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制造之“道”

梁楠

“万家乐、乐万家”，在热播电视剧《繁花》中，镜头掠过电视上正播放着的万家乐热水器广告。

现实中，位于广东佛山的万家乐1988年生产出了第一台带熄火保护装置的直排式燃气热水器，员工扛着第一批产品、坐上火车从佛山到上海第一百货公司进行展示和销售，打开了万家乐在上海的基地。

自此，佛山家电产业走向遍地开花，除了诞生美的、科龙、格兰仕这些龙头企业，小熊、云米、德尔玛等新锐企业近年也走向舞台。

“中国家·佛山造”成为了佛山制造走向全国的一张名牌。全国家电出口的五分之一、20%的家电产业产值来自佛山。

而如今的佛山不仅仅是“家电大市”，也是全国的工业大市。

2023年，佛山规上工业总产值突破3万亿元，成为全国第二个、广东首个“工业3万亿”地级市。此前，只有深圳、苏州、上海3个城市规上工业总产值超过3万亿元，其中地级市只有苏州。

一路走来，佛山的晋级之路是怎样的？佛山制造业又将走向何方？

从2万亿到3万亿

过去每7至8年，佛山工业总产值就实现一个万亿跨越。统计显示，按现行价工业总产值，佛山工业总产业在2016年达到2.12万亿元，首次跨入2万亿门槛。早在2008年，佛山以1.07万亿首次迈入万亿大关。

梳理发现，每次实现新跨越，都是在佛山面临着经济环境各种压力挑战的背景下实现的。2009年，佛山成功避免金融危机期间的严重经济下滑，工业总产值不仅实现超万亿，还一举超越了广州。

2016年，世界经济呈现复苏乏力态势，佛山全力稳增长、调结构、促改革，并提出了冲刺GDP万亿城市的目标。

而工业总产值从2万亿升级到3万亿的7年当中，有3年佛山面临着疫情的影响，经济增长进入中高速的换挡期。

但过去几年，佛山的工业仍然保持韧性。2023年，佛山市规模以上工业实现增加值6301.41亿元，同比增长6.6%，这一增速在广东省位居首位。

其中制造业发挥着重要支撑作用。佛山2022年规上制造业完成增加值6027亿元，增长6.4%，拉动全市规上工业增长6.2个百分点。

面对外部环境的急速变化，佛山的经验在于始终保持发展制造业的“定力”，并找到了在优势产业基础上升级的路径。

“过去那种主要依靠劳动投入、要素投入的发展模式越来越难以为继，亟需通过制造业与服务业互动互促发展，推动制造业价值向‘微笑曲线两端延伸。”佛山市一直将制造业作为经济发展的根与魂。

长期关注佛山产业发展的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周其仁过去几年多次到佛山调研，他以“草、灌、乔”来形容佛山制造业生态。起初，作为“草”的乡镇企业和农村企业长大成灌木、乔木，大树下又滋养出新的草。

以顺德北滘镇为例，这里不仅有3000亿规模的家电产业，还有3000亿元的机械装备。

2016年释放了佛山制造业转型的重要信号。当年，美的提出收购德国机器人巨头库卡；注塑机龙头企业伊之密收购上海川口80.09%股权，掌握公司全部技术。

种种并购、收购昭示着佛山企业不仅要做大还要做强的决心。

从作为陶瓷、木工家具、金属等产业配套支持发展而来，佛山的装备制造产业经过多年的科技创新与数字化转型，站在了行业智能装备制造的高端。

例如，宏石激光在激光切割、切管设备细分行业均位列全国前茅；东方精工在瓦楞纸箱印刷设备行业内的排名在世界领先；恒力泰生产的陶瓷压砖机连续多年保持国内市场占有率第一位及世界产销量前列。

如今，佛山装备制造产业集群规模超万亿元。先进装备制造产业围绕上中游的原材料、零部件配套，下游的通用设备、专用设备等整机产品研制，形成了布局较为完整产业链条和产业集群，涌现出一批在细分行业领域的单项冠军。

新万亿走向何方

下一个7年，佛山瞄准新目标。佛山提出，规上工业总产值到2030年要突破4万亿元。

问题再次摆佛山面前：如何克服经济周期和产业结构调整的双重考验？

答案仍然回到制造业的转型升级。

近几年，佛山制造业力推技术改造。2021年，《佛山市推动制造业数字化智能化转型发展的若干措施》正式公布。由此，佛山开启新一轮最大规模的数字化启蒙运动与改造浪潮。

2023年，佛山工业投资增长31.8%，其中工业技改投资892亿元增长33.7%，投资额居广东省第一，增速较2022年同期提高19个百分点。

据统计，在佛山已实施“数智化”改造的规上工业企业中，企业生产效率平均提升16.5%、产品交付周期缩短20.2%。

在“千亿大镇”狮山，坚美铝业2019年已经全面启动了铝型材生产的智能制造实施计划，随后成立全资子公司坚美新科，进军新能源板块。包括坚美铝业、德联化工等一批优势的传统制造企业成功挺进新能源产业赛道，成为比亚迪、蔚来、小鹏等新能源汽车的重要供应商。

2023年，佛山公布《关于推进制造业数字化智能化转型发展情况的报告》，揭露了佛山制造业数字化转型的成果。佛山成功創建美的集团1家国家数字领航企业、2家灯塔工厂，全市打造出48家数字化智能化示范工厂、146个示范车间、111个工业互联网标杆示范项目。截至2023年一季度，已有4398家规上工业企业完成数字化改造、智能化生产，占规上工业企业的44.7%。

“没有传统的产业、只有传统的技术。”佛山的数字化转型让老树发新枝。当前，佛山大中型企业基本完成转型，中小企业成为当前数改智转的重点和主力军。

2024年，佛山提出以更大力度推进“智改数转网联”，力争规模以上工业企业数字化转型比例达65%；培育认定制造业品牌建设示范企业80家。

已经长成的“大树”发挥着重要作用，佛山提出“组团式”数字化转型。

比如，由美的孵化的美云智数将家电行业上下游产业链拉拢在一起，通过产销存信息共享带动近万家上下游企业数字化联动，使订单交期缩短一半、库存降低约90％，整体制造效率得到大幅提升。通过工业互联网平台，行业以集群规模迈向数字化。

制造业突围

10年后，“中国家·佛山造”的口号已经变成“有家就有佛山造”的新IP。这个家不仅是全中国的家，也是全世界的家。

在新的竞争环境下，企业还要讲求谋略。“过去那些经验、那些成功都是正确的。”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首席研究员、国家发改委学术委员会原秘书长张燕生认为，佛山现在要有从零点出发的决心。

佛山要向上突围就要面对自身产业结构偏重传统，产品附加值、技术含量有待提高的“坎”。

“没有传统的产业、只有传统的技术。”佛山的数字化转型让老树发新枝。

作为全国最大的OEM汽车铝合金轮毂模具供应商，奔达模具有1/4的产品直接出口，1/3的产品间接出口，疫情曾让企业受到不少影响。

新形势下，奔达模具反而转过头来搞起技术，为技术攻关立项。通过深度机械化、自动化、标准化、信息化去提高效率，降低成本，帮助客户消化市场压力，并加大知识积累力度，依靠数字资产提升核心竞争力，为疫情过后市场需求的反弹做足前期准备。

科达制造则决定“杀”出海外市场，先是找到合作伙伴——广州森大贸易公司。森大发现几年前非洲市场已经发展起来了，非洲有十三四亿人，一年进口瓷砖10亿美元。非洲不会生产，但是有需求。双方一拍即合：科达提供设备，森大了解市場，双方合作在非洲建陶瓷厂，一起到非洲市场赚钱。

“应对当下变局，一是要在细处求精益，二是要到宽处去谋布局。”周其仁总结佛山制造业突围的秘诀。

佛山有152.68万民营经济经营主体，市场活力强。经历过九死一生的淘汰之后，活下来的企业获得了设备升级改造和技术创新，以及抱团合作，竞争力变得更强。

企业从过去全球产业链分工的配合者、参与者，向整合全球产业链的主导者转变；从过去行业标准与研发技术的追随者，向科技革命与产业变革的引领者转变；从过去贴牌生产与代工生产的依附者，向自主品牌与国际品牌的创造者转变，这是佛山的目标。

（作者系本刊特约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