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墨学观隐含的“托古改制”

2019-07-16 10:31李树明
青年时代 2019年18期
关键词:墨学梁启超

李树明

摘 要:梁启超早期追随康有为全力宣扬孔教思想,寄希望于康有为的“托古改制”从而实现救亡图存,戊戌变法失败后其思想开始偏移。由宣孔变为宣墨,梁启超墨学宣扬中,其主观色彩很浓,隐约能感觉到其把“墨教”代替为“孔教”的新“托古改制”,文章从墨家宗教、政术、经济、论理这几个方面进行论述,寻找其潜藏的“托古改制”。

关键词:梁启超;墨学;托古改制

梁启超早期追随康有为全力宣扬孔教思想,寄希望于康有为的“托古改制”从而实现救亡图存,这一时期孔子的地位是在梁启超的心中是无可附加的,是他所谓的“三圣”之首,他一马当先站在思想改良的最前沿,大力宣传孔教思想体系。戊戌变法失败以后,梁启超开始反思变法失败原因,他深入了解西方文化和思想,开始对康有为的孔教之说持一种批判的态度,并由此产生分歧,不再言伪经孔教之说。梁启超重新审视先秦思想,把墨学推到其思想改良的前沿,他先后著述《子墨子学说》、《墨子学案》、《墨子之论理学》、《墨经校释》来论述墨学在宗教、政术、经济、论理得诸多方面的优劣,并进行中西比较,以复兴墨学为己任。在梁启超墨学研究中,其主观色彩很浓,隐约能感觉到其把“墨教”代替为“孔教”的新“托古改制”,只是这时的“墨教”研究方法和思想宣传已经不再同于先前的孔教体系了,梁启超从墨学的客观实际出发,又能站在时代的高度变墨学为己用,其结合西学对墨学进行中西比较,从墨学文本和义理等多个方面进行开创性地阐释。其实,细细揣摩这种以救亡图存为目的的墨学复兴,不失为一种新的“托古改制”。下面从墨家宗教、政术、经济、论理这几个方面进行论述,寻找其潜藏的“托古改制”。

一、以非命颂扬墨家之宗教

梁启超看待墨家宗教是有选择性地颂扬,他不盲目地歌颂,也不是面片地批判,而是根据时代需求在墨家宗教思想筛选出有利于时代发展的方面进行颂扬。梁启超批判墨学宗教天志观,批判墨学宗家兼爱观,颂扬墨学宗教之非命。梁启超渴望英雄救世,他在墨家宗教之非命方面找到了英雄的影子,这里包含墨家非命之轻生死而重利的侠义精神“墨子专以牺牲精神立教,所以把个‘死字看成家常便饭”。梁启超在《中国之武士道》中颂扬墨子、孟胜、徐弱及墨家弟子的舍生取义,把他们看作英雄人物,并把这种侠义作为中国军民的一种象征和追求加以宣传号召“可以见得当时墨教的信徒,怎样的以身作则,这样的为教义牺牲自己。不是受墨子伟大人格的感化,安能如此?这种精神,真算是人类向上的元气了”。

梁启超在论述墨家宗教思想時,对墨家宗教思想进行了分类说明,首先他把墨家所信仰的天看比做人格神,人格神即表明墨家宗教观带有人格色彩,“墨子‘天纯然是一个‘人格神,有意欲、有感觉、有情操、有行为,所以他的篇名叫做《天志》。”这个人格神包含了鬼神、兼爱、非命,梁启超认为鬼神、兼爱不足为取,利于人类追求时代进步,不利于人直面压迫而进行反抗,而非命正是时代所急需,英雄所必须的品质。“可知墨子讲天志,纯是用来做兼爱主义的后援。质言之,是劝人实行兼爱的一种手段罢了。然则这种手段有多大效果呢?据我看,很是微漠。” “‘天志之外,还加上‘明鬼,就越发赘疣了。”梁启超反对把人的道德标准以天所给予的福祸来衡量,他认为墨子所言天志就是兼爱,子是天的赏罚,鬼神成为行使惩罚的使者,一切由天来定夺就丧失了大众的主动性,顺天意则赏,反天意则罚,而天又是一个颇为缥缈的事物,因而福祸之报也变得缥缈。

梁启超对墨家非命大加赞赏,他认为非命是墨家宗教思想方面对社会发展最有利的一面。“墨子的宗教思想,有一个附属主义,曰‘非命,这个主义,直捣儒道两家的中坚,于社会最为有益。”梁启超认为墨子所言非命,隐含了一种抗逆反叛精神,这种精神正是当下急需的,他甚至称为非命为千年思想的一线曙光,是激活社会动力的一剂强心剂“所以墨子非命,是把死社会救活转来的学说。”甚至感慨“墨子非命,真千古之雄识哉!”

二、以民约称赞墨家之政术

梁启超受西方政治民主、民约思想影响,其渴望中国统治阶层在政治方面进行改良,他宣扬墨家政术,以突出墨家政治思想的优势为主导进行中西比较。

梁启超以国家起源说来阐释墨家政术的优点,他以霍布士、陆克、卢梭的民约思想来分析比较,其首先引出墨家“义”的概念,“‘古者民始生未有刑政之时,盖其语人异义,是以一人则义,二人则二义,十人则十义......是以人是其义以非人之义,故交相非也.....夫明乎天下之所以乱者,生于无政长,是故选择天下贤良圣知辨慧之人,立以为天子,使从事乎一同天下之义。”梁启超认为墨家所论政术是基于义的求同,而义的求同则需要以贤良之人来规范和管理,这是一个由乱而治的过程,最终治的结果应该是墨子的兴天下之利。“此墨子论国家起源,与霍氏、陆氏、卢氏及康德氏之说,皆绝相类者也。”梁启超认为墨家义的求同和规范与西方民约是相通的,这一点为其宣传墨子政术思想奠定了一个基调,墨家思想不仅有民约而且早于西方,西方的民约派认为国家起源之前是动乱的,毫无限制的,因而设立民约,墨家因“一人一义,十人十义”择贤而立,两者在追求理想上是一致的。

其次,梁启超以君权神圣说对比西方民约,其以《尚同》“正长既已具,天子发政于天下之百姓言曰:‘闻善不善,皆以告其上。上之所是,必皆是之;上之所非,必皆非之;上有过则规谏之,下有善必傍荐之。” “凡国之万民,上同乎天子而不敢下比。天子之所是,必亦是之;所非,必亦非之。去而不善言,学天之之善言;去而不善行,学天子之善行。天子者,固天下之仁人也,举天下之万民以法天子,夫天下何说而不治哉?”梁启超从相约建国因民约而行政术,探讨到天子在行政术过程中受到的约束,这种约束有民的一面,也有天的一面“天下既已治,天子又总天下之义,以尚同于天。”梁启超认为墨子所论述的民约在民权限制一面是超越霍布士的,起码比其圆满“此墨子之论理,视霍布士较圆满也。”梁启超从中央与地方关系方面论述墨家政术,他认为墨家政术围绕选举而产生权利的递减“天下以其知力为未足独治天下,是以选择其次,立为三公;三公又以其力为足独左右天子也,是以分国建诸侯;诸侯又以其知力为未足独治其四境之内也,是以选择其次,立为卿之宰;卿之宰又以其知力为未足独左右其君也,是以选择其次,立而为乡长家君。”这里没有明确给出各级政权领导者究竟如何产生,但梁启超从墨家民约方面推出,此皆为选举而出,这里政术观点带有猜测之意,梁启超主观色彩很浓,不过为了其宣扬的墨家民约思想,其提出“以全体理论推之,殆一出于选举也。”

最后,梁启超以墨家法治在义理方面的约定成俗阐释墨家政术,并批判地看待墨家法治“墨子以法治为政术之要具,其旨甚明,但其所谓法法者,非成文法。”虽说墨家没有形成系统或者明文的法制体系,但其所蕴含的“方以矩”、“园以规”、“直以绳”、“正以悬”、“无巧工而不巧工”的法之义理约定方面还是值得宣扬和学习的。

三、以实利宣扬墨家之经济

梁启超从墨学实利的角度阐述其经济思想,他把这种逐利的观点当做刺激和改良当今社会经济发展的关键因素。他批判董仲舒“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认为这是一种只问动机不问结果的想法,这种方法腐蚀了儒者思想,是儒学最大的弊端,建立在这种追求之上的生活动机使人远离生活处于缥缈之境,特别是后世之人曲解了儒学之后,影响更加糟糕。从这个观点看,我们不能说梁启超只是传承了历史上的功利学说,梁启超所言实利是以当下的时事政治和其接受的西学为背景,以国家面临的危难境况为出发点,以救亡图存为目的。梁启超把这种实利的思想安到孔子思想上以端正儒者对利的看法,“一部《易经》,个个卦都讲‘利。孔子说:‘利者义之和,說:‘以美利利天下,说:‘乐其乐而利其利,何尝说利是不好?不过不专拿‘利来做道德标准罢了。”

梁启超从经济角度深入挖掘墨家实利的思想。他认为墨家节用就经济学Economy的训诂,节用是经济的起点,他成为墨家实利的“骨子”,其他节葬、非乐的思想不过是节用的演化,他运用西方经济学的体系和方法来重组墨家实利。梁启超把《庄子》中评价墨家“以自苦为极”的标签,变为墨家经济上的消费观,这种实利的消费观就是节用,他认为墨家的消费以生存最低限度为标准,消费只是实利的一个附属品,这种实利最终是以利他人为利“墨子以为凡奢侈的人,便是侵害别人的生存权。”梁启超从生产的角度来阐释实利“诸加费不加利于民者弗为”,“凡费财劳力不加利者不为也”实利是以节用和实用为目的,或者可以说更偏重于实用,这种有目的性的生产观正是实利在经济方面最好的表现,结合当下国家的发展境况有利于国家经济发展和民族富强,其对墨家实利表达的很直接“以中用不中用为应做不应做的标准。凡评论一种事业一种学问,都先问一句:‘有什么用处?”在他看来,好的用处才是根本,即使是好的事若没有什么用处,墨子也是要排斥的。

梁启超还从时间的角度来论证墨家的实利“以时生财,财不足则反之时”,他认为墨子的时间观是非常符合Time is money,这是从劳力本位的经济学底下来讨论时间。可以说梁启超把墨家时间观结合到西方经济学上不失为一种创新,非常具有创造性和实践性。梁启超又从人口问题、社会分配等诸多方面批判性地探讨了墨学实利,其看到了积极的一面也谈论了消极一面,但大体来说还是倾向于积极的实利,这种积极实利是可以被当下社会所借鉴采用的。

四、以论理推举墨家之体系

梁启超非常推崇墨家论理学,他把墨家论理学比作西方逻辑学,更是把墨家论理学做为复兴墨学弘扬中华逻辑学的关键,他所作的《墨子之论理学》和《墨经校释》对后世影响很大,提出了很多新的见解,开创了很多新的方法。梁启超在论述和研究墨家论理学时把墨家论理融入到墨学义理和方法论中,给予墨家逻辑高度赞赏,他渴望通过墨家论理学,改变中国思想文化和方法论上缺少逻辑思维和方法的局面,让人重新审视墨家论理,弘扬墨学。

梁启超以墨子对比培根和约翰穆勒,在二者之间异同来彰显墨家论理学的古老性和相似性“墨子的论理学,不但是讲演绎法,而且还讲归纳法。他的归纳法,不能像两千年后的穆勒约翰那样周密,自无待言,但紧要的原理,他都已大概说过。”梁启超从多个角度来阐释墨家论理学,在墨家知识论上开始细致分析,探索其知识来源和分类,揭示其层层递进关系,指明其知识论上论理方法。他从墨家论理词汇用语上进行西式阐释,对比和说明其论理体系和方法,从论理方式方法上进行中西、中印比较,揭示墨家论理的内涵,从论理法则上深入梳理和比较,突出墨家论理学的优越性。

梁启超认为论理学是一切学问的根源,而中国早就有先进的论理学,可惜墨家的论理学被埋没在历史的尘埃中,而国人抛开即有的先进思想去艳羡西方逻辑,实在让人叹息。“只可惜我们做子孙的没出息,把祖宗遗下的无价之宝,埋在地窨子里两千年。今日我们在世界文化民族中,算是最缺乏论理精神缺乏科学精神的民族,我们还有面目见祖宗吗?如何才能够一雪此耻?诸君努力啊!”梁启超为复兴墨家论理学所下的功夫是值得学习的,他这种忧国忧民的情操也是值得学习的,他为复兴墨家论理学进行的中西比较虽有些部分过于生硬,但这种精神和方法也是值得学习和思考的。

梁启超以一颗赤诚之心渴望改良国性实现救亡图存,其在政治和学术上的贡献值得后来学者铭记。墨学研究随着时代的发展变化被赋予不同的色彩,梁启超在墨学研究上留下了浓重一笔,其所赋予墨学的时代精神将在墨学研究史永垂不朽,作为一名梁启超哲学思想的研究学者,就其墨学观的研究或有狭隘之见,还望各位读者不吝赐教。

参考文献:

[1]《梁启超全集》.北京出版社,199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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