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韬：刑警其实无传奇

胡杰

徐韬，1978年出生，2001年毕业于西安体育学院武术系。大学毕业后，在武警部队服役六年；2008年调到陕西省西安市公安局碑林分局当刑警，目前是刑侦大队二中队中队长。当武警时，曾因抗洪救灾荣立过个人二等功一次；当刑警以来，因破案曾两次荣立个人三等功。近日，西安市公安局又为徐韬申报了个人二等功。

“菜鸟”经历

徐韬参与侦破的第一起命案，是他来到刑侦大队刚好一年的时候。

当时有个做服装生意的中年妇女，酷爱打麻将。2009年4月下旬，她老公到派出所报案，说她被牌友叫去打牌，失踪三天了。她的银行卡绑定了儿子的手机，家人发现，在无法联系上她的这三天里，她的银行卡有取款记录。接到报案后，徐韬他们调取了取款柜员机的监控，结果发现取钱的并非她本人，而是一个用帽子、口罩把自己捂得很严实的男子。经分析，这名妇女遇害的可能性很大。

经过调查走访，刑警找到了三天前喊她去打牌的周至女子陈静。陈静起初矢口否认那天见过受害人；审了一天一夜，她才交代，那天确实和受害人一起打麻将了。一起打牌的人，还有周至老乡张沛与梁宗社。他们打牌的地点，在周至一家宾馆里。当晚牌局散了后，她回了家，不知道别人去了哪儿。

梁宗社、张沛都是哑柏镇人，30来岁。梁宗社是哑柏村的农民，而张沛是镇上的一名计生干部。经了解，梁宗社在家中，而张沛借了别人的一辆车不知去向。刑警大队长决定，先抓粱宗社。

抓捕梁宗社的时间，选在了凌晨两点多。因为当地民风剽悍，刑警们如果白天进村抓人，可能连村子都出不了。徐韬和王平等四人被选为突击队员。农村的围墙修得都特别高，一名同事蹲在下面，搭人梯把徐韬和王平分头送上墙头。黑灯瞎火，他们怕惊动了梁宗社，也不敢打手电。院子里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就往下黑跳。等徐韬和王平跳进院里，却发现房屋位置和之前当地派出所民警画的图不一样，原来，梁宗社住的是隔壁院子。

因为听说张沛、梁宗社有把仿五四手枪，抓人时，徐韬穿了防弹衣，他的手枪插在防弹衣里。再上墙，他们要借助墙角立着的一口水缸。可防弹衣顶着，吃不上劲儿。徐韬只好把枪摸出来，一不留神，却把枪掉进了水缸里。伸手进去摸了一阵儿，才把手枪从缸里捞出来。这时，另一同事跳进了院子。等徐韬踩着他的肩膀，上了墙头，梁宗社家的灯突然亮了。想到已经跳进院子的王平手上没枪，徐韬赶陕跳进院子，他们冲进房间时，梁宗社正在穿鞋呢！

铐住梁宗社，搜查他家却并没有发现枪和子弹。梁宗社说，枪是张沛的。拉回来一审，他就交代，跟他们打牌的受害人，确实已经遇害了。张沛和陈静，都欠了赌债。陈静认为受害人有钱，把她推荐给了张沛。案发当天，陈静约受害人出来打牌，由梁宗社开车，陈静坐副驾驶位置，张沛和受害人一起坐在后面。车子开到周至乡下一条行人稀少的路上时，张沛让停下车，就对受害人动了手。先是打她，让她说出银行卡密码。在拨打银行查询电话、确定密码正确后，他们用事先准备好的绳子将受害人勒死，然后将尸体装进编织袋，放进大石头，沉尸于黑河里。

梁宗社指认的抛尸地点，水深处四五米；水浅处两三米。刑警大队去了二十来号人，还请了专业人士，打捞了一整天，却不见任何踪迹。是梁宗社说了瞎话？那个陈静非常顽固，什么都不肯再交代。只能寄希望于早点抓住张沛了。

刑警队长突发奇想：张沛会不会再来找梁宗社呢？他这样想，是因为张沛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反正一时也没有其他好线索，队长就决定，去哑柏村口守候张沛。

刑警设伏的地方，在进村的一条必经之路旁。当时，有一辆拉树苗的大卡车停在那儿，把道路占去了一大半。也就是说，再有车过来，非减速不可。停下车，王平发现左轮胎扎了，漏气，就开车去补胎。他刚走，队长来了电话：“我看见那辆长安奔奔正往村子里走，赶快截住他！”张沛的车号、颜色他们都知道，果然，没过一分钟，长安奔奔已经开到了眼前。徐韬和王平往前一凑，他就发觉了。这小子当过兵，驾驶技术超级好。紧贴着大卡车，他的另一侧轮胎一半在路沿上悬空着，飞快地蹿了过去。队长的帕萨特跟在后头追过来，可他的车大，过不去，倒了一把。再追，车已跑远了。

追了三四公里，到了河堤附近，张沛跳下车，钻进了河边的芦苇荡里。刑警在那儿搜索了四个多小时，直到天色暗下来，不得不撤回。

在张沛丢弃的汽车里，也没找到枪。让梁宗社好好回忆，看他跟着张沛都去过哪些地方。梁宗社倒挺卖力，领着一处处搜。最后，在—个看果园的棚子里，从房梁上搜出了那把仿五四手枪以及三发子弹。

梁宗社看上去是在积极配合工作，可再审，他仍一口咬定那个抛尸地点。

再想抓张沛，难度就大了。警方只好采取其他办法，主要是攻心。先是通过媒体劝其投案，又给他家里人做了很多思想工作。最终，这些工作还是奏效了。逃跑十几天之后，张沛在青海西宁投案自首。

张沛交代，抛尸之后他仍不放心，第二天，他又一个人悄悄在岸边挖了一个坑，把尸体拖上来，重新掩埋。

在张沛指认的地方，挖出的是一条死狗。是不是这小子在耍人？因为仍有恶臭扑鼻而来，警方又继续往下挖，挖了近一米五，真的挖出了受害人的遗体。

张沛是个心思特别缜密的家伙。想到捞尸重埋，他就先弄死了—条农村的土狗，故意把土狗埋在了受害人的尸体匕面。

这起案子，让徐韬遗憾了很多年。其实，那辆拉树苗的大卡车旁不远，就有一辆架子车。在张沛开车进村之前，他本来完全来得及将架子车拖到大卡车旁边，这样，当场就可以将张沛抓住。可是，那个念头当时只在他脑子里闪了一下，并没有付诸行动。唉，谁让自己那会儿还是个“菜鸟”呢？

“托梦”破案

徐韬是学体育的。他觉得，破案有时候确实有运气成分。运气好了，毫无线索的案子也能破；而运气不好，看似有条件的案子，却就是破不了。

东门外红光电影院楼下，有个中国移动的缴费厅。2012年春季里的一天傍晚，外面哗哗下着雨，下班高峰时间，有个东北口音的小伙子走进店里，问能不能给外地手机缴费。没等收手机费那位答话，旁边一中年人多了一句嘴：“可以缴，但要交一元手续费。”一听这话，东北小伙子不乐意了，嘴里骂骂咧咧的。仗着“主场优势”，中年人也毫不示弱，两人立即对骂起来，双方都声高嗓大、情绪激动。东北小伙子突然撂下一句：“你等着！”转身离去。

事后，调取监控发现，这小伙子进了旁边的一家超市，直奔卖刀的柜台，买了一把剔骨刀出来。再回到缴费厅，小伙子直奔那名中年人而去，一连六刀当场把人捅死，随后扬长而去。

犯罪嫌疑人没有打伞，是坐公交车到达东门外的，徐韬他们分析，他应该就在附近住；从他买刀的过程看，他对这家超市商品摆放位置也非常熟悉。分局抽调刑侦大队和好几个派出所的民警，组成了一个上百人的专案组，对发案现场周围五公里范围内的住宅小区、写字楼、网吧、宾馆包括娱乐场所，进行了细致的走访。还从那家超市调取了一张嫌疑人的照片，打印出来后，发给每一位侦查员。在案发后一周里，徐韬每天背着个双肩包，在那些东北人可能扎堆儿的地方找人进行辨认。平均下来，他一天要步行15至20公里。一周之内，他的体重减了6斤，减肥的成效显著，但案子却没有进展。徐韬甚至通过QQ检索，发现了本地一个东北人的群。他也混进群里，把嫌疑人的照片发到上面，让网友帮忙辨认，但同样没有结果。

案发时，刑侦大队的老民警王秦学58岁，两年以后就退休了。去年秋天，听说老王得了癌症，徐韬和几个同事跑去看他。大家心情都挺沉重，老王却没事儿人一样。坐下来没说几句话，老王就去掏他的小挎包。那是款黑色的李宁牌运动包，原先就跟长在老王身上似的，他们都非常熟悉。老王从包里掏出的，是他原先的工作笔记本。翻开本子，他把夹在里面的那张东北嫌疑人照片取了出来：“哥虽然退休，不是刑警了，但我不论走到哪儿，都会把这张照片拿出来，让别人帮忙辨认。”老王说，他的照片发得只剩下这一张了，让他们抽空再给他送一些来。听老王这样说，几个人再也忍不住，眼泪刷地一起下来了。

案子迟迟破不了，受害人家属到刑侦大队来问过几次，这位大嫂跟徐韬也就熟了。其实，她每次来，一句难听话没说过，但徐韬就是感到惭愧。案发一年后的一天，徐韬早上一上班，就接到大嫂打来的一个电话。她说，昨晚她梦到老公了。梦里，老公告诉他，那个杀害他的人，名叫“赵建国”。她打电话来，就是想让他帮她查查，有没有一个赵建国，长得跟这起案子的嫌疑人一样。

通过科学手段都破不了的案子，她做个梦就能破了？这当然很荒唐。连大嫂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徐韬还是决定，满足大嫂的这个心愿。第二天下午，他约大嫂来到刑侦大队。通过公安平台，把“赵建国”的名字输进去，结果发现，符合性别、年龄段的，全国有好几千个。对照着嫌疑人的照片，中队三个人陪着大嫂一起比对。从下午两点半，一直看到了晚上七八点。最后，也没看完，大嫂决定放弃了：“我也看出来了，你们是真的想破这个案子。你们都破不了，我老公怎么能‘托梦给破了呢？”这天，大嫂跟他们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谢谢”二字。可她每说一次，徐韬就隗疚一次。毛遂自荐

2015年二三月间，新城、碑林、雁塔等西安城区繁华地带，连续发了十七八起便利店遭打劫的案子。犯罪嫌疑人选择夜间女店员一人值守的便利店，避开监控，或者采用戴帽子、口罩等方式进行伪装，猖狂作案。碑林区有家便利店三天内被这同一伙人抢了两回。气焰嚣张到这份儿上，这明显是在进行挑衅。

当时，徐韬刚做完手术，在家休息。听说这个案子，呆不住了。这起系列案件工作量非常大，要调取监控、要调查走访，上多少人都不够用。

徐韬上案子时，正好赶上两名犯罪嫌疑人的身份被锁定。经过信息排查，专案组发现这两人坐飞机去了成都。徐韬和派出所的一位刑警买了当天最后一个航班的机票，马上飞成都。这天，赶上下大雨，飞机从西安起飞已经是凌晨两点多；到了成都，那边也是雷雨天气，飞机无法降落，只能改停重庆江北机场。下了飞机，他们包了一辆出租车往成都赶，半道出租车还抛锚。重庆的哥又把他们倒给了一个成都的专车，等两人赶到成都，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尽管肚子早饿瘪了，但他们顾不上吃饭，赶快联系当地同行帮忙。在锦江分局同行们帮助下，他们找到那两个家伙住的宾馆，破门而入，将其中一人抓获。在房间里，当场搜到了一把匕首、一把西瓜刀，另有口罩、帽子和丝袜等作案工具。抓到的这名嫌疑人来自宝鸡麟游，19岁，身体壮实。拿着他的身份证，徐韬感觉有点不对劲。一审，原来，他用的是他哥的身份证，而且骗过了机场安检。他交代，昨天他们一到成都，就去买了刀子和别的作案工具，并且踩好了点儿，准备在成都接着抢便利店。还没有动手，是因为同伙李小勇要先去会女网友。他们想让他把李小勇调出来，李小勇的电话却打不通。原来，他的手机没电了。

委托西安的同事帮着查李小勇手机打出的最后一个成都的电话，两人先到街上吃碗面。成都人无辣不欢，担担面味道很重。可惜，徐韬的伤口没好，不敢吃辣。胡乱吃了几根面，就跟着几位成都同行去一家电影院。据说，李小勇跟女网友在看电影。因为通过先抓的那小子的QQ空间，他们看到了李小勇的模样，满以为可以在电影院门口守到那小子，谁知扑了个空。

这一晃就到了晚上。最新摸来的情况，李小勇带着女网友去了一家KTV。他们去的时候，也就晚上八点多，唱歌的人还不多。徐韬往里走的时候，一个瘦瘦的小伙子正好从包间里出来。和这人对视一眼，他马上就认出，正是李小勇。徐韬都没敢看他第二眼，眼睛的余光就发现，那人低下头去，右手放进了裤子口袋里。在徐韬身后四五米远的地方，跟着锦江分局的三位同行。虽然都穿着便衣，但他们警察的气息已经让李小勇警觉了。和他擦身而过的时候，徐韬一个锁脖，猛然发力，把拼命反抗的他扳倒在地。拖出他的手发现，这小子手里握着的是一把弹簧刀。成都同行上来，七手八脚帮着给他戴上手铐。

把人带到锦江分局，徐韬突然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什么都不知道了。原来手术之后，徐韬没能及时换药，导致伤口，发炎；再加上劳累，又没怎么吃东西，身体终于扛不住了。押着嫌疑人赶回西安后，就又直接住进了医院。

责任编辑：阮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