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井》
——心盲之井

2021-07-12 08:16
大众文艺 2021年7期
关键词:矿场内心

(江南大学设计学院,江苏无锡 214122)

如今很多电影在观众这里表现出“快餐”的特质,快速制作、品相够看、乍品之下是能够入口的味道、却无法回味更别谈思考。欢愉、热闹、流水的剧情下缺少的是对任性的思考、对真实世界的体悟,在观赏了数部电影后,最叫人印象深刻,并发人深思的依旧是电影《盲井》,盲井之“盲”盲在心,心若盲了,世界便也盲了。电影是导演李扬根据刘庆邦小说《神木》而改编的,并在当时取得了不小的成绩与轰动,曾被观众评价为真实的如同纪录片的电影。电影讲述了农民工唐朝阳与宋金明合作将其他打工者骗到小型私人矿场工作,然后在井底将人杀害以制造矿难的假象,再借此以受害者家属和调节者的身份获得赔偿。两人以此方法将所谓的唐朝阳的“弟弟”弄死并获得赔偿以后,离开矿场并找到了新目标元凤鸣,最后两人在井底产生内讧死于井底,而元凤鸣以受害者家属身份领走了两人的赔偿金。

一、人映社会

影片在人物的刻画上是颇丰满的,丰满却不多余。唐朝阳作为“骗死”二人组的一员,是一个在绝望中不断沉沦却从不挣扎,从不企图爬出深渊的人。他的世界没有光明,他只相信利益与金钱,更甚者他似乎连自己都不相信。宋金明是一个矛盾的人物,他的整个身子已经深陷沼泽,却仍旧固执的将手举着,仿佛是在探索那最后一丝希望,他在坠落与逃离之间不断徘徊。元凤鸣原本是一张白纸,刚从老家学校来找活儿干的他单纯、善良、不谙世事,却慢慢开始向往着“肉欲”,然后挣扎,最后回味,这似乎是一个少年脱离过往迈向社会所必经的成长,却也在暗喻着当下我们人性的变化,最后白纸开始被点墨,以至“浓墨重彩”。两个矿场老板都是自私自利,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只要事情没有闹大就不是事,只要赔钱可以了事就不算死人,这是当时一批私人矿场老板的真实写照。洗头房里的卖身小姐对于自己不太“体面”的工作早已麻木不堪,为了生活而出卖身体,在她,不如说在她们的心中就像是约定俗成的事情,不需要太过惊讶,他们内心的屈辱与羞耻之棱早已被磨平。矿场中做杂务的女人就像是“千帆过尽”后的坦然,她能面对一屋子赤裸的男工面不改色,亦能与一桌子男人喝酒听他们毫不顾忌地说粗鄙的话还可以大方的笑出来,只是可以看到这笑容背后的无可奈何与迫于生计。

电影中的人物有个共通点,他们缺乏对生命的敬畏。这似乎是他们独特的默契“钱都没有了,要一条赤条条的命还有什么用”。影片中的唐朝阳、宋金明、元凤鸣是社会底层的小人物,矿场厂长还有片中出现的一个开轿车的司机代表的是一批在社会上“高”于主角们的人物。而影片中的女性则仿佛才是这个社会最底层的人,宋金明把女人与牛相比较,矿场的男工拿钱以她们取乐,她们在男人的眼中似乎只是一个工具,一切都只是一场交易。我们可以在这个社会对待女性的态度上探寻到社会当时的状态。

二、景叫人思

影片是以线性叙事进行展开的,模拟纪录片的手法以期给人最真实的感受,这期间不乏一些让人深思的场景。

在影片的开始,宋金明询问唐朝阳的“弟弟”村子里的情况后,听到村里只剩一些老弱妇孺,宋金明脱口说想去村子里做个男人,这一幕他不像是那个面不改色以人命换得利益的心盲之人,而体现出了他对平凡生活的向往之意,他片刻的温情和唐朝阳的无动于衷对比,是一种对宋金明还残存着人性与点滴希望的伏笔。宋金明和唐朝阳两人吹着口哨将“弟弟”的骨灰倒进马桶时就像是倒掉烟灰缸里的烟灰一样轻松,并随手将骨灰盒扔到自己睡觉的床上,动作自然毫无忌讳,这一幕是赤裸裸的对唐、宋二人无视生命的表现,是对他们冷漠无情的人性的写照,让观众不禁感到胆寒。唐、宋二人在面对开轿车的城里人时,他们下意识的躲避与不想发生冲突的本能的表现,无一不展示他们内心深处的自卑和他们内心下意识对阶级的衡量和屈服。但当他们走进练歌房和洗头房以后面对女人时表现出的强硬与自大,却也真实地揭露出社会对于女性的物化和不友好。当唐朝阳将元凤鸣当作下一个“亲人”介绍给宋金明时,宋对于此事一瞬间的拒绝则是他内心深处本质灵魂的体现,他还没有堕落到完全黑暗的坑底。可在进入矿场后,唐宋两人依旧熟练的配合与操作,唐朝阳甚至想不起宋金明口中的以前的那个“货”时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片刻的顿悟始终是抵不过多年的心狠手辣。曾经看过一本网络文学书籍《默读》,在书中犯罪者将受害者叫作羊,来展示受害者在他们眼中的弱小与面对他们时的只会“咩咩”叫的无能为力。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一条案板上的鱼,人性的异化仿佛是将所谓的底层人民动物化开始的。最后唐宋两人的内讧,宋金明撑起最后一丝力气将凿斧挥向唐朝阳,那好像是他对自己的交代,对唐朝阳的愤恨,甚至有可能是对元凤鸣的歉意,他或许想要奔出这个黑洞,但这一切都终止在他头顶的帽灯随着他的身体跌倒在无尽的黑暗中。这个结局是合理且戏剧的,坏人不会有好结局是我们观众最期盼的,但戏剧性的反转也符合观众的猎奇心理。片尾的元凤鸣带着满目茫然,含糊其辞地以两人亲属身份领走了六万块钱,并将两人送进了骨灰盒,这是元凤鸣走向真正改变的开端,也为观众留下了想象空间,我们不知道元凤鸣会不会变成唐宋二人,但这留白却引人深思。

三、词达人心

片中的台词真实粗暴、裸露粗鄙,但却耐人寻味,这样的词语好像不会在现实世界中高频率的出现,确是直达人心。

唐朝阳对宋金明忿忿的说道:“你可怜别人,谁来可怜我们。”这反射出的是当时世道人们的困苦,各自为营,冷漠旁观,若是曾有一双温暖的手捂住冰冷的心,那心也会慢慢融化吧。矿场厂长所说的“中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我们可以借此嗅到中国当时的社会环境,当时的社会缺乏教育保障,我们缺人,缺的是优秀高端的人才,但是我们从来都不缺的是底层的、以微薄收入养家糊口的任人驱使的卑微的人们。“吃饭就要拉屎,下井就要死人。”当粗俗不堪的实话血淋淋的刻在人心上,整个社会都对此达成了默契,人命的逝去就像是排泄,就像是喝一口水吃一口饭一样稀松平常,人命不值一提,一文不值,和钱比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们可以在此看出当时煤矿行业的畸形,我们踩着前人的血肉白骨慢慢成长,所以逐渐健全整个法制系统、提高我们的科技水平、树立人们对生命的敬畏之意是我们应该做到的。宋金明在影片中一直强调“规矩”二字,这个“规矩”用来让他和唐朝阳达成合作,也用来借此向唐朝阳一遍遍拖延元凤鸣的死期,这也是他说服自己的理由,是用来掩藏他内心星点微光的遮光布。而唐朝阳对“规矩”这两个字从来都是不以为意地嗤笑,他笑宋金明残存的人性,他笑有钱不赚的“傻子”,他笑宋金明自以为高明的拖延和保护,他笑这个社会的“异化”,他也偷偷在内心算好了宋金明和元凤鸣的死期。

伯纳德·贝瑞荪评价海明威的《老人与海》时提出:“真正的艺术家既不象征化,也不寓言化。但是任何一部真正的艺术品也都散发出象征和寓言的意味。”我认为《盲井》可以说是一部艺术,他没有优美华丽的辞藻,他用最不成诗的言语谱成最省人深思的真实的现实写照。

四、光是救赎

影片中的所有场景都没有打光,所用都是自然光和井底矿工的帽灯,影片处理的像是一出纪录片,记录着底层人民最真实的苦难,与苦难中生出的罪恶,在这个黑白灰交织的世界里,星点的微光也成了救赎。

井底的帽灯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甚至无法看清楚矿工们的脸,但是帽灯仿佛就像是漩涡中的唯一救赎,它照亮前路,仿佛在告诉唐宋二人:看啊,朝着亮光走吧,那是希望。但最后终归是跌落在了井底直到被煤炭湮没。在元凤鸣“死”的那天,唐宋元三人从矿道出口到井底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口,那里是最灿烂温暖的阳光,仿佛是象征着他们灵魂最后的一丝丝出口,但这出口却愈来愈小,直至两人都留在了那方漆黑的矿井,再也没有看到出口。元凤鸣在唐宋二人死后逃似的奔到了出口,此时强烈的阳光提醒着他回归到了现实,他眯着眼睛,仿佛今天的阳光格外耀眼,但其实那阳光和以前一样并无不同,变得只是他自己的内心罢了,他不再是可以坦然面对井底黑暗和井上阳光的男孩,今后的他可能再也无法肆意抬头仰望天空了。

五、色对现实

整部影片没有刻意的调色,没有华丽的剪辑,这就是现实,真实的、残酷的、冰冷的现实,唯一鲜亮的是献血和肉欲。

李扬导演说拍摄时虽找了私人的小矿,但由于安全性无法保证,他们最后换到了国营煤矿进行拍摄,两种环境对比是天壤之别。然而我们看到的只是条件好的国营煤矿,我们根本无法想象到私人小矿的恶劣,虽是现实,但距真相,我们也只是堪堪迈了一步。

雾蒙蒙的村镇、肆意飞扬的尘土、混沌不堪的天空、光秃秃的矿山、深不见底的矿井、张牙舞爪却卑微至极的底层人民,这就是影片的环境,环境的色调没有任何的调整,就这样毫无美感的裸露在观众的眼前。就是在这样稍显质朴,贫穷落后的地方掩藏着滔天罪恶,这样平静原始的诉说给予人内心最深的震撼。亮眼的颜色就是屋内裸露女人的照片,那红似火的比基尼勾起了元凤鸣内心的蠢蠢欲动;还有元凤鸣外出一直穿着的学生校服,似是在证明着本心的美好,让他不至于忘记自己一直想成为的身份;再就是洗头房小妹们穿着的衣服,多是大红大紫,这是人物特征的体现,也是他们讨生活的必须。

六、结语

《盲井》将一出腥风血雨的事件叙述的冷静,没有配乐、没有人物的歇斯底里,动荡呐喊的是内心的声音。这是一部可以说是制作粗糙的影片,但是却比拥有华丽后期的电影更加引人入胜。导演好像是在奉行我们内心早已根深蒂固的“真理”——“人之初,性本善”,为每个“恶”者都找到了“恶”的缘由,这既是对观众潜意识的交代,也是对人性在影片中稍微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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