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靠你太近(短篇小说)

2018-03-09 19:15赵峙
当代小说 2017年8期
关键词:桔子微信培训

赵峙

与英能在同一个城市相遇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作为家乡人的我们在这个陌生的海滨小镇里生活了十多年却互不相识。一个月前,如果军哥不提供那一个饭局,我们可能会继续相安无事,行同陌路。英不认同我的观点,她说如果那天桔子不喝醉,我们即使见面了也很难有下文。因为桔子的朋友军哥那晚也醉了,军哥临被人扛走前要我多关照桔子。所以我就扫了英的微信。

微信真是一个神奇而又受用的东西。让我们在异地相逢,此刻又在英家里喝酒。

英晚上十一点才给我发微信。她说她今晚想喝酒。我当时已躺在床上,正哈欠连天地刷微信,问她此时喝酒是不是有点迟?

你不是寂寞时才会想起我吧?

我来。我受不得这样的刺激。

我在英家与她一起喝过好多次,每次都只是喝喝酒,聊聊天。每次十二点前她准时关门谢客从不留宿。

军哥笑我不像一个男人。有次酒后分别,我要求英拥抱我,她迟疑一下,答应了。我就势把她抱起来,想不到她刚倒在沙发上就反弹起来,将我差点摔到地板上。

你还真来了?那晚我到她家时,她倚在门边对我闪着一对大眼睛。她引我进客厅,给我倒了一杯水,顺势坐在我身边,她有些疲惫地依在我的肩头。她的头发很黑,很长,也有点乱,可能有两天没清洗。与她身上的那种特有的体味相比,她头发的气味相对淡一些。

客厅的电视不给力地播放着碟子,在咯吱声中画面时而动几下,时而静止。留给我们好长一段空白。我想从那空白中跳出来,但一时没有一个合适的话题。

我侧身搂过她。静静地相拥。发现她的大眼睛有些迷离。

喝酒吧。她挣开我,起身去拿杯子。

好。我当即应承。女人不喝酒,一点机会都没有。

我与她各开了一瓶杰马斯法国原瓶红酒。喝完,彼此似乎都意犹未尽。我们又开了一瓶洋酒。那酒名是她告诉我的,我对着酒瓶上蚂蚁似的文字看了半天,一只蚂蚁都不认识。那瓶洋酒喝下去时像喝药一般难受,已完全失去酒本身的价值和意义。当她眼神迷离地再次向我举起杯酒时,我摆摆手,说,不行了不行了。

男人不要说不行,来,喝!

她伸过来的玻璃酒杯快碰到了我的额头。我的头似有千斤重。

那晚,英也喝高了,她一靠在沙发上就响起了轻快的鼾声。

当费力地褪掉她衣服的那一刻,我有攻下一座城池的自豪和荣耀,像在城头换上一面旗……

英完全醒了,醒得很彻底。她把我从沙发上推下来。当我爬起来想再扑上去时,她的整个人却滑到了地板上,泪眼汪汪地看着我,问:你是不是觉得一个单身女人好欺负?

我愣在了那里。酒醒了一半。

我也是单身。虽然年龄不小,相亲无数,但至今仍无家无室。我深知一个人过日子有多不易。

军哥说没看见像我这样没用的人,他说有机会他来帮帮我。

军哥是我的老板。我在他创办的云翔培训学校谋了一份差事。有好几年了。头一两年,我还给来培训的学生授美术课。教素描,让学生练线条画静物。后来办学规模大了,军哥念我是开校元老,做事认真,就让我帮他去打理学校。军哥应酬太多,确实抽不开身。

后来我才发现,军哥好多时间都在应酬女人。他的精力也大都花在如何将一个女人哄上床。

军哥的口味不刁,不选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他的目标全是那些刚离过婚情感处于空当期的纯情女人。与那些女人恋爱非常享受而且安全。他说这话时,脸上不自觉会涌起满满的陶醉。

恋爱那个词是不是用糟蹋了?我笑着问他。跟他混久了,已没把他当老板,有时觉得找迎合他胃口的话比简单的恭维会更让他开心。

军哥说你不懂。再贪钱的女人都希望你动一些真情。拿出真实行动比说一万句我爱你还要管用。用一个词来说,就是要有恋爱姿态。这词总该合适吧?

见我笑,他又说,你有空把英约出来。你信我吧。我泡到手的女人都可开一个培训学校了。

见我只笑不表态。他有些生气。不敢约她?还是怕我打英的主意?说实话,英的长相还真不会让我动心!

他不知道,一个男人的酒量不敌女人时是一件多么令人伤心伤自尊的事情。

那次聚会后,英病了。好像是感冒。

我买了一些水果去看她,并买了一只胖头鱼和半斤水豆腐。我亲自下厨,为她煮鱼头豆腐汤,想让她喝点热汤逼逼寒气。煮汤时,英站在我身后,不知何时她的双手揽住了我的腰。她胸前两坨热乎乎的东西结实地贴在我的脊背上。我有些心猿意马。待她返身举着晾衣叉收阳台上的衣服时,我鬼使神差地跟过去,并随手熄了壁灯。在她惊诧之际,我从后面给了她一个很结实的拥抱。她没有做过多的反抗,僵持一两分钟后,她竟主动扭过头来索吻。

激情退尽,锅中的鱼头豆腐汤变成了一团焦糊味弥漫的豆腐渣子。

我们又说起了桔子,英要我帮帮桔子。

我问,怎么帮?

当然不是要你帮她找工作。她负债那么多,光靠打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还完。她说,前不久,桔子的一个鞋店苦撑大半年因经营不善最终被迫关门,投资的几十万只剩下渣一样的尾货堆在仓库里……你能否帮她找一个好赚钱的项目?

有好项目我都想搞啦。我说,挣点钱同你吃喝也体面些。每次喝你的红酒,我都有点不过意呢。

英突然问起我和军哥的关系。我回答说是穿同一条裤子的哥们。

真的?她歪着头问我,嘴角泛起讽意。

我问英听到了一些什么话。英说不是听到而是看到一些不想看到的东西。她说着把军哥与桔子的聊天记录发给我看。

那是桔子给英发的一段桔子与军哥的聊天截屏。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见怪已不怪。

你再看看这个吧。英又发了一个截屏给我,这个与先前的截屏看似没什么区别。仔细一看,我才明白过来。两个截屏是军哥发给英和桔子的聊天记录,两边都是哄乖乖宝贝的话。并且聊天的时间也大致相同。也就是说,军哥这个王八蛋在同一時间向两个女人同时调情。里面有一个还是他哥们的恋人。endprint

我的血一下子往上涌。

英用手在我肩上轻轻拍了拍。算是安慰。

尽管英给我打过预防针,但一旦真知道她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男人时,我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那天我在一个较为偏僻的地方租了一套廉价的房子。我准备自己带几个学生。培训老师也请好了。是一个名叫惠的女人。她以前做过中学老师,现在做全职太太,在家闲得慌,想出来做点事。但她不想去我们的培训学校,觉得在那没多少发展空间。她想像军哥一样做老板,苦于与一些部门难打通关系。于是,她想到与我一起合伙干。

我揣着这份喜悦去英家准备与她喝两杯。想不到她家里有一个老头子正在与她在厨房做饭吃。我进去后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英倒是很淡定地徐生张生作介绍。徐生显然是那个老头子。她说他是她的老板。英在上班?我有点惊讶,她在他厂里做什么工作?我怎经常见她在家里?

徐生对我似乎没有敌意。他很主动地与我握手,还谦称自己没读多少书,很羡慕有文化的人。我满脸堆笑地点头,也假装谦虚,内心中却有无数不满在奔涌,为什么不满?我望着他们,却找不出一条合理的理由。

我忽红忽白的脸终归平静时,英的神态也渐渐变得自然。大家又一起喝酒。只不过我喝时常皱眉头。英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说不习惯喝红酒,感觉有点涩。英嘴一撇,扭过头去。徐生说酒还没醒好,不急,慢慢喝。先吃点菜。这道牛肉焖土豆是阿英的拿手菜,平常我最喜欢吃,来,你也尝尝。

我突然站起身捂着胸口往外走。我说心脏病突然犯了,我这几天忘了吃药,我得赶紧回去。失陪了失陪了!

英立在门边,有些鄙夷地看我走远。我没有回头。心里说,永远不再见。

我在一僻静处拨通了桔子的电话。

自军哥打英的主意后,凡开心不开心的事我都不对军哥说了,而是对军哥曾经的情妇桔子去说。桔子因为军哥的无情已与他翻脸。桔子要军哥给她十万元的精神损失费,不然她就将孩子生下来,并抱到他家里去。军哥劝她要冷静,千万不要乱来。他在桔子乱来之前已将她的手机号码拉黑,且见她就躲。一周也很少见他在学校露一两次面。

桔子听我说完没有宽慰我,反而说我不自量,不懂游戏规则。做什么事都讲一个先来后到,徐生先你而认识王英。再说,徐生每月给王英一笔不小的生活费。你给了她什么?如果你不服,你完全可以同徐生去竞争呀,哪个对王英好,她心里自有一杆秤。一个单身女人在外不靠有经济实力的男人帮衬,难道去找个软蛋天天谈感情不成?

见我不吭声,桔子的语气柔和了一些。你难道真看不出,王英背后有男人在帮她?她住高档小区,供女儿读贵族学校,开豪华车,还经常陪你吃好菜喝好酒,她的钱从哪来?

把心态放平和些。看开点。张校!

把什么事都能看开的前提是对什么事都不怎用心。

惠给我发微信,要我中午与她一起讨论新培训学校开张的具体事宜。我有些犹豫。

不能在电话里谈谈吗,我说,这两天上面来学校搞消防安全检查,脱不开身呢。

再忙总得要吃饭吧?中午我在海浪餐厅请你吃日本料理。

海浪餐厅的布置很讲究,也很有情调。与惠对坐在卡包间,头顶奶黄的灯光笼出一份舒适和慵懒。直泻而下的光束投到惠散发着淡淡洗发水味的浅黄色头发上,仿佛溅起一片片会飞的香味珠子,弥漫在这个逼仄的空间,让我有伸手去弄她头发的冲动。我知道她今天又喷了一款名叫“毒药”的香水。半月前,我与她开车去看培训学校场地时我曾在车上问过那个香而不浓的香水叫什么名字,她告诉了我,并随口问:好闻吗?我笑着说,名声虽不好,其质还可以。它让我联想起了另一个人。

惠正与服务生点菜,问这里的招牌菜是什么?

日式照烧鸡腿。穿着和服的年轻女服务生答。

这个就算了吧,她朝我凸起的肚腩看了看,然后自作主张地点了几道菜:金枪鱼寿司、龙眼茶碗蒸、日式厚蛋烧、冰镇三文鱼。

点菜时,我也把惠当一道菜来看,外表端庄,且有几分秀气。如果久观其色,久闻其香,可能会让人产生食欲。英曾是一道地地道道的农家菜,摆在桌上面,不用名厨,不需佐料,菜自身的香味扑鼻而来。可惜她这道菜放错了桌,也放错了盘。

当老师的人都易犯职业病。惠见我对桌上的菜色好奇,她主动为我介绍:自然原味是日本料理的主要特色。烹调方式讲究细腻精致。以柴鱼、昆虫、糖、醋、酱油等为主要调料,注重味觉、触觉、视觉、嗅觉,特别注重器皿和用餐环境的搭配,以及由此而产生的意境。

惠讲解时,不自觉地拿起了一支筷子,对着盆碗敲敲点点。

惠把这些菜都当成课堂上的教义?可惜我此刻没有学习的心情。出身内地农村一直重口味的我对当下小年轻们热捧的外国名吃还真提不起兴趣。不过,内心倒是充满一分好奇:那些贴在冰粒上的一块块黄中生白筋的肉片怎也叫鱼肉,听说它还生活在深海里?再看惠一根根葱根似的手指,为什么它们夹的是筷子而不是白粉笔?还有那小巧而光洁的手掌,怎不像英的手粗大结实?为什么长得细巧的小手现在握筷而不去端高脚杯,而常端高脚杯饮红酒的粗手此刻躲在哪里?它在给别人做牛肉焖土豆吗?

想到这,我不觉鼻头一酸。惠问我怎么了?我说刚才吃三文鱼蘸多了芥末。她看看我,将信将疑。在我再次走神之后,她轻轻一撇嘴,埋头去刷她的手机屏。

三天后,英突然给我微信:吃饭了吗?

那时已快晚上七点。我在学校已吃过工作餐,准备与几位牌友去搓两把麻将。这几日,我天天在牌桌鏖战。手气不好也不坏。

拿着手机,我足足看了一分钟,最后还是回了她:在哪?

在烫头发。在市场这边的巷子里。她迅速复过来。

我骑着电动车经过牌友的家门口,又绕到公园那边的棋牌室楼下,转了几圈,我还是来到了菜市场那边的巷子里。

我一进门英就看到了我。她朝我擺摆手,向我微笑,忘记我是一个不开心的人。endprint

她那晚没开车出来。坐在我的电动车后座上,她似乎不习惯也不放心,她搂着我,大呼小叫地同我一起冲马路,穿巷子,生怕我一时失去理智会与她同归于尽。

英要我在一家烧烤店前停下。她点了几样小吃,并要了几支啤酒。她一如从前,有说有笑,眼中看不到半点阴郁。

怎不去那家饭店吃?我迟迟不愿落座。烧烤虽然便宜,但我还是不敢吃。怕不卫生。我僵硬的心事投放在她脸上,像门边烧烤师傅手上的茄条,慢慢地,在她的热情中渐渐舒展柔软。吃东西注重的是气氛而不是讲究吃什么。她说。

我的眼睛被看不见的烟熏出了泪水。我牵起她的手,不停地来回摩挲,就像一对失散多年的恋人。

吃药没?她突然问我。

什么药?

那晚——你——哦,我明白了。她说着,向我端起酒杯。一切都让它过去吧。

我缓缓端起杯,欲言又止,眼中似乎又有什么东西想迸出来。

她问我桔子的事怎样了。我说我正在想办法呐。

能说给我听听不?她一边啃着烤羊串一边斜着眼朝我看。她不文雅的吃相因她说话直接,此刻看上去竟也有几分小可爱。你不会因为我对她的事也冷心了吧?

桔子她自己有什么打算?我问。

可能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前几天,她在四处找杨小军,好像从昨天开始,姓杨的又在四处找她,说要给她点颜色看看。人生啊,就像在踢足球,明明是你在组织队员强攻,可没想到一脚将球踢在门柱上,球一下子反弹回来,给对手大反攻的机会。

攻守本是场上常态。人生也是。但有些人的进攻不走正道,让人匪夷所思。

她停止咀嚼,抬头看我。我迎着她的目光。目光中有我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受和滋味……

不觉中,我和英已喝了七八支啤酒。喝得肚胀脑胀,趁上洗手间我到前台结了账。明早学校有会议。我想撤了。

回到座位上,我发现桌上又多了几支啤酒。我问老板是怎回事?还有喝有送呀?

是的,老板念我还没喝好呢。英噘着嘴,像在撒娇。

真装不下了。我拍拍肚皮,打着酒嗝。

我不管,反正我不想这么早回去。

我抬腕看表,已是凌晨一点。还早吗?我摸摸头,自信还没醉。

你每晚睡很迟?我问。

睡那么早做什么?夜长得很。

我一定想办法帮桔子。

嗯?

她在这边做事,你就有伴陪你了。

她手中的酒荡出一小杯。

……

我与惠合伙开办的新培训学校已正式开业。因考虑到我和军哥的关系,我不便出面,只做幕后老板,把惠推到前台给她挂了校长的牌。

当然,我的工作没有少做。所有关系都是我去跑。惠专管学校具体事务。开课前,惠按我提供的信息,做了大量的走访调查,从军哥的学校挖来了不少生源。好多学生就住在我们新开的培训学校周边,我们的价格也相对便宜,他们没有理由舍近求远。

我不想别人知道我与这间新开的培训学校有任何瓜葛。当我吃完晚饭拿着两份教师求职简历从另一扇小门悄悄走到惠的办公室时,她正伏在办公桌上睡觉。她头边的桌上摆了几摞文件资料。惠可能正在做校园的平面规划图。她手下还压着直尺和铅笔。

我冲了一杯咖啡放在她台面上,她一下就醒了。

好香。她揉揉眼又揉揉鼻子,抬头看着我。

她明显瘦了。眼睛也大了一圈。我拍拍她的肩,手掌好久都不愿挪开。

脸红气粗,两手不停地揉搓着一支笔杆。当我的手指在她肩头轻轻用力时,她有些变调地叫了一声:张明——

我忍着心跳,将手抽回来。我本想抽一支烟,结果摸出手机来。手机上有几条微信,是英发给我的。她煲了一只鸡。问我吃过没?想吃现在就过去。

我回头看了惠一眼,轻轻出门。

英给我盛了一大碗鸡汤。碗中还有鸡块和一些不知名煮得发黄发白的药材。

你脸色好像不太好,多吃点,她关切地看着我,问,好吃不?

好吃。我低头作答。

好吃我明天还给你煲。冰箱还有几只——她说到这突然停住,自己意识到说漏了嘴。见我惊奇,她脸色变得平静。是徐生买的。我最近又感冒了。她补充说。

我捧着汤碗出神。

再次见到军哥时,他一脸憔悴,已完全没有以前的吊儿郎当样子。

回来了?我小声同军哥打招呼。

他抬一下眼皮。问,那个婊子是不是在英那儿?

谁?我摊摊手,我怎知道?真的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前天我听一个老师说,有个不明身份的女人给军哥老婆手机发了一则军哥与她调情的微信内容,现在他家正闹得狗跳鸡飞。

老子若找到她非剥她的皮不可。军哥把嘴中的烟啐在地上,然后狠狠■了几脚,他娘的,在老子背后来这一手。搞得老子家不像家,校不像校。

學校还不至于这么糟吧?我小声劝慰。

哼,你真看不到?这两天又走了两个老师。我现在确实没精力也没心情再去招人。那个少儿美术班的课可能暂时也要麻烦你来顶一顶,没办法,学校的情况我不说你也应知道,这些天老子像伍子胥过昭关。一关难过一关。唉,不提了。非常时期,大将只能当小兵用。望你多理解担待才行。

我张了张嘴,说想点什么,他拍拍我的肩,走了。

我不忍军哥就此消沉。我打桔子电话,提示已关机。我去找英,相信她能找到桔子。想要英劝劝她:不要再死缠烂打,把军哥逼急了大家都没好处。

现在是军哥把桔子逼得走投无路好不好?英有些生气,几天前,军哥不知从哪儿找了几个愣头青,他们每天在桔子回家的路上进行跟踪,还往她的窗子里扔砖头,给她打恐吓电话,要她马上从这消失……这还是一个大男人的作为不?是不是太下作了?有心玩女人,怎就怕担责任呢?……你当初不也答应过我一起帮帮桔子,现在不但不帮,反倒找上门来兴师问罪!我看你和杨小军还真没两样呢!endprint

我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说,我也一直在帮桔子。只不过我帮的方式与你想象的不一样……哎,一下子同你说不清楚。

是与那个叫黄惠的女老师说不清吧?

你听谁说的?

你别紧张!只要是真的,谁说都一样。

等时机成熟我再向你解释吧。我叹口气,说,请你相信我。

我只相信没有不花心的男人。英的声音小了许多,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世上,除了钱和自己,我还真想不起有什么值得我去相信?

我不想再作任何解释。我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堵得慌。我给她写了一首小诗,想让她理解我的真心真情。

我与你的相识

源于一个很平淡的饭局

平淡的聚会

不平淡的聚饮

记得同是饮酒

味道与上次已完全迥异

或许因换了一种氛围

K吧的灯光让人暧昧

相对举杯

穿喉而过的酒

距心又近了几寸

你我

只剩下嘴与嘴的距离

灵动的舌尖告诉你我

那才是一见钟情

尽管你不承认

人间有真正爱你的人和爱情

红酒不断地发酵

我俩以后相聚的日子

开心地对饮,快乐地醉

即便

倒在沙发被我啃苹果

你坐在地板上伤心地流眼泪

其实,最深的记忆

隐藏在阳台的黑暗里

收衣服的你却失掉了裙子

你踮起脚跟 仰望

背后有个人悄悄靠近

从那一刻起

那人已走进你的灵与肉

想再走出来

谈何容易

英好久没说话。

我站在宿舍外的走廊上抽烟,发现军哥的房间也亮着灯。我咳嗽一声,亮灯的那扇窗露出半边脸。睡不着就来喝茶。

没回家睡?

图个清静。军哥吁口气,鼻孔喷出一丝烟雾。他示意我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可两人好久都找不到话题。我低头嘬茶。他一个劲地抽烟。我摸出手机随便翻。时不时抬头看对面那个若有所思胡子拉碴人的脸。

这两天在忙什么?他弹一下手中的烟灰,突然问。

嗯?哦,最近我在整理学校的相关发票报表,还有一些单据需找你签字呢!这几天生源又少了十多个,不知他们为何突然放弃培训?是因为我们的师资出现了问题,还是学生产生了厌学情绪?对了,这几个晚上我正在备课找资料,准备按你要求把两个少儿美术班的课程接下来——

我打算放弃了。他打断我,挥了一下手,然后将半截燃着的香烟按进烟灰缸,看得出他的手在不停地用劲,像往水缸中使劲按一个仰起的头颅。做完这一切,他平静地看我的反应。

我满脸疑惑。

他从茶几上的文件夹中取出几张纸,递给我。

那是从学校网站上截图打印出来的资料。准确地说,是一个网名叫秋桔的女人实名举报杨小军的帖子。说云翔培训学校校长杨小军作风败坏,长期勾引女性,与多名女性发生不正当关系,并且极不负责任。家长们把学生放在这样的学校来学习,那岂不是把孩子往火坑里推?

帖子上还粘贴有举报人与一个女人微信聊天的截图,内容露骨又肉麻。

从打印时间看,不到一个小时就有过千点击量,更有不少家长纷纷跟帖,讲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当我再次抬头时,他正怒气冲冲地瞪着我,可能他已用这种目光看了我很久。

我心中一震,搁在腿上的手机差点滑落下去。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今天下午派出所打电话给我,称有个女孩子报案,说我把她哄上床并让其怀孕,控诉我不但不负责任,还找黑社会的人去闹事恐吓她……

桔子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这回她又能大摇大摆地正常出入了。她打电话给我。说想与我聚聚。

见到她时,我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久。我问她,你不是说你怀了军哥的孩子吗?怎三个月还不见任何动静?

这不是该你关心的事情。桔子优雅地呷一口茶,问我现在与英的关系怎样啦?

我摇摇头,低头品茶。

英时常也与我聊起你。你可能还不了解她。其实,她在内心里还是蛮喜欢你的。只是出于一些原因,她不能全身心地来爱你。

你很了解她?我讥笑一声。我被她那个泛滥的爱字刺痛了。

当然啦,我们是从小长大的闺蜜。她的家庭背景、成长经历,包括现在的一切我都清清楚楚……想听不?

我一笑,以茶代酒,端杯与她碰了一下。

英是一个聪明又要强的女人。她能有今天确实已很不易。当年,她考上大学,家里没钱让她去读。她想出来打工,家里路费也没有。她爸找她有钱的伯伯借,也没借到。最后她家七凑八拼,好不容易才凑到三百块让她来到这边……真的是穷怕了,世态人情也让人心寒……

桔子越说越慢,最后说不下去,低头找纸巾。

但英是一个非常乐于帮忙的人。桔子不好意思地朝我笑笑,继续说,只要我想做什么事,她都会尽力帮助我。前几年我在北方做化妆品生意,没赚到钱。她劝我来这边发展,一口气帮我借了二十万,加上自己的一点积蓄,我凑合着开了一家店子。可惜——

见我没心思理她,她把头扭到一边自个说起来,昨晚杨小军已托人传话给我,只要我不立案,一切都好说。

他已身败名裂。他的培训学校也可能开不下去。我说。

这些我都知道。桔子仰起头,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到时我可能还要找你帮下忙。

找我?我心里发虚。

嗯,她把茶杯伸过来,与我放在桌面上的茶杯碰了一下。声音响亮、清脆。

三天后,云翔培训学校宣布关闭。被另一家实力雄厚的港资企业以三十万元拍卖收购。作为云翔培训学校的小股东,我参加了当天的收购仪式。其实也谈不上仪式,只是双方坐在一起在事先谈好的文件上签字。然后交给公证机关公证。

让我没想到的是,前来签字的人竟是英。她背后站着一个老头和桔子。那个老头子很面熟,我看了几眼就想起來了,他就是那晚在英家见到的说牛肉焖土豆好吃的老人。

我与老人礼节性地握了一下手。他的精神很饱满,也健谈。他说,这里收购下来后他仍然想办培训学校。如果我愿意留下来,他们会很欢迎。他说时,用手分别朝他身后的英和桔子指了指。这是未来学校的校长,这位是校长助理。

桔子朝我点点头。她那天说找我帮忙,不知是不是指想让我留下来这回事。

英望着我,没有说话,眼里是我看不懂的眼神。在我发愣间,她的半边脸已被挡在那个苍老的身影背后,我更加看不真切她的脸部表情。我越努力看越觉得模糊。几滴不争气的泪水却在此刻奔涌而出。

对不起,我小声说,我对云翔培训学校怀有感情。说完,我没有在意对面的目光,匆匆转过身去。

这时,我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铃声响起,是英打来的。

你不是想办培训学校吗?要办就办大一点。我这个校长只挂个虚名,具体都让你来操作。你不要有压力,赚不赚钱都没关系……

第二天,惠给我发来了一个微信链接,要我马上打开看。

里面有我和惠在她办公室我手按她肩头说话的照片,表情暧昧。里面的文字我不想看下去。

我这是招惹谁了?我一面想一面紧张地朝四周看,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责任编辑:李 菡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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