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门槛上的母亲

2022-05-30 10:48程庆昌
青年文学家 2022年17期
关键词:活计院门张望

程庆昌

尽管老房子早已不在了,但我总是会梦到它。梦里还是小时候的场景,母亲总是坐在门槛上,忙着她手里的活计。

可是时间没有办法轮回。坐在门槛上的母亲,早已经成为一幅画,虽有了几丝模糊,但依然深深烙在心里面。每一次从心底走出来,哪怕是在梦里,那些活生生的家居气息,清新自然,异常清晰地存在着,像是没有丝毫改变。

从小到大,每个人心里都会有无法忘怀的一个个片段。

我最难忘的是刚上学时的那些时光。

放学后在田畈上追鸟捉蝶,疯得满身是泥,直到天色渐晚,我才赶紧脏兮兮地往家里跑。很多时候,老远就能望见母亲坐在门槛上,尚未散尽的最后一缕霞光,浅浅地涂抹在她身上。风,不时吹动她的头发,些许凌乱又让人倍感温馨。见到我,母亲总是笑着骂:“长不大的皮猴子,就不能好好走路,好好上下学?”我呢,总是做个鬼脸,不答话,一溜烟儿冲进家门。

母亲依然忙她手上的活计,不是拣刚从地里采回来的菜,就是拿着旧衣裳在缝缝补补,脸上的笑,最是入心。但是那时候小,我根本不懂事,不会从这些普通平常的画面中,去解读母亲心中的酸甜苦辣。只是这些画面,一日一日,叠印在心里。

那时候家里前排的老房子没有拆,围了一个院子,有座院门。得空,母亲总是喜欢坐在院门里做些琐事。遇上下雨天,不用去生产队上工,上下屋场的妇人喜欢凑过来,围在一起谈天说地,不着边际又自由自在。那些无拘无束的笑声、戏骂声,不亚于乡村的一种风景,活泛人们的内心。

家在半山腰上,我習惯每一次冲上门前的平岗,朝家门口张望,看母亲是不是坐在院门里。只要瞄到那个熟悉的影子,我心里就出奇地踏实和欢快,一边喊,一边似小马驹儿一样,撒开腿往家里奔。

就是这般简单的乡居日子,深入骨髓,即便是现在,一想到这些景象,也会记忆犹新,如同就出现在昨天,丝毫没有模糊。只是这样的日子和印象,只要有所触及,就感慨良多,甚至还有些难言的愧疚和不安。

坐在门槛上的母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难得专心做她的琐事,眼神里分明多了些期盼和等待。她会经常倚着门框或是坐在门槛上,朝远远的地方张望,可是起伏的山梁,遮挡了她的视线,她望不见山那边的世界,望不到盼望的那些身影。现在回想,那时的母亲,肯定不亚于一尊雕像,而我,就是她双眼望穿的儿女之一。远在千里之外,难得有一回从她的视线中清晰而出,走到她身边,像小时候一样拉着她的手,撒个娇,安抚她满心的思念和牵挂、疲惫和落寞。

只是时光匆匆,坐在门槛上的母亲,早已成为心中一道不可替代的风景。

回忆起走出家门那一刹那的内心滋味,我有些惶然。离开家之后,我记不清有多少回在梦里重温这些经典画面,每一次醒来,都是说不出的难受,好像坠入时光的空洞。大概是漂泊在外,时间久了,对家的思念,对母亲的依恋吧!

总是想,等我们安顿好了,伸展得开手脚,一定要让母亲老有所乐。然而天不假寿,母亲很快离我们而去,这样的画面,不可能再出现在生活里,但是在心里,这些画面始终清晰:母亲依旧是当年的样子,神色不变,坐在门槛上剥豆子、拣菜,或者做点儿针线活儿,有时候什么都不做,就静静坐着,两眼执着地望着远方。远方,有她的牵挂,有她的满心等待……

坐在门槛上的母亲,已经成为一幅画,深深刻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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