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黄河情

2023-09-09 11:02邢志强
群文天地 2023年4期
关键词:山顶黄河

邢志强

我曾站在两座山上远眺过黄河!

一座是铧山,是泰安市东平县与济南市平阴县的分界山;一座是狮耳山,位于平阴县东阿镇境内,此山曾因盛产用来制作阿胶的小黑驴而闻名。

铧山东侧的土地是我祖辈世代耕作的地方。那时或许是受了“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的影响吧,每次跟着父亲来到铧山脚下做农活的时候,我心里总是存着爬到铧山顶去看看黄河的念想。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我在梦里曾不止一次梦见那雄伟的黄河哟!

然而,那时瘦削的我,面对巍峨的铧山,心中却是充满了恐惧。且不说铧山山陡、路滑,仅是山林草丛中时而爬过的蛇,便让我畏惧很多。

最让我恐惧的是,铧山的山顶上经常有老鹰在盘旋。老鹰捕捉猎物的速度极快,我曾亲见它捕捉野兔的场面:那兔子完全没意识到危险来临,两眼还在滴溜溜地警惕着陆地上其他生物的临近,却不承想一只老鹰从空中垂直落下,一只鹰爪抓住了兔子的脊背,另一只鹰爪扭住了兔子的脖子,腾空而起,向着远方急掠而去。

“饥鹰鸣秋空”。看着远去的老鹰,我后背凉飕飕的。幸好,老鹰轻易不对人下手!

越是因为这样的害怕,越是增强了我登临铧山之顶看看黄河的决心。

那是一个7月的下午,按照学校里勤工俭学的安排,我们几个小伙伴一起到鏵山捉蝎子。

虽然路程远了些,山的环境也复杂,但相比附近山上,这里有更多的蝎子,伙伴们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去铧山捉蝎子的热度非常之高。但令我真正高兴的是,盼望已久的黄河,我终于要看见了!

我和伙伴们很快来到了铧山脚下。看着直入云霄的铧山峰顶,感受着铧山的威严,仿佛忘却了翻山越岭的疲劳。我们彼此叮嘱了下,便各自掏出家伙,分散开来,向着山顶“捉”去。

头上,烈日炎炎;脚下,乱石片片。

一切,都挡不住我们尽快爬到山顶的心。

似乎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儿,我将脸盆大的石板或石块快速掀开,匆匆一瞥,只要没有成年的蝎子,我便飞速地向下一石块走去。为了尽快登上山顶,我选择放弃了那些小的蝎子。

然而事与愿违,我的想法很好,但现实却不尽人意:铧山上的路并不明显,我们顾着捉蝎子没有顺着山路走,向山顶攀爬的路非常不顺畅。时常在掀起的石块或石板下面蹿出一只蜥蜴来;有的石块下面密密麻麻地挤满了蚂蚁;更为吓人的是,有些石板下面会掀出一条黑红花或黑黄花的大蛇来,虽然那蛇很识趣地离开了,但是看到它的心悸感还在持续,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寻找着附近的伙伴。

经过三番五次这样的折腾,当我们爬上山顶时,已是下午5点了。

铧山山顶既有自然风景,又有人文景观。伙伴们都奔进朝阳洞里凉快去了。我则选择了山顶西侧的开阔地,极目西望。

一片村庄和农田被淡青色的湖水绕着,一条灰黄的水带由西向东流淌而来。我想,那青色的湖水应该就是东平湖吧?那灰黄的水带应该就是我梦里多次想见到的黄河吧?

终于见到了,见到了!这真是我梦寐以求的黄河?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里,

黄河的曲与直、宽与窄,奇得令人震撼;

黄河的黄与绿、朴与奇,美得令人窒息;

黄河的缓与湍、满与缺,险得令人瞠目。

再一次远眺黄河时,我已经结婚生子。

山,是狮耳山。同行者,是妻子、孩子和同事、朋友。同铧山一样,两者的海拔差不多,山腰处多悬崖、陡石。“虎窟秋风”是狮耳山知名风景,故而周末前来攀爬狮耳山的游人不少,亦有不少慕名前来的香客。

相较于狮耳山的风景人文,我还是对远眺黄河充满了兴趣。因为狮耳山以西再无山,游客们站在半山腰的观音堂附近,就能清楚地看见黄河。一个乐见黄河气势所在的人,怎么可能不去登顶而远望黄河呢?

或许是因为经历了娶妻生子,人生阅历更加丰富,站在山顶上西眺和北望黄河,我明显感觉到黄河近了许多,亲切了许多,那灰黄里明显有着深沉的庄重与岁月的沧桑!

水道看上去,不是很宽,狭窄处也就有几十米。但是,水带堤岸边,那宽宽的沙滩,却分明写着历史的宽度与厚重:几千年的历史流淌,每一粒沙子,都曾摩擦着岁月的故事,或大或小,或悲壮,或凄美,或阴郁……

那灰黄的水,看上去静止,实则下面却是暗流汹涌!

再次远眺黄河,我选择了沉默:这是我们的母亲河啊!我开始尝试着思考人生。

每次面对黄河时,我心中充满了敬畏感。

她从青藏高原浩浩荡荡奔流而来,孕育了中华文明,哺育了中华儿女。

然而,就是这位母亲,又让我感受到了恐惧:黄河水患是居住在黄河岸边的人们摆脱不掉的梦魇!

我同宗的叔伯大娘,就是年轻时因躲避黄河水患从河西一路乞讨来到我们苗海村的。当时,我家大爷见她可怜便赠予她半块饼子,大娘便留了下来。几十年后,条件好了,大娘常常向大爷抱怨说,她是最“便宜”的新娘,半块玉米饼就把自己给“卖”了。大娘虽然在开玩笑,可我却能从大娘的话里听出她对当年黄河水患的恐惧与获救的幸运的缘由。

其实,我对黄河的恐惧还只是停留在老人众口相传的描述里。毕竟,我没有亲历过黄河水患。某一次看新闻,视频中老家在玫瑰镇外山村的李敦星老人讲述道:“黄河每一次暴发洪水时,都是人在前头跑,洪水在后面追。遭老罪了,每一次洪水过后,我们都要重新修补房子。”

对世世代代居住在黄河边的老一辈平阴人来说,他们对黄河的感情很是复杂:一方面,携带泥沙而来的黄河冲积出肥沃的土地,涝一次3年不用上化肥;另一方面,黄河的脾气比较多变,她在滋润你的同时,也会向你发出攻击行为。

在青龙山烈士陵园里,驻足抗陵抢险九烈士墓前,我的思绪回到了1969年2月10日的那个晚上。黄河上游河水解冻,河水夹杂着冰块顺流而下,而平阳县境内黄河仍旧封冻着。湍急的上游河水遇冰块受阻,使一块块的冰叠加增高,很快形成了一个横跨黄河的冰坝,河水迅速涨满河床,冲毁了河堤。洪水冲击着一块块巨大的冰凌,向博士洼、栾湾洼和20多个村庄席卷而来,石庄村进水了、刘官庄村进水了,碗口粗的树被冲倒,树皮被“凌刀”刮光……

想想那个场面,那黄河水的冲击力有多大?破坏力有多强?会给人们造成多大的损失?面对迅猛而来的洪水,老人和孩子怎么办?怎样保卫人民生命和财产安全?我似乎看到了许多焦灼且期待的眼神,听到了孩子们的哭喊声,以及父子相互推搡着让彼此先离开的场景……

站在纪念碑前,我无法想象当时的黄河冰凌给人们带来了怎样的恐慌和忙乱?毕竟那时的人们防灾意识薄弱,还不懂得如何紧急避险。

万分危急时刻,我们英勇的子弟兵——原济南军区工程兵独立舟桥营的战士们出现在了石庄、刘官庄、北贵平村和东张营村等冰凌洪水肆虐的现场。经过4个昼夜艰苦奋战,最终军民共同努力使全县沿黄地区25公里内的40多个村庄、2万多名群众安全脱险,取得抗灾抢险的胜利。

舟桥营的官兵用坚强的意志和实际行动谱写了一曲全心全意为人民的胜利凯歌。然而在那场抗凌抢险战斗中,舟桥营却有9位战士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读着9位烈士的事迹,我的眼睛掠过“张秀廷、吴安余、王元贞、蒋庆武、周登连、陆广德、杨成启、阎世观、杨广佩”的名字,耳边犹响起他们作为党员以及人民子弟兵的铮铮誓言——

“我是党员,为抢救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天再冷,病再重,我也得去。”

“为了保卫人民的生命财产,不把刘官庄的群众抢救出来,誓不罢休!”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一个共产党员要做到重活脏活干在前,危险时刻冲在前。”

“发扬勇敢战斗,不怕牺牲,不怕疲劳和连续作战的作风。”

“人类解放我解放,洒尽鲜血为人民。”

……

烈士们牺牲时,半数以上正值弱冠年华。他们正怀揣着梦想,憧憬着美好人生,正准备为伟大的祖国建功立业!然而,就这样长眠在了这片土地上!

其实,黄河母亲对于平阴还是给予了厚爱。

黄河下游最大的引黄工程——田山“1030”电力扬水灌溉工程,就是20世纪60年代黄河母亲给予的最好的礼物,它方便了全县群众用水。自1968年11月开工到1971年11月14日,全县人民和各地派来的民工在物质条件极端艰苦的情况下,发扬愚公移山精神,硬是啃着窝头就着咸菜,建成了有“山东红旗渠”美誉的民生工程。

田山引黄电灌工程投运以来,为当地经济发展起到了强有力的支撑保障作用,切实改善了平、肥两县(市)13个乡镇292个村庄农业灌溉和饮水条件。这是我亲身经历过的。

2002年济南市遭遇罕见干旱,村民饮水困难,平阴县56座水库中有51座干涸。有“天下第一泉”美誉的趵突泉停喷了548天,直到2003年9月才复涌。

那年秋末冬小麦的播种困境,就是因为启动了田山“1030”电力扬水灌溉工程,才得以解决。到现在,我都清楚地记得,当黄河水通过二级站和三级站提水后,通过“1030”干渠流进半边井、前大峪、后大峪等村的田地里时,我和村民们相拥而泣。

那激流的黄河水溅起的水花打进我的嘴里,我也是第一次感觉到浑浊的黄河水中竟然带着甜腥味!

2020年,玫瑰镇实施了“引黄补源”工程,把黄河水引上了翠屏山。通过黄河水自流到玉带河和罗寨水库,使两岸向日葵和玫瑰生长旺盛。

玉带河水面上,各类水鸟不时掠过,岸边的垂柳上鸟鸣婉转,柳树下垂钓者怡然自得……

据了解,自2017年5月起,平阴开始全面启动黄河滩区居民迁建工作,共涉及3个镇的15个村,5056户,15236人。县委、县政府采取外迁社区安置、护城堤加固和临时撤离道路改造提升3种方式,项目总投资约24.84亿元。几年来,建设安置楼140栋,建设47条临时撤离道路113.38公里,解决62个村的安全撤离问题,护城堤加固工程解决了19个村的防洪安全问题。

“平阴县委、县政府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在确保黄河行洪安全前提下,结合特色小镇、美丽宜居乡村建设,统筹搬迁安置、经济发展、就业创业、生态建设等协力推进,增强迁建群众的自我发展能力,确保‘搬得出、稳得住、可发展、能致富,让滩区百姓的日子更有奔头。”

“推进田山灌区沉沙池外迁,实施狼溪河、锦水河等水系综合治理;统筹推进古村落合理保护和开发利用,加快榆山贤子峪和翟庄文旅综合体、芳蕾田园综合体等项目建设;高品质推进文旅融合;聚焦玫瑰、阿胶两大特色产业,大力发展度假养生、文化体验、网红电商等新消费、新业态……”

听着县委、县政府有关部门的汇报,他们作出了一项项承诺,我们有理由相信:随着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上升为国家战略,作为黄河流经济南的第一站,平阴县一定能做好沿黄风貌带连路、串水、开花、靓村、兴业的文章!

因为黄河滩区迁建,我一个人去了田山电灌处。

站在黄河的大堤上,我望着转角处的黄河,那灰黄的天空与混浊的河水相接着。忽然有感:

黄河,是一首低沉的巴乌,总是让人魂牵梦绕;

黄河,是一抹朦胧的月光,总是让人心动不已;

黄河,是一段永恒的记忆,总是让人时常念起。

现实生活中,黄河充满了无穷变数和希望:

有的人,为了生存或避险而远离黄河;

有的人,辛勤耕耘为黄河贡献着力量。

有的人,在不断磨炼中,学会成长;

有的人在不懈努力中,逐渐奔向小康。

人往高处走,黄河入海流,此心安处是吾乡!

黄河滩区迁建后,不少村庄因为土地复垦即将消失。我的一位摄影爱好者朋友历时大半年,从春天拍到夏季,争分夺秒地与拆迁工程抢时间,不管晴空还是阴雨,足迹踏遍每个村庄的角落和山梁,有幸记录了绝大多数的村貌和街道,用鏡头留住了玫瑰镇、安城镇14个搬迁村最后的影像,成就了“永恒的记忆”。

因为喜欢他的作品,我曾与之有过启迪心灵的交流。

他说,感恩相遇的每一位村民,是淳朴的村民,让他在独行的路上不再孤单,内心充满了温暖和阳光。

他说得从容,却没有掩饰他那淡淡的惆怅与哀伤!我没有安慰他,我也懂,他的作品早已告诉了我!

望口山村的一位老人围着山,走走停停,看着近处,望望远方,似乎要将一花一草,一土一木都融进心里;

丁口村一位慈祥、热情、健谈的老人,快搬家了,倚在古树边,盼着孩子周末从城里归来;

外山村守着家门口大哥,一张照片拍了多次,只为给他在外地上学的孩子留下故乡与家的记忆!

……

斯哉,缱绻!

斯哉,黄河!

(本文图片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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