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爪哇夺命球场

2022-12-13 06:37陶恺
看世界 2022年23期
关键词:催泪弹体育场警员

陶恺

2022年10月1日,印尼玛琅,坎朱鲁汉体育场内发生了暴力事件

10月开头和结尾的两则国际新闻,实在算得上惨痛:

10月1日,一个寻常的周六晚上,印度尼西亚东爪哇省玛琅市的坎朱鲁汉体育场,在激烈的球赛之后发生了严重的踩踏事件,造成135人死亡、约580人受伤;10月29日晚,韩国首尔梨泰院万圣节庆典活动发生踩踏事故,造成156人死亡,157人受伤,其中至少30人为重伤。

如果说梨泰院的踩踏事故有些“天灾”的意味:狭窄的坡道、刚刚解除疫情限制的超量人群、消息迟滞带来的前呼后拥,那么发生在印尼平坦球场上的踩踏事件则更偏向于“人祸”了—异常激愤的球迷、违规操作的警察、疏散设置的失误……

回顾印尼这次伤亡惨重的球场骚乱,我们会发现,即便在平坦的球场,即便聚集着爱好相同的人们,即便比起其他公共场所有着更充足的安保和预案,走进球场、观看一场普通周末晚间球赛这件事,也并非意味着绝对安全。

10月1日的比赛开始之前,除了惯常对比赛结果的猜测之外,这次比赛的两支球队:主场的阿雷马队和帕尔斯巴亚队,一向是“死对头”。

在过往的交战经历中,双方实力相当、战况胶着,两边的球迷也笃信各自的选择,面对不同的战果,也曾爆发过小规模的冲突。因此,这场比赛当晚共有4万多人入场观赛,除了“坐票”,这场比赛还兜售“站票”,火爆程度可见一斑。

面对超多观赛人数和“死对头”之间较量,当地也为比赛做了许多应急预案,包括加派保安、警员,甚至筛选了观众:只能是主场阿雷马队的球迷才能入场观战。

但一切在中场休息时,似乎已经走向了不太和谐的一面:阿雷马队状态不佳,中场休息时,就有球迷在打架泄愤。到真正终场吹哨时,阿雷马队23年来第一次在主场比赛中失败,以2比3负于没有球迷观战的帕尔斯巴亚队。

愤怒、失望或者其他的情绪,让一切开始失控。在当地警察局的视角里,赛后,球迷蜂拥进入球场,打砸物品、击碎玻璃、互相抛掷物品扭打在一起。面对试图将他们拉开的警员或保安,球迷围殴他们、合力掀翻警车、拿出纵火工具烧场内的设施……

2022年10月1日,印度玛琅,人们抬着一名伤者离开体育馆

在踩踏事件发生前,有两名维持秩序的警员被愤怒的球迷打死。

据警察局事后反馈,在踩踏事件发生前,有两名维持秩序的警员被愤怒的球迷打死。但在幸存球迷的讲述中,他们表示进入球场的人是在“祝贺球队”,没有太多过激行为,顶多抛掷了一些物品,反而是警察如临大敌,面对手无寸铁的球迷使用了警棍驱赶。到此,一切还仅仅是部分球迷“聚众斗殴”,球迷与警方各执一词的普通事件。

但随着警方多次、大量发射了催泪弹,一切可能缓和这次事故的机会都消失了。

比赛的坎朱鲁汉体育场,是一座室内体育场。这意味着本意是迅速震慑、瞬间削弱对方破坏力的催泪弹,在完成这个瞬时任务后,无法像在露天环境中那样迅速消散、避免伤及无辜。

警方向球场中央、10号、14号看台多次发射催泪弹后,整个球场成了刺激性气体、大量烟雾的海洋。出口变得难以寻觅,气氛变得恐慌,人们在墙壁、狭窄的通道、球员更衣室附近推搡,最终在12、14号出口附近,因为恐慌情绪与视野受限,再加上几扇本该开着的大门不知为何紧紧关闭,很多人、包括至少32名无辜的儿童堵死在那里,再也没能走出这个夜晚。

印尼球场的这起踩踏事件,是足球史上排名前三的体育赛事灾难。世界末日般的情景、致命催泪弹导致的惨痛结局,让印尼社会对警察的处置方式产生了质疑:如果没有释放催泪弹,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在坎朱鲁汉体育场附近,人们向警方高呼“杀人犯”,挂上“坎朱鲁汉大屠杀”字样的条幅,要求警方调查涉嫌投掷催泪弹的警员—按照国际足联的要求,使用催泪弹作为控制人群的工具是被明令禁止的。

2022年10月2日,印尼玛琅,阿雷马足球俱乐部的球迷聚集在坎朱鲁汉体育场外向遇难者表示哀悼

在球场疏散人群、阻止暴力行为时,明确禁止使用催泪弹,是国际社会用无数血泪教训换来的。如果翻看过往发生在平坦、开阔球场上的踩踏悲剧,大多数都是因滥用催泪弹引发的恐慌。

1964年5月,在南美区的奥运足球预选赛上,秘鲁队主场对战阿根廷队。又是主场、又是东道主,看台上的秘鲁球迷占比极大。在临近比赛结束的赛点,秘鲁队的一个进球被判无效,最终秘鲁队败给阿根廷队。秘鲁球迷不满裁决,向场内投掷物品,与阿根廷队球迷互殴。

这时,警方向看台持续发射催泪弹,将小范围斗殴升级为全场的恐慌与暴动。严重的踩踏、挤压迅速蔓延,最终有318人死亡、超過500人受伤。到目前为止,这个惨痛的“纪录”依然保持,是有记录以来,世界上发生的最严重的足球场上的灾难。

类似的事情,也发生在2001年5月的加纳阿克拉球场。当地警方似乎在赛前做足了准备和功课。比如,正确预测了两支参赛球队的“死对头”属性和球迷激烈的情绪,加派了警力—也加多了催泪弹和塑料子弹装备。当球场发生骚动时,警方用催泪弹和塑料子弹进行攻击、试图维持秩序,同样引发了大量的恐慌、踩踏,最终导致127人死亡。

如果没有催泪弹的参与,即便有相对数量情绪激动的球迷,也总有无辜的球迷家人、儿童和仅仅看球赛作为消遣的普通人,在球迷的暴动发生时,能够迅速离开场地,避免范围更广的伤亡发生。但催泪弹的烟雾和升腾的恐惧,将所有人笼罩在拥挤的死亡之地。这些前车之鉴和国际足联的耳提面命,仍然未能使印尼警方产生警惕。

按照国际足联的要求,使用催泪弹作为控制人群的工具是被明令禁止的。

10月6日,许多印尼普通民众与印尼著名主持人娜茱瓦·希哈卜一起聚集在首都雅加达的苏加诺体育馆。他们身上统一穿着印有印尼语“一切足球比赛都不值得牺牲性命”的黑色短袖,共同呼吁球场暴力及恶性事件的终结。

印尼苦“足球流氓”久矣。除了几次因斗殴引起警察处置不当发生的踩踏事件之外,几乎有球赛的地方,就总是跟随着大大小小的事故。按照英国《卫报》报道的印尼政府方面统计的数据,在这场悲剧发生前的28年间,至少有78人死于与足球有关的事故。球迷观战要担忧安危,就连球场中央踢球的球员也不得不多做打算—因为担心比赛结果引发球迷不满,许多客场球队会选择用装甲车接送球员参赛,赛完立刻逃离,场面一度魔幻至极。

除了球迷的暴力,印尼足球的腐败文化、管理缺位也一直被诟病。2012年,印尼也发生了一次球迷被警方催泪弹袭击死亡的案例,但调查不了了之。

这次惨剧之后,印尼足球甲组联赛停赛,印尼总统向国际足联承诺,将以这次惨剧为教训,促进印尼足球的“全方位转型”,在体育场标准及安全管理等层面“抓住契机”进行改革,确保明年的U20世界杯如期在印尼举办。

被死亡浸泡过的坎朱鲁汉体育场也会被拆除,印尼将在原地新建一个符合国际足联要求的新球场,在场馆结构、出入口设置等方面,保障参赛球员及看台观众的安全。

人们向警方高呼“杀人犯”,挂上“坎朱鲁汉大屠杀”字样的条幅

2001年5月10日,加纳阿克拉球场踩踏事件造成123人死亡,图为现场留下的衣服和鞋子

重建体育场,当然比重建人心、重塑文化、重构体制来得容易。印尼及世界,大概都不缺少标准的足球场馆,更多的普通人,仅仅盼望平安。

1989年4月15日,英国利物浦对阵诺丁汉森林队的足球比赛,在谢菲尔德市希尔斯堡球场开赛。因为管理失误,比赛开场的哨声吹响时,还有很多没能进场的球迷拥堵在地下通道里。着急的球迷、狭窄的场地,让踩踏、拥挤事件发生,96名球迷在铁丝网前被挤压而死。

“这件事让我的一生都改变了。”利物浦球星巴恩斯后来这样说。“足球看起来再也沒有那么重要,它真的不能代表一切。当96个球迷葬身人海,当父母失去了挚爱的孩子,孩子失去了抚养他们的双亲,足球还算得了什么?”

这一回,135个生命的消逝,能让印尼足球彻底改变吗?

特约编辑姜雯 jw@nfcma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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