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人生的亮丽风采

2016-05-14 15:46江正楚
艺海 2016年8期
关键词:湘剧

江正楚

〔摘 要〕 湘剧艺术家左大玢是新中国湘剧艺术的见证人,是湘剧表演艺术大家,她的艺术人生经历有曲折,有成功,有风采。

〔关键词〕湘剧 表演 艺术家 左大玢

左大玢,1943年农历九月二十四日出生在河南郑州邻近的荥阳县城。父亲左宗濂,是湖南大学早期毕业生,曾是程潜的秘书,当过河南临汝、荥阳县长,1949年任李默庵部少将高参,驻常德,8月,随程潜、陈明仁起义。但不久就蒙冤入狱,被判七年,提前两年释放后居家,1979年方彻底平反,安排为湖南省参事室参事。母亲郑福秋曾是1930年代长沙湘剧界的四大名旦之一,擅演《百花赠剑》《杀惜》《白蛇传》等剧目,并在百代唱片公司录制多段唱腔。后来,离开梨园,相夫育子。湖南和平解放后,左大玢全家定居长沙,一时生活十分艰难。1953年郑福秋进入湖南湘剧团,重登舞台。当时,左大玢未满十岁,正在长沙幼幼小学读书。天生丽质,圆圆的脸庞,五官端正清秀,一双大大的眼睛水灵灵的,大家喜欢叫她的小名“高妹子”。

1953年12月,湖南湘剧团附设小演员训练班在长沙樊西巷木楠园开办。湘剧名角罗元德任班主任,金汉川任副主任,谭君实任秘书,是木楠园的实际大管家。有一天,郑福秋到木楠园办事,左大玢一起去了。当时,一群少男少女穿着清一色的练功服,在地坪里蹦蹦跳跳。她便停下脚步看热闹,觉得蛮有味。妈妈走远了,她仍站在那里注目而视,舍不得离开。这时,谭老师看到了她,心想“这可是一个当演员的好材料”,便走过来对她说:“你叫高妹子吧,你想不想当演员呀?”大玢连连点头,大方地说:“想,只怕妈妈不同意。”“那好,我给你妈妈说。”果不期然,郑福秋坚决不同意,谭老师也没有说服她。

1954年8月,小演员训练班招收第二期学员。郑福秋正好随团在外地演出,大玢便独自一人高高兴兴地走进了木楠园,自作主张报了名。几天后,郑福秋回来了,知道报名的事,十分恼火,对女儿说:“你多少有点天赋,不是不能读书,将来当个医生,名声好,有出息,你为什么要当艺人浪迹天涯唱戏呢?过去人家叫‘戏子,瞧不起的!”左大玢反驳:“你不也是唱戏的吗?”“正因为我是唱戏的,我才知道,你不要误入歧途!”左大玢毫不相让:“我就是要当演员!”郑福秋更加火了,右手高高举起,张开了巴掌——然而知女莫如母,她知道女儿从小就有吃软不吃硬的天性,举起的巴掌放下来了。她收敛怒容,随和地说:“那好,我就先考考你。”谁知,一段唱腔下来,左大玢将板式进腔唱得一点不差。郑福秋甚感诧异:“你从哪里学的?”“跟你学的!”郑福秋哪里知道,自己平时哼练唱腔时,女儿早已耳濡目染,了然于心了。郑福秋叹了一口气,对女儿说:“只要你考得起,我赞成。”

8月28日,经过10多位湘剧名家组成的考试委员会的严格考试,左大玢和王永光、姜剑梅等七人被录取。后来,他们大都成了湖南省湘剧院的台柱子。

9月13日,左大玢进木楠园入班学习。第一天,学员们接受了谭君实老师的“训话”,便开始了训练生活。谭老师身材魁梧,目光威严,不苟言笑,对学员的管理特别严格,谁要是出了错,准会挨顿“训斥”,甚至吃“栗壳”(用手指敲头)。大玢是谭老师引进来的,不知怎的,心里却很怕他,走路时,总是想躲避他。然而往往“狭路相逢”,相逢多了,左大玢的胆子也大了。有一次谭老师问她:“高妹子,你怎么老想躲着我?”左大玢直截了当地说:“怕呗,你一天到晚老板着个脸,凶神恶煞似的!”谭老师说:“那我就笑一个。”他真的笑了,大玢哈哈大笑。

在木楠园的日子,大玢过得很不轻松和顺畅。喊嗓、练嗓、“拉顶”“坐盘”跑“圆场”……早晚都是一身汗,经常练得动弹不得。然而,三个月预习期满时,大玢得到的结论是:“嗓子不好,不适于做演员,劝其退学。”真是晴天霹雳!大玢蒙头大哭了一场,心想“我只怕真的是闯入歧途了!”但天性好强的大玢从不认输,她要弄个明白。这时谭老师给了她机会,他和其他老师商量决定,让左大玢再试三个月。左大玢站在谭老师的面前,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泪流满面。她忽然觉得谭老师是多么温和善良啊!

经过这次挫折,大玢的思想似乎一下成熟了,意志更加坚强。在老师的帮助下,她总结失败的原因。针对自己嗓音细小,音域狭窄的弱点,她发狠地练起嗓来。那种与命运抗争的疯狂劲,伙伴们无不折服,老师们也被感动,处处关心她的进步。三个月到期了,再次甄别。她那悦耳、宏亮、圆润的嗓音把大家迷住了。她自己也没想到会有这样好的效果。她向老师们深深鞠躬,感谢他们给予的动力、压力和教诲,在自己的勤奋下,她感到自己的艺术生命真正开始了。

自此以后,无论是练念白、练唱腔,练身段,还是练把子功、毯子功,左大玢都本着“苦练”二字,从不懈怠。不仅在老师带领下集体苦练,而且,起早贪黑,苦练“私功”。同时,在文化学习上,她也本着“苦练”二字,上课特别认真,遇到疑难问题,就主动问老师,或与同学一起讨论,直到弄明白为止。她写日记规规整整,从不马虎,后来还练出了一笔好字。

三年即将期满,在严师谭君实和湘剧名角罗元德,黄元和、孔艳兰,琴师彭春泉,武功老师桂希科,文化老师刘碧云、卢彦文等的精心培育下,大玢勤学苦练,各方面都受到了严格的训练。她树立了“为人民演戏,当个好演员”的宏大志愿;她的文化课成绩优异;她的“四功五法”功底扎实;同时学会了《盘貂》《樊江关》《醉酒》《二度梅》《三哭殿》等戏。一身样样过硬的“童子功”,她走进艺术人生。

1957年8月,小演员训练班结业,学员们将所学剧目作了汇报演出。左大玢被充分肯定,转入湖南湘剧团,开始了正式舞台演艺生涯。

湖南湘剧团名家荟萃,群星闪耀。徐绍清、彭俐侬、张福梅、杨福鹏、吴淑岩、刘春泉、董武炎、廖建华、王华运、郑福秋、陈绮霞等,都已久负盛名。左大玢进入剧团后,特别尊敬前辈,非常认真地向他们学习,很快就融入到舞台演出实践之中。从跑龙套开始,演一些有名或无名的丫环、宫娥之类的角色。不管戏多戏少,她都一丝不苟,演得有模有样。她拜彭俐侬为师,进一步学习高腔和弹腔的唱法,学会了彭老师的拿手好戏《双拜月》《捡柴赠银》《琵琶上路》,又接过母亲擅演的剧目《百花赠剑》《杀惜》《桂枝写状》等;先后在《乔老爷上轿》中演兰秀英、在《牛布衣》中演黄莺、在《追鱼记》中演观音,并在现代戏《丰收曲》中担任重要角色。

1958年冬,毛主席回湘视察,看了左大玢等青年演员的汇报演出,非常高兴,接见时称赞他们演得好。毛主席兴致勃勃地问左大玢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当时左大玢不到十六岁,是第一次面见毛主席,但她一点也不拘束,笑着一一回答。接着毛主席问她跟哪个学的戏,左大玢手指彭俐侬,“彭老师是我师傅哩。”毛主席高兴地说:“好,好,名师出高徒,会大有出息的。”左大玢听了非常感动。

1959年初,湖南湘剧团改编排演《生死牌》。一开始,左大玢担任王玉环的二组,类似球队的替补队员,人称板凳队员。彭俐侬对她说:“别小看了板凳队员,我的许多戏就是坐在侧幕边看熟的。”左大玢谨遵师言,认认真真地看排练演出,边看边记,很快就把王玉环的戏看熟了。通过响排,她成了场上队员。她不仅演好了王玉环,而且后来改演黄秀兰,更加出色,与徐绍清,吴淑岩,刘春泉、董武炎等前辈同台演出,配合默契,唱做俱佳,受到前辈赞扬和广大观众的好评。同时,她在大型革命历史剧《菊花》中担任主角,成功地塑造了共产党员菊花的生动形象,与《生死牌》一起参加1959年全省戏剧会演,双双获奖。她和导演一起认真总结表演经验,撰写了《我演菊花的三点体会》(载《湖南戏剧》1960年第4期),强调“要让观众看到人物性格的发展”“要理解剧本的规定情境,才能演好人物”“要根据人物和剧情需要运用传统”。

1959年7月,毛主席在长沙看了湘剧《生死牌》,接见时,问演“三女”的左大玢等人:“你们三个关系好不好?”大家齐声回答:“好!”毛主席说:“三女抢板,舍己为人,都为他人着想,宁愿牺牲自己,很了不起啊!你们要搞好关系,互相帮助,把戏演得更好。”左大玢深受教育和鼓舞。她下决心要不断加强自己的思想修养、生活修养和艺术修养,更好地向前辈艺术家学习,和大家一起,在湘剧舞台上努力创造人民群众喜爱的人物形象。

1959年秋,湘剧《生死牌》剧组到上海海燕制片厂拍摄戏曲艺术片。恰好著名电影演员赵丹也在此拍摄电影《聂耳》,左大玢一有空,就去看赵丹的表演。赵丹见他勤学好问,便常与她交谈,传授表演和戏剧电影知识。回到长沙,左大玢买了好些书,包括梅兰芳、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书,在演出之余,就坚持自学,从一知半解到深入领会,孜孜以求,学以致用。她对各种艺术形式的表演都很感兴趣,京剧、地方戏、话剧、歌剧、歌舞、杂技、曲艺等,只要有演出,她都争取去看,从中受益。

随着湘剧《生死牌》在国庆十周年晋京献礼演出和多地巡演,随着电影《生死牌》在全国放映,左大玢成了全国小有名气的湘剧青年演员。

1960年7月,湖南省第一届戏曲青年会演在长沙举行。左大玢主演《断桥》,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融入自己的创造,运用眼神和形体动作,淋漓尽致地表达出白素贞爱恨悲怨的情感,演得楚楚动人,唱得声声入耳,专家叫好,观众喝彩。左大玢荣获优秀青年演员奖,并授予“青年表演艺术家”的荣誉称号,成为湘剧舞台新一代艺术精英的代表。她主演的《断桥》也成为常演不衰的湘剧经典剧目。

1961年初,省湘剧院组成两个团。左大玢分在二团(青年跃进剧团)。自此,她进入了艺术的勃发期,接连在舞台上主演了《杨门女将》的穆桂英、《琵琶记》的牛氏、《拜月记》的王瑞兰、《贵妃醉酒》的杨贵妃、《二度梅》的陈杏元、《柜中缘》的刘玉莲、《乌龙院》的闫惜胶、《打雁回窑》的柳迎春、《百花记》的百花公主等,塑造了一系列多姿多彩的古代女性形象。该团赴广东、广西巡回演出时,被誉为“湖南的小百花”,声名远播。

1964年,左大玢主演移植剧目《江姐》,以湘剧高腔的浓郁韵味,逼真地展现了江姐的炽热情感、坚强性格和高尚的人格魅力,形象十分感人。

1965年,她在现代戏《山花颂》中扮演玉莲嫂,赴广州参加中南区现代戏会演,与彭俐浓、廖建华老一辈艺术家同台演出,也毫不逊色。

当时剧团经常深入工矿、农村、部队演出,左大玢总是主动参加,满腔热情地为工农兵服务。即使在没有舞台的马路上、地坪里、禾田里、堂屋里演出,她也如在大舞台上表演一样,认真到位,一丝不苟。有次剧团到湘东钨矿演出,听说在山顶矿洞里的工人没时间下来看戏,左大玢等几个青年演员主动送戏到工地。他们带着矿工帽,沿着陡峭的梯子爬上百米高的山顶,钻进十几米深的矿洞。工人们见到他们,高兴得跳起来,热烈鼓掌欢迎。左大玢演唱时,头顶上一块矿石突然松动,掉落下来,一位老矿工眼明手快,一把将她推开,而自己却受了伤,手臂鲜血直流。左大玢立即用手巾为他止血,随后坚持把戏唱完。分别时,左大玢和老矿工紧紧握手,流下了热泪。

毛主席喜爱家乡的戏曲,对湘剧情有独钟,每次回湖南,都要看湘剧,并接见演员,和大家亲切交谈。1959年国庆期间,毛主席还特邀在京演出的十多个湘剧演员进中南海,到他的菊香书屋作客。左大玢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个。因戏结缘,几年时间,左大玢又多次面见毛主席,唱戏,跳舞,聊天,谈上山下乡的情况,说有趣的生活故事。左大玢劝毛主席少抽烟,还从毛主席的手指间抢走一截烟头,一直珍藏着。

人生的道路是曲折的。“文化大革命”风暴使左大玢陷入了逆境。在逆境中,左大玢坚守理想信念,坚守艺术追求,积极进取,矢志不移。

1966年夏,省湘剧院开始“文化大革命”,在安乡县参加“社教”的左大玢被召回。当她从车上下来,走进剧院时,一条斗大字的横幅标语格外刺目:“把修正主义苗子左大玢揪出来!”左大玢丝毫没有思想准备,看到标语,竟然嗤之以鼻:“哼!好笑,我是修正主义苗子,真好笑!”她提着行李,扬长而去。其后,狠斗“走资派”,横扫“牛鬼蛇神”,徒弟打师傅的事经常发生。有人“奉劝”左大玢“反戈一击”,她不仅置若罔闻,而且很是反感。她说:“反击要有事实,乱斗乱批是不行的,平白无故去侮辱人,我做不出来。”

省湘剧院在“斗批改”中被“砸烂”,大部人下放到湘南山区道县“劳动”。左大玢分在边远的福禄田大队,昔日的谭君实老师时任剧院编剧,分在另一个大队。一个初秋的早晨,谭老师挑着箩筐去界牌赶集,走到一片茶山,远见一人,肩背竹篮,右手拉开“山膀”,风驰电掣般地跑“圆场”,好似胡大姐出山林,又像是“天女散花”。他快步走近一看,原来是左大玢,额头上沁着汗珠,背上的衣服也湿透了。谭老师问道:“高妹子,你这是干什么?”“练功,我每次赶集到此僻静之处,就拉开‘山膀跑‘圆场,高兴起来还唱一段穆桂英‘探谷呢。”当时传统戏被批为“封资修”,左大玢竟敢偷偷练功,拉“山膀”跑“圆场”唱“探谷”,好大的胆子!谭老师一本正经地说,“你可要小心点,谨防他人检举。”左大玢哈哈一笑:“怕么子啰!”接着笑着拉开“山膀”,沿着羊肠小道一溜烟跑了。

在艰苦的环境中,左大玢从不失豪爽乐观。有次赶集,几个人碰到了一起,其中有位胡同志,平时有点说大话,喜欢指挥别人。大家借用《沙家浜》,称他“胡司令”。途中,要过一条河的双木桥,也许是累了,大家有点沉闷,只有“胡司令”在自吹,其实他胆小,怕过这座桥。左大玢灵机一动,等他一上桥,就插在他后面,走到桥中间,左大玢就象在舞台上一样,又唱又跳。桥板忽闪忽闪,强烈颤抖。“胡司令”双腿直啰嗦,一下子瘫坐桥上,双手紧紧抱住双木,直喊:“高妹子,我的娘,求你莫跳了!”左大玢哈哈大笑,其他人也笑得直不起腰来。大家过桥后,左大玢笑着说:“哪有你这样胆小自吹的司令?”胡同志真心佩服,点头笑了。大家都被左大玢逗乐了。

当时老编剧周章已年过六旬,分在道县瑶山,处境十分艰难。左大玢多次爬山涉水去看望安慰他;“您是很有知识的人,千万要想开些。乌云岂能长年遮日?”十多年后,周章患了老年痴呆症,往事多已忘记。然而,他见到好友谭君实时,总要谈起左大玢上瑶山看望的事,并说:“高妹子是块好材料”,拜托好友一定为左大玢写个好剧本。

1970年代初,湖南省文工团成立,重组湘剧队。左大玢被调回长沙。她尚未报到,队里管政工的头头在大会上宣布:“将左大玢调回来,只是叫他演戏,叫她演什么就演什么。鉴于她的家庭背景,大家要提高警惕,注意她的言行。”左大玢听说此事,虽感压力,却付之一笑:“我的艺术生命在舞台上,只要有戏演就是快乐。”她把压力变成动力,迎着艰险,勇敢前行。

后来,左大玢主演了移植剧目《沙家浜》和《杜鹃山》。她凭着从未间断苦练出来的过硬功底,凭着对剧情和人物的深刻理解,凭着对艺术的执着追求,在认真借鉴京剧表演的基础上,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和湘剧演唱艺术的特色,成功地塑造了阿庆嫂、柯湘的光辉形象,颇具独特的艺术魅力。一时好评如潮,引起轰动。有位京剧界的知名人士感叹:“这么好的演员可惜落在湘剧。”此话虽有失偏颇,但说明左大玢的表演艺术已趋炉火纯青的境界。这是左大玢在逆境中进取、浴火重生的生动体现。

1973年,湖南举行创作节目调演,左大玢在现代戏《园丁之歌》中扮演人民教师俞英,表演细腻逼真,唱腔优美动听,人物栩栩如生,受到广大观众的热烈赞扬。后来湘剧《园丁之歌》由中央新闻记录电影制片厂拍成彩色戏曲片。然而影片遭到了江青“四人帮”的直接扼杀,被定为“反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大毒草”,《人民日报》发表批判文章《为哪条教育路线唱赞歌—评湘剧<园丁之歌>》全国开展大批判。江青还恶意地说:“左大玢演得象个少奶奶!”1974年8月湖南等四省市调演在北京举行,左大玢演出了现代戏《心红眼亮》。在此期间,江青趁机召开批判《园丁之歌》的大会,点名要左大玢作公开检讨。对此左大玢十分不解,心想:毛主席讲“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俞英唱:“没有文化怎能把革命重担来承担”又有什么错呢?批判会在北京展览馆剧场举行,由一位军代表主持,江青遥控。台下坐满了参加调演的代表和北京文艺界人士。左大玢毫不畏惧地走上讲台,军代表要求她讲普通话,左大玢低声说:“解放军同志,普通话我讲不好。毛主席讲湖南话,毛主席热爱我热爱,我也讲湖南话。”她用地道的长沙话,匆匆念完从报上摘章取句的“检讨”,就离开了会场。

值得庆幸的是,没过多久,毛主席回湖南视察工作,在省委领导提供的节目单上圈定了湘剧《园丁之歌》的影片。放映时,俞英一出场,毛主席就认出来了:“这不是那个小左吗?”看完影片,毛主席热情鼓掌。身边一位工作人员悄悄地说:“主席,这是全国正在批判的大毒草呢。”毛主席一听,正色道:“大毒草?毒在哪里?我看是出好戏!”事后,左大玢得知其情景,热泪盈眶,感慨万千:“十多年了,毛主席还记得我!”

打倒“四人帮”,文艺得解放。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的鼓舞下,左大玢决心做奋飞的“雏凤”,“团结群众,艰苦奋斗,为党的文艺事业贡献一切力量”。她的艺术人生进入了灿烂的黄金时代。

1979年,左大玢出席了全国第四次文代会,认真学习领会了党在新时期的文艺方针政策,对戏曲艺术的发展有了明确的方向。这年,全省戏剧会演在长沙举行,左大玢在革命历史剧《郭亮》中扮演农民武装的指挥员雷大嫂。虽然不是主角,但她倾注全力,精心塑造了一位胸怀共产主义理想,坚信革命,有勇有谋,不怕牺牲的共产党人形象。特别是雷大嫂牺牲时的一段唱腔《挥刀鸣剑斩仇人》,她把湘剧高腔【胡十八】曲牌的旋律唱得柔中带刚、悲中带愤,荡气回肠,格外感人。她荣获了演员一等奖。

1981年秋,她主演了大型现代戏《金家三只凤》的大凤,这是谭君实和叶蔚林合作为他量身打造的剧目。左大玢将传统艺术手法,融入现代生活之中,层次分明地展现了人物思想性格的复杂性及其发展过程,受到广泛好评。

在此期间,左大玢恢复上演了许多优秀的传统剧目,不仅重放光彩,而且常演常新。如先后在《穆桂英挂帅》《大破天门阵》中主演穆桂英,以形传神,神形兼备,格外赏心悦目,观众为之倾倒。他不仅旦角当行戏演得好,而且反串《女太子》的方丽珠、《风流才子》的唐伯虎,把文小生戏演得活灵活现,别有情趣,令观众为之倾服。

1982年,剧作家范舟将传统剧目《百花记》改编成《百花公主》,剧情有较大修改,最后的重场戏《刺目》是新增的,人物性格有较大变化。左大玢主演此剧,突破自己演惯了《百花记》的种种局限,深入剖析改编本的戏剧冲突和人物性格,以自己独特的表演风格,重新塑造了百花公主的动人形象,文武兼备,唱舞并重,精彩夺目。参加全省巡回演出戏剧季,她获得优秀表演奖。《百花公主》接着先后赴武汉、郑州、北京、南京、上海等地演出,反响热烈。在各种座谈会上,左大玢听到一片赞扬之声时,总是虚心请教,寻找差距,力求精益求精,更上一层楼。《新华日报》记者就“深深为左大玢艺高而又谦虚的精神所感动”,发表专文大加赞赏。

中央电视台拍摄电视连续剧《西游记》,左大玢被邀扮演观音菩萨。她在拍摄过程中,逢庙必进,反复观察感受观音菩萨的形象神态。她以得天独厚的姿容体态和精心的艺术创造,把端庄、慈祥、圣洁的观音演活了。中国佛教协会原会长赵朴初大师看后点头称许,海内外广大观众说是“有血有肉的活菩萨”。一时间,她扮演的观音像出现在各种出版物上,并印成单幅像销售,还被许多人家供奉到神龛上。尽管肖像权饱受侵犯,尽管被人供奉有“折寿”之说,但左大玢不在乎这些。她说:“观音形象是真善美的形象,我希望能给大家带来快乐和福祉。”

1984年,经过6年的申请和考验,左大玢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面对党旗,举起右手,宣读誓词时,她心潮澎湃,满怀豪情,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1985年,左大玢出席了全国第五次文代会和剧代会。她在《郭亮》中扮演雷大嫂的唱腔,荣获全国现代戏曲唱腔奖。

1986年,省湘剧院受文化部派遣,赴香港参加“中国首届地方戏剧展”。左大玢领衔主演《拜月记》的王瑞兰,并在《生死牌》中演黄秀兰。其精湛的表演艺术征服了广大观众,掌声经久不息,使香港演艺界惊叹不已。香港《文汇报》盛赞左大玢“演活王瑞兰”,“名噪三湘,誉满全国”,“真不愧为湘剧的表演艺术家”。这年,她被评为湖南省优秀中年演员,1987年她被评为国家一级演员。

1980年代初期以来,湖南的戏剧创作和演出十分活跃,涌现了大批优秀剧目,被全国公认为戏剧大省。然而,中国戏剧梅花奖自1983年开始至1987年已举办五届,湖南却榜上无名。湖南的领导和戏剧界人士都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梅花奖是全国戏剧界中青年演员的最高奖,要求演员年龄不超过45岁,基本功扎实,晋京演出新剧目,塑造新的人物形象。戏曲演员还须加演传统折子戏,老戏新演,推陈出新。梅花奖的获得既是获奖者的殊荣,也代表获奖省市和戏剧院团表演艺术的最高水平。1988年将迎来第六届梅花奖的评选。难道湖南真的没有杰出的戏剧表演人才吗?非也。在省领导的支持鼓励下,左大玢准备一试身手。然而,她却面临两大挑战。一是年龄的挑战。她已临45岁,是“末班车”演员。成功了,锦上添花;失败了,脸上无光,再无挽回的地步。说是年龄的挑战,实是心理的挑战。是挑战,也是机遇,而且是最后的机遇。面对挑战,左大玢下定决心,迎难而上,放手一搏。二是剧目的挑战。折子戏,她有《断桥》《刺目》等拿手戏,可以驾轻就熟,而大型的新剧目呢?当时并无着落。好在她的爱人肖高适是省话剧团的编剧,又酷爱湘剧艺术,夫妻恩爱,事业上心心相印。肖高适伸出了援手,为省湘剧院创作了大型历史故事剧《凤箫怨》,主角郁梅由左大玢扮演。这是一个被称为“中国式的莎士比亚悲剧”,融入了话剧元素,情节波澜起伏。郁梅先为宫女,继为妃子,后为皇后,最终自我毁灭,思想性格复杂多变。如何演好这个人物?左大玢下了很大功夫。她与爱人一起深入探讨人物的内心世界和性格特点,通过刻苦钻研和反复排练,左大玢将郁梅的生动形象创造性地呈现于舞台,参加1987年湖南省洞庭之秋艺术节,获得优秀表演奖。拿手的折子戏,如《断桥》,左大玢过去演过上百场,可谓烂熟于心,但她决不掉以轻心,仍然严格要求,不断加工,力求演出新意。她所撰写的《我演<断桥>》(载《剧海》1988年第三期)对人物的思想性格情感和表演动作技艺,谈得十分具体生动,堪为青年演员学戏的好教材。

1988年秋,应文化部艺术局、中国剧协艺委会的邀请,省湘剧院晋京演出,左大玢主演《凤箫怨》《断桥》《刺目》。领导高度重视,精心组织;同事甘当绿叶,全力配合;左大玢尽展才艺,挥洒自如,可谓炉火纯青。演出大获成功,受到专家和观众的高度评价。新华社发布消息,各报刊纷纷转载;《中国文化报》《光明日报》《戏剧电影报》等报刊发表专文盛赞左大玢的表演艺术。

竞争是十分激烈的,当年各地晋京演出争夺梅花奖的演员有上百人,都是各剧种各剧团的佼佼者。1989年初,经评委会“过了筛子又过箩”的严格评选,第六届梅花奖评选揭晓。左大玢成为了湖南第一个获得梅花奖的戏曲演员。左大玢在兴奋之中深深感叹:“这可是一次痛苦的攀登呵!”“梅花香自苦寒来”的奖盘,凝结着她一生的心血。

艺无止境。左大玢认为,梅花奖的获得,是她艺术人生的新起点。她执着于湘剧舞台,决心不断地为观众奉献自己的艺术成果,老戏演出新意,新戏演出光彩。1989年,左大玢主演现代戏《杨赛凤》,在全省戏剧会演中获优秀主演奖,其后参加长沙市第二届艺术节,获杜鹃花最佳演员奖。1990年左大玢被授予“湖南省优秀中青年专家”称号,1991年成为“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的艺术家。

1992年左大玢在新编历史剧《唐太宗与魏征》中扮演长孙皇后,参加纪念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五十周年演出,获得最佳配角表演奖。1997年,54岁的左大玢在新编历史故事剧《子血》中扮演夏姬,参加全省新剧目会演,获田汉戏剧优秀表演奖;同年晋京演出,荣获文化部文华表演奖。这是中国戏剧界由专家评选、政府授予的最高奖项。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2003年,湖南省湘剧院院长魏俭和左大玢商谈培养湘剧小演员基地的建设。她不避艰难,勇挑重担,任主课老师并负责教学工作。基地设在长沙县?梨镇红光小学,四面乡村。一个不到10平米的房间,一个木板床,一个旧书桌,就是左大玢一个人的家。她在此一住就是八年,休息日回长沙市区,她自骑电动车,星期一一大早赶回基地,不管风霜雨雪,从不误时。安排教学,指导练功,讲课排戏、示范表演,无所不为,无所不精。现在毕业的学员已走上了舞台,有的成了艺术新秀。

左大玢曾任湖南省青年联合会副主席,省文联副主席,省剧协副主席,第五、六届省人大常委,第七、八届全国政协委员。她在湘剧舞台上遨游驰骋数十年,演戏上百出,还在八部电视剧中担任角色,撰写文章三十余篇。传道、授业、育人,德艺双馨,风光无限。

如今,左大玢仍然活跃在演艺界,讲课,教戏,和青年朋友在一起,不时亮相舞台。花团锦簇、馨香四溢。“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左大玢有一颗年轻的心,她依然笑得那么豪爽,那么清脆,那么甜美,那么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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