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梅《暖香楼》 《湘真阁》 新见民国刊本及相关问题考述

2019-07-06 02:36杨胜强
浙江艺术职业学院学报 2019年4期
关键词:歌谱吴梅杂剧

杨胜强

《暖香楼》 自始创后“润色少作” 易名为《湘真阁》, 再入《霜厓三剧》 之更迭至今百年余, 其间关于《暖香楼》 《湘真阁》 版本、 题名问题变得模糊, 这于当代欲要推进一代曲学大家吴梅先生的研究具有十分迫切之需要。 笔者因获益于新资料的发现有幸得见《暖香楼》 与《湘真阁》 未曾著录于今的民国刊本及其相关民国文献, 同时幸获中国昆曲博物馆浦海涅先生与《孤云独去闲: 民国闲人那些事》 一书之作者肖伊绯先生关于1927 年《湘真阁》 石印本的影像传递, 以及上海戏曲藏家王伟立先生关于《奢摩他室曲丛》 (第一集三种·两册, 下同) 本的文献传递, 故而对这些认识得以深入。 是文识浅见窄, 浅薄疏漏处, 祈请方家不吝斧正之。

一、 《暖香楼》 新见民国刊本略述

目力所及, 较早著录《暖香楼》 版本情况的为1939 年《文学集林》 第一辑徐调孚《吴梅著述考略》 及其后1942 年《戏曲月辑》 第一卷第三期之 《霜厓先生著述考略 (增补稿) 》, 二文所录大致相同:

《暖香楼》 (杂剧), 宣统二年《奢摩他室曲丛》 第一集本。 本剧计南曲一出, 据《板桥杂记》 所载姜如须与李十娘事, 而成此剧。 作于光绪三十二年, 为《湘真阁》 之初稿。 《霜厓三剧自序》 有“ 《湘真》 则润色少作” 之句, “少作” 即指此也。 曾载光绪三十三年《小说林》 第一期。[1],[2]

《奢摩他室曲丛》 (第一集), 宣统二年木刻本。 目凡四, 吴梅村之《临春阁》 《通天台》 与先生自著之《暖香楼》 《风洞山》 是也。 惟于(案: 1942 年本“于” 作“是” ) 《风洞山》 下注有“别刊行” 三字, 故今所传只三种耳。 (案: 1942 年本有“友人” 二字) 王伯祥兄(案: 1942 年本“兄”作“君” ) 告我, 先生大父所焚者, 实为此丛书内之 《风洞山》 木板, 与钱 (案: 1942 年本有“卢” 字) 说异, 不知孰是(案: 1942 年本无“不知孰是” 四字)。[1],[2]

“宣统二年《奢摩他室曲丛》 第一集本” 与“光绪三十三年《小说林》 第一期” 此二本皆为学界所熟知并著录。 较早研究吴梅的学者及其著作如1983 年王卫民先生《吴梅戏曲论文集》 中后附之《吴梅年谱》[3]、1990 年邓乔彬先生《吴梅研究》[4]、 2012 年苗怀明先生《吴梅评传》[5]等皆如徐氏是载, 然在研究过程中,笔者另外发现两种新的民国期刊本, 以及一种迥异于宣统二年《奢摩他》 本的单刻本。

《小说林》 第三期(按: 丁未年三月) 刊载了一则《特别广告》:

本社所有小说, 无论长篇短著, 皆购有版权, 早经存案, 不许翻印转载。 乃有□□报馆将本社所出《小说林》 月报第二期《地方自治》 短篇改名《二十文》 更换排登。 近又见□□报馆将第一期《暖香楼传奇》 直钞登载, 于本社版权大有妨碍。 除由本社派人直接交涉外, 如有不顾体面, 再行转载者, 定行送官, 照章罚办, 毋得自取其辱。 特此广告。[6]

不难知于丁未年(1907) 正月至三月间, 某报馆曾转载《暖香楼》, 故此本可称“1907 年某报馆转载本”。又1907 年《小说林》 第一期曾经翻刊再版, 是由“小说林第壹期目次” 下记“光绪三十三年六月再版”可明(见下图1、 2)。 日本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藏有《暖香楼杂剧》 一本, 其与《奢摩他》 本存在排版差异与稍许异文, 因书中有“双红堂藏书印”, 笔者别称“日本双红堂本”。 国家图书馆亦藏单刻本,此与日本双红堂本互校发现, 二者相同。 因之, 目前就笔者所见, 《暖香楼》 的版本有:

(1) 1907 年正月《小说林》 本[7];

(2) 1907 年某报馆转载本[6];

(3) 1907 年六月《小说林》 第一期再版本;

(4) 1910 年苏州临顿路艺林斋《奢摩他》 本(按: 该本剧末有“临顿路艺林斋” 字), 此本有上海戏曲藏家王伟立先生藏本[8]、 国家图书馆翻刊影印本[9]、 苏州大学图书馆藏本(仅有下册)[10];

(5) 日本双红堂《暖香楼》 单刻本[11];

(6) 国家图书馆《暖香楼》 单刻本[12]。

《奢摩他》 本收录吴伟业《临春阁》 《通天台》 二种与吴梅先生自著《暖香楼》 一种。 笔者认为,《奢摩他室曲丛》 (第一集三种) 本的体例应是: 一函两册, 上册收《临春阁》, 下册收《通天台》 《暖香楼》。 上海戏曲藏家王伟立先生藏有完本, 国家图书馆亦是。 苏州大学只藏《奢摩他》 本一册, 检之是册收录《通天阁》 与《暖香楼》, 为下册。 2012 年国家图书馆出版社《奢摩他室曲丛》 第六册将此“一函两册” 本合印翻刊再版, 惜哉致其失去原本体例。 后世著录《奢摩他》 本之《暖香楼》 刻年多有混淆,其本实为1910 年, 而学界多错著1906 年。 创作年“1906 年” 与刊刻年“1910 年” 互淆的原因与《奢摩他》 本的体例密切关联。 关于这些问题, 笔者已另撰一文详辨①详见拙文《吴梅〈奢摩他室曲丛〉 本之〈暖香楼〉 刻年正误考》。。

二、 《暖香楼》 合刻本与单刻本之别

《暖香楼》 之合刻本(即《奢摩他》 本所录), 与单刻本(即日本双红堂本、 国家图书馆藏本), 二者为不同的版本, 它们在内容和版式上虽大体趋同, 却存诸多差异。 首先, 从目录学角度, 《暖香楼》 有单刻行世的著录。

1935 年4 月《浙江省立图书馆图书总目·中日文书第一辑》 下册“中国文学: 戏曲·杂剧类” 载:“ 《暖香楼杂剧》, (民国) 吴梅, 奢摩他室, 刊本。” 此条目下又载: “ 《落溷记杂剧》, (民国) 吴梅。 民五, 敬苍水馆, 校刊本。”[13]《总目》 “戏曲类” 未著录合刻本之吴伟业“梅村乐府二种”, 而单行之《落溷记》 (按: 亦名《落茵记》 ) 亦于书中独记, 故时《总目》 编者所见恐为“单行本”。 依目力而见, 最早著录其为单刻本的为1936 年私立无锡国学专修学校图书馆编《私立无锡国学专修学校图书馆目录: 旧书之部·集部·别集》, 载曰: “ 《暖香楼杂剧》 一卷一册, 吴梅撰, 奢摩他室第二种曲。”[14]“奢摩他室第二种曲” 八字为正文首页第一行左下栏所刊, 合刻本与单刻本均有(见下图7、 8)。 又1963 年北京图书馆编《西谛书目》 卷五《集部下·曲类》 中载: “ 《暖香楼杂剧》 一卷, 吴梅撰, 刊本一册。” 《书目》记“ 《暖香楼杂剧》 刊本一册” 一语兼具“ 《暖香楼》 为一册” 嫌疑, 这与下一条目“ 《湘真阁曲本》 一卷, 吴梅撰, 石印本一册”[15](按: 《湘真阁曲本》 石印本为一册, 笔者亲见无疑, 见下详辨) 对比可知。《西谛书目·序》 载称郑振铎先生全部藏书均由北京图书馆庋藏, 然笔者未能亲见此本①按: 首都图书馆网站“检索条目” 载: “ 《暖香楼杂剧》, 吴梅撰, 清光绪32 年(1906)。” 又, 1981 年梁淑安、 姚科夫《中国近代传奇杂剧简目(下) 》 云: “ 《暖香楼》, 作于光绪三十二年丙午(1906)。 《奢摩他室曲丛》 本。 光绪三十二年(1906) 刊。 首都图书馆藏。” 1996 年《中国近代传奇杂剧经眼录》 第135 页且如是云: “ 《暖香楼》 …… 《奢摩他室曲丛》 本, 光绪三十二年丙午(1906) 刊。 首都图书馆藏。” “ 《暖香楼杂剧》 刊于1906 年” 云云为误。 梁、 姚二先生据首都图书馆所藏本将《暖香楼》 刻年误断,其误由乃是因体例问题, 单刻本《暖香楼乐府题辞》 只刊“岁丙午”, 故著者依此而误断刻年。。 如前述, 国家图书馆藏有单刻本, 著录者如2005 年张耘田、 陈巍主编《苏州民国艺文志(上) 》 曾载: “ 《奢摩他室曲丛》, 长洲吴氏灵鳷1910 年刻本, 中国国家图书馆存。”[16]同页又曰: “ 《暖香楼杂剧》 一卷, 长洲吴氏灵鳷1910 年刻本, 中国国家图书馆存。” 《艺文志》 所记只是“一卷” 之称, 未予明确《暖香楼杂剧》 是否仅为单行一册。 笔者以为, 视《暖香楼杂剧》 为“一本” 者而记载最清晰的当为1936 年《宇宙风》 第15期施蛰存先生《记一个诗人》 一文, 其写道:

今晚和母亲从桂花糖而谈起桂树, 从桂树又谈起了二十六年前的苏州醋库巷的旧居, 因而便想起了那个同居的书呆子了。

……

直到我有能力欣赏文艺作品的时候, 最先, 是偶然在旧的《小说海》 杂志看到一篇题名为“力人传” 的文章和一些诗, 觉得好, 后来又在吴梅的初刻本《暖香楼杂剧》 卷首读到一首调寄《八声甘州》 的题词, 觉得更好, 这才把那作者的名字深深地记忆着。 那名字叫作沈修。

记得有一天, 父亲在我书桌上翻阅我的书籍, 随手就翻开了那《暖香楼杂剧》, 他就告诉我, 这沈修, 号休文, 就是我们住在苏州醋库巷那屋子里的“毒头伯伯”。 父亲并且仿佛记起了似地说, 这一本《暖香楼杂剧》 恐怕也是他送给我们的。[17]

施蛰存先生其时所见《暖香楼杂剧》 恐为单刻本。 理由有二: 《奢摩他》 本之《暖香楼》, 其与《通天台》合刊, 此可从国家图书馆藏本、 上海戏曲藏家王伟立先生藏本、 苏州大学图书馆藏本(下册) 得以证明,详述见上。 此其一。 其二, 施蛰存先生文中“翻开了那《暖香楼杂剧》 ” “这一本《暖香楼杂剧》 ” 云云可以佐证施本非与《通天台》 合刊, 乃单刻本。

其次, 从版本角度, 单刻与合刻二本差异较大, 难以说明单刻本为合刻本的“节采本”。 傅惜华先生《清代杂剧全目》 “附录: 清末至建国前杂剧简目” 载曰:

《暖香楼》, 吴梅撰。 此剧流传版本, 计有: (一) 清光绪三十三年(1907) 上海创刊《小说林》月刊所载者; (二) 清宣统二年(1910) 刻长洲吴氏编《奢摩他室曲丛》 第一集所收本。 首有作者自序, 高祖同序, 朱锡梁、 沈修、 张采田、 邹福保题诗、 题词。 标名云: 《暖香楼杂剧》。 下注: “奢摩他室第二种曲。” 署题云: “长洲吴梅灵鳷。”[18]

比勘原版, 傅先生所据实为合刻本, 因为单刻本并无“张采田、 邹福保题诗、 题词” 等文。 校核二本, 其内容、 版式虽很相似, 但显然不是同一刻本系统(见下图3、 4、 5、 6、 7、 8)。

(1) “朱锡梁” 三字同板, 但位置不同。 合刻本中, 其叶行是一, 在“题词” 二字下方; 单刻本中,其叶行是六, 独占一行。

(2) “沈修” 二字不同板。 合刻本中, 其叶行是六; 单刻本中, 因该板“朱锡梁” 独占一行, 故左方文字次列皆下推一行。 单刻本之“沈修” 在下一板, 且独占一行。

(3) 张采田《前调》、 邹福保等文, 合刻本有, 单刻本无。

(4) 《暖香楼杂剧》 正文首页, “副末上” “下” “场上先设妆台一座布置镜奁粉盠介” “生艳服上”,二本中的版式大小明显不同, 其中合刻本较小, 单刻本与整体契合。

(5) 正文中, 合刻本作“睡迷离”, 单刻本作“怯生生”。

(6) 正文中, 合刻本作“就做了梳头老爷罢”, 单刻本作“就做仔梳头老爷罢”。

(7) 正文中, 合刻本作“卑人只好没分晓的”, 单刻本作“卑人只好没分晓得”。

(8) 正文中, 合刻本作“伏地下介”, 单刻本作“服地下介”。

(9) 合刻本中, 上海戏曲藏家王伟立先生藏本, 与国图翻刊本在正文内容一致, 不同的是, 王本在上册多了“通天台” “临春阁”、 在下册多了“梅村乐府” “暖香楼” 等写有篆体大字的四页。 苏州大学图书馆藏本(下册), 与国图翻刊本一样, 无“梅村乐府” “暖香楼” 篆体大字。 单刻本中, 国家图书馆藏本和日本双红堂本都印有“暖香楼” 篆体大字的一页。 何以如此, 恐为合刻本之国图本和苏大本脱落所致,然犹存疑待考。

三、 《湘真阁》 新见民国刊本略述

1939 年《文学集林》 第一辑徐调孚《吴梅著述考略》 及其后1942 年《戏曲月辑》 第一卷第三期之《霜厓先生著述考略(增补稿) 》, 二文皆载《湘真阁》 版本情况:

《湘真阁歌谱》, 民国二十一年木刻《霜厓三剧歌谱》 本。 本剧即《暖香楼》 之改本, 又尝自制歌谱, 付“新乐府” 崐班演出, 剧文改作年月无考。 谱则民国十六年作, 又本剧曾与歌谱合刊, 有石印小册及仙霓社铅印小册; 并曾载民国十七年《戏剧月刊》 第一卷第四期及二十八年五月十五日至二十三日《汇报》 (俱未附谱), 且均分作四折, 大约为便于搬演也。[1],[2]

除徐先生著录的1928 年《戏剧月刊》 本[19](按: 附工尺谱, 见图9) 和1939 年《汇报》 本外, 仍有:

(1) 1929 年《光华期刊》 第4 期《湘真阁总剧一折》 本[20];

(2) 1929 年沈味之编《现代文学类选·现代的戏剧》 之《湘真阁》 本[21];

(3) 1936 年《世界晨报》 6 月26 日至7 月6 日连刊之《湘真阁曲本》 本[22]。

其中, 上述三本只刊剧本均未附谱, 见下图10、 11、 12。

1927 年《湘真阁》 石印本[23], 它与易名前为《暖香楼杂剧》 的1907 年《小说林》 本、 1910 年《奢摩他》 本, 与之后1928 年 《戏剧月刊》 本、 1929 年 《光华期刊》 本、 1929 年 《现代文学类选》本、 1936 年《世界晨报》 本等四种民国刊本, 及与1933 年《霜厓三剧》、 1933 年《霜厓三剧歌谱》①按: 《霜厓三剧》 有1932 年刻本、 1933 年刻本, 《霜厓三剧歌谱》 有1933 年刻本, 然《歌谱》 有1932 年刻本存疑。 《霜厓三剧》 《霜厓三剧歌谱》 版本的刊刻时间较为复杂, 盖行文论述中皆取1933 年刻本为准。 其中, 《歌谱》 本有1933 年刻本、 1972年台北鼎文书局本、 2002 年《吴梅全集·创作卷》 本、 2010 年傅惜华藏古典戏曲珍本丛刊第115 册本。,存在着颇为复杂的关系。 附工尺谱之《湘真阁》 本, 除前述所言1927 年石印本、 1928 年《戏剧月刊》本, 及《霜厓三剧歌谱》 本外, 当代仍有单行著录本, 即《昆剧传世演出珍本全编》 第三编第六函《湘真阁·时剧·单出武戏》 所刊《湘真阁》[24]。 此本略吴梅先生附言只从正文始录, 附谱, 其折数与前述诸本稍许迥异, 分《开场》 《花宴》 《设计》 《阁诨》 《压惊》 五折。 另外, 徐先生记载的“曾载民国十七年《戏剧月刊》 ” 之“民国十七年” 即“1928 年”, 后世著录多作“1930 年” 误说, 此微而难察却须当注意。

四、 《暖香楼》 与《湘真阁》 题名关系考略

1938 年3 月4 日《力报》 刊登署名为禅翁之作《 〈湘真阁〉 与〈暖香楼〉 》, 其载曰:

昆曲《湘真阁》, 曩年“新乐府会” 一度排演, 该曲即系《奢摩他室》 杂剧之《暖香楼》, 出吴梅手笔, 故曲牌填词, 二剧均相仿佛。 ……以同一剧情, 同一曲谱, 而剧名前后更易, 不悉何意。 相传“暖香楼” 遗址, 在秦淮河边之金陵闸, 惟是否为李十娘旧居? 《板桥杂记》 亦未明载, 然“湘真阁” 为马香兰所居, 湘兰画兰辄于纸尾钤此小印。 是□张冠李戴, 更属不妥矣。[25]

禅翁先生所言失实有二。 其一, “以同一剧情, 同一曲谱” 为非, 因为《奢摩他》 本之《暖香楼》 从未附谱。 其二, “然‘湘真阁’ 为马香兰所居, 湘兰画兰辄于纸尾钤此小印” 一句不实, 因为马香兰此女子,名守真, 号湘兰, 其于纸尾小印应为“馬湘蘭”, 其乃禅翁先生误认作“湘真阁”。 然“剧名前后更易,不悉何意……是□张冠李戴, 更属不妥矣” 等语, 笔者赞同。

首先, 《暖香楼》 “润色少作” 易名《湘真阁》, 此可从1927 年苏州利苏印书社《湘真阁》 石印本序中清楚而知:

此吾丙午岁乡居时作, 忽忽二十余年矣。 事见《板桥杂记》, 非吾臆造也。 时喜蒐集明季事作院本, 实不脱云亭山人窠臼。 此作词华尚蕴藉, 但太艳耳。 适吴中有新剧班, 遂作谱付之, 登场一演,亦足见少年情状, 非如此日鬓丝禅榻光景也。 丁卯六月, 霜厓居士自题。[23]

《暖香楼》 为“岁丙午(按: 1906 年) ” 时之作, 至1927 年“润色少作” 更名《湘真阁》。 1933 年时《霜厓三剧》 收录《湘真阁》。 问题是, 1933 年《霜厓三剧》 中高祖同《湘真阁序》 “岁丙午又著第二曲种曰《湘真阁》, 以冶艳为主”[26]及同书吴梅先生《湘真阁自序》 “岁丙午……一日而毕, 曰《湘真阁》 ”[26]的两处记载, 与1907 年(光绪三十三年) 《小说林》 第一期本[7]及《奢摩他》 本(按: 单刻本亦是) 中吴梅先生的《暖香楼乐府题词》 “岁丙午……一日而毕, 曰《暖香楼》 ”, 它们之间存在着令人困惑不解, 亦即前述禅翁《 〈湘真阁〉 与〈暖香楼〉 》 一文所质疑的地方: 何以“岁丙午” 之作前曰“ 《暖香楼》 ” 又后称“ 《湘真阁》 ” 呢? 《湘真阁》 之名实际并非“岁丙午” 之时而得, “岁丙午” 与“ 《湘真阁》 ” 如此搭配, 犹“新瓶” 装上“旧酒”, 此是否妥当仍待商榷。 虽说“岁丙午……曰《湘真阁》 ” 看似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然而从严格意义上公允地说: 欠缺考虑。 因为从1907 年《小说林》 本,到1910 年《奢摩他》 本, 再至1927 年《湘真阁》 石印本, 这三本前后增删改易颇多, 可谓 “面目全非”。

五、 1927 年《湘真阁》 石印本题名称为《湘真阁曲本》 最是确切

笔者曾与中国昆曲博物馆浦海涅先生通信讨论此问, 浦先生说: “书中有谱, 但实际上没有《湘真阁曲谱》, 书内也未提, 写《曲本》 还情有可原。” 1927 年《湘真阁》 石印本乃是附工尺谱曲本, 称《湘真阁曲本》, 浦先生之述为是。 肖伊绯先生《孤云独去闲: 民国闲人那些事》 一文中第105 页和第107 页贴有题为《湘真阁曲本》 的图片[27], 图下注曰“吴梅著《湘真阁曲本》, 吴梅订谱手迹”。 笔者致信肖先生问及“ 《湘真阁曲本》 ” 题名之事, 肖先生复曰“确是通过首页题目”。 检《湘真阁》 石印本, 知正文附工尺谱, 其首页与末页皆记有“湘真阁曲本” 五字, 见下图13、 14。 盖以善本所载而论, 1927 年石印本《湘真阁》 题名称之《湘真阁曲本》 最为确切。

1927 年《湘真阁》 石印本题名在民国刊本或当代著录中的别名颇多。 1928 年《戏剧月刊》 本载题名为《湘真阁剧本》 附工尺谱一文, 该本署名“顾传玠赠”。 1929 年《光华期刊》 第4 期《湘真阁总剧一折》 本为无工尺谱剧文。 1929 年沈味之编《现代文学类选·现代的戏剧》 之《湘真阁》 本亦是无工尺谱剧文, 然其却在序言称“ 《湘真阁》 曲本”。 《吴梅日记》 载先生于1932 年九月初十一“早起, 校《霜厓三剧》, 将前后格式, 统归一律, 惟《湘真阁谱》, 以底稿在苏, 只得搁起, 拟作曲谱序一篇, 而客人纷至, 未动笔也”[28]及于同年十月初一“早起赴校归, 姜玉林至, 交《湘真阁谱》 去”[28], 由此知, 《日记》所称《湘真阁谱》 之名已非是1927 年《湘真阁》 石印本, 恐或称《霜厓三剧歌谱》 之《湘真阁谱》 更适宜。 至于其他异称, 诸多著录亦广泛存在, 兹举如下:

“《湘真阁》 曲谱” (或“《湘真阁曲谱》 ” ) 等题名, 如2002 年吴新雷主编《中国昆剧大辞典》(南京: 南京大学出版社) 第430 页与第903 页、 2006 年苏州市平江区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平江区志·上册》 (上海: 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第362 页、 2008 年陈嵘主编《永恒: 价值与魅力》 (苏州: 古吴轩出版社) 第170 页、 2010 年桑毓喜《幽兰雅韵赖传承: 昆剧传字辈评传》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第41 页、 2012 年陈其弟《桃花坞》 (苏州: 苏州大学出版社) 第208 页、 2012 年张泽贤《民国出版标记大观(精装本) 》 (上海: 上海远东出版社) 第278 页、 2013 年尹占群《苏州近现代名人及遗迹》 (北京: 文物出版社) 第151 页等皆是载。

“ 《湘真阁歌谱》 ” 等题名, 如1942 年王玉章《霜厓先生在曲学上之创见》 文(转引2002 年河北教育出版社《吴梅和他的世界》 第167 页)、 1981 年郑逸梅《南社丛谈》 (上海: 上海人民出版社)第640 页、 第1998 年毛祥麟《艰难的评论》 (昆明: 云南大学出版社) 第191 页、 2008 年梁淑安《南社戏剧志》 (北京: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第125 页、 2002 年王卫民《吴梅评传》 附录《吴梅年谱》 第282 页(石家庄: 河北教育出版社)、 第2009 年胡庆龄《吴梅戏剧美学思想研究》 (南昌: 江西人民出版社) 第148 页、 2013 年张芳《民国初期戏剧理论研究》 (长春: 吉林大学出版社) 第18页等皆是载。

故知“ 《湘真阁》 曲谱” 或“ 《湘真阁曲谱》 ” 应是最接近石印本《湘真阁》 题名性质, “歌谱” 所称大概因为《霜厓三剧歌谱》, 或不尽然。 要之, 1927 年《湘真阁》 石印本其题名后世虽多有迥异, 然以善本《湘真阁》 石印本所载“湘真阁曲本” 而论, 《湘真阁》 石印本所称“ 《湘真阁曲本》 ” 最为切实。 如《湘真阁曲本》 是称者, 有1929 年《现代文学类选·现代的戏剧》 载“ 《湘真阁》 曲本, 是他二十余年前的旧作”[21]; 1963 年《西谛书目·集部下·目五·曲类》 载“ 《湘真阁曲本》 一卷, 吴梅撰, 石印本一册”[15], 此最得其是; 1981 年傅惜华《清代杂剧全目》 载“民国十六年(1927) 石印本……标名云: 《湘真阁曲本》 ”[18]; 1994 年《中国音乐书谱志: 先秦—1949 年音乐书谱全目》 载“ 《湘真阁曲本》 (即《霜厓三剧》 ), 吴梅撰, 民国石印本(工尺) ”[29](按: 《湘真阁曲本》 非是《霜厓三剧》, 误); 2005 年张耘田、 陈巍主编《苏州民国艺文志(上) 》 载“《湘真阁曲本》, 1927 年石印本, 中国国家图书馆存”[16];等等。

20 世纪30 年代亦有体现1927 年《湘真阁》 石印本题名性质的有力文献, 如1929 年11 月27 日《大晶报》 刊载一则署名“留蘭” “香糖” 而题名为“湘真阁曲本” 的新闻, 现录文如下:

“新乐府” 之排演。 《湘真阁曲本》 为词曲家吴瞿安先生旧著, 时在二十余年前, 此中之事, 实见诸《板桥杂记》, 而非先生臆造者。 二年前, 沪上“新乐府” 出演于苏州, 闲时尝请益于先生之门, 先生遂以作谱付之, 并令之表演。 登场之日, 先生观而叹曰: “亦足见少年情状, 都非如此日鬓丝禅榻光景也。” 盖先生此作, 词华蕴藉而艳腻。 全本凡分四折, 曰《花宴》、 曰《设计》、 曰《阁诨》、 曰《压惊》。 四折之中, 尤以《花宴》 为独绝, 中有词云: “……溅花枝春意芳菲, 滞春风花容艳丽, 正春魂睡了, 花魂销矣……” 续以旦李十娘白“官人, 这花煞是可爱也”, 生姜汝须白“卑人爱不在花, 爱的是爱花的人儿”。 柔情和水, 软语如環, 读之具有蚀骨销魂之妙。 先生作谱既成, 乃手钞一册, 付以石印, 馈诸亲朋, 时余亦得一二册, 则为吾友邹一庸君见赠者, 珍重之什, 不敢弃也。 昨晚(星期六) “新乐府” 忽贴“湘真阁” 于大世界, 《湘真阁》 之演于海上, 此殆第一次。 一庸约余, 辄偕往观。 一编在手, 按曲寻声, 味尤醰然。 “新乐府” 中, 以顾传玠饰姜汝须自见不凡,以朱传茗饰李十娘亦佳, 而一庸为言: “传茗之歌浮而不能流转, 滋可病也。” 此语亦非诬。 余谓荀慧生而工崐曲, 令之为此, 而以传玠为傅, 则必较传茗佳矣, 佳且不止十倍也。 是夕者, 我友施治约先生, 乃未俱来, 彼若俱来, 且将大然我说, 以治约先生醉心于慧生歌也。 尝为余言, 以慧生而较兰芳, 则慧佳矣, 佳且不止十倍也。 场中晤吴瞿安先生四公子吴孟刚君, 彼方读于光华大学。 此夜乃随其校师若干人来, 特聆此曲。 余问何不以《曲本》 来, 则曰: “能默歌矣。” 一庸又言吴家四公子,皆能尽其翁之所能也。[30]

文中“何不以《曲本》 来” 此句, 以“ 《曲本》 ” 指称“ 《湘真阁曲本》 ” 可谓是将1927 年石印本之性质说得非常清楚。 又1936 年《世界晨报》 6 月26 日至7 月6 日连刊题名为《湘真阁曲本》 的无工尺谱剧文, 其在6 月26 日刊载《湘真阁曲本(一) 》 曰:

吴门吴瞿安先生, 当世之词曲名家也。 愚与先生无一面缘, 而与其公子都交好, 友人邹庸厂先生, 与吴先生尤有戚谊, 庸厂从先生读, 文章书法, 莫不追慕先生, 盖既得其神髓矣。 迩时, 以先生所谱《湘真阁》 之副本示愚, 其出自名家之手, 有字字珠玑之美, 为录之, 以付世之爱好先生词曲者, 共同欣赏焉。[22]

“迩时, 以先生所谱《湘真阁》 之副本示愚, 其出自名家之手, 有字字珠玑之美, 为录之” 一段中, 该“所谱《湘真阁》 之副本” 出于何本呢? 有人曾提出疑议, 即1936 年7 月4 日《金刚钻》 第3 版中署名“红羊” 而题名为《湘真阁曲本》 文曰:

《世界晨报》 刊有《湘真阁曲本》, 不知得之何所…… 《戏剧月刊》 曾刊其全本, 《世晨》 所载,或即转自《戏刊》 也……[31]

《金刚钻》 报刊所言“ 《世晨》 所载, 或即转自《戏刊》 也”, 非是。 比勘1927 年《湘真阁》 石印本与1928 年《戏剧月刊》 之《湘真阁剧本》, 《戏剧月刊》 本虽将剧文连同工尺谱几乎摘自石印本, 但不同的是, 《戏剧月刊》 本文尾阙失“湘真阁曲本终”, 又较石印本“便是奴家得遇官人好不侥倖也” 阙“侥”字, 而《世界晨报》 本文尾刊有“湘真阁曲本终”, 文中亦有“侥” 字。 就此可知《世界晨报》 连载的《湘真阁曲本》 并非传自《戏剧月刊》。 同时, 《世界晨报》 本较石印本仍有几处异文, 及一处衍文, 即“ (生) 呀, 姐姐, 今日敢为玩赏牡丹” 中的“ (生) 呀” 为衍。 《世界晨报》 本与1927 年《湘真阁》 石印本相合最多, 或疑转自石印本, 但是其中稍许不同为何难以辨明, 待考。

要之, 上世纪30 年代多称《湘真阁曲本》。 今《湘真阁》 流行本乃是《霜厓三剧》 之《湘真阁》, 及《霜厓三剧歌谱》 之《湘真阁谱》 (按: 石印本《湘真阁》 难见), 然三本各不全同, 故后世著录提及1927 年《湘真阁》 石印本时, 以其本称而称之, 即“ 《湘真阁曲本》 ”, 应最是切当。 《湘真阁》 种种别名对石印本而言影响不是甚大, 但何以出现众多别名就值得思考, 总的来说, 原因有三: 1927 年石印本《湘真阁》 不易得, 致使石印本“湘真阁曲本” 五字难以窥见, 此其一; 其二, 流传最广之《霜厓三剧歌谱》 之《湘真阁谱》 一文已然删去“湘真阁曲本” 五字, 后人只能根据民国刊本(如1928 年《戏剧月刊》 本) 及后《霜厓三剧歌谱》 之《湘真阁谱》 来辨别以称呼1927 年《湘真阁》 石印本; 其三, 沿袭前人著录未能辨别原始。 前述三因, 其三最为普遍, 亦是诸名异出、 定称难同的主因。

结 语

总而言之, 是文依据大量文献资料考略《暖香楼》 《湘真阁》 民国新见刊本, 梳理其中各个版本流转, 特别是对《暖香楼》 单刻和合刻的问题及其二者区别进行细致剖析, 同时还涉略“暖香楼” “湘真阁” 题名关系的考辨以及1927 年石印本《湘真阁》 性质及其相关问题的探究, 综合起来其目的在于“辨章学术”, 即意谓将文献难见及流传生异或致误的纷繁文献材料进行勾陈爬梳, 以辨明于今后。 浦江清《悼吴瞿安先生》 曾曰: “故如戏曲史目录考订之学则考据家之事, 今方今未艾, 如材料增多, 方法加密,后者可胜于前。”[32]确是的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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