正在就是否将人民币纳入特别提款权——SDR货币篮子——进行评估，并且会在年内作出决定。可是达标进入SDR的过程异常艰难：进入SDR货币篮子，就意味着人民币“合法”国际化的大门开始打开，也意味着中国需要面临更多的市场改革和金融体系的开放，为此中国自身已经花费了将近10年的努力。

只要美国支持人民币加入SDR，IMF审议通过的几率就大很多。因此对话开始前，美方的态度受到各种猜测。雅各布给出了最直接的看法，人民币汇率遭到低估的情况在过去一年有改善，但美国仍认为其被低估，中国在汇率改革方面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并要求中国加速资本市场的开放进程，只在最后“承诺尊重IMF对中国争取让人民币成为其储备货币的程序”。配合政府官腔，美国主流媒体对人民币汇率的宣传也保持了一种非常保守的调子。

对于中美对话之“痒”，国务院副总理汪洋已经驾轻就熟，止痒良方就是“务实对话”。正如他在开幕式上所说，正是因为有分歧，才需协商和建立对话机制，中美通过对话“算清了一些账”，也为如何交换利益找到了契合点，要么促成合作，要么为合作创造了条件。看来，七年的斗转星移，中美对话终于找对了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