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滩上的一天

2024-01-15 07:32凯伦·特里诺尔
译林 2024年1期

〔英国〕凯伦·特里诺尔

经过三年苦不堪言的日子之后,哈兰·约翰·麦吉尼斯终于获得了一丝安宁,收到很大一笔赔偿金。说他是“儿童攀爬架杀手”的那家报纸不得不支付名誉损失费,被媒体误导的警察局也被迫道歉,公开发表声明说他是清白的。

如果不考虑他为了打那场官司而卖了房子请律师,不考虑因为这空口白牙的指控未婚妻也离他而去,不考虑冤案发生前他是波士顿一家工程公司的行事谨慎的绘图员(后来被解雇),那么,他的一切应该算是恢复正常了。当时的部门经理科尔宾先生把哈兰悄悄叫到办公室,说他肯定不愿看到公司的形象因为他卷入了这件丑事而受损吧。哈兰曾考虑起诉公司以不正当的理由解雇员工,但他的律师认为这样的官司胜算不大。律师说,至少他没有时间耗下去。几天后,科尔宾被车撞死,肇事者逃逸,和工程公司打官司的意义已经不大了;这件事没过几天,他的那位律师开车时睡着,汽车从桥上开到了河里,打官司就更沒有意义了。

尘埃落定之后,哈兰想,生活终于可以恢复正常了。他将部分赔偿金做了投资,买了一套公寓自住,然后开始找工作。七次面试的开局都很好,最后却无果而终,哈兰开始担心自己能不能回到从前。医生建议他出去度假,换个环境的同时多补充一点维生素。

哈兰带着一瓶儿童维生素咀嚼片去怀特山(阿巴拉契亚山脉的一部分,新罕布什尔州中北部和缅因州西部。——译注)徒步旅行,回来之后神清气爽,觉得自己终于可以重新开始生活了。他在公寓楼的门房那里取自己外出期间的信时,看到一张波士顿警察局三天前寄来的卡片,卡片上要求他联系里克森警官。

他记得这个名字。在说他是杀害儿童凶手的那个冤案里,里克森是参与办案的警官之一,他和那帮警察常常找到他家来,其频繁程度令人压抑。现在哈兰已经不是犯罪嫌疑人,也许他是想以个人的名义向他道歉吧。

经过那十天的徒步旅行,他觉得自己的腿脚得到了良好的锻炼,于是步行去了那家警察局,拿着卡片来到前台。

他被晾在一间空气陈腐的会见室,面前摆了一杯放了太多糖的温热咖啡,二十分钟后,里克森警官才走了进来。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提了些问题,哈兰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把椅子向后一推,猛地站了起来,一掌拍在桌上,大声说:“我无罪!重复一遍,我无罪!有人诽谤我,给了我补偿。你们的局长都在电视上向我道过歉。如果你现在或以后有任何问题,可以和我的律师联系!”哈兰不等里克森警官说话,就大步走出会见室,来到了傍晚阴沉的天空下。

他走在查尔斯河边上,满腔怒火的同时也有些恐惧。难道这就是他以后的生活吗:一有孩子失踪或被杀,警察就会去找他,好像他是个记录在案的恋童癖?

哈兰留了个心眼,将警察叫他过去的相关情况详细告诉了他的新律师,然而,经过这件事之后,里克森就再没骚扰过他。但这件事产生了不良的后果。每次家里的电话铃响,或者有人敲门,他的手臂都会不由自主地发麻,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这种感觉才逐渐消退,但搬到新家后的那种喜悦心情已经被破坏了。他发现他公寓所在大楼的顶楼有个儿童游乐场,这一点让他特别不舒服,因为他每次坐电梯的时候,里面好像都挤满了孩子。他不敢看孩子,唯恐有人向有关当局举报他图谋不轨,于是,他在大楼里的那些年轻妈妈当中就有了个坏名声:这个叔叔脾气不好,总喜欢生闷气。

麦吉尼斯希望能找份工作做做,于是他隐瞒了自己的姓,把那套公寓租给了别人,搬到了波特兰(美国有两个波特兰,一个位于俄勒冈州,一个位于缅因州。此处指缅因州东部的波特兰,是新英格兰北部的经济中心。——译注)。漫步在缅因州海岸边的步道上,麦吉尼斯的恐慌和愤懑稍稍减轻了,但他还是很小心地避免和路上遇到的孩子发生眼神接触。在那些步道上散心的时候,有一次他看到了一窝招潮蟹,那些小家伙个个忙得不亦乐乎,十分有趣。第二天散步的时候,他带了速写本和铅笔。他发现,有着成对分节附肢、爬起来忽快忽慢的招潮蟹,和他以前当绘图员时画出来的机械示意图并没什么不同。

凭着运气和才华,他的第一本书《阿蒂、比尔和大黄瓶》获得了童书界一个重要奖项的铜奖。他很快就推出了第二本《阿蒂、比尔和野餐篮》。这本书非常畅销,在新英格兰地区,如果哪个孩子在圣诞节的时候没有在圣诞树下得到这本书作为礼物,那么,他(她)的这个节日是不完整的。

哈兰开始爱上波特兰了。这里虽然不像波士顿那么有文化气息,但还是有着好的一面。这里的人比较包容。他可以留胡子,谁也不会对此大放厥词。于是,他留了胡子。在伦恩餐厅吃饭的时候,他可以往炒鸡蛋上倒辣酱油,女招待问:“要不要再来点番茄汁?”

几个月后,他不想继续租房,于是开始找房子。最后他找到了。那是一个只有一间半卧室的小套公寓,房主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以为肯定卖不出去了。这个小套公寓在顶楼,房顶上有个供远眺的小平台,看上去像童话世界里才有的那种建筑。这套公寓的独特气质吸引了哈兰,于是他上午报价,当天下午两点半就拿到了钥匙。

先是被诬告,接着经历了三年的调查,后来又被里克森揪住不放,现在这些痛苦终于慢慢开始从哈兰的心中消退,但就像旧伤口一样,有些时候还是会隐隐作痛。尽管如此,波特兰的新生活还是挺舒适的。和当地的一个古董商有了点头之交后,他加入了西洋双陆棋俱乐部,有了一点社交生活。哈兰——不,现在连他也觉得自己是“约翰”——终于感到肩膀放松了,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一直收着,随时准备挨打了。

眨眼的工夫,时间就到了6月初,他来波特兰已经有六年。公寓里的那半间卧室被他改造成了工作室,“阿蒂和比尔”系列中的第五本正在工作室的画板上即将完工。哈兰常常坐在房顶小平台的折叠小凳上,看看近处密密麻麻的屋顶,眺望远处的海滩。在暖和的时候,小平台就成了他最喜欢的去处,“阿蒂和比尔”系列童书中的许多好点子就是在那里想出来的。楼上那个小厅通往小平台的楼梯很陡,容易犯晕的人根本不能上去,但哈兰并不介意。今天,他的心情十分愉快,于是拿着一暖壶咖啡和一台便携式激光唱片机上了小平台。

他看见燕鸥在海滩边翻飞,翅尖几乎碰到了堆在那里的海水泡沫。他想数一数海浪,看看第七次海浪是不是冲得最远。看着看着,眼皮开始撑不住了。

一个嘶哑的声音将他从梦中扯了回来。“原来你躲在这儿啊!我敲门,没人应答。你不应该把门就那么开着,那不是请小偷上门吗?”长着酒糟鼻子、头发乱糟糟的里克森从天窗口探出头来,明媚的阳光令他不停地眨着眼睛。

哈兰尖叫了一声,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他想走,躲得远远的。不管他说什么,他都不想听。他不想听这个讨厌的家伙说话。他不想看见这个人。面前的小桌子被他打翻,砸开了天窗的撑杆。天窗落了下来,重重地砸在那个毛茸茸的脑袋上。哈兰听到了一声闷响,接着是咚的一声,然后就只听到海鸥的叫声、海水的沙沙声了。

楼下传来了邮递员的声音。“麦吉尼斯先生,楼上怎么了?有马蜂吗?”邮递员往信箱里塞了一本杂志和几封信,抬头看着小平台。

哈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差不多吧,可能是黄蜂。我刚才在打瞌睡。肯定是我的咖啡把它吸引过来了。”他举起咖啡壶,模仿有东西在飞来飞去的样子,对着邮递员晃了晃。

邮递员挥挥手,跨上摩托车。哈兰这栋楼的旁边有块空地,邮递员在那里拐了一个大弯,掉头走了。

哈兰扶起小桌子,把激光唱片机和咖啡壶放回桌子上。我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他想,但我又不想下去看看那里到底怎么了。手抖得还不是太厉害,于是他把壶里的最后一点咖啡倒了出来,小口小口地啜着。

里克森来这里干什么?原因只能有一个:某个地方有个孩子受到了伤害,里克森在心中列了一个嫌疑人名单,正在逐个调查,而他是其中之一。那些事情跟我毫不相干啊,哈兰想,他觉得嘴里的咖啡越来越苦。现在他正躺在我家的地板上,可能死了,也可能快死了,但也可能正气得发疯。我的生活又要被他掘地三尺地调查一番了。也许我应该从这个小平台上跳下去,这样就省了大家的麻烦。从这个高度跳下去会死吗?或者只是会多处骨折?我跳的时候能让自己头先着地,落到房子后面的露台上吗?那样肯定会当场死亡。

唉,别胡思乱想了,先忙眼前的事吧:离开小平台,不要被人看见……

哈兰蹲下身子,打开天窗,重新支好撑杆。他朝下面看去:通往天窗的梯子旁边躺着一团灰色的东西。哈兰盯着那东西看了很久,却没有看到任何呼吸的迹象。

哈兰来到楼下,从梯子上下来的时候他特别注意不要踩到里克森的身体。

他跪在里克森旁边,摸了摸他的脉搏。他觉得他摸到了什么,但是那也可能是他自己的脉搏,因为此刻他浑身的血正在到处乱窜。他将手背贴在里克森红润的脸颊上。他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里克森的脸确实冷冰冰的,冷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他该怎么办?一个无辜的人还能怎么办?显然是应该赶快叫救护车。但是,如果里克森现在还活着,受了伤的他会康复,那么,他康复之时就是哈兰新噩梦的开始——好了以后他肯定会再来找他;如果他不叫救护车,里克森就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他不可能把这一百八十磅的尸体(如果里克森死了的话)一直放在楼上的小厅里吧。

尸体这样东西怎么处理呢?在旁边的那块空地上挖个坑埋了,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把尸体放到车上,这不仅会被人看到,而且那样做只是把问题从一个地方挪到了另一个地方。他能不能等晚上天黑之后把尸體装车,扔到其他地方去呢?

为了运输方便,他可以分尸。根据现实生活里发生的谋杀案以及小说里的相关描写,哈兰知道,那些用斧头杀人的家伙最喜欢浴缸。他可以把里克森弄到浴缸里,像切牛排一样肢解他吗?平时他扯下烤鸡的腿都费劲,想到要做这样的事,他不禁头皮发麻。

更糟糕的是,说不定刚才有人看到里克森从小路走过来,进了他家的门呢。哈兰换了个姿势,蹲在地上,想着谁有可能看到里克森。邮递员是在里克森到了他家后才过来的。街正对面的那对夫妻全天都上班。隔壁的哈里森夫人去奥古斯塔(缅因州首府。——译注)看女儿了,他记得几天前他们早上打招呼时她是这么说的。这个街区的其他人哈兰几乎都不认识,万一他们中有人因为得了流感在家休息,看到了里克森呢?

好吧,镇定,镇定。里克森死了吗?哈兰拉了拉里克森那松软的身体。里克森没有动静。哈兰吃力地将他翻了个身,让他侧躺着。他在电视里看到医生对昏迷的病人进行急救时就是这样做的。那个医生说,要确保病人的气道通畅,这是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想到要把手指伸到别人的嘴里,清除气道里的障碍物,哈兰不禁吓了一跳。他不敢那么做。他退而求其次,用手掌心拍打里克森的肩胛骨。里克森嘴里发出一个类似于打嗝的声音,这可能说明里克森还活着,但那也可能是他的最后一口气。

那就带来了一个新问题:目前所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意外,如果他把里克森拖到浴缸里,动手肢解的时候他突然醒了,那就只好杀了他。你总不能把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放在浴缸里吧。只要砍下第一刀,整个事情的结局就定了。如果里克森苏醒了,他立即就会知道哈兰想干什么,在那样的情况下,哈兰唯一的反应就只有赶紧往他脖子上来一刀。

那将是多么血腥的场面啊。里克森的血不仅会溅哈兰一身,还会溅得他卫生间里到处都是。哈兰想到了卫生间里那种老式地砖之间的水泥缝。不管他怎么清洗,那些血恐怕都洗不干净。关于犯罪现场调查的电视剧他看得太多了,不会不知道那些法医的手段。喷一点鲁米诺(又名发光氨,可以显现出极微量的血迹形态,常常用于犯罪现场,检测那些肉眼无法观察到的血痕。——译注),等着他的就是三十年徒刑,如果不是无期徒刑的话。

谁会想到判断一个人是死是活有这么难呢?哈兰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在里克森的胸口,他能听见一些咕咕声,但又不知道这是人死后肠道蠕动发出的声音,还是惊恐万状的自己体内血液冲过耳朵时发出的声音。显然,他必须先确保里克森已经死了,然后才能肢解他。用枕头捂住他的脸,这应该是最干净利落的方法。哈兰从柜子里拿了一只备用的枕头,站在里克森旁边。这时他想,如果我要肢解他,就必须脱掉他的衣服。他抖抖索索地取下里克森脖子上早已松散的领带,解开了他衬衫上的几枚扣子。想到马上就会有一具完全赤裸的肥胖尸体躺在他家的小厅里,他再也无法冷静思考了。他要喝点什么。他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也许是希望在里克森临死之前对他好一点吧,他将枕头放在地上,把里克森毛茸茸的脑袋抬到了枕头上。他正准备转身离开,想了想却又拿了一条毯子盖在里克森身上。他把尸体拖到卫生间去的时候,可以把毯子垫在下面,像拖雪橇一样,省点力气。

终于有理由从里克森的尸体(或“准尸体”)旁离开了,哈兰很高兴。他下了楼,走到小酒柜旁,倒了一杯威士忌,站在那里看着杯中的酒。看了一会儿之后,他将酒杯放在餐柜上,走到厨房,看着他的那些刀具。他有一把法式厨师刀,一把切面包刀,一把切西红柿和腊肠的中等锯齿刀,无论怎么看,这些刀好像都不够用。

他找出《拉鲁兹百科全书》,翻到和切肉有关的部分。书上有关于切鸭子和切鸡的介绍,还有关于切牛排的全彩示意图,那红一块白一块的肉给人强烈的现实感。虽然书上的说明总比什么指导都没有好,但哈兰还是有些犹豫。谁知道切割人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他将打开的书放在厨房的操作台上,拿着刀来到客厅之后放在餐柜上。他端起那杯威士忌,走到楼梯脚下。

他没有退路了。他必须处理掉里克森。其他解决办法都行不通。他等待的时间太长了。如果他现在打电话叫救护车,那就显得很奇怪。里克森被天窗砸中脑袋,那肯定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前的事了。别人问他为什么不早点叫救护车的时候,他该怎么解释?他必须了结此事。如果里克森现在还没有死,就用枕头干掉他。

他迈步上了楼梯,每一步都很沉重。以前是被诬告,而现在他真的要犯罪了,目的是保护自己好不容易才过上的新生活。如果这个办法最后行不通,如果他被抓住了,可以预见报纸上的新闻标题将是“‘阿蒂和比尔之父竟然是杀人凶手”“招潮蟹的作者被控杀人”。

他走到楼梯的歇脚台时,听见有人敲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头戴草帽的女人就闯了进来。

“不好意思,我在找我丈夫。你一定是哈兰·麦吉尼斯吧,我记得在报纸上看到过你的照片。唉,他们对你真是太过分了!第一次听里克森说起那个案子的时候,我就知道不是你干的。听到他告诉你的那个消息,你肯定很开心吧?”

哈兰站在歇脚台上,差一点昏倒。里克森不是一个人过来的!现在,他也得杀了这个聒噪的女人!为什么他总是麻烦不断呢?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啊!

他的目光移到了餐柜上。法式厨师刀在一束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他嘴里说着“你丈夫?”,心里则在盘算着如何走到厨师刀那里,在这个女人闹出更大动静之前,持刀在手,将她刺死——对了,他的浴缸装得下两个胖子吗?

这个胖女人进门后,细心地关上门,走到客厅里。好,她离开编织地毯了,这样就简单多了。哈兰人站在歇脚平台上,心早已飞到了下面的餐柜那里。

“是的,我找丹·里克森,我的丈夫。他说他想亲口告诉你那个好消息,因为此前他让你吃了不少苦。他花了好几个星期才找到你。我丈夫就是这样的人,有了线索就抓住不放,直到在這里找到你。他说就上来说一下,五分钟就好,但现在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车子里太热。没开空调。他人呢?”

哈兰站在那里,看着那个女人。“出意外了。”他嗫嚅着说。他朝楼上的小厅那里转了转脑袋。

“你叫救护车了吗?你采取急救措施了吗?”她问。

“我拿起电话,可是没有听到拨号音。”这是他能想到的第一个谎。接着,他又补充道:“我一直在想,该怎么急救呢?”

里克森夫人急忙打开手上的提包,掏出手机,戳了几个数字后喊道:“真不敢相信这个年代还有人不会基本的急救!”电话通了,她迅速说了几句后挂了电话。

“他们十分钟就到。”说着,她跑上了楼。哈兰听到她在拍打丈夫的脸,喊着他的名字,接着他又听到了哼哼声和呼哧声,说明她可能在给丈夫做心肺复苏。街上传来了救护车的鸣笛声。这速度比他们想象的要快。哈兰家门口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哈兰开门后,几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提着急救包和担架跑上楼。大家忙乱的时候,哈兰站在电话旁,觉得自己很愚蠢。这时,救护员抬着担架下楼,这次因为有了里克森,他们下来的速度很慢。哈兰注意到,盖在那肥大身躯上的床单没有盖住脸。

里克森夫人跟在救护员后面下了楼。“你应该上一下红十字会的急救课,麦吉尼斯先生,这样遇到紧急情况就可以派上用场了。但我觉得你做得还不错。我提个小小的建议,绝对不要给伤者喝酒,尤其是头部受伤的人。你当时肯定想到了那些偏方,说什么白兰地、威士忌能救命之类的。那酒应该你自己喝。你没事吧?”她没等他回答就出了门,这次没有把门关上。

哈兰端着那杯没人动过的酒,走到南面的窗户旁,看着救护车渐渐远去,后面跟着一辆蓝色的小汽车。那辆车一直停在一棵树的下面。妻子喜欢唠叨,里克森一定希望和他说话的时候不受打扰,所以一个人上来了。根据里克森夫人所说,那个“儿童攀爬架杀手”终于抓到了,于是里克森决定亲口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里克森永远也不会知道,是他妻子救了他一命。幸亏她闯入了哈兰家里,否则里克森现在已经是一堆渐渐冷却的肉了。

他吹着巴赫的《吉格舞曲》,将那些刀放回厨房。我真的敢做这件事吗?我真的敢肢解里克森,甚至还有他老婆吗?他觉得自己下不了手。肢解尸体太……太残忍了,要和尸体亲密接触,身上会弄脏。

那和在照明不佳的街上撞死一个人、往一瓶啤酒里放安眠药是完全不一样的啊。

(王海燕:武汉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