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德的一种东方主义

2009-10-16 06:26朱谷强
疯狂英语·教师版 2009年4期
关键词:东方主义庞德法西斯

朱谷强

摘 要:东方文化日益散发出其迷人的魅力,近代对东方文化借鉴最多的当属美国诗人庞德,但他借用东方文化有其自身的标准和目的。他的标准是为意象派服务,他的目的是更好地充实帝国文化,为帝国的政治和文化服务。

关键词:庞德;文化;法西斯;东方主义

[中图分类号]I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2831(2009)08-0140-3

Abstract: The oriental culture shows long-lasting charm. Last century American poet Ezra Pound learned much from the oriental culture. However, he had his own purpose and standard in studying it. His standard was to serve imagism, and his purpose was to richen and serve imperialistic politics and culture.

Key words: Pound, culture, Fascism, Orientalism

1. 庞德的东方文化情结和萨义德的后殖民理论

美国意象派诗人埃兹拉·庞德是20世纪西方诗坛上影响巨大的诗人。他为学习中国诗歌和理解儒家思想、向西方社会融入中国文化作出了很大的努力。他的名作《诗章》许多部分有它们的中国名称:第13首被称为“孔子诗章”,主要与儒家思想紧密相关;第49首被称为“七湖诗章”,名称来源于宋代流传下来的诗画作品“潇湘八景”;庞德的《七湖诗章》与潇湘八景之间的渊源关系和诗作反映出他的价值观和美学思想。第52到61首被称为“中国历史诗章”;第98首被称为“圣谕诗章”,名称来源于它引用的“康熙圣谕”。庞德还在他著名的《比萨诗章》中写下“雄踞丽江的是青翠映衬皓白的雪山,洛克的世界为我们挽住多少记忆,云烟中依然飘摇丝丝的记忆……”“湍流的江水石鼓旁,秘藏着两件传世宝……”中国云南丽江和纳西族成为了庞德“天堂”的一种镜像。

庞德的意象派作品也汲取了某些日本诗歌如俳句的写作形式及特点,其经典作品《在地铁车站》一诗具有日本俳句的特性,有人将此诗译为17音节的俳句:“面庞千万张/人头攒动如花瓣/湿黑树枝颤”(吴笛,2007:53)。

庞德从来没有到过中国,他对中国的了解大都是来自书本知识。从这一个角度来看,他对中国并不是真正的了解。他在深入研究中国古典作品的时候,一方面被东方文化的底蕴所吸引,另一方面他头脑里存在一个抽象的中国,一个书本的中国,一个古代的中国。他只是对古代的中国文学艺术感兴趣;对现代的中国,他知之甚少,兴趣也不大;对落后的近代中国,他保持沉默,如果有什么评价,也是以一个西方优越的学者身份来看待中国。他借用东方古代文化有其自身的标准和目的,他的标准是为意象派诗歌理论服务,他的目的是更好地充实帝国文化,带着殖民话语的倾向为帝国的政治和文化服务。

“东方就是东方,西方就是西方,双方永不相聚。”(谢少波,1997:1)而在东方学家的笔下,西方是主体,东方被客体化了。东方被描述为一种供人评判、研究和描写的东西,一种起惩戒作用的东西。东方无法表述自己,她是一个缺席而沉默的“他者”,只能被西方支配、控制和表述。“东方学家的东方并非现实存在的、真正真实的东方,而是被东方化了的东方。一道知识与权力的连续弧线将西方的政治家与东方学家联系在一起,这道弧线构成了东方舞台的外缘。”(王宇根,1999:396)

萨义德批评殖民时期的英国人对埃及的误解,暗示他们有掩耳盗铃之嫌。如果以此类推,西方对中国的认识也是如此。1858年《天津条约》签订后,西方列强开始了殖民主义在中国发展的新阶段。西方出现了一股摒弃中国的逆流,感到中国正在走向最后的湮灭。因而,他们刻意虚构中国的负面形象,以突现殖民主义“拯救”的合理性,表现在文学创作和翻译上则是对中国人的丑化和诬蔑。他们在建构中国人时,有意或无意地把后者描写成一种定式,以符合西方人的想象,满足他们的优越感和征服欲。

庞德的《华夏集》正是这种思想影响下的一部译作。他通过对文本的改译和节译构建出的中国男女形象与长期以来西方对东方的想象是一致的:女人或堕落或性欲旺盛或是供人观赏的纯美物体,而男人或堕落或无欲或不能欣赏美。这些形象使中国变成了一个问题重重但又无力自己解决的地方,一个需要借助外部的力量才能获得“拯救”的地方,从而服务了西方对中国的殖民意识。

“以萨义德的东方主义理论为框架,对庞德《华夏集》的书名与内容进行考察,《华夏集》的书名显示出一个浪漫主义的乌托邦式的中国,其充满悲愁的内容则显示出一个荒原式的中国。这种文不对题反映了当时西方人中国观的转变及西方列强对中国的殖民侵略,也反映了《华夏集》的东方主义特性。” (区,2006:86)

因此,庞德笔下的东方也只不过是被他“东方化了”和“边缘化了”的东方。

2. 庞德对东方文化的甄别和筛选

庞德从中国浩如烟海的文学艺术作品中选择和借助中国诗歌的美学原则来支持他所倡导的意象派诗歌理论。他不仅想达到中国古典诗歌的意境,化东方之美于西方现代诗歌中,而且在尊崇和吸纳中国文化的基础上表达了对孔子和儒家思想的独特阐释。

意象派的宗旨是要求诗人以鲜明、准确、含蓄和高度凝炼的意象生动及形象地展现事物,并将诗人瞬息间的思想感情融化在诗行中,它反对发表议论和感叹,力求以鲜明的意象和短小精悍的“中国式”诗体去反对陈腐的19世纪后期英国诗风,重点追求诗歌的形式和技巧。

从诗歌意象的内在形式看,意象派受日本俳句和中国古诗的影响。意象派诗歌革新首先是从模仿学习日本俳句开始的。日本“俳圣”松尾芭蕉的短诗给他们以极大影响。《古池塘》的诗句“古池や /かわず飞び込む/水の音”中,青蛙暗示春天,古池塘象征永恒,青蛙跃入,悦耳的清响,又归于平静,具有宗教的空静哲理,声响冲破了以前的凝固、寂静,传达出世界宇宙亘古不变的禅意。俳句中对诗歌内涵的一瞬间直觉读解令庞德迷醉,他进一步发现日本俳句源于中国格律诗。庞德在接触到中国格律诗后,已经看到了情景交融是中国格律诗的一个重要特征,但无法用对应的西方术语把它表现出来,他只好把这种特征阐释为意象,并理解为“意象表现瞬间之中产生的理智和情绪上的复合体。”这可谓是情景交融的一种西化的表达方式。在他们看来,中国的古诗完全浸润在意象之中,是纯粹的意象组合,如马致远《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中国诗歌完全由意象主导,贯穿全诗,犹如一幅挂于眼前的图画,情景交融,物与神游。魏晋唐代诗人的这种表现意象而不加评价的诗风正与意象派主张相吻合。庞德从中国古代文学的描写性特征中看到了一种语言与意象的魔力,从而产生对汉诗和汉字的魔力崇拜。长诗《诗章》中多处夹着汉字,以示某种神秘意蕴,庞德主张寻找出汉语中的意象,提出英文诗创作中也应该力图将全诗浸润在意象之中。“中国诗注重音乐、意象与神韵,这与庞德正在探索的新诗方向不谋而合。”(蒋洪新,2001:56)1912年,庞德与奥尔丁顿经过商量,一致同意奉行诗歌创作三原则:

(1)直接处理无论是主观的还是客观的“事物”。具体来说,意象派要求诗歌直接呈现能传达情意的意象,以雕塑和绘画的手法表现意象。意象诗的构成方式主要有:1. 意象并置:把不同时间、空间的两个可见意象并列在一起,借以启发和引起别的感受。不同的意象并置所引发的情感已脱离了其中的某一意象含义,而具有一种全新的感受。如中国诗“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落叶与江水的意象已经转化为除旧布新走向未来的含义。使用这种技巧的作品是庞德花三年写下的意象派诗歌代表作《在一个地铁车站》:人群中这些面孔幽灵般显现/湿漉漉的黑色枝条上的许多花瓣。2. 意象叠加:将有相同本质涵义的意象巧妙地叠合在一起,意象与意象之间构成修饰、限定、比喻等关系。另外意象层递也是一种常见的按照事物发展客观规律,有条理、有层次地组合意象的诗歌技巧。如中国诗《敕勒歌》:“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从远山到近草,从天空到大地,意象鲜明,层次清晰。

(2)绝对不用任何无益于呈现的词。

意象派诗歌的语言简洁明了,不用没有意义的形容词、修饰语,去掉装饰性的花边,反对卖弄词藻,诗行短小,意象之间具有跳跃性。如庞德翻译李白《古风》中“惊沙乱海日”一句为:“惊奇。沙漠的混乱。大海的太阳。”(Surprised. Desert turmoil. Sea Sun.)其中虽不免误译,但语言的简洁明快也可见一斑。

(3)节奏:创作要依照乐句的排列,而不是依照节拍器的机械重复。

意象派诗歌注重意象组合的内在韵律与节奏,将意象与所蕴含的思想情感融成一体。主张按语言的音乐性写诗,反对按固定音步写诗,认为均匀的格律诗是等时性的、起催眠作用的“节拍器”。意象派通过汉学家将中国诗逐字注释来翻译,最后译成了自由体诗。他们主张诗歌音乐性要自然,要注重事物内在的韵律、节奏。

庞德除了摄取中国古代诗歌中的意象技巧之外,在其名著《诗章》里,引用儒家经典也比比皆是,如在第83章就引用了“智者乐水,仁者乐山”,在第74章引用了《中庸》中的名句:“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

从以上意象派与中国古代诗歌的关联可以看出,庞德在技巧上摄取了中国古代诗歌最精华的部分,他的意象派是来自东方的、经过甄别和筛选了的一种文学思潮。

3. 东方文化与庞德的法西斯主义思想

法西斯主义具有强烈的反民主主义的色彩,总是竭力鼓吹与追求政治上的极权主义、专制及独裁。它们一旦掌握国家政权,便实行国家机器的军国主义化,国民经济的军事化与意识形态的一元化,从而使整个法西斯国家都有可能成为战争的策源地。“西方本质上是由它的各种帝国事业构成的,离开了这些事业,便无法想象西方是个什么样子”(谢少波,1997:285)。

“1928年,孔子著作的法语译本使庞德对儒家学说产生兴趣,也促使他去翻译中国的典籍《四书》成英语。”(Wilson, 2005: 103)通过对儒家学说进一步的研究和翻译,庞德认为儒家学说是解救西方基督文明的一剂良药。他说:“我认为孔子的作品和奥维德的《变形记》是宗教的唯一安全的指南。希伯莱的圣经充满了邪恶。”(ibid.: 104)实际上,“儒家学说只不过是一种独裁的人道主义”(ibid.: 105),但庞德欣赏的恰恰就是这一点。

儒家思想的核心是“礼制”,是人们的身份等级制。上尊下卑,上贵下贱,上智下愚,各安于位,等级森严,这就是“礼制”,维护礼制的原则就是“三纲五常”。由于儒家的礼制原则使封建社会的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一切人际关系都限制在“忠孝仁义”等礼教的纲常伦理道德范围内,这就使君主集权的等级关系伦理化,凝固化,制度化。这就使社会和人呈僵化而有秩序的稳定状态。

卡丝琳·雷恩曾评价:“庞德极力追求将儒家学说的讲究社会秩序和墨索里尼独裁统治等同起来。”(ibid.)

庞德在长诗《诗章》中阐述了孔子学说。在《诗章》第13首中,他通过描写孔子教授学生的情景,将这位东方哲人描绘为一位因材施教的伟大教育家。孔子是庞德思想中的一个重要人物,几乎从头到尾贯穿了庞德的后期诗歌。特别是在二战结束之后,庞德因支持墨索里尼而被关进了比萨的美军战俘营,他是带着孔子的《论语》被关进战俘营的,孔子的思想成了庞德的精神支柱。可以说,在二战后的极度混乱中,孔子的儒家思想为庞德提供了一个“秩序”,以对付现实中那巨大规模的混乱。庞德试图将儒家思想融入到西方文化体系中去,以便更好地充实帝国文化,但这是南橘北枳,难以达到预期效果。

东方文化成就了庞德,但他对东方的理解与众不同。他的东方主义就是用东方,特别是中国文学艺术的精华来服务其文学思想,用儒家学说来维护其法西斯思想。

参考文献

Wilson, P. 庞德导读[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103-105.

蒋洪新. 庞德的《华夏集》探源[J]. 中国翻译2001(1):56.

区鉷. 庞德《华夏集》中东方主义研究[J]. 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3):8.

王宇根译. 东方学[M]. 北京:三联书店,1999:396.

吴笛. 试析庞德“在地铁车站”中的汉诗特性[J]. 外国文学研究,2007(5):53.

谢少波译. 赛义德自选集[M].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1,2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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