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对美国黑人女性创伤的再现

2016-07-13 01:54浙江财经大学杭州310000
名作欣赏 2016年18期
关键词:创伤紫色

⊙夏 艺[浙江财经大学,杭州 310000]



《紫色》对美国黑人女性创伤的再现

⊙夏艺[浙江财经大学,杭州310000]

摘要:艾丽斯·沃克的《紫色》自出版以来具有持久而强烈的吸引力,学界关于这部作品的论述可谓汗牛充栋,而本文尝试从新历史主义这一视角重新审视该作品,探讨小说文本对20世纪美国黑人女性历史的能动反映,揭示《紫色》与它所产生的社会历史语境间的对话性关系,并力图阐释这部作品的社会功效。

关键词:文学文本历史《紫色》创伤

作为非裔美国女作家艾丽斯·沃克的代表作,《紫色》自出版以来受到社会的强烈关注,很多学者从不同方面予以论述,如王玉括、马春丽等。本文拟从新历史主义视角探讨《紫色》,重新认识《紫色》产生的历史语境,并探讨这部作品的历史文化内涵及其社会功效。

文本和历史的关系向来是历史主义关注的方面,而新历史主义颠覆了文学只是机械地反映历史的观点,强调文学参与了历史的改写和阐释。新历史主义把主观和客观、真实和虚构、事实和故事之间一直存在的界限打破了,而使这些二元对立交融并存。新历史主义的代表人物路易斯·蒙特罗斯曾提出“历史的文本性”和“文本的历史性”,认为文学可以传达历史,具有认知功能。所谓“历史的文本性”,即历史与文学文本并无本质区别,历史也是一种书写,历史与文学作品都具有虚构性,我们要通过文本了解历史;同时,历史文本也能成为更大的文化语境的文本。新历史主义的另一代表人物海登·怀特认为,历史叙述属于小说叙述的范畴,历史编纂必定带有“诗人看世界的想象虚构性”。历史事实与文学文本呈现出交叉性的特征,历史的真实性要让位于“历史的文本性”。而“文本的历史性”是指包括文学文本在内的一切文本都具有社会历史性和文化性。新历史主义文论强调文学大于历史,文学不是被动地反映历史事实,而是主动参与历史的建构,并融入政治话语、经济话语、历史话语的实践中。历史在被书写的过程中已经过加工,真正的历史需要文学家和史学家利用现存的以文字形式保存的历史片段进行阐释、补充、还原。非文学文本也可以与文学文本进行互动。新历史主义非常重视文学的社会功能,把整个文学的研究方向从新批评、形式主义、结构主义、解构主义等关注文学内部的研究转向外部研究,强调社会功能的抑制与颠覆。

《紫色》的创作背景是20世纪初的美国南方,那时《解放奴隶宣言》已颁布近半个世纪之久,但仅有小部分黑奴获得解放,更不要说让黑人享有和白人同等的自由和权利。在《紫色》这部作品中,女主人公茜莉和她妹妹耐蒂的信件展示了她们的生活全景和心路历程,同时也揭示了非裔美国女性在20世纪的美国社会所遭受的不公待遇。

茜莉致上帝的头两封信呈现了女主人公的无奈和悲哀。她的母亲已是油尽灯枯,她数次受到继父奸污以致两次怀孕,孩子一出生便被继父抱走送人。继父威胁她除了上帝不准把所发生的一切告诉任何人,无助的她只好诉诸上帝。茜莉的父亲是一位富裕的农民,积累了一笔财富之后经营起自己的店,生意蒸蒸日上却招致白人同行的嫉妒和不满,最终被白人处以私刑,就这样一个完整的家庭在种族主义横行的年头被打得支离破碎。茜莉的父亲诚实经营、合法劳动、勤劳致富,却因为“抢”了白人的生意而走向死亡。对此,官方并没有追究白人的责任或给予任何补偿。茜莉父亲的意外死亡给茜莉母亲带来的心灵创伤以及年幼女儿的悲剧后果也是无法弥补的。

私刑主要发生在美国19世纪晚期至20世纪60年代,是法院管辖以外的一种暴民处决行为,通常针对黑人,主要发生在美国南部,此现象在1892年达到顶峰,这与作品中茜莉父亲被害的时间大致一致。美国南方发生的私刑事件大多与经济利益有关,比如通货膨胀、棉花价格下跌都会引起私刑率上升。这也体现了19世纪末美国南方白人至上主义的盛行。描写这一时代的作品,如威廉·福克纳的《八月之光》中,男主人公乔·克里斯默斯也是被处以私刑,同样也是有色人种,在生意经营上也比同行做得更加出色。私刑的存在使得相当一部分黑人男性变得老实本分,忍气吞声,默默无闻。

于是,他们把在外受到白人歧视时的愤怒转嫁到妻子身上,这在作品中也有体现。《紫色》中的X先生教训茜莉就像教训孩子一般,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儿子哈珀问父亲为什么要打茜莉以及莎格问茜莉为什么要挨打时,X先生和茜莉都不能给出合理的理由。茜莉把X先生一片狼藉的家收拾得焕然一新,几个邋遢淘气的孩子也被她收拾得清爽整洁,连X先生的妹妹来访后都对她赞不绝口。她们瞧见茜莉没有体面的衣服,便要求哥哥给她添置新衣,可X先生反问:“她也需要衣服?”“他打量茜莉一眼,仿佛是在看着泥土。他的目光似乎在质疑,它需要什么吗?”原文文本中使用了代词“它”而不是“她”来指代茜莉,可见茜莉已被物化,她在X先生眼中不过就是一个能做家务、能供其泄欲的工具。

笔者在阅读的过程中留意到莎格曾把茜莉定义为“virgin”,少女时期就有过生育经历的茜莉如何持有童贞呢?莎格第一次带着茜莉去认识自己的身体时,茜莉显得既害羞又无知,她不曾从夫妻生活中感受到丝毫快乐,她也不曾发现自己身体的美。茜莉一直被动地接受着继父和X先生,一味顺从,没有任何话语权,更没有幸福感可言。按照莎格的意思,从这个层面上讲,茜莉还是处子。福柯认为,用压抑来说明性与权力的关系,更能有助于我们找到隐藏于其背后的原因,性与性经验并不单纯是生物、肉体概念,也是政治、经济概念,是权利与知识谋划的结果。

茜莉无故挨打时,她只能做到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她告诉自己:“茜莉,你是棵树。”索菲亚对茜莉说:“实话说,你让我想起我妈。她一直在我爸的支配下生活,不对,应该说她被踩在脚下。一切都是我爸说了算,她从不回嘴。她从不为自己辩护,偶尔想为我们孩子说点什么也常常适得其反。她越是想为我们争取点什么,爸爸越是不让她好过”。不难看出,黑人女性在家中一旦低头顺从就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

然而,在《紫色》中,索菲亚也是那个特定历史时期的牺牲品,她的勇敢和反叛让人惊叹,而她的下场也令人叹息。她不像茜莉那样软弱温顺,她一直在抗争。从小在家与父亲、叔伯、兄弟对抗,长大结婚后在丈夫哈珀对其动粗时更是毫不畏惧地反击。她像一个斗士,不因自己的肤色和性别而卑躬屈膝,即使是市长夫人要她做女仆,她也敢断然拒绝。市长掌掴她,她便把市长打趴下,她为平等和尊严而活。但正如后来民权运动领袖马丁·路德·金所言:“然而一百年后的今天,黑人仍无自由可言。一百年后的今天,在种族隔离的镣铐和种族歧视的枷锁下,黑人的生活备受压榨。一百年后的今天,黑人仍生活在物质充裕的海洋中一个穷困的孤岛上。一百年后的今天,黑人仍然蜷缩在美国社会的角落里,并且意识到自己是故土家园中的流亡者。”索菲亚的反抗给自己带来了牢狱之灾,在艰苦的环境里做苦工,被打得面目全非,几近残废。索菲亚不得不沦为市长夫人的女佣,但是她从没屈服。

作者艾丽斯·沃克就读于沙拉劳伦斯学院时曾作为交换生前往非洲学习一年,这也就解释了为何耐蒂的信中对非洲的描述如此栩栩如生。在耐蒂眼中,非洲的黑人是美丽的。耐蒂在给茜莉的信中写道:“茜莉,他们可真黑啊,闪闪发光,好像是我们在家说的真正的黑人。茜莉,整个城市到处都是闪闪发光的蓝黑肤色的人,他们身着带有绚烂百纳被图案的蓝色袍子,漂亮极了。他们又高又瘦,脖颈修长,脊背挺直。你能想象得到这幅景象吗?我觉得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黑色。对了,茜莉,还有一点很神奇。他们实在是黑,所以眼睛炯炯有神,仿佛有着月亮的光辉,十分明亮,而他们的黑皮肤在阳光下也同样光芒四射。”沃克借耐蒂之口表达了自己对非洲祖先肤色的认同,赞美之情溢于言表。这与20世纪四十年代黑人性作家“从非洲传统生活的源泉中汲取灵感和主题,展示黑人的光荣历史和精神力量”的主张相吻合。当耐蒂第一次看到非洲海岸线时,她仿佛感觉到一座洪钟撞击着她的灵魂,使她颤动。塞缪尔夫妇也有同样的触动,于是他们跪在甲板上感谢上帝让他们看到这片土地,这片祖先繁衍生息、为之哭泣的土地。沃克对源于黑人文化传统的事物怀有极大的热情,在作品中,缝制百纳被的情节、讨论圆形建筑的情节、吟唱布鲁斯的情节无不透露着作者的文化寻根意识。

20世纪初的美国经济虽然总体上快速发展,黑人却面临着许多经济困难,但他们的觉悟不断提高,也开始寻求改变,开启自己的事业。作品中,首先哈珀经营起一家备有自动唱机的小酒吧,还请了受人欢迎的歌手莎格前去助阵。在茜莉自我意识觉醒后,她与莎格一起前往孟菲斯,并在莎格的鼓励下开了一家裤子店,实现了经济上的独立。茜莉在父亲曾经生活、工作过的房子里开始了自己的事业。三十年前白人竞争者因为不能容忍茜莉父亲的成功而对他处以私刑,而新一代却在这里获得成功和幸福。沃克对这些情节的设置一方面说明黑人在美国社会的状况在进步,同时也寄予了她对黑人取得完全独立以及平等发展机会的美好期望。

茜莉觉醒的过程是她发现生命本质的体现,从认识身体开始到创业成功,她逐步构建自己生命的完美,这是作者沃克苦难经历的体现,也反映了隐藏于沃克修辞策略中的文化诗学。沃克的父亲是一名农民,母亲是一名女佣。八岁时右眼被兄弟在玩耍中用枪射伤,因没有得到及时治疗以致右眼永久失明。大学里的怀孕经历让她一度想结束生命。文中茜莉、索菲亚、玛丽等女性人物皆在身体上受到摧残,沃克深刻体会到女性身体受挫的痛苦,其中一些角色也正是因为自己身为黑人女性才会受到虐待和欺侮。茜莉的原型是沃克的祖母,而X先生的原型是沃克的祖父,只是现实中并没有这样皆大欢喜的结局。作品中虽然女主人公历经艰辛,但最终她站起来反抗了。她的反抗和独立让X先生逐渐醒悟,他的生活因为茜莉离开而变得凌乱,他发现茜莉没有他反而过得更好,他这才慢慢学会了尊重和欣赏茜莉。他努力挽回婚姻,试图在精神层面上也能成为茜莉的伴侣。这种男女和谐共处、共创美好生活的妇女主义思想慢慢在黑人主流文化中达成共识。美国黑人总统奥巴马就十分尊重自己的夫人,刚上任时外出访谈总是带着夫人,夫人如果坐在观众席中,他也会特意向大家介绍一下,他向全世界说感激自己的夫人,幸福和谐的家庭无疑对他的事业是大有裨益的。

沃克《紫色》以文学文本为媒介,对美国20世纪种族歧视下的黑人女性形象进行了话语建构,实现了文本与历史的交融,传达了历史的真实意蕴。借助文学的想象,我们对20世纪身受种族、性别双重压迫的美国黑人女性有了一个现实主义的理解,由此也看出文学与历史间的辩证张力。

参考文献:

[1]Foucault,Michel. The History of Sexuality[M]. London: Penguin Books,1998.

[2]White,Hayden. The Content of the Form: Narrative Discourse and Historical Representation[M]. Baltimore and London: 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87. [3]Walker,Alice. The Color Purple[M]. Orlando: Harcourt, 2003.

[4]胡经之.西方文艺理论名著教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5]马春丽.《紫色》中茜莉的“身体救赎”[J].外国文学研究,2012(2).

[6]王成宇.《紫色》与艾丽斯·沃克的非洲中心主义[J].外国文学研究,2001(4).

[7]王玉括.在新历史主义视角下重构《宠儿》[J].外国文学研究,2007(1).

[8]徐中川.世界经典英语演讲赏析[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5.

[9]章汝雯.《紫色》中的叙事策略[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9(3).

作者:夏艺,浙江财经大学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编辑:郭子君E-mail:guozijun0823@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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