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走”乡村教师,粉色背包里的35份责任

2020-01-15 10:09俞佳铖
婚姻与家庭·性情读本 2020年12期
关键词:作业本王老师作业

俞佳铖

梦想,可以天花乱坠、五彩斑斓;但理想,是一步一个脚印踩出来的坎坷道路。

每天清晨5点多,浙江省衢州市常山县辉埠镇的乡间小路上,都会准时出现一个身影。他步履矫健,大步流星,肩上的粉红色小书包在绿树草丛中格外醒目。

附近的乡亲都认识他,他叫王金良,教书育人38载的老师一名。今年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期间,王金良的学生们在家上网课,他不放心,坚持每天到学生家收发作业本、监督学业、答疑解惑。

收一圈作业本,需要步行15公里,发一圈作业本,又是15公里。虽然辛苦,但王金良乐在其中,因为他觉得自己肩膀上扛的不只是一个沉甸甸的书包,而是35名留守儿童渴望走出大山的心愿。

留守儿童“触电”网课

“济邦,我来发作业本了,起床了吗?”学生徐济邦家和王金良家在一个村,距离3公里左右。这是王金良每天早晨的第一站,人还没到家门口,他就用大嗓门把徐济邦从屋里“喊”了出来。

徐济邦把王金良迎进屋,帮他卸下背包,麻利地翻出自己的本子。王金良指着上面红笔画着叉叉的地方,给徐济邦一一讲解:“你呀,还是粗心,在家学习要和学校里一样,一定要认真,这些题目本不该做错的。”徐济邦红着脸,朝王金良吐吐舌头。

徐济邦的奶奶给王金良端来一杯茶:“谢谢王老师天天来监督哦,他爸妈也不在家,你不来,我就拿这‘小猴子没办法。”王金良讲完题,来不及喝茶,拿起背包奔赴下一站,临走还不忘嘱咐:“等会儿好好听网课,下午我再来收作业。”

沿着乡间小路,王金良行色匆匆。沿途时不时遇到乡亲打招呼:“王老师,你这身板跟小伙子有一拼啊。”“老王,留神脚下。”王金良开心地回应:“没关系,这几条路,我闭着眼睛都能走。”说话间,人已走出老远。

对王金良来说,这些乡间小路早已烂熟于心。他今年58岁,是常山县宋畈中心小学东鲁完小的一名语文老师,站在三尺讲台上数十载,教出了一批又一批学生。王金良从骨子里热爱教师这个职业,从代课老师到在编教师的这几十年里,他付出了无数心血。1994年7月,王金良拿到大专文凭,2008年3月,又取得了本科文凭。“活到老、学到老、做到老。”王金良这样要求自己,也这样教导学生。

执教38年,王金良当了28年班主任。每接手一个班级,他都会详细了解学生们的家庭情况,记录在厚厚的笔记本里。熟悉王金良的人都知道他有个“绝活儿”:凡是他教过的学生,家庭住址、电话号码、家庭情况,即使不翻笔记本,他都能完完整整背出来。

“因为乡村小学的学生们,普遍是留守儿童,父母在外打工,他们跟着老人生活。”王金良深知留守儿童的状况,因为长年和父母分开缺乏安全感和归属感,有些孩子会性格内向或叛逆不羁,他们需要更多的关怀和爱护。

“王老师只要一有空儿就会往学生家里跑,看看他们在家的学习情况,看看老人和孩子生活上是否需要帮助,即使没什么事儿,他也会坐一会儿,和孩子谈谈心,和老人聊聊天。”徐济邦的奶奶很想留王金良吃顿饭感谢他,但他却总是在饭点前准时溜掉。

今年疫情防控期间很多学校改为线上学习,可东鲁完小这类乡村小学因为不具备网络条件,学生们大多只能在电视里看视频。

王金良尝试三管齐下:线上教学、和学生同步观看空中课堂、在线批阅学生作业。但两周过去,他发现教学效果并不理想,班里35名学生交上来的作业质量参差不齐,还总有十几个学生不按时完成作业。王金良急坏了:“我带的是六年级毕业班,如果现在学习松懈了,孩子们上初中后跟不上怎么办?”

父母在外,不能时刻管孩子,老人们只有老年手机,没法加微信群,王金良思索再三,作出决定:每天徒步去学生家收发作业,监督他们的学习情况。

他说辛苦点儿也值

2月28日开始,每天清晨5点多王金良准时起床,把前一晚批改好的作业本装进背包出门。乡村道路平整但蜿蜒曲折,比直线距离要多走出很多路。但王金良心里却万分雀跃,呼吸着带有泥土芳香的空气,听着鸟儿鸣叫,他觉得,只要能看好这群偶尔偷懒的“熊孩子”,走再多的路都值得。

出门前,王金良规划好了路线。学生们的家分布在8个自然村,在地图上呈一个不规则环形。这些村虽然都在辉埠镇,但村与村之间距离比较远,一圈山路走下来,至少要15公里,快3个小时才能走完。每天早上6点,王金良准时出门,在8个村里绕一圈发作业,上午9点前回到家,稍作歇息,准备开始上网课。

每天下午3点30分,王金良出门,再次步行15公里收作业。归来途中,已是暮色时分,粉色的背包里满满都是学生们的作业本。王金良匆匆吃完晚饭,在台灯下批改作业直到深夜。他说自己深爱着这种感觉,看着一叠叠作业本,就像在学校里被孩子们簇拥着一样。翻开一本作业,他脑海里就会浮现出这个学生的模样。

“小張比较粗心,‘的‘地‘得的用法经常搞不清。”王金良边自言自语,边在小张的错误处用红笔圈出来。

“小云的作文水平一向不错,怎么最近几篇作文写得有失水准呢?难道在家学习松懈了?还是我给她推荐的课外书没来得及看?”王金良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拿出笔记本写下—“到小云家,了解课外书的阅读情况。”

王金良每天乐在其中。妻子魏金莲和女儿王巍的心却七上八下,无法消停。“老伴儿啊,疫情这么严重,你就别出门了。每天要走30多公里,身体吃得消嘛。”这样的话,魏金莲不知重复了多少遍,但王金良就像一头倔驴,拦也拦不住。

王金良说:“孩子们见到我,可高兴了,只要他们保质保量完成作业,我哪怕辛苦点儿也值了。再说,他们看到我每天步行运动也很受鼓舞,有好几个孩子在家也坚持锻炼身体呢。我也算是给孩子们树立了榜样啊!如果我没坚持几天就半途而废,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学习积极性就消失了,功亏一篑呀!”

“说这话时,我看到我爸的脸上洋溢着自豪与满足,突然觉得有那么一点懂他了。”王巍说。

暴走30公里,笨办法专治“熊孩子”

3月初的一天傍晚,一场倾盆大雨突然袭来,王巍猜想父亲应该在回家途中。但到了晚上7点多,门前的小路上依旧连个人影都没有。王巍多次拨打父亲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她和母亲在家急得坐都坐不住,母亲不停抹眼泪:“这山路上黑灯瞎火的,也没什么人,万一他出点儿事,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直到晚上8点30分,雨渐停,王金良才出现在家门口,刚进家门就嚷嚷:“哎呀呀,作业本是不是都湿了!”丝毫没注意到身边眼泪汪汪、心急如焚的妻子和女儿。

看到只有一本作业本湿了一个角,其他本子完好无损,王金良这才松了口气。妻子把毛巾塞到他怀里,心疼地责怪他:“快擦擦吧你,就知道顾着本子,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回家。”看着落汤鸡般的父亲,王巍忍不住哭起来:“这是图个啥啊……”

王金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赶紧道歉:“是我不对,让你们担心,我该自我批评。今天出门时天还好好的,谁知道半路会下雨啊,我怕作业本被淋湿,在路边的一个凉亭躲着,本想给你们打电话,但手机没电了……我的错,我的错!”

“在你心里,学生比我们重要多了!”妻子忍不住哭出声。其实,她和女儿早就有这种感受了,在她们记忆中,王金良为孩子们做的“傻事”,岂止这一件。

1984年初夏的一天傍晚,由于雨水连绵,学校门口一座横跨小溪的简易木桥被冲垮,这是学生们上下学的必经之路。怎么办?王金良来不及多想,背起学生一次次蹚过水流湍急的小溪,足足两个多小时,他把30多名学生全部安全背到对岸。那天晚上,过度疲劳的王金良发起高烧,妻子和女儿很担心,想送他去医院,王金良说什么也不同意:“去了医院,医生肯定不会轻易把我放出来,那明天的课怎么办?”第二天,他烧还没退就又到学校去了,那一场病,他快一个月才好。

2015年9月,王金良在学校的拔河比赛中不慎右踝骨折。在医院里刚住满7天,他就不顾医生和家人劝阻执意出院,拄着双拐到学校上课。这是王金良执教生涯中唯一一次因为“私事”请假,也是缺课最长的时间。后来,年近九旬的老母亲重病住院,他白天上班,晚上伺候母亲,人熬得瘦脱了相,课没落下半节。

“有哪种职业会比教书育人更神圣呢?这么神圣的职业怎么能容得半点马虎?”王金良觉得,塑造一个孩子,是世上最无法容错的事情。即使寒暑假,他也闲不住,三天两头往学生家里跑,看看他们假期作業的完成情况。因为他知道,他班上的孩子缺少父母的陪伴,所以更不能缺少老师的关爱。

2019年,王金良被评为“全国优秀教师”,提到这个“光环”,他立刻微笑起来。“高兴,怎么能不高兴呢?”他搓搓手,却一时没想出用什么词来形容有多么高兴。在学生们眼里,他是“无所不能”的王老师。教课是一把好手,修理桌椅,维护屋顶,清除杂草,刮除厕所墙壁上污垢的脏活儿,也都是他在默默干着。

在家长眼里,王金良是专治“熊孩子”的神。在外打工的父母们,在微信群里看到王金良每天发的照片和小视频,都感到格外放心,他们开玩笑说:“王老师上门,专治‘熊孩子。”

在王金良的努力下,35名学生都能按时完成作业,还会自觉学习。学生王婧说:“我很开心能有王老师当我的班主任,我会认真听课,用心完成每日作业,这样就可以让他少操点儿心啦。”

每天暴走30公里,王金良用最“原始”的方式,坚守着自己的教学使命。他说:“还有两年我就要退休了,一定得站好最后一班岗啊!再苦也不能亏待这些想要走出大山的孩子。”

梦想,可以天花乱坠、五彩斑斓;但理想,是一步一个脚印踩出来的坎坷道路。散发着胡柚花香味的乡间小路上,乡村教师王金良用踏实而沉稳的每一步,守护着乡村留守儿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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