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旅融合背景下沟谷型传统村落空间生产研究
——以洛阳市倒盏村为例

2022-11-04 04:43
关键词:村落民俗景观

程 安 霞

(温州大学 人文学院, 浙江 温州 325035)

洛阳地处西部山区与东部平原之间的过渡地带,境内山川纵横,沟谷交错,河流众多,有“五山四岭一分川”之称。据统计,洛阳市大小沟谷十万条,长度1公里以上的沟约1.66万条,沟域面积约3 200平方公里。处于沟域地带的传统村落,虽然因土地贫瘠,交通不便,缺少支柱产业,乡村经济发展缓慢,但是这些村落也恰恰是浓浓乡愁的所在地、文化根脉的根源地、良好生态的栖居地。作为洛阳市沟域经济示范区,伊滨区倒盏村利用沟壑荒山资源优势和文化历史遗迹、民风民俗等人文资源的独特个性,大力发展文旅产业,通过对村落自然环境、遗存景观、村庄建设以及村落产业整体规划,促进生态、文化、旅游各种业态融合,将传统村落空间营造成倒盏民俗文化旅游景区。

一、传统村落文化与旅游融合发展的路径

文化和旅游融合的前提是文化具有旅游吸引力。传统村落是中国传统农耕文明的“记忆之场”,是承载中国人的乡土观念、族群记忆和传统文化基因的最重要的文化空间。其富含农耕文化特色的村貌布局、生态环境、传统技艺、民俗礼节、庆典仪式等乡村景观具有独特的审美价值和生活文化传承价值[1]。当前,传统村落正日益成为一个具有吸引力的文化旅游目的地,对传统村落空间旅游化开发已逐步成为传统村落遗产保护、美丽乡村建设、乡村振兴的有效活化途径。当传统村落成为文化旅游资源后,村落文化就成为“一个可以观赏的去处”[2]1,越来越多的旅游者会前来参观“文化”,但是并非所有的传统村落文化都具有可观赏性、可参观性。所以,当地政府、旅游企业等开发主体根据游客需求,对传统村落资源进行可参观性(visitability)生产尤为重要。所谓可参观性生产是在一些公共空间、文化空间中“用文化来吸引游客目光的方式”[2]210。文化是传统村落空间可参观性生产的核心,通过对文化符号要素的整合、重组,搭建一处被观赏、能体验、可消费且蕴含丰富意义的旅游文化空间。

倒盏村是河洛地区传统山地农耕文化生产模式的代表性传统村落。其一,沟壑绵延,自然景观富有异质性。倒盏村位于洛阳市伊滨区诸葛镇南部,龙门石窟东6公里,地处万安山山麓延伸荒山沟域地带。村内灌木茂密,野花飘香,风景秀美,山涧溪流掩映其间,充满乡村野趣。另外,倒盏村南依万安山,北望伊河,西临龙门,东接偃师,周边旅游景区众多,区位优势明显。其二,物质人文景观丰富多样。倒盏村依山就势,沿沟壑纵横之势而使空间形态呈S型,村内建筑参差不齐而又错落有致,与周边环境和谐统一。村内保存的物质文化遗产包括明清民居、石碑、石磨、石碾、古树、古井、古庙、玉仙洞、戏台、司马光像、听雨亭、将军墓、烈士纪念碑等,这些人文历史景观都是在倒盏村漫长的历史沉淀中形成的,风貌独特,乡韵味浓,其文化内涵和历史意义极其重要,也具有极高的旅游文化价值。其三,非物质人文景观具有浓郁的地方性。村落的明代迁徙文化与倒盏酒文化,个性独特,乡味十足,成为市民寄托乡愁之地。

二、倒盏村村落空间可参观性生产实践内容

当传统村落成为旅游吸引物,怎样让传统村落空间更具“可参观性”呢?倒盏村的可参观性生产方式主要是通过展示沟谷型村落“在形成发展中所特有的自然风貌、形态结构、文化格调、人文资源、工艺建筑、历史底蕴、景观形象等的沉积、积累”[3],再现河洛地区山地沟域地带民众的民俗生活文化。这是一种综合性展示,是以河洛民俗生活文化展示为核心,将自然景观、物质人文景观和非物质人文景观以及当地人的农耕生活方式有机地融为一体,以活态的方式展现给游客,增强游客体验的真实性和意义感。就倒盏村可参观性生产的内容来说,包括物质景观空间、文化符号空间、消费体验空间等三方面的交融性生产。

(一)物质景观空间的生产

物质景观是村落文化的空间载体,作为村落生产生活实践的产物,其构成要素主要包括空间格局、村落建筑、街巷肌理、节庆场所、纪念地等实体形态。倒盏村在可参观性生产中依靠自然形成和人文传承的村落空间布局和建筑景观节点构成村落旅游空间的基本脉络,并为了增加吸引力,在符合整体形象定位的基础上重构了一些点状空间,形成了“核心展示区——延伸辐射区”的空间格局。

核心展示区是最重要、最核心的旅游景观区与文化展演区。它是各种文化景观集中聚集区域,具有直观展示性和文化代表性,是村落旅游文化空间的灵魂所在。倒盏村立足河洛地方民俗文化展示的形象定位,以村内3条蜿蜒崎岖的街道为中心,形成了3条“线”性核心景观单元,分别为作坊街、特色餐饮街、水席街。其中,作坊街内有面坊、油坊、酒坊、醋坊、铁匠铺、织布坊、牛棚、打麦场等展示生产生活的景观;特色餐饮街内有数十家代表河洛民间美食的商铺,如栾川肉丝面、洛宁蒸肉、牛肉汤、卤面、焦炸丸子、肉盒、连汤肉片、油炸麻叶、糊涂面等本土特色美食店;水席街内分布18道水席菜品作坊和店铺。在3条街道的连接处点缀有民俗文化广场、戏台、廊桥、茶台等景观节点,这些“点”性景观作为民俗文化表演活动中心,有机地将“线”性景观串联起来。此外,倒盏村修葺了古庙、玉仙洞、藏龙洞等民俗信仰场所,展示民众信仰生活文化;复建司马涧、司马光像、听雨亭、将军墓等历史典故处,展示村落的历史人文风貌。概言之,倒盏村核心景观层的生产以村落文脉为线索,依据村落既有的空间形态与建筑格局,重组最具历史风貌和富含原真性的景观意象,突出景观的文化展示功能,展现村落的人文历史和民俗生活风貌。

延伸辐射区是核心层的延伸、支持区域,包括各种为满足文旅需求而建设的文化创意项目、田园综合体、休闲旅游区、服务设施等,是文化空间向纵深发展的关键[4]。倒盏村为了增加体验性和娱乐性,在原有文化底蕴的基础上,新建了一批适应现代生活功能的消费性旅游景点。例如,兴建了牡丹园、葫芦庄园、田园十九湾、格桑花海、智慧农场等田园景观,满足都市游客生态观光和农事体验的需求;增设滑雪场、蒸汽观光火车、射击娱乐馆、玻璃栈道、景观水系、高空漂流、悬崖秋千、网红滑道等现代游乐设施,满足当下年轻人休闲游乐的需要。核心展示区是为了突显核心形象,延伸辐射区则是为了丰富旅游空间的内涵,增进游客体验,增加吸引力,带动游客前来参观[4]。延伸辐射区结合旅游发展需求进行空间重构,既为传统村落注入了现代时尚生活方式,又满足各类文旅目标人群的消费文化需求。

(二)文化符号空间生产

传统村落文化旅游空间之所以具有吸引力,是因为村落景观自身具有的客观属性和其建构文化意义的符号属性。因此,村落旅游空间的可参观性生产实质上是运用文化的象征、想象、隐喻等手段,对空间的自然景观和人文环境进行文化编码与重组,形成一套清晰且富有文化意义的符号文本,借以彰显空间的地方风貌与文化个性。换言之,就是赋予村落旅游景观空间以社会历史意义的文化内涵,进而创造符号化的“表征空间”。倒盏村文化符号空间生产的做法有三种,分别是赋予主题与意义整合、中心聚焦与多点透视、整体叙事与动静融合。

第一,赋予主题与意义整合。文化符号空间的生产追求整体性与系统性,这就需要在具体实践操作中根据空间的文化特色、资源状况和游客需求进行明确的主题定位和意义整合,并以此为基点,把各类景观符号呈现的意义编织于统一的主题之内。倒盏村根据自身的文化身份和特征,确立了“体验河洛古朴民俗、重温童年老家记忆”的主题,所有的景观符号文本的实践性意义生产都围绕“河洛民俗”“老家记忆”两方面展开。在具体的文化意义建构和诠释过程中,“河洛民俗”文化意义的生产则分解为“河洛生产生活民俗”“河洛饮食生活民俗”和“河洛游乐生活民俗”等三方面内容。“老家记忆”文化意义的生产则主要通过“村落迁徙文化历史记忆”“知青文化时代记忆”和“历史名人典故记忆”而展开。

第二,中心聚焦与多点透视。所谓中心聚焦是指在村落旅游空间可参观性生产过程中对遴选出的景观符号进行取舍和安排,选取最独特、最有代表性的景观符号作为意义生产的核心象征,而其他的景观符号则按照一定规律组合成散点式符号丛,作为意义生产的辅助与支持。倒盏民俗村大门外有一副楹联,上书“山因九老立家增祥瑞,酒得御赐美名香千里”。“九老”①与“酒”就是倒盏村围绕“老家记忆”“河洛民俗”的主题而选择的核心象征符号。核心象征符号是游客凝视的主要对象,要使游客拥有最佳的意义体验感,需要进行多层次的意义阐释。村落迁徙文化记忆作为“老家记忆”文化意义建构的中心聚焦点,其生产技巧除利用编制村落传说故事的手段外,还通过对特定的建筑景观、自然实物进行附会叙事。例如,倒盏村为了缅怀明代波折的迁徙历史,特别建造了一座标志性的景观廊桥——“九老桥”。此外,利用古槐、古井加深这段记忆。大槐树是明代移民文化的标志性符号,在打造倒盏民俗文化村的时候,村民专门从村旧址精心挑选了一颗枝叶繁茂的原生槐移植景区内,以标识村落的迁徙文化;古井寓意“饮水思源”,王姓一族迁徙到洛阳之后,掘一眼古井,以示纪念。“如果说中心聚焦是用来突显核心形象,吸引公众眼球,让其乘兴而来,散点透视就是丰富文化空间的内涵,增进游客体验,使其满意而归”[4]。“老家记忆”文化意义的诠释需要辅以“知青文化记忆”“名人典故记忆”等多点文化意义的建构而加以丰富。个人情感和时代语境共同构成的记忆往往成为维系地方和人的重要纽带,知青是一个特殊时代的特殊称谓,承载了一代人的青春与奋斗,更是一个时代的记忆与缩影。知青文化记忆主要通过设立知青文化展示馆、墙绘计划经济时代一片红、穿戴革命军装、展示毛主席革命语录和印有毛主席头像的钞票等物象符号和行为实践而得到阐释。名人典故文化意义的建构主要通过倒盏村重点打造的水系景观——“司马涧”来承载。司马涧被诠释为司马光著《资治通鉴》喜获灵感之地。此外,围绕着司马光的历史典故,又建造了“司马光像”“司马光砸缸”雕塑等延伸性景观。

第三,整体叙事与动静融合。表征是一个动态的文化循环系统,既需要通过村落景观的物质形态来进行文化意义的建构,也需要村落景观的非物质形态层面的意义生产。只有将两种形态的景观重新复合到一种空间,才能使非物质文化景观有了依托、物质文化景观焕发出生机,才能创造出动静相宜、富有生命的文化符号空间[4]。物质形态的景观符号重在塑造空间的地方感、真实感,而非物质形态景观符号重在通过行动实践展示生产生活民俗、表演艺术、社会民俗、信仰节庆、传统手工艺技能等文化内涵。例如,在围绕“河洛民俗”文化意义的生产过程,既有诸如织布坊、榨油坊、铁匠铺、豆腐坊、面坊、油坊、酒坊、醋坊、打麦场、马场、辘轳井、戏楼、茶台等生产生活场地和生产工具的展示,又有诸如豆腐制作、榨油制作、辣椒酱制作、粗布制作等工艺生产过程的展示。既通过青砖灰瓦、石板路、民俗壁画进行点缀,又用玉米、辣椒、南瓜葫芦、老酒、老粗布等实物予以装饰,营造清新的农家气息,又利用喝摔碗酒、坐花轿、民俗表演、河洛美食品尝等具仪式感的行为实践,彰显村落民俗文化的个性。

(三)消费体验空间的生产

消费体验空间的生产应该立足于整体形象定位,挖掘村落旅游空间的核心文化价值,向游客提供参与性强、体验感愉悦的旅游产品。“旅游体验的生成依赖旅游者与旅游场的互动,它将引发旅游者内在心理的感受过程,形塑旅游者的体验。从塑造游客真实性体验出发,参与性是实现游客体验的重要途径,参与程度越高,体验效果越好”[5]。在旅游消费空间的开发中,倒盏村把环境审美、农耕生产模式、美食品鉴、民俗表演等文化展演形式融为一体,突显其丰富的文化内涵、沉浸式的体验、强烈的参与感等特征,以此打造具有吸引力的主客互动、参与体验的旅游空间产品。开展打谷、晒粮、养牛、养鸡、传统手工制作等生产性交流空间,让游客走进真实的生产场景,参与生产劳动,学习传统农业生产知识和技能。喝大碗茶、吃摔杯酒、品水席、尝汤食,听地方小曲、看民俗表演,游客通过舌尖上的美味、耳中的乐曲、眼中的美景,获得多元复合的游憩活动和文化体验。此外,旅游体验空间的生产既要提高游客的参与度,又要关注体验的个性化差异。倒盏村通过牡丹园、智慧农场、葫芦生态庄园、民俗游乐园、欢乐谷、健康步道等旅游景点以及玻璃桥、滑雪场、五彩滑道、过山车、滑草、鬼屋、密室逃脱等现代游乐设施,通过多种类型的旅游体验模式,产生村落空间中的旅游兴趣点,满足不同群体游客的多重体验需求。

三、倒盏村村落空间可参观性生产的动力机制

(一)游客凝视:地方怀旧情结与传统文化心理结构

约翰·厄里的“游客凝视”理论认为,游客凝视蕴含着渴望与被吸引的旅游消费关系的隐喻,它代表着旅游者对“地方”的一种作用力[6]。这种作用力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牵引力。在快速现代化的进程中,人们面临经济、社会、环境和精神的多重压力。钢筋水泥筑起的高楼的压迫感、川流不息的汽车发出的嘈杂声、眼花缭乱的广告牌等都触发了人们心灵深处的逃避主义及怀旧情结。人们渴望远离都市,希望能够到“过去”的时代和别的“地方”去寻找“美景”。传统村落美景似诗如画,既是过去时代文化记忆的贮存器,又是传统地缘和血缘关系的形成与维系的地方,成为游客追寻精神家园的重要载体。因而,在怀旧情结的牵引下,古村落旅游就成为人们暂时逃离现实的重要途径。二是驱动力。现代游客文化旅游的根本目的就是获得一种对地方或世界的自我认识的方式,找寻个人与群体之间的文化认同与情感共鸣。中国人的文化认同是建立在农耕文明基础上的,传统的农耕文化生活模式是“我们”与过去相联系并构建未来行动的历史合法性所在[7]。所以,游客希望能够看到一个与他们潜在意识相一致的村落文化旅游空间,能够在此实现对灵魂深处文化记忆和族群共同体的意义表达。为了迎合游客对空间的想象,生产者会积极地利用古街、古建筑、古遗迹等物质景观塑造富有真实感的乡村空间场景,满足游客的视觉消费;通过农耕生产劳作活动、村落民俗生活、节庆仪式、民俗表演等人文风貌的展示,满足游客体验性消费,让游客在旅游消费体验过程中感受家园精神。

(二)主体实践:生产主体行为与协作机制

传统村落空间的可参观性生产让旅游消费与村落文化地之间形成一种越来越互相依存的实用关系。一方面,乡村旅游成为连接游客记忆中传统与现代的媒介,满足现代人找寻集体记忆和个体身份认同的情感需求。另一方面,乡村旅游可以将历史传统的延续与现实村庄建设的目标连接在一起,不仅引导村落空间形态的转型,更是作为乡村振兴的有效路径,推动中国乡村社会逐步融入现代化进程,建立起“传统现代性社区”[7]。 为此,政府、旅游企业、社会组织、村民和游客等不同主体基于各自的利益需求,以不同姿态共同参与村落旅游空间的生产之中。

地方政府是主导力量,发挥顶层设计和决策引导的作用。地方政府会结合中央提出的乡村发展战略与地方总体发展目标,规划乡村旅游发展的长远方向。在旅游开发过程中,政府出于全局性的系统考量,会对村落空间的旅游开发进行宏观引导,将所有的生产实践整合到一个目标鲜明的导向系统中,以使村落文化资源得到相应的规范开发与保护(见图1)。

图1 村落空间可参观性生产的动力机制

旅游开发商是村落空间生产的重要力量,在政府的政策引导下,有意识地挖掘与旅游相关的村落文化要素。根据目的地形象的主题定位进行整合打造,策划旅游项目,开展空间的可参观性生产,并在此过程中将村落文化资源转化为旅游价值、产业价值。村民既是村落文化的创造者、传承者和享用者,也是村落旅游空间生产的重要参与者。村民不仅作为东道主角色为游客提供吃住行的旅游服务,还会作为乡村旅游舞台的“演员”进行民俗活动展演,以满足游客对村落文化真实感的体验需求。游客对异质性文化的追求以及对文化身份的追寻既是引发都市游客前往乡村旅游的主要动力,也是村落空间生产的重要参照。总之,在村落空间的可参观性生产过程中,政府、企业、村民、游客形成多元主体实践格局,共同推动乡村特色文化资源转变为产业价值。

注 释:

① “九老”承载的是村落明代大迁徙文化的历史记忆:明洪武年初,王姓一族兄弟9人从山西跋山涉水迁徙到龙门西山一道山沟内,即“九老下河南”,人丁逐渐兴旺,遂成“王沟”村.后来,因为与寺庙和尚发生纠纷,出了人命,九老携各自家眷亲友连夜外逃,分别迁往洛阳各处,九老中的“老二”率家眷所迁之处就是如今的倒盏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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