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针线活

2018-01-18 05:45吴长远
党员干部之友 2018年1期
关键词:鞋帮针线活襁褓

□吴长远

重阳节,给远在老家的娘打电话请安,随口问娘,忙啥呢?

娘说,给人家做点儿针线活。

做点儿?说得轻巧!

登时起急,追问,得知:种完麦子,娘就跟村里的几个老姊妹约着从邻村一个服装加工点那里揽了些针线活,给人家缝皮衣的里子,一天能有二十来块钱的收入。

都快七十的人了,还是闲不住!

气恼又无奈地挂断电话,脑海里满是娘做针线活的样子。

打从我记事时起,娘就几乎天天做针线活,一直做到现在。

娘只要得空就拿过针线笸箩做针线活,更多的是晚上伺候一家人吃过晚饭刷完锅洗完碗后。

昏黄的灯光下,娘眯着眼纫好线,然后坐到炕头飞针走线,纳鞋底、缝鞋帮、缝衣服……

娘的针线活好在街坊四邻是出了名的,她做出来的活儿,针脚又小又匀称,密密实实,有条不紊,很多人家娶媳妇嫁闺女都愿意请她去帮忙絮被褥、做嫁妆。

针线活需要耐心烦,好多针线活不是一天两天工夫就能做完的。我们家孩子多,穿的戴的破损得快,娘的针线活一件连着一件,似乎就没有停过。

娘纳的鞋底光洁、板正、结实,缝上带有松紧口的鞋帮,穿上去漂亮、合脚、挺妥,走起来跟脚、踏实,看着小伙伴们投过来的艳羡的目光,心里美滋滋的。

每年春夏之交,娘总是抽空把那些盖了一年的被褥全都拆掉,将被褥面先浆洗一遍,然后用井水洗净,再一片一片地絮好,一针一线地缝起来。

每逢此时,娘除了烧火做饭,一天到晚都或跪或趴在炕上缝被褥,偶尔直起腰来稍歇一会儿,接着又全身心投入到她的活计中去,似乎心里只有那些活,全然忘了周围的一切,包括身上的累。

快过年的时候,娘早早地去集市上裁几块布料,自己动手给我们做衣服。我时常惊讶于娘的能力,娘从小没上过学,大字不识,可她画起图纸来有板有眼,裁剪的布料分毫不差,在缝纫机上几番忙活过后,就像变戏法似的变出一件件崭新漂亮合身的衣服来,让我们穿得体体面面、漂漂亮亮、开开心心地过个年。

那时娘一到过年就感冒,小时不解,大了方知,娘是连夜给我们赶做从头到脚的新穿戴累得啊!好吃的到嘴头了,她却累得满嘴燎泡,烧得没了胃口!

一年又一年,我们裹着娘做的襁褓、穿着娘做的沙土裤、老虎鞋、布鞋、棉鞋和四季的衣服渐渐长大,从农村走向城市。那些成长的时光里,究竟穿过多少娘做的布鞋和衣服,早已记不起数不清,只是记住了娘在灯光下一针一线熬夜的情形。

我们兄弟姊妹五人先后成家,每人婚前,娘都按家乡风俗亲手给我们准备了三铺六盖(三床褥子、六床被子),时至今日,我们都还盖着娘做的被子,铺着娘做的褥子。

待到我们有了孩子,又给孩子们做襁褓、小棉鞋、小棉袄、小棉裤,伺候完大的又伺候小的,娘的针线活没完没了。

十月一回家,临返程时,娘说,趁着有车,把给你们做的大褥子带回去。

我和爱人都愣在了那里,家里的褥子好好的又做什么大褥子啊?

爹说,春天里去你那住的时候,你娘给你们晒被褥时看褥子有点旧、压得有点薄了,怕你们睡觉硌得慌,回来得空就趴到床上做褥子。这不,给你们做了两床,还给你姐姐、你妹妹、你弟弟都做了一床。

爹抱怨,你娘一天到晚闲不住,跟着魔似的,也不嫌累得慌,唉!累得半夜里翻身都难。

娘白了爹一眼,你胡说吗?老管不住你那张破嘴!

接着转向我们,别听你爹的,俺做了一辈子针线活,这点活儿还能累着人?捎带脚的工夫,慢悠悠地就做完了。

说完,娘微微地笑着,带着几分羞涩,也带着几分惬意和得意。

听着爹的絮叨和娘的辩解,看着娘苍老的容颜,想象着她趴在床上吃力地做褥子的样子,娘已不再年轻,满头青丝早已变成白发,还有腰肌劳损、半月板磨损、骨质增生,满身的伤病,我的心里酸酸的。

我抱起褥子往院外走,好沉,我想象不出娘是如何以年迈之躯摆弄这又厚又重的大褥子的,而且不是一床,是五床。

娘紧跟在我身后叮嘱,等再回来的时候,可千万想着把那两床替换下来的大褥子拿回来啊,我再拆洗。

“哎——”我答应着,嗓子有些堵。

临上车时,我再三嘱咐娘,现在年岁大了,把麦子种完,就好好歇着,别整天忙活了。

谁承想,我们这才回来几天,她又给自己揽来了新的针线活。

娘啊娘,你咋老管不住自己呢,到底图个啥啊?

蓦地想起娘以前说过的话:“你们在城里不比乡下,孩子大了用钱,买吗东西都贵,负担不轻啊!你们别挂着俺俩,俺跟你爹只要能动就多干点,尽量别拖累你们!”

我那亲亲的娘啊——

瞬间泪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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