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龙口·酒神(连载之六)

2009-02-18 09:11邹长顺李同峰
鸭绿江 2009年1期
关键词:酒厂职工

邹长顺 李同峰

再说丁静蕾,她躺下之后,望着黑洞洞的房顶,月光照着她那张葵花般的脸,她兴奋得一点困意也没有,心里的幸福劲儿,像潺潺的流水不断地朝外流淌着。黑秀龙在夜色阵风之中送她回来的时候,俩人虽然始终隔着一定的距离,但是,她的心一直怦怦跳,她感觉到当时她的耳朵根子都是热的、红的。她一闭上眼睛,刘雷和王大卫的严肃和蔼的脸就在她脑海里闪现。自己从内心喜欢黑秀龙,却让书记、军代表代表组织做了媒,这真是解放了,真是自己的幸事。她暗暗地想,自己是一名共青团员,一定要在厂子里干出一番名堂来,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丁静蕾不论是在爱情上还是事业上都是出类拔萃的。

幸福和兴奋是俩人的事,同样,黑秀龙也是如此,那颗火热的心到现在还没能平静下来。他想的角度和丁静蕾有所不同,也许更深一些。他觉得,组织上除了让他和丁静蕾终成眷属外,更重要的是为了培养他们,让他们尽快发展和进步。他觉得下一步,厂子的机构和岗位设置肯定有他的一席之地,想到这,他更加充满自信。当他感觉到有些困意的时候,便听到了刘彩欢起床后的锅碗瓢勺声。

解放后的沈阳,到处都是安宁,处处都是祥和,你若在清晨踏上故宫最高的凤凰楼或者石人山至高处,眼前的景色是炊烟袅袅,清风荡漾,晨光四射,如同进了仙境一般。

老龙口制酒厂车间的酒醅热气,冲破门和高窗的束缚,像关不住的春风,如盘旋的巨龙,银白色的身躯在天空中无拘无束地游弋,久久不肯散去,可称之为登高远望一景。

雄鸡一唱天下白。

时间如梭,转眼间再过几天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日子了。全中国人民盼望已久的,由共产党带领全国人民推翻三座大山、打败日本侵略者、消灭国民党反动派后成立的新的社会主义国家,即将屹立在世界东方。

整个老龙口制酒厂的干部职工中,从上到下到处都洋溢着节日的气氛。黑秀龙把制作精美的大红灯笼挂在了门口,两侧显眼的标语写着: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

丁静蕾也发动年轻人,在车间办起了学习园地,报头也是出自黑秀龙之手。

干部职工们带着一股强烈的工作劲头,每天日产酒量达到一千八百市斤,创老龙口建厂来日酿酒最高纪录。为了扩大生产,原来的一班酿造改成了两个班轮流酿造,日产白酒达三千六百市斤。这还不是王大卫和刘雷的目标,他们的目标是等到年末,做到四班同时酿酒,在现有的一百三十七名职工基础之上再增加一倍人员。

党支部会正在进行之中,从王大卫和刘雷的脸上不难看出老龙口制酒厂的未来和希望。

刘雷烟不离嘴,吐出烟雾之后说道:“自从王代表来老龙口之后,老龙口的发展势头十分地好,可以说,我们党支部发挥了战斗堡垒作用,真正地调动起了一百三十多名职工的积极性,生产上翻了番,职工的精神面貌发生了很大变化,特别是一批年轻人,已经成了我们老龙口的中坚力量。为了迎接建国,黑秀龙、丁静蕾牺牲业余时间制作灯笼,写标语,建车间园地,酿酒班的李伟彬、王新富、刘清下班后带领职工打扫厂区卫生……”

王大卫听着直点头,插话说:“这就看到了我们老龙口人有着一股大干社会主义的劲头。”

“对!”刘雷又接过了话头:“我们党支部要发动干部职工,抓紧时间,进行西厂房的建设,建立新的管理制度和成立新的管理部门,以适应我们的发展。”

第二天,一张通知贴在了厂区,上面写道:“经党支部研究决定,王新富任工务股长,刘玲玉任计财股长,刘清任总务股长,黑秀龙任宣传股长……”

老龙口制酒厂破天荒的人事安排,在职工中引起了极大的震动。职工纷纷前来目睹这一划时代的变动,有不少不认识字的、岁数较大的职工望着大红的通知,打听明白怎么一回事之后,连连说道:“好啊,老龙口确实要变了,要变得比以前好多少倍了。还是这样的制度好啊,民主啦、平等啦、自由啦……”

当丁静蕾来到“皇榜”前,望着黑秀龙的名字,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了。从她见到黑秀龙的第一天,她就相信黑秀龙肯定像他的名字一样,一定会生龙活虎的,有发展,有所作为。这不,这张红纸上的黑秀龙三个字足以证明她的判断、她的眼力。她真想把黑秀龙找到身边,拉一下他的手,为他道贺。可是不行,她不但不能这样做,而且在厂区还应该躲他远远的,必须让别人感觉到他们俩像不认识一样才行。

“静蕾。”

丁静蕾一回头,见是李伟彬。

“静蕾,上一次我给你的手套戴着合适不?”

“挺合适的。”

“我回到家提起你,我爸和我姑对你印象都十分好。”

“谢谢你,伟彬。”

“下班后,你干什么去?”

“噢,我有事。”

“那就等你没事的时候再说。”

“你有什么事?”

“我想……”李伟彬吞吞吐吐:“我想下班咱们一块走走。”

“不。”丁静蕾说,“下班时间也是厂子的时间,我们全厂都在大干社会主义,我们都得把精力放在建设社会主义上。”

“你说得对,我不打扰你了,我走了。”

很晚了,丁静蕾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当她推开门后,她的表婶快嘴子英鸽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一脸的热情劲儿,说:“哟,这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表婶子连着两天才把你这位大忙人侄女等来,真是不容易。”

丁静蕾看到老婶那张脸和桌上已摆好的菜,什么都明白了,而且昨天晚上丁化纯已经和她说过了。

丁静蕾出于礼貌,轻轻一笑,打个招呼:“表婶来了。”

英鸽脸上的笑始终没有抹去,清脆的声音中还带着一股甜甜味道,说:“这一晃几年不见了,侄女是越来越漂亮啦,越来越叫人喜欢啦。”英鸽的话题一转,又对丁静蕾的父亲丁化纯说:“表哥,你可真有福气,这侄女和侄子兄妹俩,就是在奉天城也难找。哎,可惜的是,表嫂子走得早了点,不然的话……算了,咱不提这些伤心的事了,来,咱们坐下来吃饭,说话唠嗑。”

“你先坐,她表婶。”丁化纯指着桌前的凳子说。

“哎,你是表哥,你不坐我哪敢坐。”英鸽又让着丁静蕾和丁静川说:“来,你们俩也一块坐,我又不是外人,你说是吧表哥?”

“是的,他妈有病的那一阵子,亏了你帮忙。”老实巴交的丁化纯说了一句感谢的话。

“哎,瞧表哥说的,我做的都是应该的。当初看到表嫂那个模样,我的心整天揪成一团,我再看眼前的侄子和侄女的可怜劲,真的想替表嫂子……”英鸽像连珠炮似的说完又问:“表哥,你的眼神没大碍吧?”

“模模糊糊的。”

“人啊,就是个命啊,谁能想到表嫂弃下你和两个孩子早早地去了,还让火把你弄成这样。”英鸽还是亮着宽厚的嗓门说:“瞧我这嘴又来了,算了,来,咱们喝酒,吃饭。”

英鸽端盅“吱溜”一口,咧一下嘴,夹起一块肉,嚼得满嘴流油,边吃边对同桌的丁静蕾说:“侄女呀,你爸也和你说过了吧,我昨天来没看到你,今天又特意过来,只有一件事,是给你和你哥做个媒。”

若是英鸽说是为丁静蕾做媒,她能理解,可英鸽说是为她和哥哥做媒,她似乎有些不明白了。丁静蕾虽然觉得英鸽是徒劳的,还是很客气地说了一句:“谢表婶了。”

“哎,怎么说上这话了,咱们不是实在亲戚吗,是地地道道的一家人。”英鸽眉毛飞舞,脸就像仲秋时候万里无云的天一样:“侄女呀,我们家有个邻居,是姐弟俩,从小失去了父亲,是她妈一手把两个孩子拉扯大的。姐年龄和你哥同岁,弟呢,年龄和你同岁,说起来也巧了,他的妈呢年龄和你爸同岁,只比你爸小三天,你说巧不巧?”

英鸽滔滔不绝地讲着,丁静蕾和丁静川低着头一声不吱,默默地吃着饭。只有丁化纯双眼盯着英鸽的脸,不住地眨巴眼,费劲地挤出点眼神来。

丁静蕾听到这明白了。英鸽继续说:“他们家的条件比你们家好,俗话说得好,一个家没有男人成,没有女人就不成。所以,我想呢,你嫁给那个弟弟,你哥呢,娶他的姐姐,是多么好的两对。这种结亲法叫换亲,用老人的话说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丁静蕾此时说话了:“表婶,我哥娶他的姐姐行,可我的事不行。”

“咋的了?”英鸽急切地问。

“我不愿意。全国都解放了,现在是社会主义了,人人都在大干社会主义,我也不能例外,而且……”丁静蕾话到嘴边留半句。

“什么?社会主义年轻人就不成亲,不生儿育女了?噢,男子个个去当和尚,女的个个去当尼姑?”英鸽没容丁静蕾再说,接着说:“表婶是看中你们两家门当户对,将来成了亲都有好日子过。”

“静蕾。”丁化纯说话了:“听你表婶的,这事就这么定了。”

“爸!”丁静蕾急了,放下了手中的碗和筷。

“你和你哥都不小了,俩人的事一块办也是个好事。”丁化纯说:“再说了,你妈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给你哥找个好媳妇,给你找个好婆家。”

“我不同意。”

“为啥,难道你真的要气死我,你整天黑灯瞎火地回来,是个好女孩子应该做的吗?”

“我是在工作。”

“成了亲,照样工作。”

丁静蕾不想再争辩下去了,气哼哼地站了起来,进了自己的屋,关上了门。

刚才还眉毛飞舞、滔滔不绝的英鸽,此时一下子变成了哑巴,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珠子说不出话来。丁化纯见状急忙解围,带着歉意举杯说:“她表婶,孩子从小叫我惯得不像样子了。咱们喝酒,过后我再对她说。”

“我是怕,侄女不同意,不把大侄子的事也给耽误了吗?”

“唉,是的,是的。”

丁静蕾回到屋内,拉开了灯靠在炕上,头枕在被上。她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压根就没有生气,只是不屑一顾罢了。突然间,她想起了一件事,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本本,这是三天前黑秀龙送给她的,她始终带着。

那天,丁静蕾在厂区正好和黑秀龙走了个顶头碰,而且还是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这正是有情人相见天总赐良机。黑秀龙四下环视了一下后,看到厂区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急忙从兜里掏出了这个小本,说:“静蕾,这是我给你买的,你用着,里边还有……”

“来人了。”丁静蕾发现前面有人朝这儿走来,她急忙接过黑秀龙手中的本装进兜里走开了。

现在丁静蕾轻轻地打开了笔记本,取出了里边夹着的黑秀龙的照片。她仔细地看着,脸上洋溢着一种特别幸福的表情,连心都在怦怦直跳。许久后,她把照片贴在自己胸前,起伏的胸膛更加起伏,如同大海的浪涛一样。

她微闭着双眼,不一会便进入了一种美妙的梦境,脸上还是带着一种微笑和幸福。

爱情不论短暂和长久,定情的一瞥,朦胧的激动和甜蜜的想象都是幸福的。人生最值得一提的就是爱情,它既伟大、又神圣,不论男女,只要是爱情的大门朝对方打开,那么,这种爱情带来的将是巨大的幸福、自信和快乐,因而人们总急切地盼望着它的到来。

丁静蕾此时此刻,就是这样一种无法回避的心境。

英鸽的脸喝得像红李子,猴屁股,天南海北地侃了一大通儿,酒足饭饱之后,她抖动着磨盘一样的屁股和磨盘般的脸,摆动短粗的胳膊,迈着猫步,一步一颠地走了。她的走惊醒了丁静蕾,她急忙把照片装入兜内,送走了英鸽,收拾完了桌子后,洗了一把脸,才真正地进入了梦乡……

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沈阳特别市政府举行了盛大的游行活动,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沈阳市许多企业参加了这次统一组织的活动,老龙口酒厂也不例外,党支部组织上百名干部职工,打出了老龙口酒厂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标语,汇入人流的长河。

市内老式苏联嘎斯车做成的彩车,在游行队伍的前头,缓缓行进着,整个队伍从市政府出发,经市府路西到中华路、中山路直到东北大马路,壮观的场面整整持续了一个上午。

和煦的阳光碧蓝的天,微风拽动着人们手中挥舞着的国旗,人们不停跳动着、欢呼着,从内心里迸发着新中国成立带来的那种无限的欣喜。

激情之中,不知有多少人喊哑了嗓子,他们热泪满面,都顾不上用手帕去擦一下,只用袖口速速地蹭蹭,时时群情激昂地高喊着:“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

老龙口酒厂的干部职工游行回来后,大家激动的心情还没有平静下来,王大卫和刘雷站在台上,望着一脸幸福的职工,心里也十分地喜悦。王大卫双手叉腰,威武庄严,他放开多年征战练就的嗓门,说道:“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我们从此后就是新中国的主人啦,我们要当家作主,为社会主义建设做出更大的贡献。”

音落,台下职工掌声四起,欢声雷动。

刘雷在掌声过后说道:“职工同志们,我们要在共产党、毛主席的领导下,积极工作,用实际行动来争当新社会的先锋,要用我们自己的力量,把我们老龙口制酒厂建设得更加美好。请问职工同志们有没有这个决心?”

“有!”异口同声的回答,如山崩地裂一般。

伴随着建国日,老龙口制酒厂的西厂房改建工程也拉开了序幕。原来,西边仅是几间低矮的破旧房,用于装一些零碎破烂的东西。如今,厂里决定扒掉,建一座高大明亮的车间及一些办公房,工程由特别市政府专卖局和老龙口制酒厂共同投资。

刘雷和王大卫在开工前的动员会上就讲道:“改造西厂房工程,是老龙口二百八十七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这座厂房真正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同龄人,和我们的祖国一起成长。”

“我们要用自己的力量,去完成这项工程,去创造出我们老龙口的第一个辉煌。这座厂房的崛起,将有着划时代意义。”王大卫铿锵有力的声音震撼着职工们的心,许多职工边听边使劲地攥紧拳头,决心要在西厂房的扩建中大干一场,不辜负领导的希望。

翌日,一阵震天的鞭炮声响彻云霄之后,工程开始了,早已憋足了劲的干部职工们,纷纷举起镐头,扬起铁锨挖土开槽,个个挥汗如雨,几十辆马车装载着青石块,白天黑夜地来来往往。当工匠们打石基础时,职工们个个变成了搬石工,男的搬石头,胳膊上青筋暴露,时而还呲牙咧嘴,汗珠子不断地从额头上滚落下来。女子们和水泥砂浆,用竹篮提、用盆端,忙个不停。

“累不累?”王大卫搬着一块硕大的石头问。

“不累。”

“好样的。”

丁静蕾身穿一件工作服,头戴工作帽,胳膊上套着套袖,套袖已经沾上了许多水泥砂浆,汗水不断地从额头渗出。搬石头的黑秀龙不断地把目光朝她投来,她也不时地回敬一下,心灵上的相互支持,早已叫他们俩把劳累忘到九霄云外了。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 乔 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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