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唐五代小说中看唐代文人的马嵬情结

2009-12-02 10:20张文宾
文学与艺术 2009年9期

徐 莹 张文宾

【摘要】唐五代小说中有大量关于李隆基和杨贵妃的爱情咏叹,这些咏叹涉及李、杨的爱情经历、悲剧结局以及对其爱情生活的评判。这种关注在唐五代小说中具有多种表现形式,折射出唐代文人复杂而矛盾的文化心态。

【关键词】唐五代小说;马嵬情结;文人心态

唐明皇李隆基和杨贵妃的爱情故事千年流传,以其永不衰竭的生命力成为唐以后历代文人骚客咏叹不已的主题。唐五代咏叹李、杨故事的小说较多,其中最有名的篇章是陈鸿撰的《长恨歌传》,同时《明皇杂录》、《开元天宝遗事》、《纂异记》、《开天传信记》等小说集都保存着这类作品,也有一些小说行文中间提及李、杨故事。大量的关于李、杨爱情题材的作品的出现集中的反映了唐代文人的“马嵬情结”,展示了唐代文人士子独特的文化心态和审美心态。

一、 “马嵬情结”在文学作品中的表现形式

大唐帝国曾经在唐明皇的统治下走上辉煌的极致,但随着安史之乱的爆发,这一辉煌画上了永远的句号。安禄山叛军攻破潼关,危及长安,唐玄宗仓皇出逃,到马嵬坡时,随行的将士发生哗变,玄宗不得已缢杀杨贵妃。至此,李杨间轰轰烈烈十余载的爱情历程以杨妃的被迫缢死匆匆收场,大唐帝国的辉煌也一去不复返。唐代的文人选择李、杨的故事作为创作的主要背景和素材,更多的展现出的是对大唐盛世的追忆和反思。

(一) 有的作品对李、杨的爱情生活和真挚感情进行极度的渲染和刻画。

陈鸿《长恨歌传》(《太平广记》卷四八六)是唐五代小说中有名的篇章,在小说中作者极力描绘了玄宗的思念之切:“每至春之日,冬之夜,池莲夏开,宫槐秋落,梨园弟子,玉发音,闻《霓裳羽衣曲》一声,则天颜不怡,左右欷。三载一意,其念不衰。求之梦魂,杳杳而不能得。”把玄宗失去杨贵妃之后的思念之情刻画得淋漓尽致。春之日、冬之夜,玄宗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曾经在他面前翩然起舞的杨玉环,曾经的那些音乐还在,而起舞的可人儿此刻却已经香消玉殒。

在唐郑处诲《明皇杂录》补遗中有一则描写玄宗因思念杨妃而引发内心莫大的悲哀,及普通老百姓对这一悲哀的反响:“唐玄宗自蜀回,夜阑登勤政楼,凭栏南望,烟云满目,上因自歌曰:‘庭前琪树已堪攀,塞外征夫久未还。盖卢思道之词也。歌歇,上问:‘有旧人乎?逮明为我访来。翌日,力士潜求于里中,因召与同至,则果梨园子弟也。其夜,上复与乘月登楼,唯力士及贵妃侍者红楼在焉。遂命歌《凉州词》,贵妃所制,亲御玉笛为之倚曲。曲罢相睹,无不掩泣。……至德中,明皇复幸华清宫,父老奉迎,壶浆塞路,时上春秋已高,常乘步辇,父老进曰:‘前时上皇过此,常逐从禽,今何不为?为曰:‘吾老矣,岂复堪此?父老士女闻之,莫不悲泣。”这些文字不仅表现了玄宗对杨妃至死不渝的深情,以及宫廷侍者乃至乡间父老对此强烈的感情共鸣,而且也流露出小说作者对李、杨爱情生活的留恋与感慨。

(二) 有的小说将李、杨爱情故事的结局的进行仙化的阐释

《长恨歌传》中即已出现此种倾向。在小说后半部,道士奉唐玄宗之命寻访杨妃:

旁求四虚上下,东极绝天涯,跨蓬壶。见最高仙山,上多楼阁,西厢下有洞户,东向,阖其门,署曰:“玉妃太真院。”

道士终于在仙山之中找到仙女杨太真。杨妃因思念唐明皇之心没有泯灭,所以“由此一念,又不得居此。复堕下界,且结后缘”。而唐杜光庭所撰《仙传拾遗·杨通幽》(《太平广记》卷二十)则将李杨最终结局作了更加美好的想象:

东海之上,蓬莱之顶,南宫西庑,有群仙所居,上元女仙太真者,即贵妃也,谓什伍曰:“我太上侍女,隶上元宫。圣上太阳朱宫真人,偶以宿缘世念,其愿颇重。圣上降居于世,我谪于人间,以为侍卫耳。此后一纪,自当相见。愿善保圣体,无复意念也。”

李、杨二人分别是太阳朱宫真人、太上侍女谪居人间,最终还将于天上相见。

对李、杨的结局进行仙化的阐释,实际上是唐代文人对大唐盛世怀念的进一步的表现。他们把对大唐辉煌的再现寄托在李、杨的爱情之上,渴望大唐盛世也会像李、杨的爱情一样出现在另一个仙界。对李、杨爱情结局的这种阐释,与其说是对美好爱情的憧憬,不如说是对大唐盛世的留恋。

二、“马嵬情结”对唐代文人文化心态的体现

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指出:“小说一如诗,至唐代而一变。虽尚不离搜奇记逸,然叙述婉转,文辞华艳,与六朝之粗陈梗概者较,演进之迹甚明,而尤显者乃在是时则始有意为小说。”鲁迅先生的这段论述指出了唐五代小说的重要特征,即艺术虚构性,它反映了小说创作的主体意识的增强。读这种有意为之的文学作品,就可以从中体味唐代文人的文化心态。唐人选择“马嵬情结”作为唐五代小说的主题,这其中就蕴含了唐代文人独特的心理和审美体验。这主要的体现为怀旧心态和矛盾心态,并且这两个心态在“马嵬情结”中还有交叉的部分。

正如前文所指出的那样,唐代的文人对于曾经辉煌的大唐盛世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怀。他们对盛唐气象有着无限的眷恋,但是这种眷恋不能阻挡安史之乱对它的重创,也不能挽回曾经的繁荣与奢华。这就无法避免他们对过往岁月的怀旧之感。这种怀旧的心态在“马嵬情结”的作品中主要体现为对李、杨的矛盾态度。

在理智上,他们站在封建正统的立场上,从国家兴亡、民生疾苦这一角度着眼,视杨妃为害国害民的尤物,对她加以批评乃至鞭挞,《唐阀史》卷下《韦进士见亡妓》一文,作者在文末议论道:“参寥子曰:大凡人之情鲜不惑者,淫声艳色,惑人之深者也。是以夏姬灭陈,西施破吴,汉武文武之溺,明皇马鬼之惑,大亦丧国,小能亡躯。由是老子目盲耳聋之诫,宜置于座右。”作者参寥子将明皇马鬼之惑作为“淫声艳色”惑人之深的一个事例,垂诫后人。陈鸿声称自己写作《长恨歌传》的目的在于:“意者不但感其事,亦欲惩尤物,窒乱阶,垂于将来者也。”这句话点明了作者借李杨之事以示劝戒的创作主旨。就个人感情而言,杨妃青春美貌,但是红颜薄命,以38岁的英年过早地此十乱世之中,人们对其不幸的命运充满着同情与惋惜。对李隆基的态度也是如此,唐玄宗既是大唐盛世的缔造者,也是造成安史之乱的罪魁祸首。唐代文人们,一方面对这个为他们创造了盛世繁华的明君充满了敬仰之情,另一方面又对他贪恋女色,贻误朝政的行为所不耻。因此在作品中,既有对他贪色、乱伦、荒淫误国的行径进行的无情揭露与批判,又有对他与杨贵妃的真挚情感的肯定。

李隆基与杨玉环的爱情故事,除了在唐代受到文人的关注,在以后的文学作品中也多有体现,宋传奇《杨太真外传》、元代《天宝遗事》诸宫调、《梧桐雨》杂剧、明代《惊鸿记》传奇、清代《天宝曲史》传奇、《长生殿》传奇等多部作品就是对《长恨歌传》的不断嬗变。而唐人的“马嵬情结”是特定社会历史条件下产生的一种复杂的社会审美心理现象,是一组爱与怨、怒与怜、歌颂与谴责、叹息与感慨等多种情感交织在一起的矛盾复杂的情思。

【参考文献】

[1]《中国小说丛考》 赵景深著,齐鲁书社,1980

[2]《中国古代小说演变史》 齐裕焜著,敦煌文艺出版社,1990