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石非玉的悲剧人生观

2009-12-02 10:20
文学与艺术 2009年9期
关键词:奴隶制悲剧

孙 佳

【摘要】《红楼梦》中,平儿有着特殊的地位,她是凤姐的陪嫁丫鬟,被贾琏收在屋里作了“通房丫头”,属于“妾”的阶层。平儿协助凤姐管家,但她从不滥施权力,行事温柔识大体,深得众人喜爱。她对凤姐遵从“礼数”,处处维护主子的威严,自觉遵守封建统治秩序,是奴隶制度和一夫多妻制度的受害者,是中毒较深而未觉悟的女奴形象代表,是一个典型的悲剧人物。

【关键词】奴隶制;一夫多妻制;不觉醒;悲剧

在浩瀚的红学研究中,关于平儿这一人物的讨论并不多。清代青山山农在《红楼梦广义》中说:“平儿不矜才,不使气,不恃宠,不市恩,不辞劳怨,有古名臣事君之风。”当代徐迟的《红楼梦艺术论》认为:曹雪芹描写平儿这一人物,体现了资产阶级社会的民主思想和超出资产阶级社会的乌托邦主义的思想,因为“平儿”含有公平、平均、平等的观念……前人对平儿性格的探索是从人物思想内涵的角度进行的。本文也将继续从这个角度出发,通过对平儿性格的分析,进一步研究社会环境对人物性格形成的影响,剖析人物悲剧命运形成的原因。

在《红楼梦》的众丫鬟中除了鸳鸯,就数平儿有地位了.平儿是王熙凤这个凶残的女主人的忠实奴才,她的主人是个“脸酸心硬的烈货”,但她却待人宽仁平和,对上能博得主子的欢心,对下能获得下人的好感,这两方面看似对立、矛盾,但平儿却能将它们统一于一身,并以对凤姐的忠诚为轴心,所有的行为方面都围绕这一点旋转,平儿的忠心护主绝不是凭空产生的,作为性格表象的某一单纯的行动背后,往往隐藏着极为复杂的内在情感因素。在平儿生活的贾府中,统治者们在用打、撵、罚、卖等手段残酷镇压奴隶们反抗的同时,还兼用另一种更阴险的手段对奴隶队伍进行分化瓦解。贾府统治者将奴仆分为几个等级,对不同等级的奴仆,在经济上给予不同待遇,除此之外还给予高等级的奴仆有支使、打骂低等级奴仆的权利,这是一种用封建等级制度来掩盖阶级压迫并分化奴隶队伍的险恶的手段。平儿在贾府中地位特殊,仅次于姨娘,对此殊遇,平儿无疑是感恩戴德而必欲厚报的。虽然平儿思想上还留有劳动阶级质朴的是非观念,但在封建势力强大的压迫下,她也只能选择妥协。在第三十九回中,袭人问平儿月钱一事,平儿告诉她放利还未收回,袭人问道:“他难道还短钱使?还没有个足厌?”平儿道:“何曾不是呢!他这几年拿这一项银子,翻出有几百来了!”可见平儿并不甘心做这种事,但她的身份地位又不容她拒绝参与。平儿的本质是善良的,但奴隶的身份又常使她身不由己,因为作为一个奴隶是没有思想上及行动上的自由可言的。

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思想意识,平儿生活在封建等级森严的贾府中,必然被一步步逐渐奴化,自觉遵守并维护封建统治秩序。用封建“主尊奴卑”的等级观念来代替现实生活中的客观是非标准,这正是贾府统治者对奴隶施行奴化教育的主要内容。

自有阶级的社会以来,伴随着阶级压迫而来的是男性对女性的奴役。这种压迫伴随着奴隶制度产生,到了封建社会则进一步加深并法律化了。按照封建社会的纲常之礼,奴婢与主子作姨娘原是“正理”,封建的一夫多妻的婚姻制度是建立在蹂躏所有女性的基础之上的。在封建婚姻中,往往小姐作妻,丫鬟作妾,主仆同样都得不到忠贞的爱情(当然,丫鬟还要遭受更多的痛苦)。

首先,从平儿生活的客观环境来说,纳妾在当时是合理合法的社会现象。王熙凤是有名的妒妇,她不能容忍贾琏娶妾,但她生活的大环境是她所不能左右的,于是她让平儿作“通房丫头”,这是为了显得自己“贤良”,同时也是利用平儿的美貌拴住丈夫。所以,平儿作妾不是像袭人那样心甘情愿,而是被迫的,我们可以通过第六十五回兴儿的话来验证:“气得平姑娘性子上来,哭闹一阵,说:‘又不是我自己寻来的!你逼着我,我不愿意,又说我反了。这会子又这么着!”由于平儿的奴隶身份使然,除了顺从她别无选择。按照凤姐的要求,她避免同贾琏接触,可违抗贾琏她也不敢,她只能生活在俗贾琏和酸凤姐的夹缝之中,这是她的自我求生意识决定的。

其次,从平儿本人的主观方面来看,她作为一个正处于豆蔻年华的女子,还是考虑自己的“终身着落”的。然而,在那个自己主子都尚且不能做主婚姻的社会里,一个奴才丫头岂能奢望配一个如意郎君?因此,驯服温顺的平儿的“终身”也就只能在主子指定的“配小子”、“卖出去”、“当通房大丫头”这三条路中选择了。“配小子”无非是被继续奴役的同时,和一个主子指定的奴隶共同充当繁殖“家生子儿”的工具;“卖出去”生死祸福难料,一般是作为惩罚的一种方式,所以,能为她接受的似乎就只有充当“通房大丫头”这一条路了。其实,这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又何尝不是一条悲惨之路呢?丫头作了妾,名曰“半个主子”,实则奴隶身份不变,所不同的只是在继续服侍主人的同时,还得忍受男主人性的蹂躏,女主人妒的责难。“‘半个主子那个概念里边,本能就包含‘半个丫头的意思。这两个‘半个是一对。不过,‘主子身份是相对的,而‘丫头身份是绝对的。丫头身份无法摆脱,它经常起作用。主子身份却若有若无;有时起作用,有时不起作用。要说得准确些,应该说,‘根本上是个丫头,却沾了一点主子气味。”而平儿等人却身处其中仍麻木不仁,甚至有袭人等人对此津津乐道、乐此不疲,不能不让人感到可悲可怜而又可叹!

伟大的作品没有配角,每一个人物都为着完成作家特定的创作意图,为着从不同侧面深化主题而出现,因而必然有其独特的思想认识意义,平儿这一形象的塑造也不例外。平儿安于作妾的心理,实际上正是人的本性在封建奴婢制度和一夫多妻婚姻制度的双重压迫下的一种扭曲和变形,因为这种心理的产生是以承认自己是一个毫无人身权利的女奴为前提的。在平儿心目中,似乎从未有过司棋那种“一个女人嫁一个男人”质朴的婚姻观念。她的人权和人格意识早已随着自身卑贱的奴隶身份而荡然无存了。

人物的悲剧结局是人物性格与环境矛盾冲突的结果,平儿悲剧的根源就在于她错误地将自己托付于那个压迫她,制造她不幸的阶级和社会,从而必将随着那个阶级和社会的衰落而走向毁灭。她的悲剧深刻地揭露了封建社会的一个严酷现实与真理——奴隶们决不能对那个压迫自己的社会抱有任何幻想,只有起来推翻那个吃人的社会,才能真正改变自己的的命运。平儿以其终被黑暗社会吞噬,与反抗者殊途同归的事实,从另一侧面展示了封建社会阶级压迫的罪恶和不可救药的没落趋势,进一步深化了作品的主题,平儿们的悲剧,深刻地揭露了封建制度对受压迫阶级少女进行摧残的罪行。

紫鹃啼血,作为林黛玉形象陪衬和补充的紫鹃固然不会有好的命运——她只能啼尽自己的心血,在青灯古殿中耗尽自己的青春和生命。作为王熙凤形象陪衬和补充的平儿的结局又如何呢?《红楼梦》通过完整而令人信服的艺术描写表明:她迎来的并非春天而是一个肃杀的秋天,她奏出的仍是一曲“薄命司”中的命运哀歌。这个绝妙的讽刺,或许就是作家赋予这个悲剧人物一个平凡名字的深意所在吧。

【参考文献】

[1]张毕来《漫说红楼》 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

[2]《红楼梦学刊》《红楼梦学刊》杂志社2001-2004年版

[3]袁行霈《中国文学史》第四卷 人民教育出版社 200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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