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伯家的苔丝》中译本对比分析

2022-01-28 12:35沈佳蔚华银川科技学院银川750021
名作欣赏 2022年23期
关键词:德伯家的苔丝张译苔丝

⊙沈佳 蔚华[银川科技学院,银川 750021]

一、《德伯家的苔丝》简介

《德伯家的苔丝》是19 世纪英国杰出的现实主义作家托马斯·哈代的代表作,女主人公苔丝本是一位纯洁美丽又非常勤劳的农村姑娘,向往幸福却频频遭到丑恶势力的无情打击。苔丝做出抗争,但最终走向毁灭。哈代揭露了伪善的资产阶级道德,描写了农民的悲惨命运。哈代笔下的苔丝所拥有的人性与灵魂深处的巨大魄力使之成为最动人的女性形象之一。

作为托马斯·哈代的代表作品,《德伯家的苔丝》将人物内心世界与自然景物融为一体,反映了哈代善于表现意境的手法。意境是指将“意”与“境”二者结合,“意”属于主观范畴,“境”属于客观范畴。人的主观思想和自然环境相结合,相互渗透,情景交融,虚实相生,就产生了韵味无穷又诗意无限的意境。它是人的主观思想或情思与客观景物交融而产生的一种真挚之情,是文学作品在译入语读者脑海中所引起的整体审美感应。

二、关联理论

Sperber 和Wilson 提出的关联理论主张在语境中理解话语,它主要是建立在以下基础之上的:认知准则和交际准则。认知准则认为人们的认知倾向于同最大关联相吻合,而交际准则则认为交际行为都应该设想为它本身具有最佳关联。这两个原则突显了语境的重要性。关联理论从认知的角度出发,把语境定义为一个心理结构体(psychological construct),它是受话者头脑中关于世界的一系列假设,不仅包括交际的具体环境和上下文的信息,还包括对未来的期待、科学假设或宗教信仰、长期或短期的记忆、总体文化概念以及受话者对说话人心智状态的判断等,这些都对话语的理解起重要作用。在语言交际中,受话者对世界的假设以概念表征(conceptual representation)的形式储存在大脑中,构成用来处理新信息的认知语境。作者把处理努力理解为认知语言环境所消耗的脑力,关联性越强,话语就越直接,认知所耗的脑力越小,给受话者带来的认知负荷就越小;关联性越弱,话语就越隐含,消耗的脑力越大,受话人的认知负荷越大。交际中说话人对认知负荷增减的利用就表现为一种交际策略的利用。

根据关联理论的交际观,意境的本质在于其所带来的自由联想。联想是生成意境的主要认知方式。在英语源文本译成汉语文字的过程中,译者能否再现源文本的意境,直接影响到译文的效果。文章以关联理论为指导,以《德伯家的苔丝》的两个中译本——张谷若译本和吴迪译本为研究对象,主要分析二者在对原文意境的再现上有何不同,并在此基础上对产生差异的原因进行分析。

三、《德伯家的苔丝》两个译本的对比分析

《德伯家的苔丝》自从张谷若先生的译本问世以来,就深受中国译入语读者的欢迎,此后汉译本层出不穷。文章选取吴迪译本(以下简称吴译)和张谷若译本(以下简称张译),以第十三章为例,在原文意境再现方面对两个译本进行对比分析。

1.In place of the excitement of her return,and the interest it had inspired,she saw before her a long and stony way highway which she had to tread,without aid,and with little sympathy.

张译:她回到家来那股新鲜劲儿和新鲜而引起的意趣,全都不见了,她只见到,她前面是一条崎岖的绵绵远道,得自己单人独行,颠踬跋涉,没人同情,更没人帮助。

吴译:她返回家园的兴奋,以及她回家所引起的兴趣,全都荡然无存了,她所看到的,是一条她必须跋涉的漫长而坎坷的道路,没人帮助,绝少同情。

源文本描写的是苔丝的父母让17 岁的大女儿苔丝到附近一个有钱的德伯老太那里去认“本家”,幻想借此摆脱经济上的困境。苔丝到了德伯老太家后,老太的儿子亚雷对苔丝的美貌垂涎三尺,三个月后,亚雷设下圈套引诱了苔丝,奸污了她,却利用《圣经》的典故把责任推到苔丝身上。苔丝失身之后,对亚雷极其鄙视和厌恶,她带着心灵和肉体的创伤回到父母身边。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遭受这样的打击,而且内心世界没有人可以依靠,在苔丝的内心深处,除了对自己的遭遇感到愤懑不平、极大痛苦之外,她又找不到出路,痛苦和无助交织在一起。“a long and stony way highway”描写了苔丝心中巨大的又无边无际、没有尽头的痛苦,张译把它译为“一条崎岖的绵绵远道”,恰如其分地把原文内涵和神韵在字里行间体现了出来,引起译入语读者共鸣,痛苦着苔丝的痛苦,为苔丝感到无助。“一条崎岖的绵绵远道”读来有诗意的感觉,原文所描写的具体情境得到了烘托,读来令人感到情景交融、虚实相生,使译入语读者很容易进入一个想象的空间。而吴译把它译为“一条她必须跋涉的漫长而坎坷的道路”,忠实传递了源文本的信息,语义切合源文本,但在源文本意境的传达上稍稍欠妥,令人感到忠实有余而意境不足,源文本的意境没有再现。译者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作者,意境的创造在于通过外在环境而自然抒发内在心绪,译入语读者能够细心体会语言文字所传递的文中意境。在引发译入语读者联想从而感到美的享受这一点上,吴译不如张译传神贴切。

2.That innate love of melody,which she had inherited from her ballad singing mother,gave the simplest music a power over her which could well-high drag her heart out of her bosom at times.

张译:她母亲既是爱唱民歌,她也由她母亲那儿继承了生来就爱好歌曲的天性,所以有的时候,最简单的音乐,对她都有一种力量,有时几乎把她那颗心,从她的腔子里揪出来。

吴译:这种对乐曲的天生的爱好,是她从爱唱民歌的母亲那儿继承的,就连最简单的音乐,有时能对她产生一种回肠荡气、沁人肺腑的力量。

源文本“drag her heart out of her bosom”,张译和吴译分别为“把她那颗心,从她的腔子里揪出来”和“对她产生一种回肠荡气、沁人肺腑的力量”。张译的直译色彩过重,读起来尽失源文本美感,与哈代注重意境表现手法大相径庭,缺乏意境,过分拘泥于源文本的字面含义,译入语读者体会不到其中所蕴含的意境之美,难以产生联想和共鸣。而吴译把源文本的意境比较巧妙地加以传达,使译入语读者在阅读译本的时候,结合自身的生活体验,可以在脑海中进行自由联想,所产生的想象与源文本的思想感情融为一体,“回肠荡气、沁人肺腑”充分利用了汉语成语的力量,令人回味无穷,源文本的色彩得到成功再现,一种意犹未尽之感油然而生。对于文学翻译而言,译出源文本的意境也许是一部上佳译作的标准之一。该句的翻译,吴译保留了源文本的意境,能够激发译入语读者的联想,表述极佳,富有感染力。

3.She knew how to hit to a hair’s-breath that moment of evening when the light and the darkness are so evenly balanced that the constraint of day and the suspense o night neutralize each other,leaving absolutely mental liberty.

张译:原来黄昏时候,有那么一刻的功夫,亮光和黑暗,强弱均匀,恰恰平衡,把昼间的跔天蹐地和夜间的意牵心悬,互相抵消,给人在心灵上留下了绝对的自由。

吴译:傍晚时分,光明和黑暗恰好是分布均匀,白昼的压抑和黑夜的不安相互抵消,只剩下了一种绝对的心灵的自由。

源文本描写的是苔丝那个冒牌本家回来这件事在她们的小村庄已经四处传开,成为别人饭后茶余的谈资。苔丝不敢见人,总是尽力避开熟人。一天之中她最喜欢的是黄昏以后到树林里,只有在那时候她似乎才不感到孤独。苔丝出身于农民家庭,残存于农民身上的某些旧道德和宿命观使她在反抗传统道德时出现了软弱的一面。当她受到世俗舆论、传统道德的迫害时,又用这一道德标准来静观自己,认为自己是有罪的,她比别人更不能忘记自己的耻辱。苔丝正是用一张自己织成的道德罗网把自己束缚起来。张译比较传神地描写出苔丝此刻的心情和状态,与源文本达成默契,表面写景,实则写人,写人物内心。张译引起译入语读者充分的联想,在那样一种画面中,黄昏时分苔丝独自一人悄然前往静谧树林,在这种时刻她才可以自由呼吸,暂别心中千斤重担。译者对源文本的意境再现不同,译文所产生的效果就不同。张译所表述的“把昼间的跔天蹐地和夜间的意牵心悬,互相抵消”,不仅将文字的概念意义译出,而且将文字的感情色彩渗透其中,能够充分引起译入语读者的联想和共鸣。译入语读者可以跟随文字去驰骋想象进行再创造,在脑海中填补文字之外的空缺,最终形成完美意境。而吴译“白昼的压抑和黑夜的不安相互抵消”虽然忠实于源文本的概念意义,但有些直白,将源文本的文字看作独立的个体,忽略了文字之间的关联、词语之间的相互作用之下而产生的意境,没有给译入语读者提供充分的联想空间,文字也就失去了意境之美。“哈代尤其注意意境的表现,他被称为文学画家,他用画家的眼光看待要反映的失误,用画家的手法描写周围变化的环境”,借以“烘托人物悲剧命运,从而大大增强了小说描写的感染力”。

4.On these lonely hills and dales her quiescent glide was of a piece with the element she moved in.Her flexuous and stealthy figure became an integral part of the scene.

张译:在这些旷山之上和空谷之中,她那悄悄冥冥的凌虚细步,和她所活动于其中的大气,成为一片。她那袅袅婷婷、潜潜等等的娇软腰肢,也和那景片景物融为一体。

吴译:在这些寂静的山林和溪谷中,她那轻轻的脚步与她周围的环境极其融洽。她那晃来晃去、飘忽不定的身姿,也构成了景物的一部分。

“语言形式(包括音韵)上的美,在美学上成为物质存在的形态美,它通常直观可感,一般诉诸人的听觉和视觉。一篇优美的作品首先让译入语读者感受到的是其文字,是作品的遣词造句,表现在行文的风格、音韵、节奏上。”两个译本相比之下,张译巧妙运用四字文字,读来令人遐想无限。“her quiescent glide”译为“她那悄悄冥冥的凌虚细步”,令人联想到苔丝的青春年华之美和她在心理上不得不承受的巨大痛苦,因此她的举动即使是在无人可以看见她的时候,也是悄无声息、谨小慎微,“悄悄冥冥的凌虚细步”极其传神地再现了源文本所含的意境之美,“Her flexuous and stealthy figure”译为“她那袅袅婷婷、潜潜等等的娇软腰肢”充分展现了苔丝的轻盈之美。这样一个本该拥有幸福生活的芳龄少女,内心深处孤独痛苦,认为自己罪孽深重,想远离尘世的喧嚣,避开人群。文字表达越美,译入语读者越为苔丝感到痛心和同情。张译在节奏上以四字为一组,读来富有韵律美,节奏感强,源文本意境得到充分再现。而吴译拘泥于文字本身,没有结合语境进行自由联想,译文自然就失去了源文本之美,读后令人感到平淡寡然,不会在脑海中产生联想。关于词义的联想,具体而言包括词汇的情感意义、比喻意义、文化意义等。在翻译的时候只有兼顾词汇的联想意义,才能做到既传递源文本的意境,同时又保留源文本的风格,忠于源文本的风貌。

四、《德伯家的苔丝》中译本差异的原因分析

译者不同,对源文本的理解不同,译文就随之千差万别。《德伯家的苔丝》两个译本存在差异的其中一个根本原因在于译者对源文本的不同理解。本雅明认为译者的任务是“在自己的语言中,将纯语言从另一种语言的魔咒中释放出来;就是通过自己的再创造,将囚禁在作品中的语言解放出来”。译者兼译入语读者和作者的双重身份,在翻译过程中,从关联理论的视角看,话语和文字编码只是信息翻译的工具,译者可以任意选择他所认为适当的编码来展现原语文字,所以从optimal relevance(最佳关联)这一点来说,一切文字都是可译的。然而,话语的关联程度依赖于语境效果和处理努力,语境效果与关联成正比,处理努力与关联成反比。作者把处理努力理解为认知语言环境所消耗的脑力,关联性越强,话语就越直接,认知所耗的脑力越小,给受话者带来的认知负荷就越小;关联性越弱,话语就越隐含,消耗的脑力越大,受话人的认知负荷越大。译者在翻译小说的过程中对语境效果处理越好,关联性越强,译文译入语读者处理努力理解为认知语言环境所消耗的脑力就越小,所产生的自由联想就越大,这样对源文本意境再现效果就越好。对《德伯家的苔丝》的翻译,译者所采取的翻译策略不同,不可避免地涉及翻译中所遇到的归化和异化等策略,译文所产生的效果就不同。通过上文的对比分析不难看出,译者如果想忠实再现源文本风格,就必须在译文和源文本之间建立最大关联和最佳关联,使译入语读者不用做出很大的努力就能收到很好的语境效果,从而进行自由联想,而联想正是生成意境的主要方式。

五、结语

文章以关联理论为视角,对比分析了《德伯家的苔丝》两个汉译本在源文本意境再现上的不同。关联理论指出话语的关联程度依赖于语境效果和处理努力。译者在译本生成过程中兼译者和译入语读者的双重身份,文章认为在关联理论的指导下,译者应该充分依赖于语境效果,使文字和译入语读者之间建立最佳关联,译入语读者在阅读文字时能够进行自由联想,在大脑中进行再创造,使源文本意境得到充分再现。

① Sperber&Wilson.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6年版,第119—155页。

② 崔永禄:《文学翻译佳作对比赏析》,南开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19页。

③ 毛荣贵:《翻译美学》,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380页。

④ 李德凤:《翻译学导论——理论与实践》,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第24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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