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体学角度分析鲁迅小说《肥皂》的两个英译本

2016-07-13 01:54杨杜菡浙江大学杭州310015
名作欣赏 2016年18期
关键词:肥皂

⊙杨杜菡[浙江大学,杭州 310015]



从文体学角度分析鲁迅小说《肥皂》的两个英译本

⊙杨杜菡[浙江大学,杭州310015]

摘要:翻译的标准是难以界定的,在准确传达含义的基础上,译者各有自己的翻译特点。对文学翻译而言,文字的语言风格是作品传达其含义的重要途径之一。本文从文体学角度入手,通过分析鲁迅小说《肥皂》的杨宪益译本及蓝诗玲译本,把握原文的文体风格及两个译本的翻译特点,剖析译本对原作风格的呈现。

关键词:文体学风格鲁迅《肥皂》杨译蓝译

一、概述

不同的译者有各自的语言使用习惯、表达方式和翻译方法,因此在传达原作内容的基础上,不同的译本会呈现出不同的文本风格。文学体裁翻译是一种独特的翻译类型,它与源语的文化息息相关,文学作家通常都有自己鲜明的写作风格,而作品传达的含义十分依赖于作者使用的语言。鉴于这类作品的文学性,在关注原文内容的同时也应注重原作的风格。虽然人们能在整体上大致感受到文学作家的风格特点,但是在翻译实践中,却较难依据这种整体性的风格去把握具体字句的翻译方式。本文尝试引入英语文体学的分析方法,选取鲁迅的短篇小说《肥皂》和其两个英译本,将作品化整为零,从词汇、句法、语篇这些具体的角度把握原文与译文的语言风格和传达的主旨内涵,分析译本的翻译特点。

鲁迅的作品所用语言处于文言文到白话文的过渡阶段,文风充满讽刺和隐喻。尤其是《肥皂》一文,以口语对话架构全篇,通过人物的语言和语气体现人物性格、传达鲁迅的思想态度,文体特征十分鲜明。

小说《肥皂》被收录在鲁迅的小说集《彷徨》中。鲁迅曾以《呐喊》和《彷徨》为例,分析了自己在小说技艺上的变化与进步,“此后虽然脱离了外国作家的影响,技巧稍微圆熟,刻画也稍加深切,如《肥皂》《离婚》等,但一面也减少了热情,不为读者们所注意了”。相对于鲁迅其他带有明显的慷慨和警醒意义的作品,《肥皂》这篇佳作并未引起人们足够的重视。但小说本身具有丰富而多层次的思想意蕴,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文中精巧的象征手法。

作为中国现当代的文坛巨匠,鲁迅的作品不仅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人,还远播到国外。其中影响最大的是杨宪益(以下简称“杨译”)、戴乃迭译本以及英国汉学家蓝诗玲(以下简称“蓝译”)的译本。杨译出版于1960年,是公认的经典译作。蓝诗玲的译本于2009年出版,时间相对较晚,但也获得了极高的评价。

本文采用文体学分析方法,从外显的语言风格和内蕴的主旨内涵,通过词汇、句式和语篇分析,首先得出鲁迅小说《肥皂》原文的文体风格,再对比杨、蓝译文对鲁迅作品风格的呈现。

二、对《肥皂》原文的分析

夏德勇指出,小说的特殊性表现在它的文体。小说文体是特殊的表达方式和特殊的文化存在方式,人们往往注重小说三要素,分析人物形象和内涵意义,而忽略了小说特殊的文体。戏剧、报告文学等也写人物,它们各自的特殊性在哪里呢?这就不能不考虑到文体层面。小说《肥皂》大篇幅为人物对白,使用口语。白描以及部分语言使用书面文言文。作者采用旁观者的视角将围绕四铭的一系列对话、行为讲述出来,而读者也同样是四铭故事的旁观者。

鲁迅的作品大多取材于中国社会的底层人民,借对这些人日常生活和命运遭遇的描写来针砭时弊,引发国人的思考。本篇小说通过人物的对话推进情节发展、塑造出了四铭、四铭太太、何道统、学程等人的形象,反映了“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后,新式思想与封建思想的碰撞、社会伦理道德与人性内心欲望的冲突。

(一)语言风格

《肥皂》于1924年3月首先在《晨报副携》上发表。当时鲁迅居住在北京砖塔胡同61号。在艰苦简陋的环境下,鲁迅创作了《祝福》《肥皂》等作品。在这一时期,鲁迅的心情是恶劣的,我们不难发现,他此时创作的小说,总体基调是消沉的,隐藏者一种难言的痛苦与无奈。

小说主要讲述了主人公四铭对街上女乞丐潜意识里的性幻想,以及由此引出的一系列事件。全篇以日常对话进行架构,小说叙述的故事简单且具有生活气息,开篇便是四铭太太坐在屋里糊纸锭。作者以冷峻的笔调、诙谐的语言不动声色地描写了四铭、四铭太太和四铭朋友三者的言行,三者间形成了三种矛盾:四铭的内心与行为的矛盾、四铭与四铭太太的矛盾、四铭与街上的光棍及何道统的矛盾。整篇小说的发展都离不开“肥皂”。通过一块小小的肥皂,鲁迅塑造出了主人公四铭这一多面的形象,通过对话展现人物的内心活动。

1.词汇分析

全文以人物间的对话推进情节,口语用词较多。但同时又有大量的白描,因而多名词、动词。例如:

(1)四铭太太正在斜日光中背着北窗和她八岁的女儿秀儿糊纸锭,忽听得又重又缓的布鞋底声响,知道四铭进来了,并不去看他,只是糊纸锭。

(2)“胡说!胡闹!”

(3)只见四铭就在她面前耸肩曲背的狠命掏着布马挂底下的袍子的大襟后面的口袋。

语气词的使用也体现了对话的特点,如:

(4)“上了街?”她一面看,一面问。“唔唔。”他看着她手里的纸包,说。

(5)“唉唉,这实在是好肥皂。”她捧孩子似的将那葵绿色的东西送到鼻子下面去,嗅着说。“唔唔,你以后就用这个……”

(6)吓,我白花钱送你进学堂,连这一点也不懂……

人物的对话语言来源于日常的口语形式,如“唔唔”“唉唉”“吓”。文中语气词出现十分频繁,体现出人物说话时带有强烈的情感、情绪,尤其是四铭所说的话中感叹词尤多,这奠定了作品诙谐的喜剧基调。

(7)四铭忽而怒得可观。“我是‘女人’么!?”

(8)吓,什么学堂,造就了些什么?我简直说:应该统统关掉!

(9)我对你说:那是一句坏话,骂人的话,骂我这样的人的。懂了么?查去!

“么”字加重了感叹或反问语气,显示了四铭情绪的激动。但是他的言语之间又有复古、书面的语言,如“简直说”“造就”“统统”,等都体现了当时所处的时代正由文言文向白话文过渡。

2.句法分析

文中的句式多为短句,结构松散。但部分白描及四铭的语言句式为长句。文中白描部分的刻画十分细致,因此名词的定语部分比较长,句式也较长。四铭的语言中长短句兼备,一部分长句使用多个逗号将整句进行分割,使句子呈现出松散的特点。因此,整篇文章的特点是以短散句为主、长句点缀。

(10)她停下糊纸锭,侧耳一听,什么响应也没有,又见他仰着头焦急地等着,不禁很有些抱歉了,便尽力

(13)“妈,这给我!”

(15)“你给了钱么?”

3.语篇分析

小说采用了照应、替代、省略、连接和词汇衔接的方式来语篇连接。《肥皂》一文通过前指照应和后指照应衔接语篇。

(16)只见四铭就在她面前耸肩曲背的狠命掏着布马挂底下的袍子的大襟后面的口袋。他好容易曲曲折折的汇出手来……

(17)就在大街上,有两个讨饭的。一个是姑娘……和一个六七十岁的老的……

(18)店里又有三个学生在那里买东西。我呢,从他们看起来,自然也怕太噜苏一点了罢。

小说又通过词汇复现体现语篇衔接:

(19)大家多说她是孝女,那老的是祖母。她只要讨得一点什么,便都献给祖母吃……

(20)还有两个光棍,竟肆无忌惮……那话是那光棍说的……

“孝女”“祖母”“光棍”的反复使人物语言衔接紧凑、思维连贯完整。此外,小说还通过替代体现语篇衔接。

(21)谁知道那势利鬼不但不依……

(22)她捧孩子似的将那葵绿色的东西送到鼻子下面去……

(23)坏小子们又附和着说笑……

“势利鬼”“那葵绿色的东西”“坏小子们”分别替代“伙计”“肥皂”和“学生”。语篇的衔接还体现在时间、空间顺序与事件发展的顺序:

(24)学程正捧着一本小而且厚的金边书快步进来,便呈给四铭,指着一处说……

(25)上首是四铭一人居中……左横是四太太带着招儿;右横是学程和秀儿一列。

“捧着”“快步进来”“呈给”“指着”“说”等一系列动词表明了动作的先后顺序,承接自然。“下横”“上首”“左横”“右横”通过有序的方位名词起到了语篇衔接的提高了喉咙,尖利地叫……

(11)“这真叫作不成样子”,过了一会,四铭又慷慨地说,“现在的学生是。其实,在光绪年间,我就是最提倡开学堂的,可万料不到学堂的流弊竟至于如此之大:什么解放咧,自由咧,没有实学,只会胡闹”。

(12)她刚接到手,就闻到一阵似橄榄非橄榄的说不清的香味,还看见葵绿色的纸包上有一个金光灿烂的印子和许多细簇簇的花纹。

此外,文中大部分的人物语言都是短小句式,情感强烈。如:作用。

(二)主旨内涵

小说写于1924年,即1919年“新文化运动”后,从语言措辞的选用可以看出作者所处的年代正处于文言文向白话文的转型期。贯穿全篇的“洋肥皂”以及文中的情节还体现出这一年代受到舶来品和外国文化的影响,如四铭听到有学生用洋文骂他,但他听不懂,于是回家让儿子学程翻词典找出意思。鲁迅提及自己在写作《肥皂》的时候技巧更为圆熟。其中一方面就体现在这篇小说中作者本人是“不动声色”地让文字自己说话。作者虽然没有明确表明自己的态度,但文中却饱含着讽刺和隐喻。“肥皂”在文中除了具有表面的意义外,还深藏着隐喻意义。朱崇科指出,一块肥皂体现了四铭的伪君子、假道学家的形象,捍卫道德的表象下是阴暗的性心理和蠢动的欲望。同时,从整体背景和宏观视野意义上,“肥皂”体现的是文明与欲望的较量,具有双重象征意义:肥皂是洗去脏物,消除“性幻想”障碍的一种反抑制力量;象征文中的女乞丐。作者对人物语言、动作的刻画可以侧面反映作者的讽刺态度。

1.词汇分析

作者在描写四铭的语言时用词比较讲究,体现出四铭说话文绉绉又摆脱不了世俗、市井气息的特点,使四铭这一伪君子的形象跃然纸上。同时,文中有大量的白描,其中一部分是通过人物的语言直接讲述出来的。

(26)亏煞你的学堂还夸什么“口耳并重”,倒教得什么也没有……

(27)你想,女人一阵一阵的在街上走,已经很不雅观的了,她们却还要剪头发。

(28)失迎失迎,对不起……就在舍间用便饭,何如?

但同时,四铭的语言也摆脱不了市井词汇。如:

(29)说这鬼话的人至多不过十四五岁,比你还小些呢,已经叽叽咕咕的能说了,你却连意思也说不出,还有这脸说“我不懂”!

“亏煞”“雅观”“失迎”“何如”这些考究的用词表现了四铭实际是个有些文化的人,但他的仁义道德都是口头的,过分讲究、有书面语特征的用词反而流露出作者对四铭的讽刺。

2.句法分析

全篇以人物对话进行架构,对话语言多为短句。但四铭的语言中经常会出现长句,作者借此描绘出了一个出口成章的假道学家和封建卫道士的形象,同时表现出了四铭在话语权上的主导地位。另外,作者对人物白描也多用长句进行细节性的描绘。这些句式中都能透露出作者的讽刺态度。例如:

(30)他意气渐渐勇猛,脚步愈跨愈大,布鞋底声也愈走愈响,吓得早已睡在笼子里的母鸡和小鸡也都唧唧足足的叫起来了。

(31)好容易给他进了中西折中的学堂,英文又专是“口耳并重”的,你以为这该好了罢,哼,可是读了一年,连“恶毒妇”也不懂,大约仍然是念死书……

3.语篇分析

(32)谁知道那势利鬼不但不依……坏小子们又附和着说笑。那一句是顶小的一个说的……

小说中作者是用名字来指明人物。在对话中,作者借助人物的话语、采用替代的方式来进行语篇衔接,例如“势利鬼”“坏小子”等这些四铭用来形容店铺伙计和学生的词语,体现了四铭掩藏在君子表象下实际的内心世界,表现了作者对四铭的嘲讽态度。

鲁迅作为一个知识分子,用他极为敏锐的洞察力批判、讽刺了一个表面维护社会道德伦理,内心却性欲望蠢动的人物。由此,读者能通过作品文字的含义对鲁迅所讽刺的内容进行反思。

(33)四铭太太……知道四铭进来了,并不去看他,只是糊纸锭。

(34)学程吓得倒退了两步,站得更挺了。

(35)“道翁么?我就来!”四铭知道那是高声有名的何道统,便遇赦似的,也高兴地大声说。

从文中所表现出的人物关系中,可以看出,四铭是主人公,文中出现的四铭太太是其妻子,但是四铭对街上素不相识的女乞丐抱有性幻想,为此还买了一块肥皂送给太太。四铭与太太的关系平淡如水,从文中开头处四铭回家了,但是“并不去看他,只是糊纸锭”可以得出这一结论。四铭说话时,他的太太也多进行附和性回应。四铭与学程的关系是父子,文中父子的关系并不够融洽,四铭经常责备学程,学程比较害怕四铭。四铭与何道统的关系是朋友,两人有着相似的想法。

三、对《肥皂》两个译本的分析

这一部分在前文分析所得的《肥皂》原文特征基础上,从文体学的角度,结合小说《肥皂》的两个译文,分析它们对原文风格的呈现。

(一)语言风格

1.词汇分析

(36)伙计本来是势利鬼,眼睛生在额角上的,早就撅着狗嘴的了……

The assistant was one of thosesupercilious young fellows with eyes on the top of his head,so he pulled a long dog’s face.(杨译)

The shop assistant was one of those snotty imps with eyes in the top of their heads --he’been sneering at me all the while.(蓝译)

蓝译用“snotty imps”来表达中国的俚语“势利鬼”,snotty对应英文中的口语,意思为“傲慢无礼的”,而“imps”对应“鬼”,翻译得十分精准巧妙。相比之下杨译的“supercilious young fellows”则显得不够简洁和口语化。在翻译“撅着狗嘴”时,蓝诗玲没有按原文翻译,而是对原文的意思进行了解释性翻译,没有对中国文化进行保留。

(37)“恶特拂罗斯。”

“Oddfellows.”(杨译)

“E-te-fo-luo-si.”Xuecheng made a diligent attempt at“Oddfellows”.(蓝译)

此处是学程不标准的单词发音,带有中国那个年代音译的特色。鲁迅在词语后以括号给出原单词。杨宪益在翻译的时候舍弃了音译,直接采用括号里的原单词。蓝诗玲的译文以一种巧妙的方式同时保留了原单词和学程不标准的中国腔发音。

(38)男人都像了和尚还不够,女人又来学尼姑了。

as if it wasn’t enough for all men to look like monks,the women are imitating nuns.(杨译)

It was bad enough when the men were all cutting off their queues now look at the woman,wanting to shave their heads like nuns.(蓝译)

“和尚”和“尼姑”是中国文化词语,杨译用“look like monks”和“imitating nuns”简洁地写出了男人及女人在外观上的样貌。但不熟悉中国文化的外国读者可能不明白为什么男人会像和尚。蓝译舍弃原文的用词,将为什么男人会像和尚、女人会像尼姑进行了解释,但没有保留“和尚”的信息,添加原文并没有的插入语“now look at the”,使语言更加口语化。

2.句法分析

(39)恶毒妇?……那是,“很凶的女人”罢?

O-du-fu?…Isn’t it a very fierce woman?(杨译)

Well,e-du means“poisonous”,and fu is “woman”,so I make that a…“poisonous woman”?(蓝译)

原文是学程所说的两个问句,都带有疑问语气。第一个疑问是学程突然听到“恶毒妇”这个词的疑惑。蓝诗玲将第一个疑问直接改成了陈述语气,且添加额外注释性解释使句子变得冗长,不太符合原文简练的口语短句特点。而杨译保留了两个疑问语气,简短句子也符合口语特点。

蓝译为了同时表现“恶毒妇”的音和义之间的对照关系,将其拆分为“恶毒”和“妇”分开解释。“恶毒”单独对应“poisonous”没错,但是合起来翻译为“poisonous woman”和原文学程所说“很凶的女人”的意思是不符的。分析这里应译为“很凶”之意的原因如下:学程是比较惧怕四铭的,因为四铭会严厉斥责他,所以学程说话带有斟酌的语气。这里“凶”比“恶毒”用语委婉。另外,“凶”与四铭本人所表现出来的表面性格更接近,因此,后文四铭只反问“我是女人么”。

(40)他们还嚷什么“新文化、新文化”,“化”到这样了,还不够?

Yet they still shout“New Culture!New Culture!”when the world's in such astate!Isn't this bad enough?(杨译)

A fine advertisement they are for that New Culture of ours!(蓝译)

原句是一个反问句,即叙述者自问自答,整个句子有三个分句。杨译保留了原文的句式。蓝译则直接对原反问句进行了回答,因而从反问句变成了感叹语气的反语,让原文强烈直接的语气偏向含蓄。三个分句缩合为一个整句,丧失了原文通过口语句子的构造所表达出来的部分信息。

(二)主旨内涵

1.词汇分析

在语气词上,蓝诗玲对原文的词语有所取舍和改动,在原文没有语气词的地方自行添加语气词的情况很少。

(41)上了街?

“唔唔。”

“Er--yes.”(杨译)

“He mumbled a yes”(蓝译)

此处蓝诗玲虽然没有直接按照原文形式用语气词进行表现,但“mumble”一词也很好地体现出了四铭说话的含糊不清。

(42)唉唉,这实在是好肥皂。

My,this is really good soap!(杨译)

Now,this is good soap.(蓝译)

这句话两个译本都保留了语气词。但相对而言,杨译的感叹语气更为强烈,表现出的人物形象是激动的。蓝译保留了陈述句,语气平缓,更符合四铭太太柔和的性格。

(43)“唔唔,你以后就用这个……”

Er--yes. Just use this in future(杨译)

I bought it for you.(蓝译)

蓝诗玲省略了原文此处的语气词,也没有保留省略号,使得四铭含糊又含蓄的语气变得肯定且直白。

(44)其实,在光绪年间……

As a matter of fact,in the time of Kuang Hsu…(杨译)

You know,before the Revolution…(蓝译)

对于“其实”一词,杨译按照原文字面翻译,使用了5个单词。蓝译是“You know”,更简洁和口语化。这里“其实”一词没有实际含义,只是语气用词,因此蓝译更生动,也更符合目标语的使用习惯。

(45)我对你说:那是一句坏话,骂人的话,骂我这样的人的。

I told you it was bad language,swear-word of some sort,to abuse someone of my type.(杨译)

It was an insult an insult used on someone like me.(蓝译)

四铭以一副教训人的语气“我对你说”引入,接着,词语先是“坏话”,再是“骂人的话”。四铭是一个假道学家,不是一个真正的学究,因而说话文绉绉的同时又带有非常通俗的市井语言,例如“坏话”用语通俗,直接下的“好坏”判断,因此这个地方十分能体现四铭的语气和他的性格。蓝诗玲省略了“我对你说”的翻译,将“坏话”和“骂人的话”都用“insult”翻译出来,杨译保留了两种不同的说法,将第一个翻译为“bad language”。相比而言,蓝译语气更平淡,杨译更能体现四铭的性格。

2.句法分析

(46)英文又专是“口耳并重”的,你以为这该好了罢,哼,可是读了一年,连“恶毒妇”也不懂……

where they claim they lay equal stress on “speaking andcomprehending English.”You'd think all should be well. But--bah!--after onewhole year of study he can't even understand o-du-fu!(杨译)

They’re meant to teach spoken English!He’s been there a year,and look at him: clueless.(蓝译)

蓝诗玲在这里对句子做了几处改动。首先,“英文又专是‘口耳并重’的”,四铭是将学堂的理念按原版说法重复了一遍,因而语言比较书面,实际上,四铭是在表达自己的不屑和讽刺。蓝诗玲将这个分句进行了缩减,没有保留学堂的完整理念,使得语言更加口语化,但同时也减少了讽刺意味。其次,蓝诗玲解读了后面四个分句内容,并进行了自己的改写,减去了感叹词、感叹语气以及“恶毒妇”部分,直接点出“clueless”。

蓝诗玲改写的语言更简洁,通过文字展示出来的四铭形象更偏向于呆板的学究、单一的批判语气。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虽然口语应该简洁,四铭的语言特点之一却是絮絮叨叨、自言自语。

(47)我最恨的就是那些剪了头发的女学生,我简直说,军人土匪倒还情有可原,搅乱天下的就是她们,应该很严地办一办……

Nothingdisgusts me so much as these short-haired schoolgirls.What I say is:There's some excuse for soldiers and bandits,but these girls are the oneswho turn everything upside down. They ought to be very severely dealt withindeed…”(杨译)

Schoolgirls with bobs now they are the limit. It’s not the warlords and bandits that’re the problem it’s the women who’ve brought the country to its knees. They need to be taught a lesson they won’t forget.”(蓝译)

原文中四铭的语气是非常激动的,且用语夸张,夸张的用词体现出了喜剧、诙谐的效果:虽然四铭觉得自己很严肃,但读者却觉得有些可笑,因为四铭在恼怒的同时用词文绉绉的、不自然,作者便是借此表达讽刺。

首先,“我最恨的就是那些剪了头发的女学生”,杨译秉承了原文用词的夸张语气,具有喜剧效果,蓝译采用了英文俚语“the limit”,语气稍显平淡,用词表现出了四铭的严肃恼怒,但喜剧效果不佳。

其次,“我简直说”在这里表示强调,蓝诗玲虽然省略了对它的直接翻译,但通过强调句型显示了强调语气。

最后,“应该很严地办一办”,蓝译采用理解的方式进行翻译,语气严厉有余夸张喜剧不足。杨译则是采用三重夸张语气,dealt with通常用于处理事情,且用语书面,这里用来形容人,体现了夸张和用词的文绉绉、不自然,读到此处,引人莞尔。四铭用语的考究不是一种自然契合的用词方式,而是略显夸张和喜剧效果的,这些通过他的书面化用词得以体现。

四、总结

通过原文与两个译本的对比可以发现,两个译本的翻译风格有很大的差别。对于带有文化特征的词语,杨宪益直接翻译出原文中的文化信息。蓝译则在保留原文信息和对文化信息详细描述两种方式间进行了折中,采用了三种方式:直接翻译、直接翻译后再添加注释于文末、详细描述含义。

在语言风格上,杨译简洁凝练,遵循原文本句子类型。蓝译详细直白,添加额外信息促进理解,所以有时会对原句进行改写。蓝诗玲在翻译鲁迅作品时,采用了注释法。但出于对译文流畅性的考量,她以尽量减少脚注与尾注数量为原则,将较容易理解的背景信息自然、无痕迹地融入目标语主体中。如果更充分的背景信息介绍对读者理解原文至关重要,那么可以用尾注的形式将注释放在译文最后,以保证阅读时的流畅通顺。因此蓝诗玲更倾向于将句子的意思表达得清晰明白,便于目标语人群的理解。她一方面尽量保留具有中国传统文化色彩的词语,同时又将它们做了解释说明后再传递给目标语读者,带有介绍性。在流畅易懂的同时,相当于是一定程度上改变了鲁迅的行文方式,以自己的语言将鲁迅的文字重新进行了整理表达,让含蓄的原文表达显得更直白。但也增加了句子长度,使部分地方丧失了原文的凝练表达和特殊韵味。相比而言,杨译更切近鲁迅的语言风格。

在翻译对话时,蓝译偏重将语言变得更加流畅和口语化,因而添加了很多英文的口语短句。另外,蓝译也倾向于把四铭所说的散句变得形式更简洁、意思更连贯。这增强了人物语言的流畅性,去掉了文风中不连贯自然的地方,可读性更强,但也使四铭强烈的语气变得平淡,丰富多变的情绪变得单一,与四铭形象稍有偏离。杨译注重保留鲁迅原本的遣词造句方式,因而译文还原了人物的语气,传达了原作的喜剧、夸张和诙谐。蓝诗玲倾向于修改原文句法,使文字通俗易懂,把鲁迅蕴藏在人物语言里的意思都明确摆在了字面上。文中的讽刺和喜剧效果正是通过人物的语言方式表达在字里行间,因此对原文进行较大改动,一方面使得意思更加明显,但一方面也减弱了作者想要表达出来的情感、态度和效果。蓝诗玲的译本所表现出来的四铭学究气息更浓,市井气息及喜剧效果稍弱。

但是,在文化词语的翻译上,蓝诗玲的译本更加完善,注重让西方读者理解中国的文化内涵。同时以自己的理解方式翻译文本,多处使用英文俚语,旨在让西方读者更好地理解鲁迅通过小说所要表达的主旨含义。

通过大量例证以及对鲁迅小说《肥皂》原文及译本在词汇、句法和语篇上的细致分析,更容易突显出不同文本各自的文体特点。然后再将文本进行比对,有利于更好地揣摩翻译方法,同时,也能有条理地分析出不同译本的不同翻译特点,利于读者的取舍。

参考文献:

[1]Julia Lovell. The Real Story of Ah-Q and Other Tales of China: the complete fiction of Lu Xun.[M]. London: Penguin Group.

[2]鲁迅.鲁迅全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

[3]吕周聚.“肥皂”的多重象征意蕴——鲁迅《肥皂》的重新解读[J].外语研究(2).

[4]夏德勇.小说文体研究新论[J].兰州大学学报,2001(29):106-113.

[5]朱崇科.“肥皂”隐喻的潜行与破解——鲁迅《肥皂》精读[J].名作欣赏:鉴赏版(上旬),2008(6):61-65.

作者:杨杜菡,浙江大学外语与国际交流学院在读本科生。

编辑:曹晓花E-mail:erbantou2008@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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