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adv)是X”的构式多义性研究*

2019-05-23 07:38段业辉
关键词:多义性构式副词

石 飞,段业辉

(南京师范大学国际文化教育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一、引 言

本文的研究对象主要是指形式为“X+(adv)是X”的同语构式,它是较为常用的口语句式,其主要特点是主宾语相同,如“爸爸毕竟是爸爸”“有是有”“便宜倒是便宜”等。汉语学界早就关注了同语现象,先前的研究主要是在三个平面理论下描写同语式的句法结构及其语用功能,但对同语式的语义研究一般只是较为零散的概括,并没有整合成一个语义系统。随着构式理论的引进和发展,学界也开始了“X+(adv)是X”的构式研究,主要集中研究其构件的性质、构式义的来源、构式的语用功能等。①参见周韧《从理性意义和内涵意义的分界看同语式的表义特点》,《语言教学与研究》,2009年第6期,第9-16页;高航《重言式的构式语法分析》,《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10年第5期,第1-6页;何艳《“x是x,(P)”构式研究》,上海:上海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1年,第7-35页。

目前普遍认同“X+(adv)是X”有一定的构式义,但是有以下几点分歧:第一,同语式有很多变体,那它的基本构式义到底是什么?第二,构式的不同意义之间是多个构式还是构式的多义性?第三,构式的语义体系和语用功能之间是分开研究,还是需要建立整合系统?文章在句法、语义、语用的互动界面中研究构式多义之间的联系,试图探讨构式多义性的理据、构式与词汇项的互动关系及形义透明度等问题。

二、“X+(adv)是X”的项际关系及构式义分析

“X+(adv)是X”的一个重要句法特征:不仅可以单用,还可以连用。通过“X+(adv)是X”之间的项际关系,可以考察其出现的句法环境,也可分析它与前后分句的语义联系。

(一)“X+(adv)是X”单用

先看例子:

(1)当然,关心是关心,对员工们的要求我们还是很严格的。②本文选取的语料若无特别说明,均选自北京大学CCL语料库。

(2)也许有人会说,高树槐好是好,但是他的“老黄牛”精神太“传统”……

(3)当然,文学毕竟是文学,我们不能期待或苛求它起到代替政治的作用。

从例子可看出,“X+(adv)是X”单用时,语义上不能自足,往往需要后续句支撑。如果没有后续句的补充说明,很多句子会造成歧义。比如例(3)中的“文学毕竟是文学”,文学具有多项语义特征,如[+思想性]、[+虚构性]、[+政治性]等,如果没有后续句的表述,很难推导出“文学不能替代政治”的功能作用。

(二)“X+(adv)是X”连用

“X+(adv)是X”连用的时候,一般可分为双项式和多项式。不管是双项还是多项,其分句之间的语义联系都有两种:一种是对比关系;一种是并列关系。例如:

(4)但是卓别林自是卓别林,侯宝林毕竟是侯宝林,两人的区别是很大的,甚至是根本性的。

(5)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盆是盆,碗是碗。

(6)在宋代,欧是欧,苏是苏,王是王,曾是曾,泾渭分明,决不会混淆。

(7)他演的真好,眼神儿是眼神儿,身段儿是身段儿,做派是做派。(《现代汉语八百词》第500页)

例(4)中“卓别林”和“侯宝林”都是喜剧大师,但两人有着各自的特色;例(6)中通过分别对“欧、苏、王、曾”的个体肯定,强调他们之间的差异;可见,这两例同语构式的对举在于区分彼此的界限。例(5)和例(7)透过同语构式并列的作用,对每个局部进行充分肯定,比如厨房中“盆和碗”的排放序列,演员的“眼神、身段、做派”的自然表达,其目的是表达对整体性的肯定和赞扬。这里的对比关系和并列关系,并非是绝对范畴中的对立与并列,而是说话人主观选择的、在临时语境中构建的临时范畴。

(三)基本构式义及构式理据

前贤对同语式进行过分类①参见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年,第438-439页;邵敬敏《同语式探讨》,《语文研究》,1986年第1期,第18页。,但他们的分类标准不统一,有的按照形式分类,有的按照意义、功能分类,本文拟不纠缠于同语式的分类,更感兴趣的是它们多种形式外表下的语义共通机制是什么。通过语料观察,这些繁杂形式分类背后都蕴含了核心句式“X是X”。也就是说,前贤所说的同语式各类别,都可看做是“X是X”的变体。同语构式的句法要点就在于主宾语的形式重复,其基本构式义是通过界定对象(前X)与内容(后X)之间的关系,重新确认X的范畴资格,并进行主观性评价。

研究一个构式,寻找构式理据是其第一要务。在认识和改造世界的过程中,尤其是在评价行为中,人类一方面要利用组合和聚合的关系,从结构出发观察人或事物的共性,概括出家族相似性,形成范畴,获得整体性的认知评价;另一方面在共性中捕捉个性,在关系中确定每个成员或组成成分之间的差异性价值,解构结构中的共同项,了解人或物独立存在的个性。这正是“X+(adv)是X”存在的理据,通过形式上的共同项范畴X 寻求其内部的个性差异。

另外,人类面对四个可能世界——物质存在世界、社会生活世界、思维世界和语言世界,物质存在世界和社会生活世界是不断变化发展的,是个变量系统,思维心理世界是个增量系统。而语言世界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限量系统,用有限的词语生成无限的句子。所以,语言是限量的,世界是变量的,在语言世界中,语言的限量必然会造成思维压制世界的多重性,以致语言形式与意义之间的不匹配,同一种语言形式表达多种意义,这也就是“X+(adv)是X”多义性的存在理据。下文将结合构式的多义特征研究它们之间的承继关系以及构式与构件的互动关系。

三、“X+(adv)是X”的多义性表征

我们将物质存在世界和社会生活世界统称为存在域,将思维世界化为认知域。语言世界就是在处理认知域与存在域之间的关系。而“X+(adv)是X”的多义特征就来源于认知域与存在域之间的各种关系,然后通过关系推衍语用价值和话语功能。说话者所界定和评价的基准来自社会规约模式和背景知识框架。下面从事实存在域与认知域的关系出发,研究“X+(adv)是X”的多义性。

(一)认知域包含存在域:肯定强调义

认知域包含存在域,主要表达对存在域的认识状态。这类同语式的形式类型可描写为:X+adv是X。一般是单用,通常需要语气副词,其构式义是肯定、强调人或事物的属性特征,可称之为“肯定强调型”同语构式。语气副词的介入拓展了语义的维度,使“肯定”、“强调”义发生语气强弱的变化,使得突显属性呈现出动态发展,因而用虚点标注,如图1所示。

图1 认知域包含存在域

(8)你这身打扮是没人要你做家庭教师的,学生应该大方朴实,学生就是学生,不像学生是不会给人信任感的,人家会认为你不是个好学生。

(9)蓝胡子笑了笑,道:“陆小凤果然是陆小凤,也没有让我失望!”。

(10)一条是红裙,上绣百蝶,色彩繁艳,令人眩目,“好倒是好,不过我穿了,就变成‘丑人多作怪’了。”

以上三个例子,都是肯定、强调人或物的属性特征,但是语气强弱不同。例(8)表达一种强调的语气,强调“学生应该大方朴实”。例(9)肯定语气较弱,肯定了“江湖中对于陆小凤的评价”,但从后续句中的“也”可看出其语气并没有过分强调。例(10)首先对“红裙”进行了肯定性的界定“好”,随后提出了“好”之后的“不好之处”——不适合我穿,此时语气较弱,表达一种礼貌性肯定。

(二)认知域包含多个存在域:突显差异义

多个存在域内含于存在域之中,强调两个或多个存在域之间的界限。这类同语式的形式可描写为:X是X,Y是Y……,这里的X和Y分属不同的存在域,属于不同的人或事,一般是连用,可称之为“突显差异型”同语构式。它的构式义是突显X和Y的差异、申辩区别,语气较为强烈。语用情感多表示区分界限,说明人或事物都有其个性,有其存在的理由,如图2所示。

图2 认知域包含多个存在域

(11)说他坚守四平时,用大豆做工事,乘机贪污。功是功,过是过,铁面无私。

(12)工作是工作,玩是玩,不能在公务时间去搞公费旅游。

(13)交情是交情,事情是事情,这个案子该怎么处理,还得按规定来。

这些例子中“功与过”“工作与玩”“事情与交情”,这些概念不是绝对对立的,但是将它们对举是为了突显它们之间的差异,申辩界限,一般语义重点在后面的Y上。

这种认知域上的分类是为了帮助我们更好地识解存在域之间的差异。如果从认知扫描方式来看,主要是通过认知域中的总括扫描(summary scanning)方式突显多个存在域之间的外延差异,申辩彼此之间的区别和界限。

(三)认知域相交于存在域:让转义

认知域和存在域是相交关系,但只是局部重叠。这类同语式的形式可描写为:X 是X,可/但……。一般是单用,而且后面常有转折词与之共现,其构式义表达认知域对存在域只是一种表面性或者局部性的肯定。此时的主观视点更多地转移到相对或相反的一面。语用情感多倾向于让步、转折。因为这种认知域是动态的,所以用虚线标注“肯定”的动态性,如图3所示。

图3 认知域相交于存在域

(14)郊区是郊区,可厂房是一流的。

(15)讲是讲过了,但禅不在语言文字里,诸位还须透过义理名相,直会自心始得。

(16)为自己干活,不用看别人的眼色行事,自由得很,心情也舒畅。虽说累是累点,但活得像个人样。

例(14)肯定“郊区所在的位置”,例(15)肯定“对于禅的概念进行了语言性的阐释”,例(16)肯定“为自己干活确实很累”。但通过后续句关联词语“可、但”的提示,其真实意图表达的是让转义。“X+(adv)是X”中的“让转”义也更好地突显了其语用功能——“软化”或弱化分歧点,“让步类同语式一般出现在表达相反话语立场的接话话轮中”[1],这正体现了话语交际中的交互主观性,说明语法结构和交际行为之间的互动关系。

(四)认知域内含于多个存在域之间:整体性赞扬义

这类同语式的形式可描写为:X1是X1,X2是X2,X3是X3……,其构式义表示对X 的整体性赞扬。存在域并不是孤立存在的,它们之间有各种各样的关系。人在体验世界的过程中找寻存在域的相似性,利用转喻机制,用部分去转喻整体,形成了整体认知域。这是特定情况下的临时范畴,表达的语用情感大多是对特设范畴内整体性的肯定赞扬。此时特设临时范畴因为是动态中建构的,所以用虚线标注,如图4所示。

图4 认知域内含于多个存在域之间

(17)四壁张贴着风华绝代的洋美人照,个个唇红齿白,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

(18)弄得桌是桌、椅是椅、床位是床位,干干净净,很像个住人的地方。

例(17)肯定面部中的局部“眼睛和鼻子”,例(18)肯定“桌子、椅子、床位”的摆设,对这些物件的组成部分分别进行肯定,利用转喻机制,部分转喻整体,表达说写者对整体性地肯定赞扬。需要注意的是,这里临时范畴的扫描方式不同于上面所描述突显事物外延差异的总括扫描,而是基于部分在整体中的突显作用。也就是说,这里的认知扫描方式主要是对同一范畴内部进行渐次扫描(sequential scanning),体现部分对整体的作用。

(五)小结:“X+(adv)是X”多义之间辐射路径

上文通过认知域与存在域之间的关系运作,分析了“X+(adv)是X”构式多义性表现,其基本构式义是重新界定X的范畴资格,界定对象与内容的相互匹配关系。我们认为,“X+(adv)是X”多义性的理据来自人们对世界的认识和实践世界的经验。人类认识和改造世界有两条路径,在肯定中强调肯定,在肯定中进行相对否定。同语构式正是这两条路径的句法形式表现:它以“界定义”为中间状态,一端向着“强调义”发展,这是前后X“重复”的核心要义;一端向着“转折义”发展,这里的转折体现了话语交际中的交互主观性。两端引申义都是对核心义的承继与变化,形成了多义性之间的辐射性结构特征:以主观界定义为中心,向四周放射,横向的两端是“中和”状态,主要有肯定多个存在域的界限和赞扬性的整体肯定;纵向的两端一端向着强调义发展,一端向着让步转折义发展,处在不同的端位,有着不同的语用功能和情感态度。总结如下图5所示。

图5 “X+(adv)是X”多义的辐射路径

四、“X+(adv)是X”的多义性与词汇项之间的互动

(一)构式压制“X”的词性选择

学界已经对X 的词性进行了细致的描写,主要有名词、动词、形容词三大词类。那么这三种词性进入同语式有没有限制条件?如果有,又有哪些限制条件?

名词的语义特征契合前X的指称义和后X的陈述义。施春宏认为:“我们可以对名词的语义成分的内部组成进行定性分析,并粗略划分出两类语义成分:关涉性语义成分和描述性成分。”[2]同语式的前X 指名词的指称性,对应关涉性语义成分,而后X指名词的陈述性,对应名词的描述性语义成分,主要表达名词中的性质部分——属性、特征关系等。正因为名词具有这两个特征,所以进入同语式的频率非常高。但并不是任意的名词都能随意进入同语式,需要考察具体的名词属性与具体的语境。例如:

(19)a.杯子毕竟是杯子*b.张三毕竟是张三?c.毛泽东毕竟是毛泽东

例(19a)和(19b)如果没有具体的语境难以成立,因为“杯子、张三”没有明显的描写性特征,难以产生具体的陈述义。但是例(19c)接受度明显比前两例高,因为“毛泽东”在认知突显度上明显高于前两者,他的做事风格、思想体系等特征都是为人所熟知的,所以后“毛泽东”具有了陈述义的特征。可见,对于具体名词的语义理解往往带有社会的规约性,需要运用背景性知识理解其规约意义。诚如潘国英所说:“名词的附加属性义越强,越能形成同语格。”[3]

学界较少关注让转类构式中后X 的附加成分,其实它们很好地体现了让转类构式对谓词性成分的压制机制。这类构式允准性质形容词进入,而状态形容词或者性质形容词的重叠都不能进入。这是因为状态形容词或性质形容词的重叠主要表“程度”义,并没有指称性,这和前X的指称性是矛盾的。同时,能进入同语式的性质形容词也是语义相对宽松并且带有具有动态性程度属性的性质形容词,可从后X 前添加“表量”的程度词语中得到印证,如“好是很好”“累是累点”“便宜是便宜一些”等。

对动词而言,前X主要表指称,后X主要表陈述,但并不是绝对对立的,有一定交叉。为了更好地突显动词(后X)的陈述义,后X 通常会添加标记——了、着、过,例如:

(20)他答应是答应了,只是现在没时间去办。

(21)来是来过了,但还是没修好。

这两例中动词后面有“了、过”的标记,更好地突显了后X 的陈述义特征。同时可以在前面的“答应、来”添加附加标记,将句子变换成“答应了是答应了、来过了是来过了”这两个句子仍然成立。这就说明,前X仍保留动词的陈述性,但是其陈述性明显弱于后X。因为如果前面添加标记,后面不添加,比如“答应了是答应(*)、来过了是来(*)”,句子合格度明显降低。所以,动词性的前后X的指称与陈述有一定的交集,但后X的陈述义更强。可见,附加性成分是让转类同语式的必然要求,体现了句法和语义界面的互动。

(二)构式多义与动词“是”的多功能互动

在“X+(adv)是X”中,“是”作为唯一的核心动词,不能省略。它连接着主语和宾语,确定主宾之间的关系,连接着界定的对象与内容,其基本义是表“判断”。那么,“是”是否具有肯定、强调、转折等功能?我们认为,应该从构式与动词“是”的互动角度阐述论证“是”的语法功能。换言之,“是”所体现的语法意义不仅来自动词本身所承载的意义,而且也可能来自构式义对于“是”的赋值。

戈德堡的构式理论区分了两类角色:“动词的参与者角色”和“构式的题元角色”,并论述了二者如何整合的问题。①Adele Goldberg.Construction:A Construction Grammar Approach to Argument Structure.The University Chicago Press,1995,p.198.动词“是”与构式之间也存在角色互动。动词“是”的主要作用是连接对象与内容。“X+(adv)是X”中的题元结构中包含了两个角色:界定项(前X主要是指称对象)与界定内容(后X 主要是陈述对象的内容)。两者之间对应的题元角色分别实现为句法层面的主语(前X)、宾语(后X)。动词“是”的参与者角色和“X+(adv)是X”的题元角色在语义上具有兼容性。

但是,语义上兼容并不代表着形式上的差异。“X+(adv)是X”中的界定对象与内容在形式上是重复的,它们的角色进行了合并,在句法上表现为同一个成分。参与者角色中的界定内容项在构式中没有表达出来,而是受到构式的影响被隐没了。所以在构式与动词“是”的互动中,既可以看到彼此语义的兼容,也可以看到构式对于动词角色的压制。同时,角色之间的互动必然也涉及意义之间的互动。动词“是”的判断义与“X+(adv)是X”的基本“主观界定义”,有着很高的契合度。“是”具有多义性,构式也有着许多密切联系的意义,动词“是”的语义框架与构式多义的辐射结构之间存在着对应关系。如果将典型构式义看作图式性的抽象结构,动词为其填充了具体的例示性内容,二者是例示关系,如图6所示。

图6 同语构式的句法——语义界面互动

值得注意的是,构式义对于动词“是”的读音也有一定的影响。如果构式义表示区分界线,突显差异时,为了增强对比、强调的语气,动词“是”一般为重读。而如果表让转义,为了调节气氛,缓冲语气,动词“是”要降调轻读,语气较弱。

(三)副词与构式多义的互动

构式会压制词汇,词汇也会压制构式,词汇之间也存在相互压制。上文已经分析了“是”的功能有判断、对比、强调、转折。张谊生指出副词大致可以分为四种:“判断性的,强调性的,限制性的,关联性的。”[4]副词与动词“是”兼容互动融合成了“F(副词)是”。副词对于“是”的压制主要是对判断义进一步限制,并赋予主观性的评价,即副词对“是”的压制在于“主观性的限定”。在我们收集的258例中,“F是”表评判性判断和强调的使用频率高于限制性判断和强调。这主要是因为,“X+(adv)是X”的基本构式义在于“主观性界定”,和评判性副词的语义具有一致性,允许其经常和构式一起共现,使用频率相对较高。而对于限制性的副词,其基本功能是对“是”所表示的行为、特征、时间、空间等方面进行制约,对于整个句子的构式影响比评判性副词小,其使用频率相对较低。

当“F是”成为一个构式函数项,就可以与同语构式进行匹配。“F是”和构式之间的互动主要表现在语义和功能的匹配程度,副词的主要功能是使构式的意义呈现多元态势。下面在“我是我”中插入不同副词,考察“F是”对构式的影响。例如:

(22)我是我,多么特别的我。(林夕《我》)

(23)我就是我,我只是我,只是一场烟火散落的尘埃。(林夕《烟火里的尘埃》)

(24)她仍是一个平平静静的女孩,她说:“我还是我,我不会给这些荣誉抹黑。”

(25)老人把全部的家当带在身上,我依然是我,向他买着无关紧要的奖券。

例(22)“我是我”,没有任何的副词,只是一个普通的判断句,表达的是对于“我”的界定,后续句加以补充说明“特别的我”。例(23)—(25)插入了副词:就、只、还、依然。这些副词对“是”的语义进行了评判、强调、限定等条件上的增补,同时“F是”也对构式的语义表达和语用功能上产生了“增值效应”。例(23)副词“就”表强调,“我就是我”,具有鲜明的个性,是不一样的烟火。而“只”是限定副词,对整个构式的意义具有了限定的意义,也表达“我”的主观认识,“我”也只是烟火过后的尘埃而已。例(24)、例(25)的“还”“依然”都是时间频率副词,对“我”在时间上、范围上进行了限定。

五、结 语

戈德堡(Adele Goldberg)指出:“一个构式可以有多个意义,在这些构式义中,有一个中心意义,以此为基础引申其他意义。”[5]本文通过句法、语义、语用界面互动研究了“X+(adv)是X”的构式多义性,构拟出了中心义与引申义之间的承继关系与变化路径,并勾勒了多义性之间的辐射结构。构式的多义理据来源于语言的形式思维世界在体验社会生活世界的过程中对意义的压制。这也是“X+(adv)是X”最基本的形式特征:用重复的形式去表达意义的差异。构式的多义性特征和词汇项的功能存在互动,动词“是”与构式多义主要是具体例示关系,副词对理解构式义有导向作用,主要表现为语义的限制作用和主观情感的增值效应。“X+(adv)是X”就如同句法举行的一种仪式,生活中的仪式看似是简单重复,但是仪式真正目的是证明“重复生成是差异”[6]。句法形式上前后X的重复仪式,一方面是语言经济简明性的要求,用尽可能少的语言传递更多的信息,既包括词汇语义信息,也包括语用语境信息;另一方面,这种重复形式本身也蕴涵了意义,形式在重复中要求交际者对其看似重复的意义进行解构,在某种程度上,形式本身也就成为了一种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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