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陋就简,也让恐惧成宴

2016-10-27 18:07杨时旸
中国新闻周刊 2016年30期
关键词:王婆王叔恐怖片

杨时旸

众多周知,“国恐”已经成为了一个固定的、带有嘲讽性的短语。观众,甚至很多从业者自身都对它低看一等。中国特殊的限制机制,也让这种类型片的腾挪空间异常微小。它逐渐沦为了一个无法翻身的笑话,陷入粗制滥造和被人讪笑的死循环。人们都以最低的期待值,幸灾乐祸地想看着每一部所谓的恐怖片如何收场。

恐怖片在中国一片死灰,但《中邪》的出现却让它意外复燃。一位横漂导演,花费几万元,用伪纪录片的方式为这个类型挽回了尊严。相比于其他类型,恐怖片直接切近感官,所以,更多的这类电影都止步于肉身的反应,而不问向精神,它极其容易变得“自甘堕落”。最近,西方乃至日本的恐怖片都显得凋敝,除了那部《女巫》,很难有让人印象深刻的作品。在经历了无数次重复的恐怖意象的重组之后,如果没有更深层的心理鼓动和更剑走偏锋的想法,很难再度支撑起人们的兴趣。

《中邪》是在一种标准的纪录片氛围中开场的,那株随风摇曳的大树,暴土扬尘的街道,能说会道的东北算命喷子,躲在路边的解卦大嫂……你会以为这又是一部以讲述脏乱差为荣的中国式纪录片,但当贫嘴滑舌的男主角和聒噪的姑娘出现的时候,一些影影焯焯的东西开始浮现。他们和当地负有盛名的“大师”王婆夫妇乘坐着那辆破旧的轿车开上土路,直到王叔随口念叨着,“怎么这么偏啊”,突然之间,伴随着暗下来的光影,有一种强烈的类型感撞击了出来——它是一部标准制式的恐怖片,一些力量守株待兔,人们被欲望牵引,奔赴死亡。

《中邪》不恋血污,更接近惊悚和悬疑,切近于心理的恐慌而非挑动纯生理反应。它的几个陡坡式的心理悬崖设置得恰到好处,“中邪”的姐姐以一个沉默的正常人的面貌出现,之后在“治疗”中第一次显露出疯癫,王婆夫妇从救治者变成胆怯者——换句话说,他们从主动方成为了被动方,这个转化是被恐惧催化的,而同时,偷拍的摄像机发现了恐惧的根源——那些埋藏在心底的秘密,自己作为骗子和施害者一直担心被报偿;而在此之后,姐姐的“死亡”,以及更深一步的,死亡之后“冤魂”引发的混乱,都成为一步步溃散的节点。

客观地讲,对于大多数恐怖片资深影迷来说,从那个隐蔽的摄像头揭露了王婆和王叔之间的嫌隙,彼此争论曾经治死人的秘密的那一刻开始,这部电影就已经泄露了根底,但它还是用紧绷的气氛拽住了观众。这个故事被巧妙地设置在一个近似封闭的空间中,无法逃脱的郊外,一座破败的农家院,它的环境和人物设定都极度可信,对于这一类作品来说,这是代入感的坚实基础。

从技巧上看,这部电影因陋就简,但却意外地达成了一种lo-fi的效果,伪纪录片的镜头语言和粗糙的中国县城以及浓重的幽秘色彩,经过互相叠加完成了一次剧烈的化学反应。镜头几乎没有错漏,不存在伪纪录片镜头之外的视角,肩扛手持拍摄的呼吸感与惊悚氛围本身异常默契。末尾,那个碎裂的镜头,既符合剧情设定又为观众完美区分了视角。

从恐怖意象上说,《中邪》动用了所有最经典的符号:娃娃,飘荡的尸体以及疯癫的人,被恐惧调动起的黑暗人性,因仇恨被激发而成为杀戮者,它把这一切恐怖桥段和经典意象毫无痕迹地本土化为一种真实的中国经验,而且,最终没有归因于怪力乱神,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复仇。从设置看来,这不是出于对审查的规避策略,而是从拍摄之初就定下的基调。

其实,很多恐怖片中都有一个明亮又朴素的内核——善恶有报。《中邪》也同样如此,它是一个有关报偿的故事,从另外的意义上,以极端的戏剧性手段,用私刑完成了一次惩恶扬善,而且最终,复仇者也遭到了法律的惩处。

中国恐怖片被合力摧毁了——从业者自暴自弃,审查者如临大敌,观看者嘲弄蔑视。但仍然有一些人能够在狭窄的缝隙中努力维系自己以及这种电影类型的尊严。《中邪》只是认真地对待了这个题材,本分又充满尊重地对待这个故事。它本土、自信又粗粝、鲜活。但愿这部作品是一个系列尝试的开端,而不是一次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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