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注性副词“幸亏”“好在”的标记化比较

李蓉蓉

（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上海 200234）

现代汉语中，“多亏”与“好在”都是表示侥幸义的评注性副词，相关研究成果较为丰富，主要集中在共时研究、历时形成与演化两方面。其中，共时研究主要有两个副词的句法分布与组合、语义模式和差别、语用功能和选择等方面，如肖奚强（2003），[1](P15)丁峻嵘、康辉（2005），[2]高书贵（2006），[3]方红（2010），[4]邵敬敏、王宜广（2011）[5]等；历时研究主要探讨成词过程、功能演化等方面，主要有于峻嵘（2005）[6]、刘丞（2012）[7]等。检索语料，我们发现：“幸亏”“好在”出现了标记化的用法，二者作为话语标记的用法和区别尚需进一步研究。“幸亏”“好在”的标记化用法是评注性副词在现当代汉语中的新用法、新发展和再演化。本文关注的重点是:“幸亏”与“好在”标记化的具体表现是什么，两者的差异是什么；作为标记使用的“幸亏”“好在”的功能有哪些，以及二者标记化的程度有何区别、演化动因与机制又有哪些。

本文的例句主要选自北京大学CCL现代汉语语料库、北京语言大学BCC语料库、中国传媒大学MLC语料库以及人民网，所引例句均依据语料库标明出处。

一、句法分布和表现形式

本节主要考察评注性副词“幸亏”与“好在”在现代汉语中标记化的表现形式，也就是作为话语标记使用的具体表现，同时分析二者的相关差异。

（一）位于句首 检索语料，我们发现：评注性副词“幸亏”和“好在”标记化最常见的形式是位于句首。句首指副词“幸亏”“好在”出现在主句或小句句首，其后多有后附成分出现，既有短语的形式，又有句子的形式。例如：

（1）幸亏妈妈提前预订好了位置，爸爸特意点了发菜，寓意“发财”，希望博个好彩头。（夏爱梅《盼望疫情消散 喝早茶看舞狮》）

（2）“到处人山人海，幸亏提前订了票，不然现场买票根本买不到。”（马嘉辛《“原年人”解锁新年俗》）

（3）疫情、地缘政治冲突等多重因素下，上半年A股经历了“魔幻大跌”，好在之后“雨过天晴”走出“V型”行情。（朱灯花《下半年可关注中国三大投资主题——专访摩根大通董事总经理、首席亚洲及中国股票策略师刘鸣镝》，《国际金融报》2022-07-11第10版）

（4）好在当地银行来对接，实地考察后，决定给裘立授信，解了他的燃眉之急。（江南《为乡村振兴提供人才保障》）

上述“幸亏”“好在”位于句首，具有标记功能，标记对象为其后的整个句子。其中，例（1）、（4）的“幸亏”“好在”出现在主句句首，其余两句出现在分句句首。此外，中间两句中“幸亏”“好在”的后续成分为短语形式，其余句中“幸亏”“好在”的后续成分都是句子形式。

（二）单独使用 单独使用指“幸亏”“好在”充当话语标记时，与其它成分之间有句法间隔，多用“，”隔开。例如：

（5）姜的儿子听到呼救声赶来，在与董夺刀的过程中腰部、腿部被刺数刀。幸亏，当地110 民警迅速赶到，将董抓获，避免了一场杀人悲剧。（新华网《“法轮功”痴迷者杀人害命案例剖析》，2001-04-17）

（6）我深深吸一口气，当年的痛苦竟成为今日的庇佑，幸亏，幸亏小玉不爱我，幸亏她撇开我。（亦舒《劫后》）

（7）然则入仕通道逼仄，科举选拔人数有限，又无世袭的资本，怎么办？不得不行“温卷”之路。尽管“温卷”颇有攀附权贵之嫌。好在，“温卷”似乎仅把才华当作敲门砖，未现沽鬻之实。（张树民《“温卷”权作敲门砖》）

（8）他拉着雅晴的手，左看右看，高兴的说：“你看来容光焕发，有天兰姑打电话来说你病了，害我急得要命，好在，两天后她又打电话告诉我你好了。”（琼瑶《梦的衣裳》）

上述“幸亏”“好在”都是单独使用，也是话语标记。例（5）、（7）的“幸亏”“好在”位于主句句首，例（6）、（8）的“幸亏”“好在”位于复句中。例（6）中“幸亏”出现了3次，第一个单独使用，后两个直接紧跟句子。与前面位于句首后附成分的“幸亏”“好在”相比，单独使用的“幸亏”“好在”标记化程度较高，标记功能更突出。

（三）配合独用 副词“好在”标记化的另一个表现形式是与语气词“呢”配合使用，即出现“好在呢”的形式。现有的语料库检索结果表明：暂未发现副词“幸亏”和语气词配合来表达标记功能。例如：

（9）人的眼，人的心，就立马变得空空落落了，如丢了自己珍爱的一件东西般。好在呢，出演相跟着她退下的脚步也就开始了。第一个的开场节目不再是了猴跳儿的单腿跳跃刀山火海了，改成了聋子的耳上放炮了。（阎连科《受活》）

（10）我已落在陷坑里了。我只好闭着眼混吧。好在呢，我的身分在外表上还是那么高贵，身体上呢，也得到满意的娱乐，算了吧。我只是不满意我的丈夫，他太小看我，把我当作个礼物送出去，我可是想不出办法惩治他。（老舍《樱海集》）

（11）每一想起婚事，我就要走；可是过一会儿，又忘了。好在呢，我知道父亲睡得早，晚上不会查看我。（老舍《新时代的旧悲剧》）

（12）齐凌云：吴师傅，介绍一下，这就是要去卖鱼的那个余志芳！

小 吴：喝！（打量她）你？

余志芳：我！吴师傅！

小 吴：好哇！干劲儿大呀！好在呢，学不成也没人笑话你，你不过是个女同志呀！（老舍《女店员》）

上述“好在呢”是句首修饰语，其后都是表明发话人主观态度的句子，标记功能突出，标记对象为其后的整个句子，“呢”具有舒缓语气的作用。与前面单用的“好在”相比，“好在呢”语气更加委婉，标记功能更加突出。从例句的出处看，“好在呢”多出现在老舍的作品里，表明“好在呢”的口语性突出。北京语言大学BCC 语料库中，“好在呢”出现的例句较多。例如：

（13）智利也是紧靠着海边的国家，他一地震……日本都死了好几百人。您就可想而知，这场地震动静有多大吧。好在呢，智利人口密度不高，人的伤亡倒不是太大，一万多人的伤亡。（天津人民广播电台《话说天下事》，2008-05-16）

（14）对得好，对得妙啊！街道办主任陈树锋啊！哈哈！好在呢家悟系三更半夜！羡慕妒忌恨！劲爆了，假如你有这样一个车库…稳时间系啦！（BCC语料库微博）

上述“好在呢”出现在口语性较强的语体中。（13）句的“好在呢”出现在电视节目中，是发话人对历史事件的自我叙说，口语性较强；（14）句的“好在呢”出现在微博中，口语性更强。

二、话语功能与表达功用

“幸亏”和“好在”充当话语标记时，其话语功能主要包括两方面：一个是情态功用，即主观评注；一个是篇章功能，即客观衔接。标记功能方面，二者的共性较大，差异略小。

（一）主观评注 主观评注指“幸亏”“好在”作为话语标记使用时，其后的成分多是发话人的主观感慨与评价，且都是有利性成分。换言之，标记“幸亏”“好在”出现时，前面通常是客观描写性成分，后面多是有利性成分。“幸亏”和“好在”多承担评价标记功能，其后通常是主观评价性成分。例如：

（15）他带领一千人马回营休息，准备夜里偷袭。这且不提。再说贵英哈逃回城里，发现右臂中剑处，肿得厉害，知道剑上有毒。幸亏他带有解毒药，赶忙敷上，疼痛方止。（李文澄《努尔哈赤》）

（16）有人还说：“无人售票迟早行不通。兔子尾巴长不了。”幸亏，上海公交公司没有走回头路，坚持在票制、机制、体制方面的改革。（《人民日报》，1997-05-26）

（17）师妹本来对那些数学计算就似懂非懂，一下子就被问住了。好在老板挺身而出，说：这个可能性我们确实没有考虑到，不过下一步可以把筛出来的大颗粒调料磨细了再测量一下。（云无心《吃的真相2》）

（18）哼，今儿的饭，跟我的稿子差不多，光是豆腐青菜，找不到几块肉！好在，没有外人，我只约了您跟白老二！（老舍《方珍珠》）

上述“幸亏”“好在”前后描述的都是客观事实，但后者具有言者的主观评注功能。（15）句的“他带有解毒药……”和（17）句的“老板挺身而出……”都有利于缓解当前的困境。简言之，言者采用“幸亏”“好在”表示主观评价，显示态度。“幸亏”“好在”就是主观评注标记。其余两句不再赘述。

（二）客观衔接 客观衔接功能是二者在语篇中充当衔接成分。作为话语标记使用的“幸亏”“好在”往往不能删除，删除之后影响语篇的连贯性。已有研究已经注意到“好在”的评注性功能弱化，篇章衔接功能增加。[7](P495-505)语料中，一部分“幸亏”也多单用表示衔接。例如：

（19）至此,10 万元巨款完璧归赵。据梁某介绍,他是上虞市汤浦镇人,这次来绍兴办事,没想到刚从银行出来就遇到劫匪。幸亏碰上了这么多好心人。（《新华社新闻报道》2004-05-12）

（20）终于，她掉队了。幸亏，当她赤着脚倚在一棵大树下喘息之际，被负责宣传和收容的陈罗英发现了，连背带拖地带她赶上了军团部的行列。（《人民日报》，2003-06-08）

（21）这简直是世界级的起跳高度……看来，日本人显然想在这一点上占个上风，压一压朱建华和队友蔡舒的锐气。

幸亏，我们的健将是有独立思考能力和作战能力的…当裁判员宣布可以进行几次丈量助跑距离的过杆试跳时，他俩不约而同地互相举拳示意。（https://zhidao.baidu.com/question/90417615.html）

上述“幸亏”都是话语标记，具有篇章衔接功能。例（19）的“幸亏”位于句首，其后紧跟表示有利性的短语，删除“幸亏”后，句子之间的关联性就会减弱。①例（20）、（21）的“幸亏”分别位于段落内部和段落之间，前者主要是前后句子之间的衔接作用，后者除了句子的衔接作用之外，还承担着段落之间的衔接作用。

接下来，我们再看话语标记“好在”的具体情况。请看：

（22）有一个笑话说，一次罗斯福去见丘吉尔，正好撞见丘吉尔在洗澡。一个做首相的被别人看见裸体的样子不免有些尴尬，好在丘吉尔反应比较快，他双手一摊说“你看，大英首相在你面前可是毫无隐瞒啊”。(朱建军《心有心的语言——心理治疗的意象对话技术》)

（23）这种地方最容易浑水摸鱼，好在，她们人多，一个个很不好惹，且又是似懂非懂，觉不出用心，反而不怕，别人倒不敢把她们怎么。(王安忆《逃之夭夭》)

（24）上世纪50 年代，天津重点发展工业，导致了水资源恶化……水，又成了制约天津发展的劣势。

好在，天津早已意识到这一点，采取一系列严格措施……为转型升级、高质量发展注入了内生发展的活力和动力。（扎西《别丢了优势》）

上述“好在”都具有衔接功能。具体而言，例（22）的“好在”位于句首，其后紧跟句子，属于转折性衔接，“好在”其后的句子叙述与前面的句子语义表达上是转折关系，语篇上是衔接作用，不能删除。例（23）、（24）的“好在”都是单独使用的标记形式，前者出现在复句中，后者出现在语篇之中。从篇章的连贯性来看，“好在”是篇章的衔接转换器，主要功能是维持篇章的连贯，不能删除。

标记“好在”的另外一个表现形式就是“好在呢”。分析语料，我们发现：“好在呢”作为标记使用，同样具有篇章性衔接功能。例如：

（25）已经到了学校，杨先生才想起来，可是不能再回家去取。好在呢，他想，那只是一封平信，大概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迟发一天也没多大关系。(老舍《樱海集》)

（26）田雅禅：小马儿是你的真朋友啊！

董志英：管不了什么朋友不朋友了！好在呢，他们俩走不成，总还比咱们强，他们俩可以结婚，在这里作一辈子顺民。(老舍《谁先到了重庆》)

上述“好在呢”也是标记，语义较为委婉，语气词“呢”起到减缓语气的作用。发话人使用“好在呢”也是表达与前面不同的语义，也是转折关系，是一种弱转。标记“好在呢”在这里主要承担篇章衔接功能，删掉之后，句子的连贯性会受到影响。简言之，这里的“好在呢”兼有评价和衔接双重功能。

三、标记化的差异及其演化动因

标记化程度与标记的表现形式密切相关。本部分除了比较两个评注性副词的标记化程度之外，还要探讨评注性副词“幸亏”“好在”产生标记化的动因和机制。

（一）标记化的差异 李宗江、王慧兰认为“好在”为语篇关联语，[8](P169)杜可风认为副词“好在”的再演化包括关联化和情态化两个方面。[9](P45)经过前文的分析，我们发现：评注性副词“好在”标记化的形式更加丰富一点，即除了可以自身用作为话语标记，还可与语气词配合单用充当话语标记。方红分析了“幸亏”“好在”与句末语气词的共现情况，得出的结论是：“幸亏”和“好在”跟语气词共现的比率都不太高，但“好在”比“幸亏”更容易与句末语气词共现。[4](P228)从这一点来看，“好在”的标记化程度要稍高于“幸亏”。例如：

（27）好在这里有咱们两个呢，咱们非逼着他干不可！（老舍《二马》）

（28）好在只有一两天就到了，我们拼着两日不吃不喝又何妨？（古龙《小李飞刀》）

（29）在我的记忆中，北京哪一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格外早，幸亏有那件大衣啊！（梁晓声《一个红卫兵的自白》）（以上三句转引自方红2010[4]）

（30）纪及瞥我一眼，第一次有了笑容：“还幸亏有这种幻觉呢！当年的徐福他们一伙方士就是在东海一带看到了海市……”（张炜《你在高原》）

例（27）的“好在”与“呢”配合使用，也可以变换成“好在呢，这里有咱们两个……”，例（28）的“好在”与句末的“何妨”配合使用表示反问。“幸亏”较少与语气词配合使用，即使和句末语气词“啊、呢”配合使用，表达的功能也并没有多大的差别。“幸亏”在句中的位置比较灵活，既可以出现在主语前，也可以出现在主语后；“好在”多出现在主语前，主语前的位置是更容易发生主观化标记化的位置，因此“好在”的标记化程度稍高于“幸亏”。

此外，语料中，有大量的“好在”用于衔接两个句子。“好在”的关联功能强化，具有发展成连词的趋势，“好在”被收录进《汉语新虚词》也是关联功能突出的例证。[8](P169)“幸亏”更强调主观评注，关联功能次之，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一本词典将其列为语篇关联词。一般而言，“幸亏”多用于复句的第一个分句，“好在”多用于复句的后一分句。关联化增强之后的“好在”常出现在复句的第一个分句，多是句首的位置。换言之，关联化之后且位于句首的“好在”已经连词化。例如：

（31）主持人：今年有很多哲学系的人会投简历的，在你的建议之下。

李彦宏：好在我们的竞争对手学理科的更多。（中央电视台《技术的商业化生存》，2010-02-28）

（32）好在这仍是一个宜黄事件行政问责的“阶段性”结果，宜黄事件的处理，能否掀起一场“拆迁问责风暴”，仍有待继续观察。（中央电视台《新闻1+1》《宜黄问责，不是句号！》，2010-10-12）

（33）在西班牙馆外，等候入场的队伍围着场馆外整整绕了一圈，志愿者不得不不断地提醒参观者，可能要两到三个小时才能入馆。而法国馆外，排队的人群来回曲折了好几道，还是延伸到了隔壁瑞士馆。好在很多参观者早有准备，自备了干粮和水果，边吃边等。（中央电视台《中国新闻》，2010-04-24）

（34）李冰冰的父亲是一名普通工人，母亲已经下岗，家里还有弟弟和妹妹，家境并不宽裕。好在，有那么多的好心人，伸出援手。（北京电视台《直播北京》，2008-03-12）

上述“好在”都不能简单地认定为副词，“好在”保留主观评注功能的同时，客观衔接功能更加突出。首句的“好在”位于单句句首，中间两句的“好在”位于复句句首，末句的“好在”单用于句首，篇章衔接功能突出。

（二）语篇交际动因 语言是用来交际的，发话人在使用语言组织构建语篇时会选用不同的语序。副词“幸亏”“好在”大多出现在句首，句首是最容易发生主观化和标记化的位置。例如：

（35）幸亏中文学校组织了很多线上活动，当地学校也安排了网课，让我插上了网络翅膀，又可以自由自在地飞翔了。（《作文角》2020-07-24第11版《人民日报海外版》）

（36）幸亏，另外一队发生了骚动，这警察到那边去了，不然我们的争执还得继续下去。（《人民日报》，1995-08-04）

（37）中国队后两局在比分领先时，都被对手顽强地赶上来，进攻的组织出现混乱。好在中国队关键时刻拦网成功，解决了问题。（《人民日报》，1995-11-24）

（38）王琦瑶只恨没个地方躲，可以不见人；又恨不能装聋作哑，好拒绝回答问题。好在，这时她们已经毕业，可以不去学校。（王安忆《长恨歌》）

上述“幸亏”“好在”位于句首，用于组织篇章和标记话题。例（35）和（37）的“幸亏”“好在”其后都可以添加“，”。句首单独使用的“幸亏”“好在”和位于句首后附句子的“幸亏”“好在”都具有篇章衔接功能，发话人选择单独使用，不仅满足标记话题的作用，而且也满足语言交际的需要，保证叙述话语的连贯性。

（三）高频类推机制 高频类推指“幸亏”“好在”在一定的语境下高频使用，通过语境推导发生了标记化。“幸亏”“好在”所在的前后句中有相应的关联词与其搭配使用。从逻辑语义上来看，“幸亏”“好在”所在句子的语义与前后句子存在转折关系，“幸亏”“好在”就从副词转变为具有语篇衔接关系的标记。例如：

（39）幸亏宋蔼龄没有深究，否则孔祥熙以孟家花园冒充祖宅的把戏就露馅了。（陈廷一《宋氏家族全传》）

（40）老太婆脸都吓白了，哆嗦着说：“幸亏俺把大门拴上了，不然的话，他们就闹到楼上了！”（李文澄《努尔哈赤》）

（41）有人说是双方面：一方面是自卑感，这个墙一碰就破，另一方面是优越感，这是三合土加上电网，还通上电流的墙，好在现在是没连成一片，否则就太危险了。（《人民日报》，1957-05-16）

（42）一旦茹灵染病，鼻子手指可能会生疮烂掉。好在我知道如何医治这些疾病，因此，只要我陪同前往，茹灵就不至于带病归来，连累全家……（谭恩美《接骨师之女》）

上述“幸亏”“好在”都出现在句首，其后都有表示关联衔接的成分与其照应，共同衔接关联所在的句子。例（39）（40）的“幸亏”分别与“否则”“不然的话”配合使用，前后的语句存在转折关系，“幸亏”不是仅具有评注功能的副词，而是由评注性副词语法化为标记关联词。同样，例（41）的“好在”与“否则”配合使用，二者所在的小句属于同一个句法地位，“好在”具有关联功能，“好在”其后的所有成分都是对前面内容进行补充说明。“好在”也不是单纯的评注性副词，而是具有关联作用的标记。例（42）的“好在”与“因此”配合使用，“好在”相当于关联词“因为”，二者完全可以替换。“好在”引出的复句与前面句子的语义存在转折关系，“好在”前面的句子与“好在”之间隐含着“但是”。从这个角度来看，“好在”还承担着转折连词的功能。因此，这里的“好在”不再是评注性副词，而是具有语篇衔接功能的话语标记。

结语

现代汉语中，评注性副词“幸亏”“好在”都表示侥幸义，都产生了标记化的用法。在一定程度下，二者可以互换。标记“幸亏”“好在”的区别主要体现在标记化的表现形式和标记化程度上。从标记化的表现形式上看，句首位置、单独使用是标记“幸亏”“好在”的共性。“好在”的标记化表现形式相对丰富一些，除了自身用作标记之外，还可以与语气词配合使用。标记化程度和标记化形式密切相关，“好在”的标记化程度稍稍高于“幸亏”。并非所有的“幸亏”都出现在句首的位置，有一部分“幸亏”还只是评注性副词的用法；“好在”基本都出现在句首，且与语气词配合单用于句首，标记化程度更明显。作为标记使用的“幸亏”“好在”，话语功能和表达功用包括主观评注和客观衔接两方面。从标记化的动因与机制来看，二者标记化的动因和形成机制都是语篇交际动因和高频类推机制。

注释：

①标记“幸亏”的篇章衔接性（句子关联性）也体现在用于复句时，“幸亏”多位于复句的前一分句，后一分句中多有“才”“否则”“不然”“要不”等关联词出现，“幸亏”与后分句中的关联词配合使用体现句间的关联作用。侯学超主编的《现代汉语虚词词典》（602-603页）已有论述，本文不再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