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碎片

2018-04-28 04:54吴晓玲
飞天 2018年4期
关键词:李明水桶公安

吴晓玲

这天上午,秀城中学像往常一样安静。校办临时通知,让现时无课的老师、暂时无事的教辅人员,立即去会议室开会。这让人有点儿意外。通常会议都是在下午课后进行,上午开会并不多见,而且是在第一节课时。

大家很快来到会议室坐定,看见校长已经陪着几个着警服和不着警服的陌生面孔坐在台上,顿感诧异。台上的人一个个面无表情,正襟危坐,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山高水低来。空气也跟着他们表情的高深莫测凝重起来,没有了平时会前的打闹嬉戏。

校长看看台下,说:“现在开会。请高二(二)班班主任带李明同学到台前来。”随即,班主任带着李明,面无表情地走到台前,侧过身将李明让到了前面。一个稚气未脱、身子尚显单薄的男生站到了大家的面前。他惴惴不安、满脸通红、大汗淋漓,头低到不能再低。大家的目光一下聚焦到了他的身上。会议室的空气顿时凝固了。

“现在请公安局陈副局长宣布一项决定!”校长声调沉沉地说。一身警服的陈副局长缓缓站起身,从公文包里拿出一页纸,表情严肃地宣读:“今年5月30日,我局接到秀城中学报案,高二(二)班学生李明在晚饭后晚自习前,出校门买东西,路遇歹徒勒索钱财,被刀刺伤两处。现已查明,案件系李明轻慢国法,虚报假案。两处刀伤系李明自残。现决定,给秀城中学高二(二)班学生李明予以……处罚。”

一个才要步入青年门槛、还残留着稚嫩气息的高中学生,居然和“违法犯纪”搭了界,让大家都有点唏嘘,好好的一个学生,为什么要虚报假案,因什么缘故而去自残呢?

李明这段时间着实难过,昼夜都煎熬在这“虚假”带来的无限恐慌之中,不知何时才能回到以往自由愉快的状态中去,只得迫不得已地硬着头皮应付公安的不温不火的讯问。细微的提问,似将他的五脏六肺看了个透,要把他的犄角旮旯搜个遍。“虚假”藏在他心里的那个角落索索发抖,无处躲藏,眼看着就要被公安扯将出来,面对公安锐利的目光,他步步后退、后退。

其实,这“虚”来自当时的无计可施,这“假”源于对局势的无法控制。

起初,他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情急之下说了假话。更没料到,公安会如此认真。原以为“虚”就是虚,“假”就是假,公安自然也就查不出什么真凶,当然也就不存在殃及无辜的问题,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或者公安有所察觉,以年少无知的学生的小儿呓语为背景,在乱相无序中淡化责任终止调查这事也就过去了。故而才有了最初的那段自认为严密却又经不住任何推敲而勉强拼凑起来的“案情”陈述:

第一次是开学不久,我去城中办事,突遇两个持刀小伙相向威逼,索走我仅有的十元钱。还说,你如胆敢报案,我们的眼睛可到处都是,你可想好了。

第二次是我哥寄生活费的第二天中午,我趁午休前去邮局取款,回途中,他们好像知道我有钱了似的等在路上,将我前后相夹,后一个叫快把钱拿来,前一个持刀在我面前直晃。我掏出三十块钱交给他们,后面的那个拿了钱又说,下次五十,你可听清楚了,如若不然,到时候你试试。前面的那个又持刀在我面前晃了晃,一转身就不见了。

此后,再未见过他们。我以为是被公安抓走了,或者因故转移了,或者迷途知返了。不料,他们又来了。乡下学生哪里来五十块钱?他们不容分说,刺了我两刀,然后扬长而去。

公安接到报案,很是重视。歹徒手持凶器逼近学校大门,严重影响了学校的正常秩序和师生的人身安全,性质恶劣。他们立即成立破案小组,进行侦破。

听了李明的这段陈述后,公安们再次警觉起来,歹徒如此胆大猖狂,光天化日之下勒索钱财,持刀伤人,有恃无恐,屡屡作案。不把他们绳之以法,难以向社会交代。

公安问,几次遭遇,有没有直接目击证人?他以记不清了搪塞应付。

请你描述一下歹徒各自的年龄和相貌特征!

他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只说都在二十岁以下,相貌一时难以说清。

几次遭遇,你都没有反抗或者向人求救过吗?

他不知如何应对,是说求救、反抗好呢,还是迫于情势、甘愿受欺切合实际?

总之,无论求救反抗还是无奈受欺,按公安的提问思路,都需要详尽的细节支撑,这让他狼狈不堪,茫然不知所措。

还好,公安并不急着要他立刻回答,而是让他下去再仔细回忆回忆,想想每一次细节的前接后续,等他们下次再问。

努力撑持着的紧张心情得到暂时的缓解,他微微喘了口气。

现在的李明害怕公安、無法面对公安、又不能不面对公安。公安一个个不经意的提问,都让他一次次头皮发麻、如火烤背。一个一时情急中的谎言,带给他的竟是如此难以承受的折磨和煎熬,他迫切地盼望着事情能早点结束,让他赶快轻松下来。

李明是那种与世无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学生老师都公认的好学生。

最近一段时间,李明莫名其妙的体内有一种不可抗拒的潮流在涌动,全身心都在被一种莫可名状的激情燃烧着。

在教室里,他总有一种神清气爽、展翅高飞的感觉,窗玻璃上映着和煦的阳光,树枝上绿叶片片、繁花朵朵。他的心也跟随这春光美景腾空遨游起来。

他看什么都是美妙动人的。前面座位上的女同学李丽兰今天穿了一件花格布的新衣服,让他眼前顿时一亮,一股清新之气扑面而来,他有点激动,原来他身边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可以前为什么就没有发现、没有感觉呢?这岂不辜负了校园的一片大好春光?

某一天,他的情绪又莫名其妙地起了变化。有一节课,他面前的座位空了,花格布衣服不见了,冷清清的桌面、空洞洞的书桌抽屉、偌大一个豁口横在他的面前,心里顿时皱皱巴巴起来。老师生动活泼、详略得当、重点突出的讲解,每次都要在他面前的空座位上打个趔趄,然后才能传进他的耳膜。他第一次有了如此陌生的感觉。

直到课间李丽兰走进了教室,李明皱皱巴巴的心情才立刻舒展开来。

李明笑着跟李丽兰开玩说:“怎么,逃课了?不会吧?”

李丽兰反唇相讥:“你觉得像吗?咱们这些乡巴佬,见识有限、反应迟钝,和城里学生没法比,争分夺秒还恐掉队呢!逃课?哪儿捡的陈词滥调?”

李明被李丽兰一顿抢白,无言以对,自觉无趣。李丽兰没有回答李明矿课的原因,李明也不好再问。

可李丽兰的这通抢白,却让李明得到意外的信息。“咱们这些乡巴佬”,多贴心,多温暖,像他们乡下山间的一股清流,逶迤弯曲,且潺潺有声,沁入李明那块未被开垦的荒原。李明心里热乎乎的,温润极了,尤其“咱们”一词让他感到微妙和亲切。原来她早就把他认作同类了,他是她的知己了;原来她一直在为一种无法回避的自卑而勤奮刻苦。

有了这一次的语言交流,李明感到他和李丽兰之间的话题越来越多,距离一下拉近了许多。他们一起穿梭在学校的书画展览现场,祁老师的美术作品《春在心间》让两个少男少女好不开心愉快;李老师的真草隶篆、一专多能,又让两颗渴求知识的心灵佩服得五体投地;许多同学的优秀作品,也让他们无比骄傲和自豪。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各显其才,各具特色。他们也笑广播体操比赛时的某位同学的过于认真,四肢像木偶人似的僵硬呆板。话题多多,很是投机,一种说不清楚的熨贴滋润着李明,他心中一阵甜蜜。

可就是有这么一天,李明的好情绪大打折扣,心情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了。李丽兰和王文伟在下午课前喜笑颜开轻松愉快地一起走进了教室,回到座位,他们还在意犹未尽地交谈着。这让李明一下子不自在起来,并且这种不自在不断蔓延升级,他不明白他们两个之间会有什么值得如此要好的事情。他困惑、失落,甚至痛苦。他感到难过,一种被人无端冷落的滋味折磨着他,李明郁闷极了。

而此时的李丽兰对李明的痛苦难过浑然不觉,不知道她冷落了李明、伤害了李明,照例我行我素,和王文伟有笑有说。李明无计可施,只能在痛苦中自我挣扎。在挣扎中不断观察李丽兰,发现李丽兰不只和王文伟有话可说,而且和其他同学同样有话可说。李丽兰并不是在有意冷落他,她没有伤害他,同学之间的相互接触再正常不过了,他释然。

李明的情绪正常了,恢复了往日的活力,日日早起,刻苦用功。那天早晨,他背着书包走向教室。太阳还未升起,霞光已经先行,给梧桐树披上一层灿烂的朝霞,金光闪闪的。树下的李丽兰手拿课本,脚步从容,口里默诵着,从树冠的一端慢慢移向另一端,然后又折返回来。李明经过树旁,正准备问好,“goog morning”——用英语传送过来的天籁之音,新鲜、活泼、灵动、有趣,别具特色的问候,让他喜出望外,清爽怡然的感觉像头顶晴朗的天空、天空中灿烂的朝阳,前段时间和李丽兰同学习共进步的那种美好感觉失而复得,一丝不易察觉的悠然自得暗然滋生。

李明沐浴在春风里,徜徉在晨光下,陶醉在鸟语花香中。

中午放学,住校生相互簇拥着走向宿舍。“李明,你怎么还拿人家女同学的帽子呢?”有同学问。李明莫名其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点愠怒:“什么意思?谁拿女同学帽子了,我拿谁的帽子了?”“那为什么今天早上李丽兰问你‘格(我)的帽呢?”李明恍然大悟,一股喜悦之情溢于脸庞,他没有理睬同学的嬉笑调侃,噗嗤一声笑了。“你笑什么?李明,有什么好事情说出来让我们大家也分享分享,咱们一起高兴高兴。”

李明想到了自己刚上初中的第一堂英语课。老师走进教室,迈上讲台,面向同学,“good morning”。同学们都愣住了,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早上好!”老师紧接着翻译。教室里的空气一下活跃起来。

课后同学们将此戏译为“狗戴帽子”。一天,有个同学远远地看见英语老师戴着帽子走在前面,突然恶作剧:“张老师,狗戴帽呢。”然后一溜烟不见了踪影。而今天同学又把它译为“格的帽呢”,是钻了方言土话的空子。

李明心情很好,每天在他面前坐着的李丽兰,无疑是一株赏心悦目的白玉兰。周末回家返校,他妈给他一包煮熟的青豆,他想着的当然是李丽兰和他同享。走到李丽兰宿舍门口:“李丽兰,给你一些青豆子!”李丽兰听见他叫,应声跑出宿舍,接过李明送来的青豆子,还未等“谢谢”出口,青豆就被身后的同学抢走了,李丽兰别无他顾,转身急忙再去抢夺,只把个李明独独地撂在了原地,傻傻地站着。连一声“谢谢”都没有听到,心想,也好,青豆原本就不是什么稀罕物,由此带给同学的欢快情绪,也算青豆对其他同学的意外奉献,值了。但是他心中的失望却久久挥之不去,无法排解。他希望的是,经常和李丽兰保持近距离接触,饱含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然而这种感觉总是飘忽不定,有时从天而降,有时又如水而去,抓又抓不到,摸又摸不着。

星期天上午,李明要搞宿舍卫生,提了水壶去打水,远远听见李丽兰在喊他:“李明,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没有去?”

李丽兰提着水桶,也要去提水。他连忙回答:

“我大(爸)进城跟集,顺便把干粮给我送来了,省得我赶山路回家啦。”

“哎呀,你太幸福了,李明。”

走近的李明赶忙说:“拿来,把水桶给我,我顺便给你捎过来。”

“哈,那求之不得啦,谢谢你了!”

李明心里暖暖的,一阵激动。李丽兰还是那个李丽兰,他和李丽兰依然很近。李明一手拿着自己的水壶,一手提着李丽兰的水桶向水房走去。因为都是打水,他联想到了每年大年初一的第一桶水,妈妈总是叮嘱他说,大年初一的第一桶水叫金水,必须要打得早打得满,来年才会财源滚滚、福气满满。他是家里的长子,家里像祈福、纳彩、祭祀之类的民俗活动,都由他这个长子来完成。往年,吃过年夜饭,祭过祖先,全家人围坐一起,在昏暗的油灯下其乐融融地玩上一阵子,便安歇睡觉了。直到一觉醒来,只要天还是黑的,那就是早,他便提上事先准备好的水桶,在自家院子里的水窖中打上满满一桶水,倒进厨房的水缸里,直到缸满为止,以此预示来年的兴旺发达。

而今年的年景可是大大的不同了,村里通了电,家里有了电视机。父亲辛苦一年,先是往南边贩洋芋,后改贩药材,在春节来临之际给家里买了电视机,让家里的生活水平大大地提高了。妈妈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她听乡干部说,彩电在全乡都是屈指可数的几家人才有。这下好了,今年过年可有稀罕物招待亲朋了。

除夕年夜饭后,祭过祖先,全家人守在电视机前观看春节联欢晚会,迎接新的一年的到来。说着笑着,不觉到了凌晨,电视里迎接新年的大鼓即将敲响,弟妹们忙着放鞭炮,他提上事先备好的水桶,在水窖里打上满满一桶水,倒进水缸,直到水缸满溢。和往年不同的是,今年的“金水”打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早”。

李明把李丽兰的水桶接得满满的,提起后两脚前后交替,步态有致,脚下有力。清甜透亮的自来水在水桶里悠悠地自在着,任由李明把它们信心十足地载到李丽兰的宿舍门口。李明轻轻放下水桶,直起身高声问道:

“李丽兰,水桶放哪儿?”

“就放门口吧,我一会儿要洗床单被套。”

李明放下水桶,木木地站在李丽兰宿舍门口,只听见李丽兰舒朗圆润的回答声,却不见她出来一下,表示表示此时应有的礼貌。刚才的好心情转瞬即逝,他心里冰凉冰凉的,失望极了。“咱们”“goog morning“的那种美好感觉梦幻般地消失了。自己在李丽兰心中到底有没有分量、有没有位置,他无从知晓。那种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的难以捉摸,深深地刺痛了李明那颗火热赤诚的心。他向来腼腆,直白露骨相向发问,他万难做到。一颗强烈地渴望得到来自女性好感的心不知所以地跳动着,久久平静不下来。

李丽兰从校园开满白花的梨树下走过,青春靓丽、步调轻盈,他想到的是玉树临风;李丽兰轻快地迈上台阶,他感到的是矫健阳光。有道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他处处无微不至的用心,难道她就一点也感觉不到吗?

一下午在干什么他不知道,晚饭是怎么吃的他搞不清楚,饭菜什么味道他也一头雾水。他胡乱地扒拉几口,丢下碗筷,机械地拿上书本朝教室走去,最后剩下的一点清醒就是,他还知道他这是要去上晚自习。远远地看见李丽兰也拿着书快步走向教室,途中遇一男生结伴而行,好像又是王文伟,他的心“扑通”了一下,一种难以忍受的滋味涌上心头,嘴唇蠕动了一下,咽了一口唾沫,心不由自主地顿了一顿。

夏天的夕阳被红彤彤的火烧云托着,俯瞰着生机勃勃的大地,金色的余辉涂满整个校园。

校门外,几个青年小伙子嘻嘻哈哈的,摇摇晃晃、蹒跚而行。只听一声“一二”,他们便一齐唱了起来:“娘呀,儿死后,你要把儿埋在酒缸旁,将儿的坟墓向酒坊,儿要看酒缸天天满,每天喝它二三两。”声音洪亮,整齐划一,激情四射。在“两”的余音中,其中一个踉跄着倒向另一个怀中,另一个急忙双手扶住,接着腾出手来,给了踉跄者一拳,口里骂道:“婆娘年轻娃娃小,你这扇■还死不了。”

李明迎面而过,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也听不清口里唱的什么,只隐约觉得有几个人在他面前东倒西歪地走过。他满脑子都是李丽兰,因他的不幸,李丽兰惊慌,因他的不幸,李丽兰着急,无微不至地抚慰关怀照顾。

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一种无从拂去的傷痛,被一种强烈愿望驱使着,稀里糊涂幼稚可笑且满含心机地让他莽撞冒失地付诸他的要探到李丽兰仍和他亲密无间友好如初的行动。

此时,他立刻懵了,校门就在眼前,进了校门,离教室也就不远了。他血流如注,面对同学们惊慌的眼神,他不知如何应对,总不能实话实说话吧。

双脚一步一步挪动,校门一点一点接近,距离一寸一寸缩短,他还在踌躇不定。该不该那样说,会不会殃及无辜?流血的伤口此时并无痛感,思维反倒清晰异常。怎么办?教室已经在他面前矗立着,进不进?进了就那样说?教室清晰了模糊,模糊了又清晰,不那样说又能怎么说?不进去不那样说,怎么会看见李丽兰不同寻常的与他心贴心的表情流露呢?

教室里的日光灯已经亮了起来,同学们的课桌上已经摊开了书本,李丽兰也低着头对着书本,手中的笔沙沙作响。

此时李明流血的伤口才剧烈地疼痛起来,他面色蜡黄,成线的血流从门口流到他的座位。同学们大吃一惊,忙问何故。他语无伦次,好不容易才说清楚。晚饭后,他出校门买东西,突然从暗中窜出两个持刀抢劫者,如此这般将他刺伤后逃走。教室里顿时哗然,有急着报告学校的,有责问校警失职的,更有结伴觅迹捉拿凶手的,唯李丽兰在片刻的惊慌后,在同学们的纷乱中,急忙拉着他去医院包扎伤口。

路上,李丽兰让他忍着点,医院很快就到了。这些都足以慰藉他焦渴的心灵,可他此时却好像没什么感觉了。

同学们已经吵得沸沸扬扬,学校对此事非常重视,决定向公安局报案。这是他以前没有想到的。原来事情并不是他想像的那样简单、容易糊弄,形势发展已经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了。

李丽兰的陪伴和安慰,对他已失去了意义。此后他听到的,是声声惊雷。

李明再次来到校长办公室,警察已经在那里等候着。这一次公安并未向他询问什么,他们仍然毫无表情,见他进来,其中的一个叫他站过来。李明站了过去。那人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一根皮尺,将李明的胳膊及右腿伤部翻来覆去仔仔细细量了又量,十分严肃认真。校长及学校有关人员一时都莫名其妙匪夷所思,不明白皮尺与案情有什么内在的关联,一时间静悄悄的,大家都瞪大双眼屏住呼吸静观其变。

“你不是左撇子吧?”问话更加的莫名其妙,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是。”李明回答。

“这是自残!”法医面向校长,目光严肃,语气肯定。瞬间的惊讶之后,大家如梦方醒,疑惑似沸水融雪释然明了。另外几个公安依然目光严肃,不动声色,校长室一下静得像抽风的病人突然死去一般。

“说说,到底为什么?”一位公安神情严肃,语气冰凉。

这个“为什么”最终还是如期而至,李明没能绕过它。

内心一直忐忑不安的李明,一时间瘫软,蔫得如突然爆裂的皮球,软塌塌直不起身来,脸色红了又黄、黄了又白,呼吸短促、嘴唇发干,口张开了闭合、闭合了又张开,手脚索索发抖。

公安们的眼睛直逼着李明。

为一时的烦躁而引起的冲动行为,为冲动行为而急就出来的无知谎言,只蒙蔽了同学们一时的双眼,引来的却是更大范围的哗笑,最后付出的是青春和前程的昂贵代价。

这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的秀城中学,这是秋天的一个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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