衷中参西杂合以治,针灸并重药法相随

2022-07-07 08:24
祝您健康·养生堂 2022年7期
关键词:吴老吴中针灸

每一位优秀的探索者身上,总是能看到那些相似的品质,吴中朝也不例外。

吴中朝幼年时,就有极强的求知欲、好奇心。当时获取信息是一件较为困难的事情,对于很多人来说,学校发下的课本就是多年间最容易拿到的读物了,但是书本上的内容很快便无法满足吴中朝充满求知欲望的心,“我开始到处找书看”。为了获得一本书,年幼的吴中朝很多时候需要东奔西跑地到处找亲友、邻居借阅,甚至会跟随走街串巷的小商贩,用积攒下来的牙膏皮或者是奶奶小绺的一撮头发去换取。一旦找到一本有趣的好书,吴中朝总能高兴好多天。在上初中之前,吴中朝已经读完了包括文学四大名著在内的多种书籍。

在其后很多年中,即使是在上山下乡的过程中,吴中朝也从未停止过学习。“当年看到乡村中,乡亲们缺医短药、就医不便的情况,非常痛心,很多人生了病,隔段时间再去就见不着了。”这让吴中朝十分痛心,更让他回忆起了因为再生障碍性贫血急性发作而不幸离世的二弟,吴中朝下定决心:“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我要成为一名医生!”

高考恢复后,吴老坚定地在志愿中填写了中医院校。从未放弃的求知精神与多年来培养的自律习惯,让吴老以优异的成绩成功考入了心仪的南京中医学院(现南京中医药大学)。“随后的几年就是孜孜不倦地学习,当时也没有其他事情,就一门心思、心无旁骛地学习。”读医书、诵经典、背方剂、习文章、勤实践,即使在停电的夜晚,吴老也会在路灯昏黄的光影下看书。大学毕业,成绩优异的吴老获得了留校工作的机会,人生好像打开了新篇章。

前往学校报到时,领导的安排却让吴中朝有些迷茫:“我是擅长中医学的,本以为能进中医系,结果却安排我去针灸系工作,当时心里一下子就打起了退堂鼓。”吴老当时长于中医理论与临床基础,对方药的辨证施治得心应手,吴老也更愿快速投入为患者服务、开展临床研究中。“虽然心里不大乐意,但我完全服从组织安排,针灸系刚刚成立需要人手,那我就到需要我的地方去吧。”于是,吴中朝重新开始新的课程学习与学术钻研,梳理与攻读古代针灸学著作,吴老逐渐意识到针灸作为中医另一种治疗手段的神奇、宝贵。

优异的工作成绩,让吴老被多次评为“优秀教师”,吴老的课题也拿到了省级“中医药科技进步一等奖”,并破格晋升为高级职称。吴老于1986年、1992年攻读南中医硕士、博士学位,师从于我国针灸大家邱茂良教授、孙国杰教授。1997年,吴老被调入中国中医科学院针灸研究所,历任科室副主任、主任、门诊部主任、临床医学院副院长、医院常务院长等职。

“虽然我最早从事学校教职工作,但我一直认为中医的生命在临床。”吴老认为,中医应该在临床上生根,科研要在临床上发掘。一手科研,一手临床,吴老这一干就是四十多年。“从临床中提炼科研课题,从临证中聚集与发散思维,才是良性的循环。”

新闻与采访中的吴老是一位主持、参与大量研究的“学术型”专家,而在许多患者眼中,吴老则是一位能够力挽狂澜、救急救命的好大夫。提起印象深刻的事,吴老也更愿意回忆那些记忆犹新的“危急时刻”。

2000年元旦深夜,刺耳的铃声叫醒了已然休息的吴老。原来是一位血栓治好后即將出院的患者,在出院前突发排尿困难,导尿后又发生了休克,检查后发现是失血性休克伴膀胱淤血蓄积。紧急安排了输血、抢救、手术治疗。但术后患者病情急转直下,先吐血,后便血,发生了广泛部位消化道大出血,大剂量用抗凝药也未奏效,家属已经开始为患者准备后事,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找到吴老。“打电话之时,患者已经手脚发凉,神志昏糊,我听到走廊里哭声一片。”

吴老稳定心神,连发三问:“是否还有神志?舌是红是暗?能不能吃下中药?”得到答复后,吴老当即口述药方,嘱其千万在1小时内将药灌进去。又让患者家属找2根艾条,一根灸百会,一根灸肚脐(神阙)。药未到,则灸不得停。家属多方努力,1小时之内为患者灌入了中药。此期间患者四肢冰凉的症状并没有向躯干蔓延,随后患者的出血量逐渐减少。天亮时分,患者手脚复温、血压回升后慢慢醒了过来,转危为安。此后,患者专程赴北京求治于吴老,针灸和中药并用1月余,患者恢复如初。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吴老曾遇到因为严重胃肠道过敏,数十年每天泄泻20次以上,无法进食米饭,每餐都需要服用抗过敏药的严重营养不良患者。吴老用方药补中益气,配合针刺、艾灸治疗,内以药调,外以针灸,杂合以治。2周后患者症状即开始好转。1个月以后,基本不再泄泻。2个月以后,基本恢复正常。

吴教授成功治疗的案例中,都会看到中药方剂的身影,这也正是吴教授重要的诊疗特色——衷中参西、杂合以治。吴老每每接诊患者,必先严格辨证,也要参考现代医学技术给出的结果、诊断。尔后施以针灸,亦会施以汤药协同治疗。

现如今许多正规的中医医院中,针灸医生所负责的工作相对纯粹——诊断、扎针,有些会开展艾灸、拔罐。但吴中朝认为这并不是中医针灸的最佳形态。

其实,针药并用这种在现在许多人眼中有些“高端”的治法,却是中医的“本来面目”。《医学入门》一书中记载:“药之不及,针之不到,必须灸之。”这便反映了针、灸、药在不同的层面上发挥着不同的治疗作用,既不互相矛盾,也不能直接互相代替。现代医学认为,疾病是一种多靶点的现象,背后有多系统的因素在共同发挥作用,而针、灸、药三者便是立体地、多层次地发挥多靶点的治疗效果。很多历史中有名的医家,本身就是“一手针灸、一手汤药”,“大量的研究文献结果表明,针、灸、药结合治疗,在治疗效度,治疗的广度,治疗的深度及治疗的维度上都会优于单一疗法”。吴老同时发现,联合应用多种治疗方法,还可以避免单一治疗效应的暂时性、耐受性、不稳定性和副作用性,即同时起到协同效应、放大效应、整合效应、数质效应。

但是,真正像一位古代医家般将“针、灸、药”有机结合,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方面受限于如今科室与诊疗范围划分的标准,有些地区的针灸科室开展“杂合治疗”有一定的限制,而另一方面受限的则是医生本身的技术。“想要用好针、灸、药,这就对医生的技术提出了非常高的要求,一方面要彻底搞懂并熟练运用针灸的技术,另一方面也要有高明的的汤药运用能力。需要在中医基础与临床,尤其是辨证论治方面做到融会贯通。不可谓不难。”而现在中医院校教育中以及此后临床中医医师成长体系中,都有强化分科而弱杂合的倾向,一名医生如果想要同时兼顾好“针、灸、药”,往往需要多年的历练,以及更多的努力。“单纯的汤药治疗和单纯的针灸治疗都有局限性,非常开心的是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了这个问题,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投入到(针、灸、药并用)的研究、学习、推广中来,我们祖国的特色医学道路一定会越走越宽。”吴中朝如是说。

2017年,在瑞士日内瓦,中国向世界卫生组织赠送针灸铜人的仪式顺利完成,让世界再次关注针灸、关注中医。其实,针灸的国际化,可以说是中医走向国际的先锋。1979年,尼克松访华时,受邀观看了针灸麻醉进行阑尾炎手术,让世界知道了这种源自东方的“神奇技术”,也在国际上掀起了最早的针灸热潮。此后的多年间,在一代代中国针灸学者的努力和推动下,中国针灸真正地走向了世界。2010年,中国针灸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成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如今的针灸也被多国列入医学、替代医学的范畴。

吴教授告诉我们,针灸是中华五千年文化中十分精彩、杰出的部分之一。“针灸的‘走出去’不仅仅是作为一种‘中国的原创医学’去帮助更多的人,它更是中医文化‘向前走’‘走出去’的一个重要阵地,自然也承载中华文化并迈向世界。往小了说,是推动中医药发展,往大了说,这也是祖国软实力的一部分。”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内,针灸在国际舞台上一直在为“合法性”做着努力,“早先很多国家并不接受针灸,很多国家认为针灸是伪科学、是无效的,针灸医生也拿不到行医资格”,这就要求我们科学地证明针灸确实有效。许多医生学者做了非常多的努力,国内大量与针灸疗效相关的研究论文、成果在国际权威期刊发表,得到了国际医学界的广泛认可。吴教授就曾主持过“世界卫生组织循证针灸临床实践指南(偏头痛)项目研究”“世界卫生组织循证针灸临床实践指南(哮喘)项目研究”等多个国际性针灸研究,相关成果也助推了针灸疗效获得国际肯定。

如今,世界183个国家地区已在应用中医针灸,30多个国家已立法将中医针灸合法化,并列入国家医疗保险体系。例如,中医传统针灸和推拿已被德国医疗保险部分纳入保险系统里。而这也需要大量专业针灸人才来支撑国际针灸事业的发展。吴老曾长期担任世界卫生组织北京国际针灸培训中心主任,根据中心的统计数据,单为德国一个国家就培养了1万多名针灸医生。

中医针灸已经成为世界针灸。正是在针灸走向世界的过程中,标准化的需求越来越迫切、越来越重要。标准既是指导、规范医务工作者行医的指南,在中医走向国际的过程中,标准更是我们保护自身知识产权、特有技术内涵的重要措施。“针灸算是我国少数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自然科学领域之一,在国际上普及也很快,通过标准保持和发扬我国针灸医学的优势和特色,维护我国在國际针灸界的领先地位非常重要。标准化是针灸发展里面一个绕不过去的问题。”

我国关于针灸标准化的研究主要开展于2000年以后,先后开展“中华人民共和国针灸穴典研究”“《经穴部位》国家标准修订”“《腧穴主治》国家标准制定”等多项标准化研究,吴老作为知名专家参与其中,尔后还参与了针灸治疗偏头痛、哮喘等病的循证医学指南的制订。

针灸标准化体系必须要思考的一个问题是针灸学的哪些部分适于进行标准化、哪些部分不适于标准化。“操作的规范,腧穴的定位或取穴方法,所用的针具设备等,这些都应该有统一的规范。”虽说本身并不属于循证医学的范畴、有大量经验医学特色的中医,好像不应被一个“标准”所限制,但“中医的标准化其实古代医家就在做,也是一个正确的方向”。吴老告诉我们:“宋代制作最早的针灸铜人作为教学模型,这就是对标准化的探索和尝试,尔后大量医家所著的医书中,也都在尝试以一定的标准去归纳、规范针灸治疗、穴位运用。”标准化并不等于统一化,不少人担心“标准”会限制施术医师头脑的运用心思和手下的技巧,认为一旦建立和推行针灸标准就会失去针灸诊疗的灵活性,影响到治疗的效果,“其实是不必要的”。加强制定和推广针灸标准化建设, 不仅对促进针灸学的发展意义重大, 还是一项保持中国在当今国际标准化领域最有发言权和最有优势地位的战略性举措。

“总之,我们不能止步不前,中医是我们中国的原创智慧,我们中医人有责任将其研究好、发扬好。”吴教授坦言,国际上的针灸研究水平提高得很迅速,多项国际标准也是由国外研究团体发起,我国研究者才跟进、主导了标准的制定,“这一方面我们应该有危机感、紧迫感”。目前还没有一套由权威机构发布的针灸术语标准、针灸器具标准、针灸诊疗规范, 因而对各类针灸专业技术问题的处理缺乏共同遵守的规范, 而直接影响到针灸临床疗效的评价以及针灸实验结果的可重复性。“这也成为制约中医针灸在国际上发扬光大的重要阻碍。”

国外研究者借鉴、分析针灸技术,如果将其在更新的设备、理论下“借壳上市”,变成另外一样东西,这就涉及中国的原创智慧在世界范围内是否还姓“中”的问题。“如果将针灸的知识变个形式,说成是他们的东西,这不仅仅是专利、原创知识的争夺,这更是文化话语权的争夺。”

(编辑    车    翀、王    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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