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及其他

2000-06-04 21:35朱朱
大家 2000年3期
关键词:镜框瘟疫

朱朱

悲伤

现在,我的洛丽塔……

你变得饶舌,突然地发笑,

而当我转过身时,我知道

你在偷觑着,好像

真的有什么乐趣。

这是一个与死亡的赛跑,

一股气流盘旋在郊区的森林里;

那么,告诉我,我已经变成了什么?

但……让我自己去猜吧。

落叶发出脆响;

太阳,像智者的脑浆,沿着树干流下;

你和我

在伐倒的枞树堆上坐着;

你呼吸着,似乎随时会倒下。

我嗅到你身体的一部分,像一只小橙子

忽然熟透了,

膨胀,散发着腥臭。

于是那些日子甜蜜的疯狂只能被追忆了。

城市的灯柱围绕着我们,

我将你举起贴紧了墙壁,

并且将头埋在你的还未完全发育的乳房之间。

1999.12.

瘟疫

第一年,

消息被封锁。

医生说:“是,大人,没有瘟疫。”

他悲哀于走出这座门有人会向他投石块,

有时人们要一个病因胜过

要找回他们的生命。

人们要一种装饰的、啃啮的和被允诺的

具体胜过要一首抽象之诗的

不移动的深色底座:

死亡。

他的罗圈腿在重压之下更弯了;

一旦他想起要向一千个病人提供一千种蜿蜒的

既看不见死亡又看不见瘟疫的理由,

一旦他想起明天会有另外一千或一万个需要不同的理由

胜过需要相同的药草的人

他走出这座门,

就在他此刻故意地伸延了的声带上

有着欢乐的、明亮的、赎还的、最后的叫喊:

“瘟疫”这个词

是血红的

公鸡的肝脏般的花粉,

转向时格外迅速,

越分裂就越强大,

出现在视线里沉稳得

像窗台旁的哑铃

42℃的天竺葵

或节度使夫人坐过的马桶

摇晃而慢慢中止的安乐椅,

它是一名扳道工,

一位一生都在描绘

几尾鱼跳动在干涸的溪流里的画师,

他的眼睛总是能从每一座城市里

看见他想画的如此之少的两件东西。

1999.6.

舞会

凉廊上,

雨具滴着水,

渍迹像阴影覆盖了白昼,

但现在还不需要灯。

这会儿他们还不会走过来

取自己的围巾和呢帽,

或者围绕一只缩起了脖子的鹦鹉,

听它那亡友的口音。

太阳从云层里投下

某一只陶罐上的釉彩;

它也在音乐里漂浮,

像一层厚厚的脂肪。

1998.6.

睡眠,我的小蜘蛛

午后多么迷乱,

我走进一座建筑的深处,

它的脚手架和视网膜,各种钢

是一个停止了述说的形状。

我想起冰下的河,有些离奇,哦,迷乱,

我那些朋友在干什么?

智力的低潮……

需要学习裁剪和缝纫,

在冰凉的钢上躺半天。

睡眠,我的小蜘蛛,快爬过来。

你是我为冬天缝制的外套,

但现在我就想穿上你,

哦,迷乱,但我已成倍地变得坚硬。

1998.9.

礼品店

我需要一些小饰物

来创造我们之间的未来,

但这根银镯子不合适,

它套上你的臂膀

就一迳地滑进腋窝。

然后售货员又举起布熊——

我知道它的嗥叫声

足以引起你的一笑,

而电源耗尽后

它会在杂沓的角落蒙上灰尘;

烟斗,卡片和空镜框……

这里没有别的物件了,

再过三刻钟,新年的钟声

就要敲响。

我望着空镜框,

它的四周镶着数字,

塑料的字涂上了灰漆,

从“0”到“9”,

排列在一个涣散的姿态中;

空镜框还让我想起

一件古老的刑具……

亲爱的,

你应该到灯火更辉煌的城市去。

1999.12.

读书的女孩

1

黑云低垂南方的河岸,

一层薄丝绒的湖泊

在季节的变换中闪着光,

城市像一个空白的屏幕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当一棵树摩挲着它的轮廓,

有一阵轻烟从那里升起,

然后再落下。

灰烬和冰垛满了

我那黑暗中的褐色瞳孔,

不祥如黄疸病人晚期的征兆,是的,

我完了,抓着书

像抓紧一只破裂的酒杯,

污汁流淌过膝盖;

我看见自己的脑浆

就要涂地。

2

在生命最荒诞的季节里,

我惊讶于一头狗

意味着的欢乐,

被拧成绞索的窗帘又放下了;

而我也惊讶你到来,

背着那本书的最后一节,

像一个仪式,你要我和你一起背诵,

然后你要我解开你的鞋带——

然后我们拥抱着,

从斜坡滑下。

松果像轻佻、色情的音符

绣在死叶做成的蓬松床单上,

而当我失控时

我担心会拧断你的脖子,

后来我们更大胆了,当我的妻子

在卧室里睡去,我们就在客厅的椅子上;

我惊讶你能这样做,

像一个天生的荡妇

或者黎明的反光在锁钥里。

1999.12

马厩

当马在沉睡的时候,

大地填平了它的深坑;

或者当它们跨立在围栏边不动,

骑手们会觉得自己进过食

但非常地饥饿,

而树上梨子的甜汁快淹没到自己的嗓口,

她们叫喊着,摆动,来搞我们吧。

孩子眨动晶莹的眼珠,

然后哭着找母亲,要求换一副铁打的膝盖,铁的

脸。

而狡黠的楼台

早已隐藏进山脉的那一边了。

因为马上就要起风暴,

岩层将扩张,停住了呼吸。

敷在树身的雪将被抖落,

闪电将连续地摩擦草尖,

伤疤将在震动中愈合,

无边的风暴,不需要理解,不难理解,

因为平静是在表面上,在短暂中。

2000.2.

责任编辑:马非海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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