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三大藏区的天葬文化

2019-09-12 12:19扎西才让降央曲珍雄巴降泽泽仁拉姆赤列多吉
大经贸 2019年7期
关键词:天葬起源差异

扎西才让 降央曲珍 雄巴降泽 泽仁拉姆 赤列多吉

【摘 要】 文章认为藏族的天葬习俗并非源自印度,与印度的野葬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与汉族古文中记载的“弃尸荒野”也无直接联系,前者有着系统性的仪轨和严谨的制度,而后者则为上古时期人们处理遗体的一种普遍的行为,为上古人类所共有的一种极为简单、随便的处理方式。认为与火袄教的天葬习俗可能存在着某种联系,但尚无足够的论据证明藏族的天葬就是来自火袄教的天葬。此外,本文中笔者通过将三大藏区三个不同地方的天葬习俗作为个案来分析说明,天葬文化在藏族风俗文化一个大一统的前提下因所在地区不同而存在着一些不同之处,并认为这种大同小异的形成是与当地的生活观念和宗教教派有着一定的联系。

【关键词】 天葬 仪轨 起源 差异

一、试析几种关于天葬起源的观点

不同的民族有着不同的丧葬方式,如最常见的有土葬、火葬、水葬等,其中土葬在世界各地、不同民族的丧葬方式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位于世界屋脊之称的青藏高原的藏民族也同样有着土葬,然而土葬并没有在藏民族的丧葬方式中占据重要的地位,藏民族的主要丧葬方式有:塔葬、土葬、水葬、火葬、天葬等五种丧葬方式,部分地区尚有树葬一俗,在如此多元的丧葬方式中占据主导地位的是外人所难以理解和“难以接受”的天葬。

至于天葬的起源,学术界众说纷纭而未达成一种共识,其中最普遍的说法则是藏族的天葬是源自印度,此观点是基于佛教故事当中“舍身饲虎”的典故,而佛教是从印度传入藏区,因此形成了这一观点。2016年夏天,笔者采访了康区最著名的天葬场即喇荣大尸陀林1所在地色达喇荣五明佛学院(宁玛派)的天葬台管理员和主要修建者丹增嘉措仁波切。笔者问题一:“您认为我们藏族的天葬源自哪里?”天葬台管理员答案:“佛经当中记载的摩柯萨陀王子为了不让母虎因饥饿吃掉七个虎崽而舍身饲虎的故事就是藏人进行天葬的主要原因,因为天葬的本质意义是舍身饲虎般的大无畏的施舍的精神。”丹增嘉措仁波切:“藏区的很多天葬台都是仿照印度的斯巴采天葬台,而斯巴采天葬台是八大尸陀林之一……”同样的说法在访问被誉为世界三大天葬台之一的直贡梯寺天葬台所在地直贡梯寺(噶举派)的监寺时提到:“藏区最早的天葬台是直贡梯寺的创始人觉巴记登工布发现直贡山上的环境与印度的斯巴采天葬台极为相似而建……”在访问麻隆扎西群培林2的铁棒喇嘛索南时也同样提到了摩柯萨陀王子舍身饲虎的故事启发了藏人在死后将身体施舍给秃鹫,为的是秃鹫不再去伤害其他生灵。如此看来,从佛教的角度看来天葬源自印度是不容置疑的,这正迎合了众多学者持天葬源自印度的观念。此外,以熊坤新、陶晓挥其《天葬起源之探索》当中写到“天葬早在西藏的史前时代就已存在,它的产生及其演变过程经历了两个阶段:即:‘原始天葬和‘人为天葬阶段”认为天葬作为一种独特的丧葬方式在藏族历史上原本就存在,这种观点从实际上否定了天葬源自印度的说法。另有一种说法是藏族的天葬习俗是始于公园11世纪帕·当巴桑结时期。在敦煌文献当中关于丧葬形式的最早记录是:“神子下凡作人间之王,且返回天界……这(止贡赞普)之前(指天赤七王)皆相同,王子能骑之时父王便返回天界。”3此记载使学者们对吐蕃早期丧葬方式产生了种种推测和想象,其中有一种观点是认为“天赤七王返回天界”意味着原始的天葬,如尕藏加以《金枝》当中记载的:“在原始时代,世界各地的君主权力都由巫师控制,巫师为了牢牢控制权力屡屡在君主羽翼未丰时秘密杀死他们。”为依据推测出当时的赞普在其王子能骑马时被苯教巫师秘密杀害,将其遗体运至无人的荒野喂给秃鹫,从而向外宣传的是赞普神之子返回天界,其目的在于牢固苯教巫师在当时的政权和社会当中享有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以及为赞普身为天子的神秘和高贵的身份自圆其说。熊坤新、陶晓挥其《天葬起源之探索》当也同样以此作为依据而认为“天赤七王”行的是天葬。此外,霍巍在其《西藏天葬风俗起源辨析》中认为藏族的天葬习俗源自中亚拜火教的鹰葬。

以上四种观点虽有相应的依据,但仍不乏一些可疑之处,就持天葬源自印度的观点者而言,大多数都是以《大唐西域记》中:“送终殡葬,其仪有三:一曰…..三曰野葬,弃林饮兽”一文而断言早在唐朝时期天葬就盛行在印度,再者就是以佛经当中记载的“舍身饲虎”的故事作为依据。此观点稍有不妥之处,佛教传入藏地的时间通常被认为是公元七世纪中期藏王松赞干布时期,敦煌文献中记载:“无上佛之教兴,四方修精舍”,这是敦煌文献吐蕃卷中关于佛教的最早记录,因而从文献学的角度来说佛教在赤松德赞的时候已传入或开始传入吐蕃,敦煌莫高窟北魏254窟南壁的《舍身饲虎》的图证明佛经中“舍身饲虎”的故事早已传入中原地区,同样是大乘佛教的中原地区理应修其佛法,扬其精神,为何却不曾见有天葬的遗迹。佛教的诞生地印度盛行的主要丧葬方式是火葬和水葬,也并没有因“舍身饲虎”而盛行天葬,再者佛教为世界性的宗教,为何天葬却只在藏地盛行?故,将“舍身饲虎”作为天葬的起源是不具说服力的,或许很多人就会反问笔者在上文中提到的访谈中那些活佛和僧人不都是持“舍身饲虎”是天葬的起源吗?这种观点恰恰能够反映“舍身饲虎”的观念是在佛教传入藏地后赋予天葬的新的精神内涵,并与天葬文化融为一体,使得天葬习俗更加系统化,就像每一个藏人都会说“我们的父亲是拥有菩萨心的猕猴,母亲是罗刹女”、“松赞干布是观世音的化身”一样,试问猕猴真有菩萨心吗?罗刹女真的存在吗?东征西讨的松赞干布也是菩萨化身?那都不过是藏传佛教后弘期形成的说法,但在藏族民间还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信的,所以说“舍身饲虎”只是被植入的佛教内涵,而非起源。《大唐西域记》中“三曰野葬,弃林饮兽”并未提及秃鹫,显然是弃尸于林的一种简单的丧葬形式,天葬在藏语当中向来是以“bya dur”或 “phung bo bya sbyin”来称呼的,其意为“鸟葬”,其唯一参与者就是秃鹫,未曾有野兽食尸的说法,因此这两种葬俗有着本质的区别。故天葬印度起源说仍存疑点,以现有史料只能说佛教影响了天葬而无法证明源自印度或佛教经典。至于将“天赤七王返回天界”视为天葬的早期形式的观点仅是猜测,尚无有力证据,有待继续考证。吐蕃早期“赞普返天”可能正如尕藏加所言,毕竟《金枝》所记载的巫师与君王的关系在古代君权神授的制度下还是很常见。藏族民间有一说法:“苦乐之太阳在一日之内升落三次。”传言第斯桑结加措隐瞒五世达赖喇嘛圆寂之事十五年,六世达赖坐床之际的一天早晨宣布五世达赖圆寂的消息,顿时藏族民众陷入悲哀,中午宣布其转世灵童已找到,使民喜之,下午宣布即将举行坐床仪式,闻者皆大欢喜,真可谓苦乐之太阳在一日之内升落三次。周华在《藏族通史》记载:“五世达赖圆寂……消息封闭十五载”,由此看来,趋于某种政治原因,王身边权利至高者会使原本很自然的事情化为神秘事件,就像天赤七子在其王子能骑马时“返回天界”。然而,即便如此,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断言为这种秘密的做法就是天葬。有些作者将藏文“dgongs du gshegs(意为:升天)”理解为“返回天界”是极不严谨的,但凡是对藏族文化稍有了解,就不会这么认为,“dgongs du gshegs”在藏语中常用,其意为去往极乐世界,是对逝世的一种尊称,墓葬的藏王松赞干布、赤松德赞等在敦煌文献当中同样用到“dgongs du gshegs”,可见这个词是藏人对逝世的另一种叫法罢了,无关乎天葬。因此,“天赤七王返回天界”尚不能确认为天葬。对于熊坤新和陶晓挥提到的“原始天葬”到“人为天葬”的转变一说在霍巍的《西藏天葬风俗起源辨析》中以:“《起源》一文推测西藏远古社会曾经有过一个所谓“原始天葬”(或称“自然天葬”)的阶段,也缺乏充分的论据,带有很大程度人为臆想的成分。”予以否定,并举出了相应的论据,在此便不再多言。霍巍在同一篇文章当中提出了天葬源自火袄教鹰葬的观点:“西藏天葬风俗的真正源头,有可能是来自中亚,尤其是与南北朝至隋唐初传人并流行于我国的拜火教的影响有着直接的联系,而并非是源于西藏本土,或者是源于印度的林葬、野葬风俗以及佛教的某些教义。”拜火教即火袄教,古波斯的琐罗亚斯德教在传入中原之后通常被称为火袄教,火袄教在其《曾德一阿维斯陀经》的第一部分《文迪达德》第三章第45节训示袄教徙要把逝者放在鸟兽出没的山顶上,让狗噬鸟啄。由此可见,火袄教的鹰葬与天葬确有相似之处,并带有宗教层面的强制性,是当时火袄教徒必须遵守和践行的丧葬方式,史料记载,火袄教也的确曾传入到印度和汉地,且在所到之处发扬自己的丧葬形式,公元1350年,欧洲一个基督教旅行家约达那斯,在印度的马拉巴尔海岸见到了当时住在那里的巴斯人,他记述道:“在印度也有其他的拜火异教徒,他们不掩埋自己人的死尸,也不焚烧死尸,而是把死尸扔到一種无顶盖的塔中间,完全暴露给苍鹰。”由此可以看出火袄教的丧葬方式从“让狗噬鸟啄”发展到“暴露给鹰”,这种转变很大程度上接近藏族的天葬,故而霍巍提到的天葬与火袄教的丧葬方式有联系的说法是较为成立的,然而,直接断言藏族的天葬和印度的天葬都源自火袄教也未免过于牵强,因为,火袄教传到汉地和印度,为何汉地并没有天葬,反而要影响到藏地?在《中亚古国史》中记载“在他们不但承认古波斯的神机建筑火祭坛,并且严格遵从袄教教律,暴弃王族遗体,以供秃鹫和犬,这是连先前的阿契美尼朝都未能实行的。”即便是王族也未能避免类天葬的丧葬方式,试问藏族的天葬和印度的天葬若真是源自火袄教也说明藏族和印度曾改信过火袄教?为何汉文史料《西域传》、《异域传下》等中大量记录火袄教的同时未曾对藏地受到火袄教的冲击只字未提?故而只能说是藏族的天葬与火袄教的丧葬方式可能在某种程度上有所联系。

总之,以上几种关于天葬起源说尚有疑点,并在一定程度上是一种误解,证明此问题尚需更多的有力论据,有待后人们更加深入地钻研。

二、浅谈藏区不同地区的天葬仪式

藏区通常被分为卫藏、康区和安多三大区域,因三大区域在地域上的跨度很大,故在方言、生活习惯、宗教仪轨等方面存在较为鲜明的差异。为此,笔者就三大藏区天葬文化作出了一个比较性的研究。

天葬在藏区处处可见,是藏族最流行的丧葬方式。或许在外人眼中天葬指的是天葬场剖尸喂秃鹫的那短短的几分钟,正因为这种原因,所有写天葬的人所关注的点都基本上都是一样的,却很少有谁把天葬视为一件工艺品一样细细品味,自然也就很少有人关注到天葬文化在三大藏区竟然有那么几个细微的不同之处。其实天葬是个系统的仪轨,其前前后后可能需要几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

在康区,当属色达的天葬文化最著名,只要是去过“色达”的人就一定去过那里的天葬台。色达天葬台是:“法王晋美平措为了利益成千上万的逝者,于1986年春天亲临格龙卡(现尸陀林所在地)严格按照尸林相地术的要求,勘测到地穴的具体位置,法王诵完金刚亥母修法之后,于地穴上方入定片刻,摸着修持乞地,净地,持地,护地等一系列仪轨,然后指示在尸陀林地穴略朝后放修造佛塔,同时在地穴处挖掘坑洞,埋置石籍,安放黑忿怒母坛城石,并道循传规举行修供、久住等仪式,当法王唱诵《断法空行吼笑》中“翩然东胜身洲时,勇士空行环形舞之词句并跳起金刚舞时,天空突然雷鸣滚滚,降冰雹,侍从撑起雨伞遮挡,法王严肃的示意不用,随即躺卧在天葬石上,以大智悲力郑重祈愿所有置于此石上的亡者不堕恶趣(该石及相属坛城在本次重修过程中被完整保留,未有丝毫减损。)法王原拟将尸陀林托付给安内玛护法母,后考虑安内玛是与(八大尸陀林之)清凉寒林风格类似的雅隆尸林护法神,而喇荣尸陀林性质接近于(八大尸陀林之)黑钦达哇寒林,交付给紫黑嗜杀药又更加适合,于是嘱咐其为喇荣尸陀林护法神,至此,随行尸陀林的各项修法仪式圆满结束。”4笔者有幸采访到了天葬台管理员和丹增嘉措仁波切。天葬台管理员:“在康区,逝者断气前也就是说逝者坚持不了多久时亲戚和同村的男人都会到病危者家帮忙,侍候念经的僧人,帮助他家准备所有需要的东西,那段时间他们会住在病危者家里。想尽办法挽回生命(指请活佛念经,请僧人念经为逝者积德来挽回生命,此时家属要准备足够的酥油,糌粑,钱,还有其他必需品。最主要的是要时时刻刻为逝者喂圣水或灵丹,目的是让逝者在最后也能得到佛的护佑)。在葬前需要进行的仪式步骤如下:1.断气后,要请喇嘛念经算卦后才能碰遗体,之后要让干净(罪孽不深重的人)的家属或亲属用自己的左手在逝者的嘴里鼻子里放一点酥油,头上振铃当,脱掉所有的衣服,然后抬到已经备好的石架上,用白布遮住遗体(没有固定的地方,放遗体的地方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可以是客厅里放石架,也可以是卧室,还有放遗体的时候要把右手边的身体部分放在下面,头向北)。一般遗体要在家里放三天,具体要看活佛算卦后的结果。在这期间,要时刻防着猫走进遗体边上或触碰遗体,因为这样会使逝者“诈尸”,在藏族的传统观念里这是万万不能接受或不能出现的情况,所以会有人时刻看守者遗体。2.与此同时,家属需要去请活佛为逝者超度、算卦(主要看逝者有没有什么留下的心愿),有的逝者如果生前有他很喜欢的物或是人,他会在临死时想起那些东西产生一种执念,从而走得不安心,所以家人要在他走后用念经或请活佛来为他满愿,接下来便是卜算逝者适送往哪个天葬台,当然有的地方是不需要卜算地点的,主要看这个天葬台的遗体多不多,在家中停留诵念《仪式》的时间各有长短,有的需要放七天,有的三天,有的一天,这就要看逝者自己的造化和死去那天是吉日还是禁日,以及何时送葬较为吉利等客观条件。此外还要请更多的僧人念经为逝者超度,请到的越多越好,这是葬前所有的过程中最重要的也是最繁忙的一项,要准备僧人的住处、饮食、供养的东西。这几天,同村人也会组织到逝者家里念经,他们会带粮食带钱来看望,向逝者家属借出所有需要或有用的东西,而且在这期间村里不会举行重大的喜庆活动也不会大声喧哗,他们时刻会为逝者念经,安慰家属,尽所有的可能帮助逝者家属。3.当遗体要抬到天葬台时,家属要提前商量好谁来抬遗体或谁来把遗体喂给秃鹫,遗体抬出家门之前,先要在柱子上放甘珠尔或是十万经,在走廊和院子的路两边洒白面粉,然后背着遗体向左右各转三圈,再沿着洒白面粉的路中央背出去,送遗体的时候要时刻注意遗体安放的情况,以免发生一些不好的情况。”

色达天葬台管理员:“在送往天葬台的途中并不太忌讳停放遗体,遗体通常先安放在尸储间,根据家属的需求和远近距离的关系或储放一天,或三天,停放期间要在佛学院请僧人诵念《普贤菩萨行愿王》等祈愿经为逝者祈祷和超度。有的家属早上将遗体送往储尸间并进行超度仪式,当天下午就将遗体运往天葬台进行剖尸喂秃鹫。当遗体抬到天葬台时逝者家属为了尽其孝道而背着逝者的遗体围着那座白塔围着转够逝者年龄的圈数,随后将遗体安放在法王亲自加持过的天葬石上(祈祷逝者的灵魂升入极乐世界)。送葬者须是逝者的子嗣等家属或亲属。在剖尸前一般不会诵经,但也有例外,有些家属会特意请僧人在剖尸前再度诵经。以前在剖尸完后还需诵经召鸟,而今鸟甚多,无需请(丹增嘉措仁波切也在采访时如是提到),剖尸的程序是先由天葬师(该地的天葬师为僧人)从头部用刀尖横画竖描(为了秃鹫方便吃),再让秃鹫使用。秃鹫若是未吃完,則将所剩的骨头和肉砸碎后再让秃鹫吃,若还有所剩,或喂狗,或埋,或烧。之后四十九天或一年内为逝者守丧而不得举办和参加喜庆活动。具体诵的经等仪式可能与其他地方不同,这里完全是按宁玛派的教义举行各类仪式的。”

笔者在卫藏地区采访了直贡梯寺的监寺,直贡天葬台素有世界三大天葬台之一、藏区第一个天葬台之称。据监寺所言,直贡梯寺天葬台是直贡梯寺的创建者觉巴记登工布所建,觉巴记登工布在其圆寂前向世人宣称自己的得到神的旨意,要在此建一天葬场,送到该天葬台的亡灵将会升入天界。监寺提到:“在人断气后先由活佛卜算该如何剖尸,该注意哪些问题之后方可请僧人来诵经超度,至于灵魂是否在七七四十九天内投胎转世是个不定数,四十九天的时间是投胎转世所需要的最长的时间,一般为二十一天左右就会转世,当然,也有一些特殊情况下会在两三天内投胎转世,因此在家诵《仪式》和守丧的时间也是多样的,但在直贡当地都是守四十九天,所有的仪式都是按着直贡噶举派的教义进行。绑遗体时需用羊毛绳来绑,然后放到门背后,而不是放在床上或其他地方。逝者去世当天,同村人都需到逝者家为其诵念六字真经。遗体在家期间要一直酥油灯、烧施,同村人每家都要给逝者的家送酥油灯,同时逝者平时用的碗里也要盛满糌粑酥油等。当要送遗体出门时要注意途中不能停放,若遇特殊情况则需在木板上搭石架,然后将遗体放到上面。逝者的子女等子嗣为了尽孝而会背着遗体围着天葬台转,早上到达天葬台后首先由僧人诵经煨桑召鸟(秃鹫),随后天葬师开始用刀尖在遗体上划口以便秃鹫吃,若有所剩,就将其捣碎后和着糌粑再度喂给秃鹫吃,还剩下的只能是烧了后洒向四方。”在卫藏地区还调查过色拉寺帕邦喀天葬台,那里的天葬台的最大的特点是拥有一块巨大的天然的天葬石,当笔者到达待天葬台时正是上午,然而秃鹫飞去空留天葬石,从一位正在天葬台烧施的藏族阿妈口中得知拉萨地区的剖尸时间在日出前。

安多地区属拉卜楞寺为典型和具有很大的影响力的寺院,笔者采访的是拉卜楞寺院的108座子寺当中的第13位的麻隆扎西群培寺的铁棒喇嘛,铁棒喇嘛索南将天葬的前前后后详细地讲述给笔者,甚是感谢。

铁棒喇嘛索南:“当一个病人或老人在诵经医治仍无效的情况下要请示活佛并邀四名持戒严正的比丘来诵《普贤菩萨行愿王》,并在诵的时候要为佛贡献净水,供者禁吃肉类及蒜类食物。诵念此经的功德是若病人或老人的大限未到则会愈来愈来好,若已到大限则会减少临终前的疼痛。在病人临终之际,其子女及亲人得围着病人细心照料,若临终者是个女性,则要梳其发,剪其指甲,若为男性则理发,剪指甲等尽量做到干净。當临终之人断气后立刻将经常处理遗体的邻里人召来帮忙,病人在何处去世就放在那里不可随意触碰,要在室内熏白橡烟、打扫室内卫生之后去寺院请一位与逝者家庭有法缘的或者病人临终前特意要求过的僧人来为其唤名。逝者若是在当天晚十二点前去世则算作当天,十二点之后算作次日。像当地而言唤名的时候僧人需要坐在逝者的枕前诵念《普贤菩萨行愿王》、《祈愿》等的同时唤其名,然后就开始烧施烟供,一直延续到送葬的那天,逝者要是在晚上十点左右去世则只唤名,不诵《仪式》,若是在上午去世则在焕名之后需诵念《仪式》,次日便要去卜亡卦,按其旨意作相应的法事活动。逝世后要修一尊其本尊佛的像,有条件的还会诵《渡亡经》。接下来一个重要的环节是请活佛,在当地一般会请拉卜楞寺的主持,按照习俗,拉卜楞寺的主持会亲临其子寺所在的各个地区,请活佛的当天当地的僧人是不需要诵念《仪式》。在家期间村里的男女老少每天晚上都会自发地道逝者家去诵念六字真言经,同时由两名僧人为俗人宣讲六字真言的功德和内容,祈祷逝者能够早日转世。送葬前的一天晚上要为送葬者(在当地不叫天葬师,也不是由僧人担任,更不是特定的人员,唯一的限制是其直系亲人不允许当送葬者。)准备所需的一切物资,如用来剖尸的工具、沏茶做饭用的柴和器皿等,送葬的时间在早晨五点左右,当正要将遗体背出家门时,需先让所有的人员(除送葬者外)包括平时诵经的两位僧人先出门,以免遗体在往外背的时候碰撞到来往的人,经卜算结果需要避让的人员不得在送葬时出现,送出后,一名僧人返回家中继续念经,而另一位则需要紧随送葬者带着送行的人群一路诵唱六字真言。在这个时候有些人会前去拦住送葬者大声哭泣,这是极不允许的(灵魂在中阴阶段会有很多幻觉,若有人为其哭泣落泪时,对灵魂而言泪水就相当于下冰雹般恐怖)。在送葬路上是忌讳随意停放和触碰到任何东西(哪怕是树枝都忌讳),逢桥逢水时要投一些银币等金属作为给录神5和山神的“过路费”,确保遗体是万无一失地送到天葬台。剖尸前烧糌粑诵《召鸟仪式》,剖尸方法与其他两地雷同。仪式结束后,送葬者不得在当天回逝者的家,并需用圣水等清洗身体后返回自家。

三、试析三地天葬略有差异的原因。

三大藏区的天葬存在着一些细微的差异,例如:1.时间上的差异,直贡和安多地区的送葬时间在日出前,而色达的送葬时间在正午。2.送葬者身份上的差异,直贡和色达两地的送葬者中必须要有子女等直系亲人,而在安多麻隆地区则不准由子女等直系亲人送葬。3.天葬师的身份上的差异,直贡和色达的天葬师皆有僧人担任,并且是特定人士,而安多麻隆地区的送葬者是由有经验的村里人担任,直系亲属不得参与且不是特定人员。4.在送葬路上有些差异,安多麻隆地区在送葬路上要逢桥逢水时要投一些银币等金属作为给录神和山神的“过路费”,而其他两地并没有这样的过程。5.诵的经因教派不同而不同。

究其原因,时间上的差异是天葬台的规模和当地的生活习俗决定的,比如色达天葬台的规模比直贡天葬台和色拉天葬台要大的多,在采访色达天葬台的管理员的时候就问道过这个问题,管理员的回答是或许是因为在来葬的太多,在他担任管理员期间曾有一天剖尸17具。这个数字是个庞大的数据,同一天葬17具遗体是难以想象的。可能正因为这样的原因很难早早地组织,因为每一具都需要有其家人到场,还有一个原因是色达天葬台与其他两座天葬台的最大的区别,即色达天葬的仪式当中有一个环节是遗体先要停放在尸储间诵经超度,这就导致剖尸时间有所滞后。送葬者身份的差异应是出自观念的不同,以及宗教教义的解释不同。在安多麻隆地区不让逝者的子女及直系亲人的目的在于避免其在送葬者在途中哭泣而犯忌,而色达和直贡的解释是子女欲报其恩而背其遗体围佛塔而转或者围天葬台转。在安多的麻隆地区送葬者和天葬师为同一个人,若是当地也让其子女去送葬,则无法完成剖尸的任务,因为送葬者也是天葬师。至于天葬师的身份的区别是因天葬台的规模和教派不同而不同。之所以色达和直贡的天葬师是僧人是因为这两地的天葬台是由各自寺院的创建者所创,原则上属于寺院的一部分,如安多麻隆的天葬台属于自然天葬台,而非寺院人士所创。送葬路上的一些忌讳源自当地民间的习惯,安多麻隆寺铁棒喇嘛对此问题的回答是:“是他们(送葬者)长期以来形成的习惯。”并非寺院或者宗教层面要求的,趋于这种原因,其他两地的天葬仪式当中固然就不存在这个说法。

综上所述,天葬文化在不同的地区所存在的差异是趋于教派教义和天葬台的规模、当地民众的观念决定的,但在大的范围内都是藏传佛教教义指导下的仪式,故而存在的差异并无相悖之处,而且这种差异将继续延续。

【注 释】

[1] 喇荣大尸陀林位于四川省甘孜州色达县境内喇荣五明佛学院南面几公里的叫作格龙卡的山腰上。

[2] 该寺属拉卜楞寺(格鲁派)的108座子寺中的第13位。

[3] 引自敦煌文献pt1286,原文为藏文,文中为汉译结果。

[4] 摘自色达天葬台(喇荣大尸陀林)右侧碑文简介。

[5] 录神:藏族文化中将蛇、蛙、鱼等地下生物或水族称之为“clu”录神,过去也有将clu翻译成“龙”或“龙王”的,其实龙在藏族文化中不能等同于“录神”。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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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敦煌文献PT.1286

[4] 尕藏加.藏族天葬起源窥测[J].世界宗教研究.1994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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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敦煌文献PT.12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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