翱翔在中国上空的韩籍女飞行员
——以权基玉在华抗日独立活动为中心

惠 咪

(延安大学 历史系，陕西 延安 716000)

民国时期中国航空学校和空军内的韩籍飞行员共计30余名[1]。他们中除了有中国航空学校的毕业生以外，还有从苏联和日本航空学校毕业的学生。但部分学生在航空学校学习后，并未参加中国空军。权基玉不仅在云南航空学习，毕业后又加入中国空军，参与对日作战。更因其“女性飞行员”的身份而备受关注，当时国内外各主要报纸都对其进行过重点报道，她被公认为是“韩国最早的女性飞行员”。1924年，权基玉在云南航空学校完成飞行学习后，加入中国军队，先后参加了北伐战争和抗日战争。大韩民国临时政府转移至重庆后，权基玉继续从事抗日独立斗争，直至日本投降。探寻其在中国的独立运动轨迹，不仅可以窥知在华韩人的独立活动，更可从他者视角解读中国的抗日运动。

一、出生及早期活动

权基玉(1901—1988)，1901年1月11日生于朝鲜平安南道中平壤府上水口里152番地，是家中1男4女中的第2个孩子。权基玉的祖父辈家庭比较富裕，但是因为父亲放荡的生活，从她4岁开始，家庭渐渐走向贫困。1913年，权基玉进入崇贤小学并于1916年毕业。虽然此时家中经济窘迫，但权基玉一直没有放弃学习，并且学习成绩一直是一等，尤其喜欢数学和科学，这和她后来成为一名飞行员不无关系。

1916年，权基玉被保送至崇义女中3年级就读。此时，韩国内外的反日独立斗争此起彼伏，权基玉和崇义女中的师生一样，因独立运动而觉醒。她加入秘密社团松竹会，为独立运动做各种准备工作。1919年，权基玉因参加“三·一”运动，被日警逮捕并拘留三周。获释后，她积极捐款和销售临时政府公债以救助韩民国临时政府，随又被平壤警察署逮捕，以“违反制令”之罪，被判处6个月监禁[2]。获释后，她组织“平壤青年会女子传教队”开展巡回演讲活动。在安州“指挥奏乐并独奏洋琴，听众达千余名”[3]。1920年8月3日，她又帮助文一民、金礼镇、安敬信等人制造平安南道警察部炸弹事件，造成两名警察死亡。这些爱国行为，使权基玉再次成为平壤警察的密切监视对象。为躲避逮捕，权基玉和崔顺德等6人一起准备流亡上海[4]。随后，权基玉一行人化装成村妇从东北方向进入中国，经山东到达上海。

1921年春末，经金淳爱(金圭植之妻)介绍，权基玉进入杭州弘道女中读书，并在那里努力学习中文、英文。1923年6月毕业后，权基玉回到上海的私立仁成小学任教。在仁成学校任教期间，她坚持继续学习英语，为实现蓝天梦做准备。同时权基玉与金圭植、李始荣、赵素昂等临时政府要员均有密切往来。权基玉的蓝天梦源于一次特技飞行观看经历。1917年9月，在首尔汝矣岛机场，权基玉观看了美国人史密斯的飞行表演以后，就暗下决心以后要成为一名飞行员，并在入学航空学校后说：“我要学会飞行技术，将来炸毁日本！”[5]

国家的遭遇，民族的沦陷，使年轻的权基玉踏上了革命复国的道路，并积极投身于祖国的解放事业中。这一远大的理想抱负也使得这位女飞行员的经历充满传奇色彩。

二、在云南航空学校飞行学习

1922年秋，时任云南省督军兼省长的唐继尧将军为响应孙中山先生“航空救国”的号召，积极发展航空业，在云南讲武堂内组建云南航空学校，该校是中国最早的航校之一，航校学员入学后要在讲武堂接受半年军事训练，毕业时获得的也是讲武堂的毕业证，因此被称为“讲武堂里的航校”[6]。云南航空学校先后办了四期飞行班、两期机械班，共培养了飞行员和地勤人员200多人。云南航空学校开了招收女生学飞行的先河，并培养出中国第一批女空军飞行员。“唐继尧为鼓励学生，特选女学生夏文华、尹月娟两人来航校学习，为中国女子学航空开了先例。以后唐又批准了朝鲜籍学生李英茂、张志日、李春、权基玉等4人入学。第一期飞行生共34人。”[7]①当时的中国主要有北京南苑航空学校、保定航空学校、广东航空学校和云南航空学校4大航空学校。除北京南苑航空学校外，其余3所学校均为军阀创立。权基玉曾报考北京南苑航空学校和保定航空学校，但因不招收女生而被拒。而广东航空学校并无航空队，仅考察理论知识，梦想成为飞行员的权基玉拒绝了广东航空学校的入学通知[8]。

1923年12月初，权基玉获悉云南唐继尧在昆明创办云南航空学校后，带着中国革命家朋友方声涛及临时政府要员李始荣特意为其开具的介绍信[8]，同其他3名韩国人从上海出发，经由海南、越南河内，约1个月后抵达云南。唐继尧将军看过两封介绍信并了解情况后，同意权基玉入学并写了一份信交给她，同时在云南航空学校前任校长的积极帮助下，时任校长同意其入学并插班进入第1期飞行科(亦称云南航空第1班)学习飞行。因为云南航空学校建于云南讲武堂内，隶属于云南讲武堂，所以第1期学生全部编入云南讲武堂第17期学生名单，和权基玉同期的韩籍学生还有李英茂、李春、张志日共4名。

权基玉入学时，其他学生已经基本学完飞机驾驶、维护等理论知识，她便向学习好的学生请教，进行了个别教学。在后来的飞机驾驶能力测验中权基玉也是为数不多的合格者，“虽然只有不到5分钟的飞行，但还是非常激动”[9]。“她(权基玉)懂韩、日、中、英4国语言，既有胆识又善于交流，所以很快就被唐继尧赏识，韩籍生和云南省政府及武校之间的接洽工作全由她负责”[1]。

日本方面获悉权基玉在云南航空学校学习的事实后，收买了闵某等四名韩籍青年欲对其进行暗杀。闵某等来到云南航空学校后，权基玉和李英茂、张志日3人发现他有出入日本领事馆的异常行为，遂将其带到航空学校附近的公墓，闵某交代了日本领事馆指示其击毙权基玉的事实[10]。随后，日本领事馆方面要求唐继尧交出权基玉，但唐继尧夫人说学校没有韩籍女学生，于是日本领事馆威胁其夫人。针对这一情况，唐继尧对权基玉下达了禁足令，要求其只能在校内活动[10]。

1925年2月28日，权基玉期满毕业后作为见习飞行员在学校接受训练，并于同年5月到达上海。但是此时的上海韩国临时政府根本没有能力购入飞机，组建飞行队。尽管如此，权基玉一直没有停止用飞行技术击毙日本侵略者，光复祖国的准备工作[11]。

三、参加北伐战争和抗日活动

从云南航空学校毕业后，权基玉一直寻找机会实现蓝天梦。1925年秋，权基玉带着韩国临时政府的介绍信，独自前往北京冯玉祥部队，希望能加入飞行队。时任南苑航空学校校长张之江委任其为航空处副飞行员。由于北方军阀联合攻打冯玉祥，冯玉祥不敌而向张家口孔家庄方向移动。1926年冯玉祥又在绥远五原誓师，接受中国国民党领导，所部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并参加北伐。权基玉即在这时参加了西北军配合北伐军进攻北洋军的行动。对此，韩国《东亚日报》对权基玉及活跃在中国军队的其他韩籍飞行员进行了专门报道。“作为朝鲜独有的女性飞行员，权基玉小姐在战场中展现的军人的精神和她的美貌一样少见。她和李英茂一起在那年2月从上海出发，取道广东来到北京国民军第一飞行队，进行了出色的发挥并取得了很多功绩……”[12]这也是权基玉第一次以飞行员的身份出现在报纸上。由于日本帝国主义的言论限制，报道中并未提到她如何成为飞行员和如何进入中国国民军飞行队。在男性占主导的战争年代,权基玉作为女性代表得到如此珍贵的报道，不仅突出了她的个人价值，也使她成为广大爱国女性的学习榜样。也是在北伐时期，权基玉结识了国民军韩籍参谋李相定，不久便结为夫妇。

1927年2月18日，北伐军占领杭州，并派员赴沪策反孙传芳部航空队起义获得成功，旋即在上海成立革命军东路军航空司令部，任命刘沛泉为司令。权基玉给他写过一封信，因此她被任命为东路航空司令部飞行队驾驶员，“曾多次驾机参加津浦铁路一带的诸战役，成为北伐战争中唯一参战的女飞行员”[13]。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航空司令部改为航空署，权基玉为航空署1队所属飞行员。这时候，权基玉和其他5名航空技术人员接收孙传芳飞机，并进行了各种飞行练习，“每天凌晨，权基玉就进行特技、编队、侦察、空战、轰炸等各种各样的飞行练习。”[11]当时《中外日报》称其为“活跃在中国革命前线的韩籍飞行员”[14]。

1928年4月18日，权基玉和中央军校韩籍教官孙斗焕不幸以共产党嫌疑犯为由被日警拘捕，根据权基玉所说，他们是参加完朋友的葬礼后在回家的路上被日本领事馆官员逮捕的[15]。在领事馆被调查40余日，后在中国有力人士的协助下因证据不足而释放[16]。

1932年，权基玉奉命参加“一·二八”上海抗战，其所属飞行队主要负责侦察任务。1935年，权基玉奉命准备进行抗日宣传飞行，最终因故未能如愿。1936年下半年，权基玉和李相定因日本密探陷害而被捕。被捕理由是他们是出卖情报给日军的夫妻间谍，虽然监禁8个月之后被释放。但这一事件之后，权基玉的蓝天梦破裂了。

1937年中日战争爆发前后，权基玉和李相定以朝鲜民族革命党(1935年7月在南京建党)党员的身份出现，之后根据国民政府的命令，朝鲜民族革命党有关人员90多名于当年迁至重庆[17]。这时，权基玉以平民身份进入国民政府的军参谋部学校担任第4至7期的教官，负责讲授英语、日语和日本人的识别法，同时编写了关于日本人性格的教材并讲授。“还有李浩然，自称安徽舒城人，主讲日本社会研究。权基玉(女)，自称上海人，主讲日语。李浩然和权基玉是夫妻关系，外传他们是朝鲜人。”[18]同时，担任情报收集工作[19]。重庆时期，她还积极参加了“留渝韩国爱国妇人会”的活动。“留渝韩国爱国妇人会”是1943年权基玉和金淳爱、方顺嬉等在临时政府的直辖下成立的，这一组织旨在团结所有爱国抗日女性，主要任务是进行儿童教育、发行刊物(《妇女的前途》)和慰问前线军官等工作。权基玉任社交部长，主要负责动员妇女参加独立运动和宣传独立运动思想。

权基玉流亡中国期间，时刻不忘亡国之耻，用她的蓝天梦，践行着自己的复国梦。她深知韩国的独立，离不开中国，只有中国的抗日战争取得胜利，韩国独立才有希望。她积极投身于中国的抗战事业中，为中国的抗日战争贡献了自己的力量。

四、结语

1947年，权基玉回到阔别20余年的祖国，继续为祖国的空军事业奋斗，是韩国空军的创始人之一。1950—1955年担任国防委员会唯一的女性专门委员，1957—1972年担任《韩国年鉴》发行人，1966—1975年任中韩文化协会副会长，又是返乡军人会名誉会员及妇女会顾问。因在韩国空军建设中的突出贡献，权基玉被誉为“韩国空军祖母”。1968年获得大总统奖，1977年韩国又为其追授“建国勋章-独立章”。

权基玉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在异国他乡，为祖国的独立事业不遗余力地付出，甚至在1947年丈夫李相定逝世时，忍痛坚持工作。回国后为祖国的建设，孜孜不倦。在权基玉逝世多年后，韩国人民依然对这位“空军祖母”充满敬意。1981年，KBS广播电台连续46集以电视节目的形式播放了权基玉的传记，题目为“人物春秋——最早的女性飞行员权基玉”[20]。2003年8月，她又被评为“当月独立运动家”。可以说权基玉的奋斗史不只是个人的奋斗史，也是千千万万韩国独立志士的奋斗史，更是中韩友谊的见证。

注释：

① 另据崔凤春《民国时期中国空军航校韩籍飞行员考述》(朝鲜·韩国历史研究 第十四辑)一文讲到云南航空学校第一期共招收39名学员。而韩国人尹善子在其《韩国独立运动和权基玉的飞翔》一文中讲到第1期共有38名学员(第1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