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

文／缙云中学 陈飞扬 图／朱大凤

1

九月金秋，开学季。枫叶红透了校园的半边天。

施海枫踏着落下的枫叶走过小道，他喜欢这所学校，喜欢这艳红的枫叶。他低头看着地上，挑拣出一片完好的叶子，仔细抚平，夹进手中的笔记本里。

也许是名字的原因，施海枫从小就喜欢枫，他最爱听的歌是周杰伦的《枫》，最喜欢的一句诗是“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枫树啊，在秋天这凋零衰败的时节，它的叶却那么殷红，如花，如火，伸展在阴阴的天空下，那么有生机、有力量，就像黑暗中的一束希望之光。

施海枫转过一个弯，来到教学楼前，找到自己的新班级高一（9）班。他找了个位置坐下，翻开笔记本，一抹肆意的红卧在他的本子上，他取笔写下：“晓霜枫叶丹。”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同学，我能坐这儿吗？”

2

枫叶红得似火，周叶静静地站在枫树下，举着相机，一片叶子落在她的肩膀上。她看见一个清瘦的男孩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枫叶，怜爱地将它抚平并夹进笔记本里，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这一画面很唯美、很艺术，于是，她悄悄地按下快门，定格了这一瞬间。随即，她将相机塞进包里，小步跟了上去。

周叶的兴趣是摄影，她从小就拥有一种把握美的事物的能力，她喜欢用摄影记录下她认为有意义的美的画面，让其永远留在小小的相片上。因为这个爱好，她喜欢一切美的事物，比如枫叶。枫叶的那抹亮色惊艳了她，她甚至觉得火红的枫叶比盛放的花还要热烈。

高一（9）班门前，周叶看了看班牌，是这里没错，她走进了教室。突然间，她被一抹红吸引住了，周叶又看见了那个男孩。他握着笔，在他捡拾的枫叶旁写字，周叶忍不住轻声念出来：“晓霜枫叶丹。”他的字写得还蛮好看的，周叶眨眨眼，出声询问：“同学，我能坐这儿吗？”

3

新生报到的当天晚上，班主任没有安排座位，而是先让大家自我介绍，互相认识一下。轮到施海枫站起来介绍时，周叶偏过头看他。说实话，她对这个男孩挺感兴趣的，也许是因为他拾枫叶的举动吧。施海枫迟疑了一会儿，开口说：“我叫施海枫，大海的海，枫叶的枫，要说有什么爱好，我对文学、诗词挺感兴趣的。”周叶了然地点点头，她猜也是这样。下一个正好轮到周叶，周叶站起来，声音清脆：“我叫周叶，叶子的叶，喜欢摄影。嗯……我也喜欢诗词。”施海枫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周叶扬着脖颈，飘逸的马尾辫高高地垂下，眼里闪着光，像一只高傲的天鹅。施海枫望着周叶，忽然想到笔记本里的那抹红色，她像它一般耀眼。

画面上，一个少年安静地坐在枫树下专心看书，一片叶子正好落下，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

高中生活忙碌而充实，施海枫和周叶渐渐地熟悉了。

施海枫喜欢文学，经常写笔记，用文字记录生活；周叶则随身带着相机，用图片记录生活，两人意外地合得来。课余时间，他们喜欢讨论文学，谈谈诗词。周叶发现施海枫对于诗词有很深刻的见解，晦涩的诗歌被他轻易地剖析透彻，和他谈诗就好像上了一节专业的语文课，周叶简直有些崇拜他了。施海枫也惊讶于周叶可以把平凡的校园生活拍得那么唯美，她对于摄影的见解或许并不逊于自己对诗词文学的认识。

一个天气晴朗的下午，体育课。施海枫坐在树荫下看书，一阵风拂过，周叶坐在了他的旁边。

“这是什么书？”

“《文化苦旅》。”

“好看吗？”

“还行。”

安静了一会儿，周叶嘻嘻笑起来，说：“你看看这个。”她递过来一张照片，用拍立得拍的。画面上，一个少年安静地坐在枫树下专心看书，一片叶子正好落下，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施海枫愣了片刻，才开口说：“你拍得很好。”周叶笑盈盈的，把照片给他，挥手走了。施海枫坐在树下，双颊染上了一抹绯红。

那天，施海枫把照片夹在笔记本里，写上一行秀逸的小字：“自牧归荑，洵美且异。”他犹豫了一下，停了笔，合上了笔记本。

4

时针一圈又一圈地转着，秋去冬来，在学期的尾声，学校举办了为期一周的校园艺术节。

施海枫报名参加“十佳歌手”大赛，周叶筹备摄影展，两个人都忙碌了起来，几乎只有上课时间才坐在一起。艺术节开幕的前一晚，两人难得空了下来，坐在教室里晚自习。

施海枫心不在焉地翻着书，心里默背着歌词。周叶趴在桌上，瞥了施海枫一眼，用手指戳了戳他，小声问：“你参赛唱什么歌？”施海枫抬起眼，回道：“周杰伦的《枫》。你呢？你的摄影展办在哪里？”周叶想了想，说：“大概是在操场西边，那片枫树林下，最后一天下午举办。”施海枫失笑：“枫叶都落光了吧！不过你下午办展的话，和成果展演晚会不冲突，我可以去看看。”周叶偏头看着他：“你这不废话吗，我办在晚上谁会去看啊？都去看晚会了吧。”施海枫顿了一下：“也是。”

艺术节成果展演那天，正值小雪。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施海枫排练完晚会的节目，从会场出来，直奔操场的西边。那里人头攒动，施海枫踮起脚尖，看见枫树间拉起了一张张布帘，上面粘着许多照片，有奔跑的人群，有校内的小湖，有落叶的操场……但大多拍的是枫林的秋色。施海枫拨开人群，走近了一些，却发现在这众多照片的中心还有一张照片，那照片周围一圈被空了出来，仿佛是为了凸显它的独一无二。

那是一张唯美的照片，枫树林下，落叶纷纷，画面中心，在殷红的穹顶下，一个清瘦高挑的少年，夹着一本精致的笔记本，正弯腰捡拾地上的枫叶。这照片被精心处理过，边缘被淡化，色调明亮，显得枫叶是那么嫣红，少年是那么沉静，照片右下角用娟秀的字体写着它的名字：《枫》。

一阵风吹过，点点雪花飘扬，周叶似有所感应地抬起头，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她笑起来，使劲挥了挥手。

晚上，礼堂里人声鼎沸，在同学们的欢呼声中，艺术节晚会隆重开幕。校长开场致辞之后，节目轮番上演。在后台，施海枫穿上了修身的礼服，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擦了擦手心的汗，看了一眼身边的吉他，马上轮到他了。他透过帘幕，看了一眼热闹的观众席，又收回目光。

“众所周知，枫，一直是我们学校的特色风景，我相信许多同学都喜欢枫的美丽，那么你们一定会期待接下来这位歌手带来的吉他弹唱。欢迎荣获本届校园‘十佳歌手’大赛冠军的施海枫同学!一首《枫》送给大家!”主持人抑扬顿挫的话语声刚落，观众的掌声便热烈响起，施海枫握住吉他，迈上了舞台。

台下，周叶看着舞台上那个穿着白西装的男孩，他抱着吉他，优美的旋律从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中流出，慵懒的嗓音唱出了秋的韵味。周叶眼中异彩连连，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天赋，唱歌也这么好听，她忍不住掏出了相机。

5

寒来暑往，一晃又是一载春秋。

高二分班后，施海枫和周叶都去了最好的文科班，他们还是和以往一样，课余时间会聚在一起，施海枫欣赏周叶拍的照片，周叶聆听施海枫讲解诗词。

周叶曾问施海枫，他以后打算做什么。施海枫告诉她想从事文学创作，于是周叶愉快地说：“好啊，如果我以后出名了，拍出了好看的照片，就邀请你来写赏析。”施海枫笑笑，微微点头：“好。”

渐渐地，时间在充实的日子下慢慢溜走。

步入高三，学业开始紧张，施海枫和周叶彻底忙了起来。一张又一张试卷，一次又一次联考，一根又一根写空的笔芯，他们的空余时间所剩无几，周叶已记不清上次听施海枫讲解诗词是什么时候了。

繁重的学习生活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但高三的学生都有着一股坚韧的劲儿，没有人会被压力击倒，比如施海枫。每次上学放学，施海枫总要去枫树林里转转。正是秋季，枫叶肆意张扬，给阴沉的天染上一层火红。看到枫叶，施海枫就有了力量，有了动力。

一天，施海枫走到枫树下，枫树的叶子已落了很多，渐渐稀疏了，他弯腰捡起一片红得似火的叶子，突然心头一颤，回忆涌上来——两年前，他也是如此弯腰的，然而现在已没时间再去翻看那本笔记本了。他抬起头，似有所感，望向枫林外，可是谁也没有来。

夜半，周叶咳嗽起来。她已经咳了好几天了，夜里经常咳嗽，睡不安稳，还会冒汗。高三的时间很宝贵，她以为只是暂时的感冒，吃了点药，没去医院检查。周叶从床头抽了一张餐巾纸捂住嘴，压低咳嗽的声音，咳嗽渐渐平息后，她扔掉纸躺了回去。突然，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她急忙翻身抽纸，在剧烈的咳嗽后，她感到嘴里有一股甜腥的味道，她把手放下，在微微亮的光线下，能看出纸上有一片暗红，她咳出了血。

一早，施海枫来到学校，放下书包便投入紧张的学习中。铃声打响，同学们陆陆续续地到齐了，施海枫望向窗外，秋高气爽，天气晴朗。突然，他看见了一个空位，那是周叶的位置。这时，班主任走进教室说：“同学们，有一个不幸的消息要告诉你们，周叶同学生病了，不得不住院接受治疗。但周叶同学不想延误学业，仍要备战高考。有哪位同学愿意帮她整理学习资料送过去，并代表班级去慰问她？”同学们窃窃私语，人群中，一只手举了起来：“老师，我去。”

6

秋日的阳光平和而温柔，透过病房的窗户洒在干净的地板上，空气中那淡淡的消毒水味似乎也被抚慰得没那么刺鼻了。周叶望着窗外，有些惆怅，突如其来的疾病打乱了她的生活。幸好不是很严重的病，医生告诉她，这是肺结核的症状，可以治疗，但是要住院观察2～3 个月。高三的学习分秒必争，这几个月会落下多少学业啊。“叩叩”，有人敲门，周叶低下头，闷闷地说：“请进。”门被推开，周叶抬眼一看，眼睛立刻瞪大了，是施海枫！他穿着校服，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怀里还抱了一束花。周叶突然笑了，施海枫把东西放下，把花放在周叶床头，轻声说：“我来看看你，同学们知道你生病了，让我带了很多礼物和祝福给你。”周叶笑得很开心，施海枫坐在她身边，询问她的病情，告诉她同学们是多么担心她。太阳升得更高了，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

施海枫走了，周叶静静地坐在床上，翻看同学们送来的东西。突然，她的手微微一顿，从袋子里取出了一本崭新的笔记本，本子的封面是素白的，角落有一棵正在落叶的枫树。她翻开本子，入眼便是一片热烈的红，第一页贴着一片火一般的枫叶。枫叶旁端端正正地写着一行字：“西山红叶好，霜重色愈浓。重霜从来不会憔悴枫叶的红艳。愿君如枫，热烈而灿烂。”

周叶忍不住笑起来，而窗外，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