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的梦境叙事在《聊斋志异》中的发展

2017-01-12 03:03
中州大学学报 2017年5期
关键词:聊斋志异魏晋梦境

郭 艳

(河南省社会科学院 文献信息中心,郑州 450002)

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的梦境叙事在《聊斋志异》中的发展

郭 艳

(河南省社会科学院 文献信息中心,郑州 450002)

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中梦境叙事有以下几种类型:人神相恋、托梦、梦幻人生等。《聊斋志异》作为志怪小说的顶峰,受到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的影响,其中也有许多梦境叙事,并进一步发展——男女相恋具有世俗化特点,托梦叙事复杂化,梦幻人生的主题更加意图化。《聊斋志异》中梦境叙事的功能:通过梦境叙事来使时间呈现空间化,通过梦境叙事推动情节发展,通过梦境叙事使中国古典小说出现“元小说”的雏形。

梦境叙事;志怪小说;《聊斋志异》

梦作为中国古典小说中的一个经典内容,不仅内涵丰富,而且对于中国传统文学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作为中国小说的开端,有许多梦境叙事类型,对于后世文学产生了重大影响。《聊斋志异》作为志怪小说的顶峰,受到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的影响,其中也有许多梦境叙事,在全书490多篇作品中,70多篇都与梦有关。

一、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的梦境叙事

梦境是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中叙事说情、塑造人物的重要空间,主要有以下几种类型:

(一)人神相恋

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中的梦境有时是神人相恋发生的场合。如《搜神记·弦超》:“以嘉平中夜独宿,梦有神女来从之。自称天上玉女,东郡人,姓成公,字知琼,早失父母,天帝哀其孤苦,遣令下嫁从夫。超当其梦也,精爽感悟,嘉其美异,非常人之容。觉寤钦想,若存若亡。如此三四夕。”[1]16-17弦超在梦境中结遇神女并结为夫妇。这一梦境叙事体现了人们对于自由美好爱情的追求。在封建社会,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多青年男女在婚前都未见过面,更不要说心灵相通、互恋互爱,因此,古代有很多并不随人愿的婚姻存在。由于“梦是欲望的满足”[2]97,梦境也就成为人们理想爱情的“发生地”。如果说情投意合是普通男女对于爱情的最低标准,那么凡夫俗子与天上神女的姻缘对于当时的人们来说无疑就是爱情的最高境界。这一爱情的最高境界在现实中不可能存在,只能发生在梦境中。人神恋中的梦境具有隐喻的意义,它暗示着:梦终究要醒来,所以小说中弦超与神女的爱情并不顺利,在成为夫妇七八年后,由于弦超把事情泄露,神女告辞离去。

(二)托梦

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中的梦境有时是亡人托付生者了却自己意愿的场所。如《列异传·蒋济儿》中,蒋济的妻子两次梦见儿子哭诉在阴间做泰山伍伯“憔悴困辱”,让母亲委托泰山令孙阿给自己谋个“得乐处”[3]10,蒋济推问讴士孙阿验证了妻子的梦,孙阿受蒋济之托到阴间为蒋济之子谋取了理想的职位,成为录事。

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中的托梦情节有时又是人物获知事态发展趋势的重要空间。如《列异传·三王冢》:“王梦见一儿,眉广三寸,辞欲报仇。”[4]140楚王就是在梦中梦到眉间尺说要杀他替父报仇,后来果真被眉间尺托付的怪客砍下头颅。《拾遗记·秦始皇》中秦王子婴在梦中见到一个“身长十丈,须鬓绝青”的人告诉他:“余是天使也,从沙丘来。天下将乱,当有同姓名欲相诛”。正是由于梦境中的预言,子婴就怀疑赵高,并囚禁赵高。接下来才有了诡异的情节,赵高被“悬于井中,七日不死;更以镬汤煮,七日不沸。”赵高死后,“有一青雀从高尸中出,植入云”[5]105。不论是亡人托梦生者了却自己的遗愿,还是异人托梦告知事态发展的结果,都与古人占梦的情结有关。古代由于科学不发达,人们对于许多自然现象和生理现象无法得到合理的解释,尤其是对于做梦这一现象更是充满了神秘感。因此,人们就试图通过占梦之术为离奇的梦境与现实建立一种联系。

(三)梦幻人生

《幽明录·柏枕幻梦》中,县民汤林在进庙祈福时从柏枕的一个小孔进入梦幻世界:“见朱门、琼宫、瑶台胜于世”,这一梦境的繁华远胜于现实。接下来,“见赵太尉,为林婚,育子六人,四男二女”,汤林在梦里又获得了婚姻,并且儿女双全。汤林不仅家庭幸福,还仕途得意,“选林秘书郎,俄迁黄门郎”。人生几大喜事——结婚、生子、升官,都在梦境中一一得到满足,如汤林自然乐不思蜀,“永无思归之怀”。但好景终不能持久,后来他“遭违忤之事”,从枕中出来,才发现枕内的好几年不过是自己“俄乎之间”做的一场梦。[6]4

《柏枕幻梦》中的主人公——县民汤林是一个行贾之人,在古代商人地位低下,他自然对于功名利禄更加渴望;另外,他还未成家,因此,成家立业就是他的全部理想。枕中一梦使他实现了自己的人生理想,但人生就像一场梦,虚幻的东西终究不长久。一切功名利禄、荣华富贵最终都是过眼云烟。这与当时盛行的道家的虚无观有关,在道家看来,人间众生无论在物质层面上还是在精神层面上的追求都是没有意义的。

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中的梦幻人生的梦境叙事还体现为梦变为真。梦境有时还是事态发展的另一“现场”,之所以说是“现场”,是因为人物梦境中说的话或者做的事在现实中会产生相应的结果。如《幽明录·换头》中,贾弼之“夜梦有一人,面皰甚,多须,大鼻瞷目”,听这个人说“爱君之貌,欲易头,可乎?”贾弼之说:“人各有头面,岂容此理!”[7]30拒绝换头。天亮又梦到这个人,非常厌恶,于是在梦中答应了换头要求,起床后贾弼之的头果真被换了。梦境虽然是虚幻的,但它又与现实具有一定的映射关系。梦变为真的情节体现了梦境是虚构世界与现实世界的融合体。

二、梦境叙事在《聊斋志异》中的发展

文学既有传承的一面,更有在继承基础上的新发展。《聊斋志异》在传承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梦境叙事的基础上,呈现以下特点:

(一)男女相恋:世俗化

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的梦境中人神相恋的故事,发展到《聊斋志异》,就成为世俗化的男女相恋了。不论故事中是人神相恋、人鬼相恋、人妖相恋,这里的神鬼妖都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人与神鬼妖的界限变得模糊了。梦中男女之间即使横亘着人间与仙界的巨大鸿沟,如果发生恋情,世俗的人也不会震惊。同时,男女恋情发展也更加世俗化。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当中说道:“《聊斋志异》独于详尽之外,示以平常,使花妖狐魅,多具人情,和易可亲,忘为异类,而又偶见鹘突,知复非人。”[8]258

《聊斋志异》中的男女相恋梦境叙事一类是异类相恋。如《狐梦》通过毕怡庵梦中之梦讲述了一段人狐相恋的故事。毕怡庵总想见到狐仙,一日“归斋,日已寝暮。时暑月燠热,当户而寝”[9]621。睡梦中首先有一位狐女幻化的妇人出现,她介绍自己的三女儿与毕怡庵结为良缘。第二天,三娘子又让毕怡庵见自己的三个姊妹共同庆贺。这四位狐娘子就像人间不同性格的可爱女子一般生动,没有了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中异类幻化为人的神秘感。

另一类是世间普通男女相恋。男主人公因为目睹了女主人公的美貌而心生爱恋,但又囿于某种现实原因不能在一起,因此,只能在梦境中一解相思之苦。如《阿宝》,男主人公孙子楚生性迂讷,对别人说的话往往信以为真。一个富商为自己的女儿阿宝择婿,正好孙子楚的妻子死去,他就听别人的话去提亲。阿宝戏弄他,让媒人转告如果他把多余的手指切掉就嫁给他。孙子楚就切掉了手指。后来清明节妇女出游,孙子楚得以见到阿宝的真容,从此魂不守舍,“至家, 直上床卧,终日不起,冥如醉,唤之不醒。”而魂“遂从女归,坐卧依之,夜辄与狎,甚相得”。梦中孙子楚与阿宝的恋情双方也都有感知,“女每梦与人交,问其名,曰:‘我孙子楚也。’”[10]231正是由于梦境中的相恋才为后来二人在现实生活中结为夫妇打下了基础。孙子楚和阿宝恋情既有传奇的一面,又有现实社会的反映,由于二人家世悬殊,恋情发展曲折,体现了当时门当户对的婚恋观念。此外,还有《王桂庵》《寄生》,父子良缘皆因梦成。

(二)托梦:复杂化

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中的托梦叙事,大多采用全知视角,对梦境的主要内容进行叙述,内容以委托他人实现愿望或者预测事态发展趋势为主,而且梦境多为一人所做之梦。《聊斋志异》中的托梦叙事就复杂多了。

首先,《聊斋志异》的托梦叙事既有采用全知视角的,也有采用限知视角的。如《董生》中,董遐思被狐女魅惑致死后,王九思重蹈覆辙,也被狐女害得迷罔病瘠,一日忽然梦到董生。这一情节,作者就是采用全知视角,原原本本地把王生的梦境对话复述出来。“与君好者狐也。杀我矣,又欲杀我友。我已诉之冥府,泄此幽愤。七日之夜,当驻香室外,勿忘却。”[11]136还有一些作品采用限知视角来叙述梦境。如《连城》中,连城在违背当初让乔生割脔肉和药就嫁给他的诺言时,让老太婆传话:“我梦不祥,三年必死,不必与人争此泉下物也。”[12]361-362由于是他人转述连城的话,自然也就无法原原本本地把梦境全部反映出来,因此,也就无法得知连城梦到了什么使她知道自己三年后必死。

其次,托梦的内容除了诉说遗愿和预言未来外,一些作品中的托梦叙事具有揭示真相的功能。如《陆判》中,朱尔旦的妻子被陆判换了吴侍御女儿的头之后,消息传到吴侍御那里,吴侍御猜测女儿为朱尔旦所害,要讼之官府,陆判让吴侍御的女儿夜晚在其梦中自言:“儿为苏溪杨大年所杀,无与朱孝廉。彼不艳其妻,陆判官取儿头与之易之,是儿身死而头生也。愿勿相仇。”[13]144托梦叙事揭开了吴女死亡、朱妻换头之谜,为朱尔旦洗了冤。另外,《聊斋志异》不仅有“一人一梦”,还有“多人同梦”。《王六郎》中,许某在王六郎被天帝授为招远县邬镇的土地神赴任后,到邬镇准备会见王六郎,问路时才知道村人等候已久,这些村人之所以等候许某,是因为他们做了一个相同的梦:“众乃告曰:‘数夜前,梦神言:淄川许友当即来,可助一资斧。祗候已久’。”[14]29《凤阳士人》中,妇人、妇人之弟、妇人之夫,身处三地却共作一梦。《聊斋志异》还有一人多梦、多人多梦的作品。

(三)梦幻人生:意图化

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中,关于人生如梦主题的梦境叙事对于后世作品影响颇大。鲁迅先生评价唐传奇《枕中记》时曾说:“如是意想,在歆慕功名之唐代,虽诡幻动人,而亦非出于独创,干宝《搜神记》有焦湖庙祝以玉枕使杨林入梦事,大旨悉同,当即此篇所本,明人汤显祖之《邯郸记》,则又本之此篇。既济文笔简炼,又多规诲之意,故事虽不经,尚为当时推重。”[15]44《聊斋志异》中的《续黄粱》《王子安》正是在《柏枕幻梦》的基础上,对这一题材的再创作,进一步扩大了这一题材的影响。

《续黄粱》中,讲述了曾孝廉中举之后到郊外游逛,让寺里的算命先生给自己算命,算命先生说他能做二十年太平宰相。门外雨大,曾孝廉倦伏榻间,做了一场黄粱美梦。在梦中曾孝廉官至宰相,拥有荣华富贵,周围有美女陪伴。他贪赃枉法,最终受到严厉惩罚,不仅头被砍掉,还在阴间受到酷刑,最终转世为流浪汉的女儿,身世悲惨。正当曾孝廉痛苦哀嚎时,有人把他叫醒,才知道是做了一场梦。

《王子安》中,讲述了科举失意的落魄书生王子安在参加科举考试后,醉梦中实现了自己的功名理想。作者细致入微地刻画了人物梦中及第后的变化,一开始“忽有人曰:‘报马来。’王踉跄起曰:‘赏钱十千!’”“踉跄起”三个字就把王子安得知自己考中的消息后,兴奋的状态描绘了出来。接下来,“俄又有入者曰:‘汝中进士矣!’王大喜。”又过了一会儿,有人说:“汝殿试翰林,长班在此”,在狐精的欺骗下,王子安对自己考中进士深信不疑。这时他的心态就又变化了从兴奋——炫耀,“久之,王自念不可不出耀乡里”。与此同时,对待长班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从“呼赐酒食”到“大呼长班”“捶床顿足,大骂”,甚至在长班不听他令之后,“王怒,骤起扑之,落其帽”,发展为“扑”。[16]1234该小说塑造了一个醉心于科举功名的读书人,充满讽刺意味。最后,作者假托“异史氏”之名,对于科举制度进行直接的理性批判,这与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的梦幻人生叙事显著不同。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的梦幻人生叙事更多是一种隐喻,叙述者沉默,只是讲述故事,但不直接评论,让读者自己体会。《聊斋志异》的此类叙事更多是一种意图叙事,作者不仅在情节发展中倾注了自己的意图,在文末还直接发表评论,表明自己的价值观。以《续黄粱》为例,最后异史氏的话:“梦固为妄,想亦非真。彼以虚作,神以幻报。黄粱将熟,此梦在所必有,当以附之邯郸之后。”[17]532体现了蒲松龄对于梦幻人生的深刻认识。

三、《聊斋志异》中梦境叙事功能的继承发展

梦境叙事作为志怪小说主要的空间叙事形式之一,对于作品具有重要的作用。作为志怪小说创作高峰的《聊斋志异》吸取了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的创作手法,同时也进行了新的突破。以梦境为例,《聊斋志异》在叙事功能上既有继承,又有新的创造。

(一)通过梦境叙事来使时间呈现空间化

时间和空间作为叙事的两个基本维度,相辅相成,不可分割。俄国文艺理论家巴赫金就二者的关系提出了“时空体”理论,“在文学中的艺术时空体里,空间和时间标志融合在一个被认识了的时空整体中。时间在这里浓缩、凝聚,变成艺术上可见的东西;空间则趋向紧张,被卷入时间、情节、历史的运动之中。时间的标志要展现在空间里,而空间则要通过时间来理解和衡量。这两种不同系列的交叉和不同标志的融合,正是艺术时空体的存在。”[18]274-275

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的梦境叙事模糊了过去与现在、现在与未来的时间界限,使得时间叙事明显呈现出空间化、跳跃性的特征。梦境是与现实生活不同的空间,也是对现实时间的重要突破;梦境既可以预知未来,又可以见到已故的亡者(亡者的隐喻是逝去时间),成为连接过去、现在与未来的空间载体。这形成了中国古典小说独特的时空体。

《聊斋志异》继承了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中梦境在叙事上的这一功能,在梦境这一空间中,现实生活中的人从现实时间进入到梦中时间,可以与亡故的人进行沟通交流,如《聊斋志异》中的《婴宁》,王子服把婴宁的鬼母与秦氏合葬后,“是夜,生梦媪来称谢”[19]150,梦境中鬼魂与活人进行了沟通。此外,现世的人还可以在梦境这一空间中预知事情的发展趋势,从而突破了以时间为轴线的叙事方式的局限,达到预叙的效果。如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搜神记·三王墓》中,楚王就是在梦境中得知:自己将被眉间尺杀死,为其父母报仇的结局。这在《聊斋志异》中也有反映,如《聊斋志异·姊妹易嫁》中,毛公参加乡试,道经王舍人店的前一晚,店主梦见神仙告诉他:“旦夕当有毛解元来, 后且脱汝于厄。”[20]523这一梦境叙事预测到了后面“店主人以人命逮系囹圄,公为力解释罪”[20]524这一事件。

(二)通过梦境叙事推动情节发展

梦境叙事对于志怪小说的情节发展具有重要意义。有时梦境叙事是故事情节发生的依据,离开这一空间,情节将不复存在。梦境叙事贯穿整个情节的全过程。这在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和《聊斋志异》中均有反映,如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柏枕幻梦》,《聊斋志异》的《续黄粱》和《绛妃》等。有时梦境叙事是故事情节的一个组成部分,仅作为情节发展的某一阶段:起因或者结局。例如托梦交代任务或预叙结局的梦境空间叙事都属此类。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列异传·蒋济亡儿》《拾遗记·赵高受诛》《搜神后记·李仲文女》等,均以梦境叙事作为故事的起因或结果。

《聊斋志异》继承发展了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中梦境叙事推动情节进展的功能,梦境叙事作为情节推进的诱因。如《鲁公女》中,张于旦偶遇鲁公女心生爱慕,鲁公女死后与张生结为良缘,在鲁公女托生前二人定下约定,张生十五年后赴约。但由于相貌变化,鲁公女不相信他就是张生,她哭了几天就死了,一晚鲁公女托梦张生:“下顾者果君耶?年貌舛异,觌面遂致违隔。妾已忧愤死。烦向土地祠速招我魂,可得活,迟则无及矣。”[21]286于是找人招魂,鲁公女复活,二人结为夫妻。梦境叙事成为有情人终成眷属的重要契机。

《聊斋志异》中的梦境叙事较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更为复杂,不再独立地成为故事情节的开端或结尾,而是交织在故事情节发展的具体过程中,与其他叙事因素共同推进情节发展。

(三)通过梦境叙事使中国古典小说出现“元小说”的雏形

与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相比,《聊斋志异》中的梦境叙事最大的不同就是出现了“元小说”结构。“元小说”是1970年美国作家威廉·加斯在论文《小说与人物生活》中正式提出的,意思就是关于小说的小说。虽然“元小说”的概念产生较晚,但它作为一种文学现象早已产生。《聊斋志异》中的《狐梦》具有“元小说”的许多特征,整个故事呈现“大套小”的结构。毕怡庵对于狐仙特别倾慕,日思夜想自己能够遇见狐仙,一天“睡中有人摇之”,其实这时毕怡庵已经进入梦境。接下来,他与狐女三娘结为良缘,并与其姊妹喝酒庆贺,这其实都是梦境中的事情。宴席结束后,毕怡庵自己回去,“瞥然醒寤,竟是梦景;而鼻口醺醺,酒气犹浓,异之。”[22]621《狐梦》描述了双重梦境:一重是毕怡庵梦遇狐女,一重是毕怡庵与狐女三姊妹喝酒庆贺。在这双重梦境之外,又套着毕怡庵向“余”(作者)讲述这段传奇经历的一层。因此,《狐梦》呈现出三层套的叙事结构,而其中两层都是梦境叙事,最外层是元小说。而隐藏于故事之后的作者也忍不住直接说话:“有狐若此,则聊斋之笔墨有光荣矣。”[22]623

[1]〔晋〕干宝.玄超[M]//搜神记:卷一.汪绍楹,校注.北京:中华书局,1979.

[2]〔奥〕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M].高觉敷,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

[3]〔魏〕曹丕,等.列异传·蒋济儿[M]//列异传等五种.郑学弢,校注.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88.

[4]曹丕.列异传·三王冢[M]//唐前志怪小说辑释.李剑国,辑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5]〔晋〕王嘉.秦始皇[M]//拾遗记·卷四.〔梁〕萧绮録,齐治平,校注.北京:中华书局,1981.

[6]〔南朝宋〕刘义庆.柏枕幻梦[M]//幽明录·卷一.郑晚晴,辑注.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86.

[7]〔南朝宋〕刘义庆.换头//[M]幽明录·卷一.郑晚晴,辑注.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86.

[8]鲁迅.中国小说史略:清之拟晋唐小说及其支流[M]// 郭箴一,主编.民国丛书:第二编.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90.

[9]〔清〕蒲松龄.狐梦[M]//聊斋志异·卷五.朱其铠,主编.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

[10]〔清〕蒲松龄.阿宝[M]//聊斋志异·卷二.朱其铠,主编.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

[11]〔清〕蒲松龄.董生[M]//聊斋志异·卷二.朱其铠,主编.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

[12]〔清〕蒲松龄..连城[M]//聊斋志异·卷三.朱其铠,主编.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年.

[13〔清〕蒲松龄.陆判[M]//聊斋志异·卷二.朱其铠,主编.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

[14]〔清〕蒲松龄.王六郎//[M]聊斋志异·卷一.朱其铠,主编.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

[15]鲁迅.中国小说史略:唐之传奇文[M]// 郭箴一,主编.民国丛书:第二编.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90.

[16]〔清〕蒲松龄.王子安[M]//聊斋志异·卷九.朱其铠,主编.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

[17]〔清〕蒲松龄.续黄粱[M]//聊斋志异·卷四.朱其铠,主编.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

[18]〔俄〕巴赫金.小说理论[M]//巴赫金全集.白春仁,晓河,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

[19]〔清〕蒲松龄.婴宁[M]//聊斋志异·卷二.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

[20]〔清〕蒲松龄.姊妹易嫁[M]//聊斋志异·卷四.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

[22]〔清〕蒲松龄.鲁公女[M]//聊斋志异·卷三.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

(责任编辑刘海燕)

TheDevelopmentofDreamNarrativeinGhostStoriesfromTheStrangeTalesofLiaozhaiduringWei,Jin,NorthernandSouthernDynasties

GUO Yan

(Document Information Center, Henan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Zhengzhou 450002, China)

Dream narrative in Ghost Stories during Wei, Jin, Northern and Southern Dynasties mainly has the following types: the love between human and immortal, the request by the Ghost appears in one’s dream, dreamy life, etc.Affected by Ghost Stories during Wei, Jin, Northern and Southern Dynasties,TheStrangeTalesofLiaozhaiis considered to be the summit of ghost novels, and it contains many dream narratives, which had been further developed.Love between men and women becomes the character of secularization; the request by the Ghost appears in one’s dream becomes complexity; the central theme of dreamy life comes intentionize.Dream narrative inTheStrangeTalesofLiaozhaihas the following functions: time is shown spatialization through dream narrative,the plot is motivated, the primitive form of meta-fiction comes to appear in Chinese classical novels.

dream narrative; ghost novels;TheStrangeTalesofLiaozhai

2017-08-20

2017年度河南省社会科学院基本科研费项目“六朝志怪小说空间叙事的文化内涵”(17E46)

郭艳(1979—),女,河南郑州人,硕士,河南省社会科学院文献信息中心副研究员,研究方向:文艺学。

10.13783/j.cnki.cn41-1275/g4.2017.05.003

I207.41

A

1008-3715(2017)05-00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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