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符号的“王菊”:反思大众媒介中的“王菊”现象

2018-03-29 06:15朱镜蓉华南师范大学
传播力研究 2018年30期
关键词:王菊刻板女团

朱镜蓉 华南师范大学

一、作为符号的“王菊”:如何被建构和表征

《创造101》是由腾讯视频推出的“中国首部女团青春成长节目”,节目定位为打造互联网时代下新的青年文化偶像——“中国顶尖女团”。王菊在《创造101》4月28日播出的节目中以踢馆选手身份加入比赛,因踢馆失败本无缘晋级,但由于一位选手退赛,其获得入选资格。

因王菊皮肤黝黑,身材微胖,不符合传统美女和女团成员的定义,在大众媒介上,王菊一开始受到的更多是攻击,如微博博主“老鸡灯儿”对王菊进行的一些恶搞,“地狱空荡荡,王菊在土创”。与此同时,大量恶搞、攻击王菊的表情包开始在大众媒介上传播。但在《创造101》第五、六期节目后,王菊在大众媒介上的正面评价开始增多,连以“王菊黑”著称的博主“老鸡灯儿”也转向王菊粉。这是因为王菊在这两期节目中,曾发出:“你们手里握着的是重新定义中国第一女团的权利。”等对于女团标准和“怒怼花瓶选手”的言论。王菊对自己的自黑,面对争议的“真我”表现得到了大众的认同。

戴尔曾在1979年出版的《明星》一书中指出,明星有着符号一样的功能,是一个嵌入了文化意义的符号系统,可以被观众积极地阅读和阐释。由明星所构成的文本,被意识形态浸泡,也被话语性的建构。(1)而在斯图亚特·霍尔看来,借助语言生产意义即“表征”,是人们赋予事物意义的方式,人们使用的词语是表征某一概念的符号。(2)大众媒介中对“王菊”这个符号的表征,主要体现在观众从“王菊”这个符号引申出来的话语性建构。比如,王菊的粉丝称为“陶渊明”,得名于喜爱菊花的诗人陶渊明;对王菊没有太多关注,但是被大众媒介以及个人媒介圈子中各种”给王菊投票”相关信息包围的人,被称为“菊外人”,得名于“局外人”的谐音。网络上甚至流传着一张关于“菊外人”名词解释的图片。而在社交媒体上广泛传播的“菊促不安”、“一菊两得”、“物以类菊”、“大菊未定”等“菊言菊语”,以及各类王菊表情包,是观众对传统文化、传统营销方式进行的解构和再建构,人们通过调侃、娱乐式的方式,用自己的方式来给“王菊”这个符号生产新的意义。这也印证了伯明翰学派代表人物霍尔之说“消费者并不完全受文化工业(生产者、广告商)的任意摆布和支配。文化工业的生产者可以将他们的偏好的意义输入编码过程中,但却无法规定或保证消费者必然按照他们的意愿来进行解码。”(3)

在王菊现象中出现的一个奇观是,王菊的粉丝利用自制的带有病毒式传播特性的段子和表情包,不仅仅在社交媒体上进行刷屏,还在外卖平台上刷评论、备注、利用漂流瓶给陌生网友发投票链接等方式给王菊拉票。他们针对不同人群、不同媒介,创造了各种表情包和文案,被誉为“最会写文案的一群人。”他们摆脱了传统粉丝拉票的框架,用一种病毒式的传播符号多渠道攻陷社交媒体,重新建构了各种文化符号的意义,解构了传统严肃的、仅限于圈层内部的投票方式,将王菊的影响力扩大到了泛娱乐圈层,许多人甚至是因为王菊的病毒式应援传播才知道了《创造101》这个节目。

二、“王菊”现象背后的情感投射和社会认同

社交媒体上流行的“王菊”符号,其实是大众的情感投射。正如学者余霞提到的“网民的参与就是通过放纵被压抑的自我,从而试图寻找自我。”(4)大众在对“王菊”这个符号的不断建构和解构里,寻求自我压抑的释放,寻求自我追求且主要是对性、自由等的追求的实现。其中,“王菊”符号代表的较为突出的情感和认同主要有:“刻板成见打破者”、“女性意识觉醒者”和“主流文化反叛者”。

(一)作为“冲破刻板成见”的符号

在消费主义文化背景下,“肤白貌美大长腿”的美女,已经成为了文化消费市场中媒介争夺受众注意力的一种产品。人们对于女团成员、明星等都具有“皮肤白皙、身材纤细、颜值上等”的刻板印象,似乎只有这样的女性,才能成为备受欢迎的偶像,这就是当下消费社会中塑造出来的“颜值至上”的价值观。这样的价值观在网红现象中可见一斑。像王菊这种被受众认为是“土、黑、壮”的代表,则会获得许多偏见。

然而,王菊是试图打破刻板成见的一个代表,她发出:“女团的标准是什么,在我这里,标准和包袱都已经被我吃掉了。你们手中握着的是重新定义中国第一女团的权利。”试图颠覆传统女团的工业化标准,挑战占据主导地位的表征系统。王菊的粉丝之所以认同她,是渴望着冲破刻板印象。因为对大多数的普通人来说,很难同时拥有无可挑剔的外貌和实力,而在这一个“看脸”的时代,很多时候长相平凡的人们会被刻板印象所束缚。而王菊是最接近普通人的存在,她的困扰可能困扰了很多普通人:“我不觉得自己是完全没有实力的人,可是为什么我自己认为的实力,还不如一些长得好看的女生,光凭好看就可以被观众喜爱。”所以粉丝们认为“pick王菊就是pick平凡的自己。”,发出“好多人都在黑王菊的身材长相,偶像这个词怎么放到现在就越来越局限了?审美定势就这么严重了吗?”的质问。他们渴望通过王菊的逆袭,来纠正社会上略显畸形的“网红审美观”。网友“蜘菊侠”向新京报新媒体表示:“我们希望她出道,把她不一样的美展现在更多人面前,让大家知道不仅仅只有网红脸才好看。”曾创造出如“地狱空荡荡,王菊在土创”等被广泛传播的段子,后来成为王菊粉丝的意见领袖“老鸡灯儿”也在微博中曾提到自己为何黑转粉:“王菊是因为网友起哄意见打破规则的人,这非常有意思,又很难得。”

“王菊”现象下,隐藏的是民间舆论场中打破对“美”的刻板印象的呼声,尝试构建不以外貌定生死的新的美学观。

(二)代表觉醒的“女性意识”

在传统的娱乐定势里,女性通常被表现为定型的角色形象,“女性与商品进行了符号的建构,愈发地热衷塑造美丽时尚的女性形象,把女性作为媒介吸引受众的卖点。”(5)正如波伏娃在1949年出版的《第二性》中描述的,女性形象在媒介中被类型化成为被消费、娱乐、欣赏的美女。在《创造101》中,许多拥有传统美女特性的选手塑造的人设就是符合传统男权审美下的女性:漂亮、顺从。在大众看来,女团成员的外在和内在,也应该是符合这些主流审美对于美女的定义的。

“王菊”符号被建构和表征,蕴含着的是女性意识的觉醒。女性意识强调“女性自身的独立人格、独立的存在价值、创造能力及其优势的肯定。”(6)王菊个人在节目中表现出来的人设一直是“独立、坚强、直率、高情商”,不同于其他一些选手的爱哭、撒娇和示弱。她总是发出争取独立、平等、个性的言论,她认为对女性来说,“精神独立、经济独立”是非常重要的。她在歌词里写:“You don’t have to put a ring on me,I can buy my own(你不用给我买戒指,我可以自己买。)”、“IACE girls不为相夫教子(IACE指王菊的中学校训“独立、能干、关爱、优雅”)。王菊在以前曾经有过符合主流审美的外貌条件,但是当被问到是否想回到过去时,她则并不留恋过去的自己,对自己的现在很自信。

王菊强调和张扬女性内在创造力、丰富个性和才能的言论,事实上打破了市场化商业化模式中对于女性的审美定势以及一味迎合男性喜好的价值倾向,是对追求女性自我的发声,代表着自信独立女性的选择,是女性主体意志的张扬。而粉丝们对王菊这个符号进行的解读,正是印证了约翰·费克斯所说的:“在文化经济中,观众成为意义生产和消费的主体。他们可以通过自己的解读,弱化统治意识形态的钳制。”(7)

“王菊”在大众媒介的重新建构中,已经一定程度上成为了独立女性的符号代表,是对“顺从传统白、瘦就是美女”的定义的反抗,体现了一种女性意识的觉醒。

(三)作为亚文化Icon:对主流价值观的反叛

大众传媒是话语生产和斗争的场域,具有建构性别意义和性别权利的社会功能。成为“女性主义”符号的王菊,引发的是不仅限于女权主义,更是性少数群体(LGBT)等亚文化群体的文化认同,成为了互联网时代下的亚文化Icon,反映了亚文化对主流价值观的反叛,具有后现代主义的特征。

王菊最初的一批粉丝中,LGBT群体或其他一些在当下的社会环境里处于相对弱势的群体占了多数。因为性少数群体在社会主流价值观中不被认可,遭受排挤和攻击,这和王菊被主流价值观攻击的境况是一样的,而王菊的勇敢反抗,给了性少数群体一种精神的鼓舞,他们将王菊视为反抗主流审美的榜样。而榜样认同,是一种“以人格特质为基础,对个体内在特征的认同,这种心理认同方式相较表征的认同更加坚定和持久。”(8)这种认同是亚文化群体凝聚力的源泉,也是粉丝消费和文化参与的基础。(9)王菊能成为代表亚文化的一个符号,反应了亚文化群体渴望展现自我,拥有话语权的诉求。

弗兰茨提出“投射是一种在他人身上所看到的行为的独特性和行为方式的倾向性,我们自己同样表现出这种独特性和行为方式,但我们却没有意识到,它是把我们自身的某些潜意识的东西不自觉地转移到一个外部物体上去。”(10)有王菊的粉向媒体“壹娱观察”表示,被王菊所打动的主要原因,就在于她敢于和主流的审美体系说不,敢于去挑战权威,这对于性少数群体来说是很重要的一种精神的鼓励。

亚文化群体将自身对于社会主流的反叛的愿望和诉求寄托于王菊,期盼王菊成功,暗示自己对于主流价值观的反叛也能成功,其实也是一种情感投射和内在的自我需求。他们将“王菊”这个符号拼贴和挪用,作为抵抗主导意识形态的重要战斗武器。

三、“王菊”现象下的网络狂欢冷思考

根据“纯粹接触假说”,个体受众接触的外界刺激出现频次越高,对其喜爱程度就会越高。“王菊”在社交媒体中的刷屏,使得这场网络狂欢不仅席卷了《创造101》的观众,还吸引了很多从没看过节目、不知道王菊是谁的大众加入到了这场网络狂欢之中。

狂欢给人们提供了情感宣泄的广场,人们通过消费“王菊”符号来娱乐生活、宣泄情感无可厚非,值得警醒的是这种娱乐背后的动机。很多人接触王菊都是因为被社交媒介上的各种信息刷屏,很多观众加入这场网络狂欢是出于猎奇心态、反叛心理或从众心理。表面看起来,他们似乎是在依照自己的审美评判和喜好来支持王菊,但实际上他们不过是满足于加入大众狂欢,追求感官和情感刺激,缺少深层次的思考,有着集体无意识行为的影子。对于王菊本身究竟代表了什么价值观,很多人并不是非常了解。这种大众理性思考的缺失满溢会造成的情境值得被警醒。从网络上目前已经出现的一些声音来看,她的专业能力仍然有待提高。能让王菊在这场狂欢过后还能立足的,只有自己的实力。

娱乐是人的天性,大众媒介中的“王菊”狂欢,背后反射出的是社会对于冲破刻板成见、唤醒女性意识和对主流价值观的反叛。在互联网赋权下,“王菊”的意义已经超出了其本人在《创造101》中的表现,成为了一个极具颠覆性的个人价值符号。而这个符号的塑造,离不开其粉丝群体具有突破创新式的营销方式。

无论是“菊外人”还是“菊内人”,在互联网时代,我们都是这场狂欢的“菊中人”。在被“王菊”信息裹挟的时候,我们可以看到的,不仅仅是娱乐工业下大众的心理和渴望,还有对于媒介狂欢和消费的一些反思。从“超女”到今天的“王菊”,以及娱乐时代中的种种现象,都有着看似巧合其实必然的联系。而无论在什么时候,面对各类热点,我们都需要理性的冷思考,尽可能不做娱乐狂欢下的愚民。

注释:

(1)杨玲.超女粉丝与当代大众文化消费[D].首都师范大学,2009.

(2)耿恩会.斯图亚特·霍尔文化表征理论探析[D].河北师范大学,2016.

(3)同1

(4)余霞.网络红人:后现代主义文化视野下的“草根偶像”[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0,49(04):105-110.

(5)李春雷,刘颖洁.刻板印象与消费主义文化下的媒介女性形象——基于京、沪、赣等地问卷调查分析[J].江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45(04):94-101.

(6)卜卫.广告与女性意识[J].妇女研究论丛,1997(01):25-28.

(7)转引自李春雷,刘颖洁.刻板印象与消费主义文化下的媒介女性形象——基于京、沪、赣等地问卷调查分析[J].江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45(04):94-101.

(8)张芷凡.青年“粉丝”身份认同[D].中国青年政治学院,2013.

(9)杨玲.超女粉丝与当代大众文化消费[D].首都师范大学,2009.

(10)同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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