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礼博物散记》

崇礼是河北省张家口市的一个区，位于北京的北部，稍靠西一点点。崇礼区在张家口市区的东北部，南接宣化区，西和北分别接万全区和张北县，东接赤城县，东北角接沽源县。

崇礼距北京不远，但长久以来北京人基本没听说过崇礼。全国范围内知道崇礼的，也很少。

崇礼区地貌上属于冀西北山地，位于阴山山脉东段的大马群山支系和燕山余脉的交接处。从北京到崇礼，海拔上升，大约上两个“台阶”：北京到延庆是一个台阶，延庆到崇礼是第二个台阶。

笼统而言，崇礼所处的华北平原之北，蒙古高原（东亚内陆高原）之南，有多道长城。北京附近居庸关、八达岭、大营盘一带长城算第一道，张家口附近西太平山、东太平山（鱼儿山）、头道边、二道边、三道边、水晶屯、黑土沟、常沟子、玉石梁、四道梁、棋盘梁、桦林东、老虎沟、长城岭一带算第二道（有的地段为第三道）。崇礼区西部南北向、东西向都有长城。严格说来这里是“长城带”，即各个时期留下的许多长城，广泛分布在一个带状区域里。

历史上有“走西口”的说法，狭义的西口指的是山西的“杀虎口”，与此对应还有“闯东口”之说，而东口指的是河北的张家口。走西口可追溯到明代中期，而闯东口稍晚，当在明末清初。走西口是为了糊口、活命，闯东口则是为了发展、成就事业（刘振瑛，2018：18-25）。长久以来，外国人所了解的张家口，其译名是Kalgan或者Kalga，字面意思就是大门、边境之意。具体看，这个“门”以张家口北部长城线上的西境门、大境门为代表，宏观上它代表着“张库大道”的南部起点。崇礼区的西部，就包含了草原丝路（主要运输茶叶）之“张库大道”的一部分。其中的“张”自然指张家口，“库”指库伦（今乌兰巴托）。

崇礼以北是“草”的世界，以南是“禾”的世界。前者长久以来是游牧族群活动的地带，后者是农耕族群定居的地带（故意不使用“民族”一词，参见：马戎，2017）。某种意义上，中华文明在过去的几千年就是“草”与“禾”两种要素碰撞、争执、融合的产物（波音，2019；拉铁摩尔，2008）。中国，从来都是多族群共生的国家，而非单一民族占绝对优势的“民族国家”。“汉族”虽大，却是个“混合类群”。汉族的历史本来就是夷夏结合的历史，汉人、汉语、汉文化均是夷夏混合的结果（易华，2012）。清代承明制，在亚洲建立了以朝贡贸易和藩封制度为核心的中华世界体系（倪玉平，2020：224），但不久便与西方国家资本主义的殖民扩张政策发生冲突。崇礼的特殊性在于，它處于交界的“分形区”，始终处于迎来送往之中，这里本身也是一个“熔炉”。

崇礼族群构成，以汉族为主，其次为蒙古族、满族、回族、藏族、朝鲜族。《崇礼县志》对人物记录不充分，列出历史正面人物9人，其中5人26岁前便去世；反面人物2人。

崇礼的自然灾害主要是暴雨、冰雹和干旱。大风天气多集中在4—5月份。崇礼的日出日没，一个极端出现在6月中旬，约4时46分日出，19时54分日没，另一个极端出现在1月上旬，约7时46分日出，17时06分日没。

关于崇礼的天气，可引用一首崇礼方言版《水调歌头》：“尿不淋子雨，乱格搅子风。五明头上，黑雷闪天吓煞人。春气起温呼呼，数伏天热亘亘，三九往煞冷。黑格洞洞夜，雾麻纸罩天。细毛毛、蒙生生、单绳头，就地起水，小雨大雨抹脱雨。忽嘟雪、白毛风、下麻冷，零下三十，绝发冷不行，就等九九天，犁牛遍地行。”（朱阅平主编，2011：246- 247）没看懂？没关系，多去崇礼几次，多了解“地方性知识”，就明白了。

十多年前，我来崇礼，主要是看植物，并不关心当地的历史、人文。即便后来到此地滑雪、避暑，也不关心当地的人和事。心中一条没明说出来的理由是，这里太落后，只有野生的植物值得我欣赏。但是，若干年后我的看法变了。稍稍接触，就发现中学历史课本涉及的许多事件，就发生在张家口这片土地上，而我以前却想象它们发生在遥远的地方，自己根本不可能实地感受。一旦有了这般初步认知，便找来一些读物，再到图书馆查一些史料，喜欢上了这一片人与自然共生的土地和人、事。回想一下，自己当初非常幼稚，所实践的博物（natural history）也不够全面，吉尔伯特·怀特、洪堡和华莱士也关注人与事，我不应忽略。

从此，到这里看植物，感觉不一样了，历史上的人和事与当下的草木勾连起来，欣赏的层面似乎又多出一些。但我不会只以赞美的口气来叙述所见所闻，相反，我是尽可能以挑剔、反省的眼光来看现象。动机、目的都是好的，希望此地天人和谐、永续发展。

“春季赏花，夏季避暑，秋季观景，冬季滑雪。”这12字，早在2011年就出现在了《崇礼文史》第三辑中。我也曾讲，“一季滑雪，三季观花”。实际上，不必分得特别清楚，对于喜欢植物的人，一年四季任何时候都可以观察植物，看景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