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的花黄

2016-02-22 09:34绿窗
当代人 2016年2期
关键词:水浒书架好书

绿窗,本名宋利萍,医学院校教授。获首届全球丰子恺散文奖。作品见于《美文》《散文选刊》《人民日报》《文艺报》等。多篇散文被《读者》转载,或选入高考语文阅读试卷。

女友几乎不开电视,长夜就看《水浒传》。那得看十几遍了吧?她眼睛一挑:“是上百遍!”五指一拍桌子:“小二,切三斤牛肉,打四角酒来!”一辈子读红楼算啥稀奇,一百单八条好汉捻它百十回合,才了不起。

回头再琢磨她的音色行事,细柔不失凌厉,妩媚透出侠气,忙时楼道里疾行,长发乱云飞渡,以为彪悍二娘,可叱咤酒色江湖,而她分明是栏外静立的芙蓉,一杯啤酒也双颊红遍,层林尽染。但朋友有事立马两胁插翅膀扑棱棱飞。一日,QQ上闪出熟人的头像,请求垫交两百块话费。得嘞,支付。朋友又说,再存二百。这厢疑惑,电话过去。你待怎地?朋友被盗号了。然她仍是碧涛千顷,但有良朋遭遇赤日炎炎,二话甭说,奉上一担冰酒枣子大啖,莫提蒙汗药。

只读水浒的女人,还会继续读水浒,洒脱淡定率真,有英雄情结,那是她的花黄。

花黄,古代女子贴额上,花鸟鱼点,妩媚,娴雅,野性,但一揭掉,韵味就散了,花钿委地无人收更是凄凉。而读书人的花黄则是长出来的,江山万里一寸寸拔的节,亦是他的精神,都贵气,年纪越大越见其美,揭不掉,装不来,亦随读不同的书籍而形色纷呈。

一男好读,单位图书馆尚无书架,好书一堆堆蒙尘大梦,他穿长衣挎大包去翻看,走时必左牵黄右擎苍,猎上三五只好羊,洒家带你们吃草去!日久,竟脆生生站了他家一书架,咩声如浪,小欢喜。有歪才,回家搞三产,一面割草养兔放猪,一面咂着“扁二”花丛溪边读史哲传记,天光云影香草石凉都嵌入大脑门了,那个亮闪闪。有钱不鼓捣房车,只藏好书好酒好石头,再有钱,还是好书好酒好石头。大客厅当书房是不羁也是霸气,满屋子的春秋野史山河无限,一介渡客,外面千重浪,心里浪千重,他的花黄。

那日赴宴,我穿了身绿绸裙,类于翠色冰种飘花,一热河街的老牌才子说,这质地这色彩像极了“缭绫”。人俱愣,字及意思都不大懂。他即刻背诵:“缭绫缭绫何所似?不似罗绡与纨绮;应似天台山上明月前,四十五尺瀑布泉。织为云外秋雁行,染作江南春水色。”白居易的诗迷死个人,恰如一支烛台端进了盛唐深处。缭绫是唐代贡品,织一匹缭绫的时间能织十匹普通绸缎,清时绝迹,这样僻冷的衣料张口即诵,不是博读哪能知道。纯粹的蜗居书斋,拒绝人声入侵,日子就是一张扁扁的纸,纸摞得再厚,纸上不乏山水,不乏诗酒兄弟,仍是薄的,久了会疏懒畏缩,不知深浅,有累积无沉淀,有得无道行。

有书房,但世界在外面。有喧嚣有孤独,我与世间就要这样的友谊,你看见我,就知道我的花黄。(注:扁二,扁瓶二锅头酒,二两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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