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的助词化及其动因

郑茹娟

“不等”的助词化及其动因

郑茹娟1,2

(1.中国传媒大学文学院,北京 100024;2.衡阳师范学院文学院,湖南衡阳 421002)

“不等”一词在现代汉语中较常见,其用法复杂.在句中,“不等”除了可以直接做谓语,还时常黏附于一组有“数量”区别的语言项,或某个数量范围之后,其句法位置趋于固化,语义也有相对弱化趋势.基于汉语语料库考察,这个词在实际运用中存在一定的“助词化”倾向.

不等;句法分布;助词化

“不等”一词在现代汉语中较为常见,但很少引起人们的注意,目前并无相关的研究.«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收录:“不等”是形容词,表示“不相等、不一样、不齐”,如“数目不等/大小不等/水平高低不等”.[1]106但笔者认为,该词在实际的语言使用过程中,用法还比较复杂,同时,存在一定的“助词化”趋势,笔者将结合语料库的统计,对该词的用法、“助词化”及其动因进行详细分析.

一、“不等”的句法分布及“助词化”倾向

基于对北大CCL现代汉语语料库的考察,笔者发现“不等”一词的使用相当复杂,其句法特征分布如下:

A．可以充当谓语,如:

(1)街头,在书摊上可见到各种棋具,有木质的、玻璃的、铜制的,价格不等.

(2)头胸部前端有大小两对触角,足的数目不等.

B．一般不单独做定语,但主谓型的“s＋不等”可以直接做定语.[2]47如:

(3)风停后,飞沙落地,形成一条条一排排高低起伏、大小不等的沙丘群,最高的沙丘可高达400米以上.

(4)夏季,在北极圈上和北极圈内,全地区都有日数不等的极昼.

C．“不等”经常出现在一个或一组不同的数字或是有数量区别的短语之后,或者一个数量范围之后,具体有以下几种情形:

a.“不等”前的数字或数量短语都是具体的数.[3]68

一项或两项的数字或数量短语,例如:

(5)记者在忠县到拔山、黄钦、马灌、石宝、咸隆、官坝等地的客车上了解到,所有客车均不同程度上涨245元不等.

(6)上官宏祥说,“由于自己誓不妥协,就没有给予洋股份,但每年都被迫给其礼金人民币三万、五万元不等,以图破财免灾.”

三项或以上的数字或数量短语,如:

(7)因品种不同,长筒形蒴果的棱数有4、6、8不等.

(8)手机卡也是充值的,面额有10欧元、15欧元、20欧元、50欧元不等.

“不等”前的数字或数量短语还可以用“或”列举,例如:

(9)他们收费与摩托车一样,即5元或10元不等,但由于不耗汽油成本低,每月纯收入可在2000余元.

(10)不仅如此,联想的其他一些电子优惠券还可以帮助用户获得10%、15%或20%不等的折扣.

b.“不等”出现在数量范围之后,这些数量范围一般用“X到/至Y”表示,

有时也使用“－”“~”等符号,或其它方式,具体如下:

“不等”前的数量范围为“具体范围”,即X、Y都是具体数字或有具体数量修饰的短语,如:

(11)招商证券上涨5.96%,其他券商上涨2%~5%不等.

(12)该男子下跪1个多小时,就有许多人丢给1元至2元钱不等,当白布上的零钱多时,该男子急忙装入裤袋.

(13)对比下来,碳酸钙每天一片,其他的则需2~12片不等,服用不便不说,价格也比碳酸钙高.

(14)根据这一地方标准,全市洗衣店将分为二星到五星不等,这些评定标准非常具体,对洗衣店的营业场所、设备设施、从业人员素质以及安全、环保、卫生等均提出了详细的要求.

(15)在照片连拍模式时,用户可选择7种模式,速度从1fps到40fps模式不等,最高分辨率可达3072x2304.

“不等”前的数量范围为“模糊范围”,表达模糊或不确定量的词可用“几、多、以上、以下、近、数、左右、过”等,可分为以下几类:

X、Y均为不确定的模糊数量项,如:

(16)每到年底,许多单位都会组织员工参加体检,费用一般在几百元到近千元不等.

(17)中国每年有上万个品牌的进口葡萄酒,价格从每瓶几十元到几万元、几十万元不等.

(18)医院太平间外就有一30多岁的女人说自己是殡葬服务中心的人员,给她递来一张殡葬服务价目表,说可为她提供殡葬一条龙服务,并有若干不同价格的套餐可供选择,套餐价格为5000多元到过万元不等.

(19)记者昨日走访福州多家宠物店发现,宠物用品店均已摆上了冬款,各类宠物冬装大小分为S、M、L、XL号,价格不一, 10多元到130多元不等.

(20)据了解,2000年至2007年,肖劲根利用担任株洲县建工局局长、株洲县交通局局长、株洲县副县长职务便利,在春节期间及其他时间,收受他人1000元以上20000元以下不等贿赂共101笔,累计现金人民币334650元.

X为具体的数量项,Y为模糊的数量项,如:

(21)韩军随后让所有办卡的同学都查了一遍,结果除了几个同学当时写错身份证号码以外,办卡成功的40余人均出现了欠费,由于开卡时间不同,欠费数额为100元到300多元不等,最多320多元.

(22)历经数次更新换代,省会精装户型非常丰富,价格一般为三千元到近万元不等,并且大多受到了相应客户群的认可.

(23)由于笔记本电脑在配置上可以自由组合,产品售价也因配置的不同,4500元到6500元左右不等.

X为模糊的数量项,Y为具体的数量项,例如:

(24)在调节螺旋桨的螺距和转速时,即可调节物料的停留时间,从数秒钟到20分钟不等.

(25)费用:月嫂一般分为初级、中级、高级、特级、星级等各种级别,费用为一千多到四千元不等,一般以28天为单位收费,级别越高收费越高.

“不等”前只出现单个模糊数量项,但这些模糊的数量项也隐含着一定的范围,如:

(26)新传媒女星莫小玲向来豪爽,她昨早自爆数年前就去过吊花场,每天还花数百元不等的钱在喜爱的一个泰国表演者身上,她笑哈哈说:“他比我小,长得帅又可爱.”

(27)由于病情不同,一般需要几千块钱不等,由于我院不需要天天输液,大量使用抗生素,所以虽然我院具有真正无痛的绝对优势,但总费用比北京所有医院治疗同类疾病还要便宜20%左右.

(28)在招生中介的鼓动下,在交了几万元不等的中介费后,130多名来自全国各地的高考落榜生,“被批发”到位于济南的青岛科技大学成教高端站.

例(26)中“数百元不等”表示“不低于100,而不高于一千”,例(27)中“几千块钱不等”表示“不低于1000,而不高于一万”.例(28)中“几万元不等”实际表示“不低于一万,而不高于十万”.

c.“不等”出现在一个或一组约数之后,如:

(29)值钱的高级信用卡,12000积分可以卖1000元,而普通的信用卡,1000积分价格二三十元不等.

(30)单程一趟,有三四里,或五六里,或七八里、十多里不等.

D．“不等”出现在一组区别性较强的名词短语之后,这些名词短语并没有数量修饰,这种用法并不常见,例如:

(31)它的外形有椭圆形、圆形、橄榄形不等,大小与鹅蛋相似,音有1至5个不等.

(32)据其透露,截止到7月30日,原教育局长霍桂梅、城关镇副书记兼西关村村支部书记石孝和等4人被移送司法机关,涉嫌贪污、受贿或涉黑不等.

(33)由此可见,松红梅花色非常艳丽,花色有桃红、粉红和粉色不等,植株高仅约一公尺,花朵并有单瓣和重瓣之别,很适宜台湾中海拔山区环境生长.

通过对“不等”的句法特征进行分析,如上述A、B、C、D四类,笔者认为A、B为一类,为“不等”最基本的用法,而C、D为一类,它们与“不等”的实际用法有所偏移.A、B类中的“不等”主要充当谓语,而C、D类中“不等”在句中一般并不做谓语(句中已有谓语),但有较强的“助词化”倾向.

二、“不等”助词化的动因

有关“不等”助词化的原因,笔者认为有以下两点:

1、C、D类中“不等”句法位置固化,它在句中不再充当谓语,多粘附在一些数字、有较强区别性的短语或数量范围之后.“不等”在句法结构中处于“非谓”位置,有时可以省略,而不影响句意的表达.请看下面例句:

(34)有一些岸礁主要形成于陆地边缘的海岸上,它们宽度不等.

(35)汉半两的形制与秦半两基本相同,但重量不断减轻,名为半两(即十二铢),实际只重八铢、四铢、三铢不等.

(36)体育运动、科学研究等常用的一种计时表,测量的最小数值可达1/5秒、1/10秒、1/50秒不等.

例(34)中“不等”做谓语,不可以省略;而例(35)(36)中的“不等”是非谓成分,因为句中已有谓语“重”“达”了,这里的“不等”实际有时可以略去,不影响句意表达.

以下,来自语料库的一些用例可以进一步证实这一点.

“不等”可以省略,例如:

(37)而在淘宝网上,小螃蟹、水晶、宝尔、玲珑阁等几个叠石桥的网店销售很好,每天销售量在40至300件不等,盈利在1000元至3000元.

(38)这类布料的价格一米在13元~65元不等,进口高档的布料价格在68元~200多元/米.

(39)今日市场仍出现了50~100元/吨不等的上涨,市场主流报价在3000~3400元/吨.

(40)其下的地下河,长560米,河宽8 ~10米,高10~30米不等,它是一间歇泉供给河水…….

上述例句中的两个数量范围本来是对称性使用的,但有的前一个数量范围用了“不等”,后一个不用,如例(37)、(38)、(39),而有的是后一个数量范围用了“不等”,前一个不用,如例(40).

“不等”也可不省略,例如:

(41)粤海丽江花园由9栋24~47层的高层住宅组成,主力户型以4房和5房单元为主,建筑面积在200到250平方米不等;并辅以3房和2房的中户型,建筑面积在100到180平方米不等…….

从“不等”可省可不省的情况来看,笔者认为它在句法结构中的地位越来越弱化,有向“非句法成分”靠近的趋势.

2、语义趋于弱化.“不等”前出现的数字、数量短语、名词短语或数量范围本身含有较强的区别性,尤其是在“量”的方面,这致使“不等”的“区别性”语义特征成为多余,从而其实际意义开始有弱化、泛化的倾向,并逐渐衍生出“列举、或然择取”的意味.请看下面例句:

(42)齐刀的制作比较精整,币面都铸有铭文,铭文字数有六字的、五字的、三字的不等.

(43)“阿浓苗家乐”共6间,三层楼房, 16个标间,一个单间,价格每间80元/晚,餐厅三间,可同时接待280人用餐;团队餐标为20元、25元、30元、35元、40元不等,还可以点餐.

(44)截止收盘,CBOT豆油上涨0.28美分到0.35美分不等,其中12月合约上涨0.30美分,报收39.70美分/磅;1月合约上涨0.29美分,报收40.11美分/磅;3月合约上涨0.28美分,报收40.50美分/磅.

(45)说完,该男子还拿出一张游戏规则,上面规定:从数字1写到50、500至1000,只要书写过程中无涂改,无重复,无颠倒,就奖励人民币10元到1000元不等.

例(42)、(43)中“不等”前的“六字的、五字的、三字的”“20元、25元、30元、35元、40元”,这些个体之间本身区别性较强,可以不用“不等”,因此,“不等”的语义在句中很容易成为赘余成分,在长期的使用中它有较为显著的弱化倾向,某种程度上说,我们可以将其看作一种“列举标记”.又如例(44)后半部分已列出了范围“0.28美分到0.35美分”内的一些对象:“12月合约上涨0.30美分、1月合约上涨0.29美、3月合约上涨0.28美分.”例(45)中“10元到1000元不等”所表达的意思:奖励的情况“或是10元、或是20元、或是30元……或是1000元”等等,换言之,“不等”实际表示在“10到1000”范围内或然择取任何一个数.

“不等”的语义弱化还表现在实际可列举的“未尽性”.当“不等”前出现数量范围时,有两种情况:实际可列出的对象都在范围内;实际可列出的对象不一定在范围内.

可供列出的对象都在范围之内,这类“不等”实际隐含“列举可尽”之义,即,例如:

(46)不少柜台千足金价格仍延续上周五的价格每克313元至326元不等,售价最高可达326元/克.

(47)价格在16元至276元之间不等,其中,最便宜的一款售价为16元,但只有两个插孔.

(48)褚建科告诉记者,按照保险合同规定,为他家建造房子的所有施工人员都可以享受2万元至5万元不等的人身保障金(每人每次事故人身伤亡最高赔偿限额为5万元,最低为2万元).

上述例句中的“不等”表示实际所要列举的对象都在其数量范围之内,如例(46)“313元至326元不等”实际指“313、314、315……326”之间的任何数,其后也有说明“最高可达326元/克”,不能超出这个范围.例(47)中“不等”前用了“之间”,其后也有说明“最便宜的一款售价为16元”,例(48)在括号内进一步明确了这个范围“最高赔偿限额为5万元,最低为2万元”.这些例句说明“不等”所需罗列的对象是有范围限制的.

实际可列出的对象并不都在范围之内,可越出范围,这时“不等”实际含有“列举未尽”之意味,例如:

(49)记者昨日在淘宝网上看到,有上千家店铺在预售该书的正版限量珍藏版,售价在200多元到500多元不等,最高的标价是999元一本.

(50)现在装修市场上,一个业主的电话价值从四五元到十多元不等,最高可“卖”到20元.

(51)记者发现,网上不少“黄金面膜”售价在几十元到几百元不等,最贵的一个北京卖家售价9800元.

例(49)—(51)中“不等”前都有一个数量范围,但是它所要择取的对象并不都在范围之内,如例(49)后出现了“最高的标价是999元”,而数量范围是“200多元到500多元”,例(50)后出现了“最高可以卖到20远”,而其数量范围是“四五元到十多元”.这些例句中“不等”表示除了范围内的情况外,实际还存有其他情况,隐含着“列举不可尽”之义,笔者认为“不等”的这种用法更能够体现其弱化为助词的倾向.

这种列举的“未尽性”还表现为“不等”用于单个的数量项之后,例如:

(52)对此,“怡和豪庭”购房教师反映,他们交纳包括土地增值税、住房交易手续费、印花税、菜篮子基金、契税、土地使用交易手续费、住房交易手续费、水电开户周转金等18项,共计34万元不等的费用,并没有享受到政府优惠扶持带来的减免.

(53)“从去年10月份开始,就有人往这里倒渣土.土场老板范成荣收取每车30元左右不等的费用.”据介绍,经常在晚上9点以后,就有渣土车开到这个土场倒土,一直持续到半夜.

例(52)中“34万元不等”实际表示除了34万元以外,费用还可计算为其他情况,如“33万元、35万元、36万元”等等,也就是说“不等”表示实际可列出的未尽性;例(53)中“不等”这种用法更为明显些,因为“不等”前使用了“左右”,也就是说实际可列出的情况还可是“28元、29元、31元”等等.

结 语

本文通过对语料库的统计,发现“不等”这一词的用法并非词典标注的那么简单,它在实际的语言使用过程中比较复杂.由此,笔者将“不等”分为A、B、C、D四类,并认为A、B类中的“不等”与C、D类中的“不等”存在较为明显的区别,A、B类“不等”是典型的形容词,而C、D类“不等”由于句法位置固化、语义相对弱化等原因,存在有较强的助词化倾向,笔者认为词典中应该做进一步阐释.

[1]中国社会科学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

[2]商务印书馆辞书研究中心．应用汉语词典[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

[3]安汝磐,等．当代汉语实用词典[M]．北京:中国物资出版社,1993．

(编校 彭巧燕、吴 戬)

The Use of“Budeng”and Its Related Issues

ZHEN- Ru-juan
(College of Literature,Communication University of China,Beijing 100024,China;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Hengyang Normal University,Hengyang Hunan 421002,China)

The term“budeng(不等)”is used more frequently in Chinese,but its use is very complex．Based on expedition of Chinese corpus,it also appears the stronger＂particlization＂tendency in its practical application．

budeng(不等);syntactic distribution;particlization

H042

A

1673-0313(2017)04-0061-05

2016-12-08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一带一路’战略背景下的中亚语言文化状况调查研究”(16AZD050)阶段性成果.

郑茹娟(1981—),女,湖北襄阳人,讲师,博士,主要从事对外汉语教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